龍之路:易經及神秘主義應用

我上互聯網,早期所有註冊的ID中,個性簽名幾乎都是八個字:「群龍無首,乃見天則」,這八字取自《周易》。現在所流傳的《易經》或《周易》,其實是由二部分組成,一部分是本辭,為《周易》本來所有的卦辭爻辭,總共只有幾千字。另一部分是易傳,乃孔子所作,是他對周易本辭的解釋。前四字「群龍無首」源自本辭,後四字「乃見天則」則源於易傳。之所以用這八個字,自然是因為這代表著我早期引以為傲的思想成就,包含著一個對《易經》理解與闡述的前無古人的獨得之秘。  幾年前,在微博上看到吳稼祥出了一本新書,他在介紹時談到了對乾卦用九爻「群龍無首」這一卦辭的理解,我一時性起,同他談了自己的看法,以及昔日的那篇《龍之路》,他甚感興趣,問我是否有興趣出版,我說沒。上世紀八十至九十年代,中國民間曾先後掀起三股風潮:武術、氣功與易經,我在這三股風潮中,都算是打過滾。武俠小說興起時,我就跟著學拳,那時在讀中學,社會上與校內打架盛行,學拳主要是為了防被人欺負;後來聽說「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就跟著練氣功,那時氣功大師滿地走,特異功能多如狗嘛。再後來追根溯源,發現氣功多源自道家內丹功,內丹功又以《周易參同契》為尊,《周易參同契》又以《周易》為標榜,一路追溯,最後覺得只有把《易經》啃下,才算把根留住。站在源頭看各種神功秘技,才能提綱挈領,一覽眾山小嘛。於是在九十年代初,我對《易經》很是化了些功夫鑽研,從義理到象數,整整有三年時間,幾乎把業餘時間都耗上了。  我開始讀《周易》大約在1991年,93年後就很少涉及了,雖然認真讀《易》只有二三年時間,但它對我的影響卻是巨大的,在92年五、六月間,我寫了一篇名為《龍之路:從易經乾卦看人類發展模式》的文章,洋洋五萬言,當時甚為自得,以為對「群龍無首」四字有獨得之秘。在該文的後記中我曾這樣寫道:  「我之所以推崇《易經》,是因為《易經》拯救了我。在不到二年的時間內,它使我從消沉到積極,從墮落到崛起,從躲避生活到無所畏懼,從憤世疾俗到感激人生,從茫然不知所措到心靈充實堅定,而現在這篇文章,自然也是它賜予我的。  我讀《易經》,完全是一種最高的享受,從中我得到是無窮的狂喜,深沉的迷醉,難以形容的激動和不可抑制的崇敬,它所賜予我的喜悅和幸福,比貝多芬的音樂、雪萊的詩、達芬奇的畫還要多得多,在我看來,周易古經是最美的詩,孔子的易傳是最美的散文,而六十四卦象所構成的宇宙圖景是最美的畫!因此,我也是企圖以詩的情緒、散文的筆調、畫的氣勢來寫這篇文章!」  從上述文字中,可以看出我當時對易經的狂熱和沉醉,以及易經對我的巨大影響。可以說,我在思想上最初的自信,即來源於此。  《龍之路》同孔子的《易傳》一樣,走的是義理一派,是借《周易》來說人文世事。文中把易經的乾卦視為人類發展的一個縮影,傳統易學中,推崇的是「飛龍在天」,但我卻認為,「群龍無首」才是在個人自我實現的前提下,社會自發秩序所能達到的一種最高理想狀態。這個闡釋,至今還沒有其他人能夠超越。吳稼祥可以說是摸到了一點邊,但遠沒我的系統與詳盡。也正是借這個闡釋,我可以說把易經的龍文化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我最初入手學易,卻是從象數入手。二  歷史上,學易者一直分義理、象數二派,儒家多為義理派,道家多為象數派。  我學易經象數,啟蒙教材是邵偉華的那本《周易與預測學》。老實說,我雖然從象數走向了義理,卻一直認為象數一派才是易學的正宗,因為不管後人怎麼將易經推崇到什麼高度,它最初確實是一本占卜算卦的書,縱然其中包含了一套原始的世界觀與方法論,但這個世界觀與方法論,是為占卜這個神秘主義的具體應用所服務的。所以從孔子的《易傳》開始,本質上就屬於易經的「經外別傳」了。而且我認為,義理派對易經研究的深度與廣度,其實是遠遠不如從天文、地理和物理方面來透析象、數之奧而窮究宇宙之秘的象數派。然而在歷史上,義理派的地位自漢以降,上千年來一直遠高於象數派,這是一件耐人尋味的事。早年,我認為象數派的精神及方法論,在某些方面比較接近自然科學的精神與方法論。  易經術數與道家練丹術一直聯繫結合在一起,集大成者就是有「萬古丹王經」之稱的《周易參同契》,內、外丹之術多集結、源流於此,內丹術衍生出了後來的氣功,外丹術除毒死了許多貴族、皇帝之外,也讓古人知道了一些基本的化學知識。然而,不論是內丹還是外丹,大都好高騖遠地走入虛妄,沒能真正開闢出一個新天地來。反是術數之學,保留了一些縝密的分析判斷原則。  易學自古有兩派六宗之說(以《四庫全書》為代表),兩派即是義理與象數,六宗為占卜派、災祥派、讖緯派、老莊派(阮籍、王弼為代表)、儒理派(孔子、子夏、鄭玄為代表)、史事派(楊萬里、李光為代表),前三宗是象數派,後三宗為義理派。  後來的南懷瑾,曾提出應加上醫藥、丹道、堪輿、星相四宗,並稱「十宗」。我覺得還是南懷瑾的說法比較全面。因為自漢以後,義理派由於深切時政,在主流思想中就占居了上風,特別是王弼盡黜象數、自標新學後,象數派幾乎就退出了文化權勢中心。但在我看來,義理派雖然洋洋大觀,理論萬千,卻仍只得了易經皮毛,借易而闡發新說,非易經本意。倒是南懷瑾所說的四宗,雖然在義理派看來只是下九流之術,卻更接近易學原意。  中國古代學者有「道」、「術」之爭,尊道而貶術。但我覺得,有許多論「術」之書,其價值卻遠超許多「道」學之書,如《易經》、《孫子兵法》等。《周易》雖然被儒、道共尊為經典,但從本質上看仍是一本占卜用的技術方面的書,倒是孔子的《易傳》,已上升到了「道」的層次。  中國文化越到後期,越是尊道貶術,但還原歷史,則會發現,占卜、災祥、讖緯之術才是易學正宗,義理學說才是「經外別傳」。這個,同我前段時間在《信念與信仰:現代社會的建立與破壞》一文中,把ISIS視為信仰的真諦一樣:原教旨的東西,雖然酷烈粗野,崇尚神秘,講究實用,缺少哲學與人文氣息,卻是嫡傳正宗。  關於易經占卜算卦的理論基礎,必須首來先來討論一下一個哲學命題,即我們這個世界是否有一個有組織、有秩序、超自然的宇宙意志,並且是否承認這個宇宙意志是有目的性。在萊布尼茨的《人類理智新論》中,將這個宇宙意志稱為「隱德萊希」,其意就是「內在目的性」。在科學家與哲學家的普遍認識中,自然界的秩序和組織是確實存在的,但對其是否有目的性卻有較大分岐。許多哲學家和科學家都偏向帶有生命哲學色彩的自然神論,認為自然界是一個有機整體,是一個統一的生命體,宇宙在它誕生之初就有自身的內在目的,並且,生命的秘密、力量的秘密、物質與能量的秘密,演化與發展的秘密、靈魂與意志的秘密、道德與法律的秘密,都已在宇宙的基本結構中先驗地存在。  與此相對應的,則是唯物論和無神論。  與占卜算卦最貼近的理論,還有自然演化的必然性與偶然性問題,占卜算卦總是以一個偶然性的現象或事件,來尋求必然的發展結果,這是理性派所唾棄和深惡痛疾的。從常識來說,自然界與人類的發展確是由無數偶然性構成的,但無論這偶然性因素如何複雜,但最終形成的發展結果卻只能有一個,即從整個自然界到每一個人、每一個動植物,其最終的演化與生命軌跡只有一條。也就是說,偶然性的演化導致了一個必然性的結果。因此,問題就在於:我們是否有能力把握這由偶然性因素匯聚而成的必然性軌跡?  易經的占卜算卦就是試圖提供這樣一種方法。  當年,我在掌握一定占卜算卦的方法,並在具體應用中得到檢驗後,曾努力在現代科學中尋找理論依據。後來在混沌學中找到一些。混沌學的「蝴蝶效應」和「分形理論」,似乎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解釋。  許多人可能聽說過洛倫茲的「蝴蝶效應」:「可預見性:一隻蝴蝶在巴西扇動翅膀,會在得克薩斯引起龍捲風嗎?」  蝴蝶效應正式的科學術語是「對初始條件的敏感依賴性」,也就是說,每一個事關對象的偶然性因素,都包含了對象的必然發展結果的信息。  而「分形」的意義在於,用尺度變換,可以把無窮大的、不可預見的東西化為可以處理的量!  這同《易經》占卜算卦所提供預測方法,非常的相似。  關於混沌學與占卜算卦的關係,我曾寫過一篇《蝴蝶的力量》,略有論述。  在我看來,易經同混沌學一樣,關注的是過程,而不是狀態,是演化,而不是存在。它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少有的不是把「太極」和「混沌」看作「道」的最高境界加以膜拜,而是想從混沌黑暗中尋求出明確的人生目標、發展過程並加以利用的學說!  許多研易者力圖以人文道學來淡化、迴避、攻擊或拒絕占卜算卦,實在是同掩耳盜鈴之舉差不多。談易而不談占卜算卦,無論怎麼說,都有點「數典忘祖」的味道。因為正是有了占卜,才有了《連山》、《歸藏》、《周易》等,占卜甚至可以說是人類文明的起源,是人類最早企圖認識自己、把握命運的嘗試。我們現在站在現代文明的肩膀上,可以嘲笑古人沉迷於占卜的可笑,但我們沒有資格嘲笑他們竭力認識自己、認識自然、穿透混沌與黑暗的實踐和努力。  占卜對千年以前的古人來說,它確實是唯一能夠有希望把握人生命運、洞察世事變化的知識和技術,是知識和智慧的象徵,是混沌與黑暗中的一點蒙蒙之光。我一直認為,對世界的神秘主義解釋與應用,同宗教信仰一樣,在人類成長過程中,是一個階段性的需求和成果。可以理解,應該尊重,只是對現代人來說,不能再停滯與留戀在那裡。三  下面談談易經及衍生的占卜算卦具體方法。  同義理派注重哲學與人文的闡釋不同,象數派注重占卜算卦的實踐,推崇卜算技術的應用和發展,從最初的龜卜法到蓍草法,再到後來的太玄法、金錢卦、梅花易數、四柱八字、大小六壬,甚至紫微斗數、奇門遁甲等等,流派技法日益繁多。但這許多技法不少已經失傳,現在比較流行的是金錢卦、梅花易數與四柱八字等幾種,另外好象還有許多特殊的小技法在流傳。  當年我涉獵象數之學,其實只學了點皮毛,知道了點金錢卦怎麼拋、梅花易數怎麼起,四柱八字怎麼排,但這些技法都是淺嘗即止。不過以這點皮毛,我也作了一些實驗。  記得看了邵偉華關於梅花易數的介紹,掌握了其中的幾種起卦方式後,那天我心血來潮,隨手叫住身邊的一位同事,叫他腦子裡想一個人,但不用告訴我是誰,我則起卦算他腦子裡想的人是怎麼樣的。當時我是以時間起卦的,從卦象中分析出該人是男是女,身材容貌如何,性格及家庭背景如何等等,告訴同事,誰知同事一口否認。我雖然有些失望,卻也不大在意,以為是自己水平差,或所用方法根本不對的原因。誰知過了二天,同事偷偷告訴我,那天我分析的情況同他腦子裡想的那個人完全一致,我這才大吃一驚。  但梅花易數講究靈機直覺的捕捉,對起卦方式與時機的掌握要求較高,我後來的幾次試驗過於刻意,成功率並不高,覺得這種方式不適合自己,就放棄了。金錢卦也差不多,要求起卦者的心態潔凈精微,而我性格較為急燥衝動,幾次試驗也不怎麼成功。倒是我一位很要好的朋友,精於金錢卦的測算,奇准無比,遠近聞名,讓我羨慕不已。  最後我選擇了四柱八字,發現這種方法比較死板,也較為客觀,只要嚴格按其公式與要求推算,心態如何關係並不大,測算效果非常穩定,所以我就在這上面花了較多的時間與精力。但我雖然化了不少時間精力,這門技法還是沒能掌握多少,只是將八字排出後,根據有關口訣看看其中有否相衝、相害、相刑,察看十二支的六合、三合局、天乙貴人、馬星、桃花殺、羊刃、干祿、華蓋、天羅地網、天赦、十惡大敗、六甲空亡等等,並用四柱起卦,結合卦爻法的六親六神,判斷一下所測對象的事業、學業、婚姻、子嗣、財運、病傷方面的信息。至於比較盛行的流年、大運之類,我卻始終沒能掌握。  在測算技法中,四柱法被公認為是準確度高,面廣而具體,但方法極其複雜深奧的一種。我雖然只會最基本的一點測算,但一個對象算下來,至少得化三、四個小時,且極耗腦力與精神。當然,這同我記不住有關的許多口訣,需要查閱資料有關,但其中繁瑣而複雜的推算過程,卻是沒有實際操作經驗的人難以想像的。  四柱測算試驗中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我用四柱起卦測算對象所生子女的性別,連續近二十起沒有一個出錯。這是一個比較簡單的方法,只要看依四柱所起卦象的六爻是陰還是陽就行,例如,如果初爻、六爻都是陰爻,而二、三、四、五爻中只要有一個是陽爻,那所生子女必是男孩,反之,初、六爻是陽爻,中間諸爻有一為陰爻,必生女孩。如果初、六爻一個為陰、一個為陽,則需結合六親六神、動變之爻判斷,或結合配偶判斷。有時雙方卦象都難以判斷,則結合其他方式。對於在這個實踐中能獲得如此高的準確率,我自己也感到十分驚訝。  另外一個方法的實踐也很有意味,那就是掐指測配偶方位法。  據我所知,在所有算命術,真正的「掐指一算」,在幾秒種內即可算出結果的,就是這個測配偶方位法。這可能是算命術中最簡單、最常用的一個方法。把人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看成一個圓形,食指和小指的根部、第一節指環、第二節指環、指尖加上中指和無名指的根部、指尖,正好是十二點,代表十二地支,象時鐘座標一樣把一個圓劃分成十二個部分,各個指節分別代表一個方位。以無名指的根部為起點,根據所測對象的農曆生日,稍微掐指一算,幾秒種內即可算出其配偶的方位(相對於雙方的出生地而言),例如,二月初五出生的人,其配偶方位是正南方。但讓人意外的是,命書中卻說相反的正北方也有可能。這讓我大為迷惑:正東與正西完全相反,怎麼會把這二種可能放在一起呢?難道是作此術者的投機取巧,把十二分之一的可能性提高到了六分之一的可能性?但命書中只說必須這麼判斷,並沒有說理由。我曾為這個問題思考了很長時間,卻仍是想不通。直到有一天,一位來測對象的朋友問我怎麼根據所測方位去找女友,我就開玩笑說:你找一張地圖來,以自己的出生地作為中心,畫出包含十二個30度角的扇形,找到算出方位的正反兩個方向的扇形區,然後到這些區域去找老婆就行。這時,我從地圖想到了地球,想到了經線與緯線,猛然想到,在地球上任何一個地方從正東方向跑去,最終都會從正西方向回到原點。於是我在剎那間明白了為什麼必須把正東與正西放在同一種可能性中!但這時的恍然大悟卻更讓我震驚:古人竟然在算命術中,隱藏著「地球是圓的」這個近代地理知識!後來天涯上有網友提醒,這個問題,當年曾經困擾過邵偉華,想不到在我這裡解決了。(我的這段學易經歷,曾寫成《易經的作用》一文發在天涯論壇上。)當時,在探究象數之術時,我的心情是比較矛盾的,一方面很是激動與興奮,一方面又感到莫名的恐懼,每一次排完四柱八字,都讓我頭痛腦脹。而測算得越準確,我的恐懼感也就越強。腦子裡始終想著「善易者不卜」這句話。終於,在一次讓我毛骨森然的事件後,我決心放棄在術數上的探究。那時我有一個同學在長春一所大學(好象是長春工業學院)讀書,但第二年發現得了白血病,春節回來到我家打撲克時,看上去還很正常。當時我們知道他家經濟非常困難,就與一些已經參加工作的同學聯繫共同捐點錢給他治病。捐錢那天我正好兩手空空,沒捐。到九月初我想起這事,就給他寫了封信,並匯了一筆錢去,寫信匯錢之前,我起了一卦算他的病情,卻得了個臨卦,卦辭劈面就是一句「至於八月有凶」,我大吃一驚,但轉頭一想,現在已是九月,他家裡並沒有不利消息傳來,應該沒事吧。但過了十來天后,突然傳來他已於9月11日在長春去世的消息。開始我只是震驚,當天吃中飯時,突然想起陽曆九月,陰曆不正是八月嗎?一查曆書,9月11日正是陰曆八月十五。當時我只覺得一股寒流傳遍全身,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事過後,我就很少給人測算。此後六、七年里,除了為求一位書法家的橫幅,作為交換給他測了一次,以及兒子出生後測了一次外,其餘的一律拒絕了。放棄象數術的原因,一是歷來相傳「泄天機者受天譴」的警示;第二是感覺到其中的繁複深奧太費心力,如果想在這方面有所成就,必須放棄許多世俗的享受,而這,是心志不堅的我無法忍受的,因為當時我認識了幾位搞文學的朋友,正被他們拉著一起寫詩歌散文。而自己對計算機的興趣也越來越大,精力時間不夠。最重要的,則是察覺到術數的局限性與悖論。術數理論中相傳,有二種人的命是無法測算的,即大善與大惡。這一方面意味著人定勝天,另一方面也包含著一個悖論:如果相信有命運,那占卜是沒意義的,因為命運註定,怎麼也躲不過,對凶危之事,這次迴避,下次就只會更激烈;好事這次刻意求上了,下次就會減少;如果相信命運可由自身意志改變,那卜算也是沒意義的,因為你只需按意志去行動,個人的智慧與行動意志就能決定一切。結果就會發現:任何一個可能中,把心思、精力放在卜算上,即試圖用卜算這種捷徑來尋求人生的幫助和成功,最後都是得不償失!因這三個原因,我決定放棄對術數的探究。漢代大儒排斥象數,是否也基於與我類似的思考與選擇呢?不過,我雖然不再為人測算,也不再涉足易學,但對占卜算卦的理論思考卻仍是斷斷續續。因為占卜算卦不象特異功能或飛碟現象那麼神秘和難以主動把握,它甚至是象木工、焊工一樣的一項技術和技藝,任何一個人,不需要懂得《周易》的微言大義,甚至不一定要識字(古時的許多算命瞎子並不識字),只要按照其技法所規定的要求與方式去推算,都可以掌握它,懂義理的人可能準確度高些,不懂的人只能按口訣或公式死搬硬套。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比如我那位精擅金錢卦的朋友,他自己承認對易經的理解沒有我深,但測算的結果卻遠比我准,呵呵,這個頗有點偏方氣死名醫的味道。易經占卜算卦的基本方式,是類比與關聯,這種類比與關聯,似乎可以超越時間與空間,精神與物理。我經過多年的親身試驗,承認它有相當效果,因為許多測算的正確性,遠非概率能夠說明。那麼,這種神秘主義的應用,是超越科學呢,還是可以用科學來解釋。那套神秘的類比與關聯,是真的有效嗎?我在讀歐文拉茲洛的《系統、結構與經驗》一書時,發現符號學裡,有一個關係學,講人們如何強行在二個看似毫無關係的事物之間建立某種聯繫,並使之發揮強大作用。或許,這也可以作為一個類比性的啟示。四接著,我再來談一個民間巫術。中國南方,湖廣與江浙一帶的民間廣泛流傳著一個常用的巫術,叫定雞術。巫師行術時,手執活雞,一邊步罡踏斗,一邊念咒語,一邊猛烈搖晃著手中雞,行術完畢,把雞放在祭台上,那活雞就如被定身一樣,獃獃的不再動彈。但祭祀過後不久,那雞又會活蹦亂跳。這個定雞術幾乎百試百靈,後來有個科學家專門去研究了這個巫術,結論是巫師對雞猛烈的晃動,暫時破壞了雞頭腦中的平衡系統,雞是被晃暈了。去年,我還在電視上看到對這個民間巫術的介紹,卻是從血液循環的角度來解釋。我覺得,還是前面那種解釋靠譜,因為我小時候在農村看人殺雞,注意到老練的殺雞人割喉放血後,把雞頭擰繞過來塞進雞的翅膀下,再把雞丟地上,雞就不再動彈。而普通人如果不這樣直接丟地上,雞往往還會跳起來滿地飛奔一段時間。所以,對這個定雞術而言,什麼咒語與步罡踏斗都是無效的,但猛列的晃動,卻是有效的。行術者中,部分人可能知道哪種手段有效,哪種手段無效,只是為了保持巫術的神秘性,故意用繁複的手法來迷惑觀眾。但更多人,可能只知道按這套程序下來,雞能夠被定住。至於整套行術方法中,是否有多餘的動作,具體哪個手段有效,卻是從來沒思考過。民間巫術如此,中醫、氣功、周易這些傳統文化,大多也是如此。這些方法與技術,經過上千年的流傳、應用與實踐而沒有消失,當然都有一定效果。但它所使用的那套理論,卻可能大多是錯誤的。早年因為想寫科幻小說,我廣泛涉及各種神秘主義學說和自然科學理論,曾想用現代科學的理論來解釋各種神秘主義現象,在易經的占卜算卦上,我在混沌學與符號學中找到一些可以解釋的依據。如四柱八字法算命,是以人的出生時間為依據,人的出生時間,為什麼會包含一個人一生的主要信息?蝴蝶效應的「對初始條件的敏感依賴性」似乎可以解釋,出生時間就是一個人最關鍵的「初始條件」嘛,人一生的命運軌跡,可能敏感的依賴於這個初始條件。金錢卦,則是符號學與關係學的典型,人用思維和意念,將手中的銅錢,與所欲測算的人、事之間,強行建立起一條紐帶,從而為預測帶來條件與可能。至於分析卦象與四柱八字的推算方法,為什麼會有效,這個或可以用混沌學的「分形」來解釋,「分形」的意義在於:用尺度變換,可以把無窮大的、不可預見的東西化為可以處理的量。我發現,占卜算卦的具體運用規則,大多類似對「分形」規則的發現與運用。卦象的類比,其實可以視為一種原始而粗陋的分形。因為「分形」本質上是一種自相似,在不同尺度上的自相似。「分形」的概念是猶太科學家曼德勃羅提出的,「分形」的典型例子就是曼德勃羅數集,這個著名數集被譽為數學中最複雜的對象,用無限的時間也不足以觀察它的全貌,它所構成的畫面,是個奇妙的、令人驚嘆不已的美麗圖案,它從一個越來越精細的尺度上的行程,表明了集合漸增的複雜性和自相似性;簡單地說,「分形」的意義就是自相似,而自相似是跨越不同尺度的對稱性。混沌學是一門邊緣科學,誕生於上世紀七十年代。以非線性方程、模糊數學等為工具,研究自然界的整體與複雜現象:如雲彩的形狀、閃電的徑跡、微血管的纏結、海洋的湍流、野生動物種群數的漲落等,這些不規則、不連續和不穩定的領域,一直是科學的難題。發展出的新概念,則有蝴蝶效應、分形、吸引中心等。1977年在義大利科莫一座別墅中舉行了首次混沌學會。後來在不少影視文化中有反映,如著名科幻電影《侏羅紀公園》,就是以混沌學理論作為背景。只是,傳統的算命術,同那個定雞術一樣,雖然有一定效果,但其理論體系,卻是遠遠無法同現代科學相比,無論是採集初始信息的質和量,分析與判斷機制的嚴密性,計算能力的強大,反饋與修正的及時,都導致其預測的效果和穩定性,都無法與現代科學相提並論。畢竟,科學所到之處,巫術與神秘主義,都只能退避三舍。而易學象數派,雖然在相當程度上具有一些理性分析能力,但因為易經整個神秘主義體系的缺陷,雖接近理性,卻未能成為理性,有科學的萌芽,卻未能成長為科學。先天不足,又極少有人能夠超越和創新,不是成一潭死水,就是縮在邊緣角落中苟延。任何神秘主義體系,一旦以理性的態度深入其中,所有的神秘光環,都將層層褪去。經得起考驗的,被理性吸收,經不起的,遲早邊緣化以至消亡。但於個人而言,一些人無法掌握邏輯與理性,習慣以神秘主義的思維來掩飾自身的懶惰與無能。這樣的人,只會把別人的理性,也當作神。他們需要神秘,就千方百計製造神秘、依賴神秘並以神秘為崇拜對象。我很早就認識到這種情形,當年讀易研卦時,即1992年,曾寫過一首題為《神秘》的詩,就是描述這樣的體驗與景象:眼前這神秘的窗口充滿了誘惑也充滿了兇險與艱難那洶湧而來的迷戀與畏懼啊直把我的靈魂撕裂終於有一天我鼓足了悲壯的勇氣堅定而戰慄地向神秘深處挺進迷茫的濃霧一層層散開虛艷的光環一圈圈落下那勾魂攝魂的神秘呵卻始終不能為我擁有驀然回首卻發現 人們睜大驚異的眼睛正用充滿神秘的目光注視著我五最後,我來談談易經的起源問題,及在政治上的神秘主義應用。關於易經的起源,所謂的伏羲畫八卦,文王演六十四卦,只是傳說,迷迷糊糊,大而化之,可信度很低;但近現代學者,也未能提供多少可靠的依據與新說。幸虧,我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朋友,叫徐江偉,最近幾年,他在華夏上古史方面作出了許多原創性的傑出成果,他的新書《尋找另一種起源:華夏文明猜想》即將由陝西人民出版社出版,這本書最初的原名,是《周易的起源:華夏文化特色與成因的深度分析》。我為這本書寫了序言。在這本書中,他提出了一個全新的周易起源學說。  徐江偉從「隹」與「豕」這兩個古漢字入手,揭示出了易的本義。特別是配上商代豬鳥尊及其他考古文物的圖片及解釋,就如一道閃電,劃破了我心中曾經的重重迷霧,令人眼前一亮,覺得這樣對尋找易的起源做全新的解釋,宛若神來之筆,卻又是那樣充滿說服力。  江偉兄認為,易學就是一種「關於豬鳥關係的學說」,「易」字是「隹」和「豕」的結合體,鳥代表天與祖,豕代表部落首領與王權,易字本身就是君權(王權)神授的意思,玄鳥立於豬背,即天意眷顧於現世英豪。從「隹」「豕」到「易」再到「象」,徐江偉揭示出了一條完整的易之起源路線,並指出:「象」特指「豕」所處的某種狀態,即鳥與豬的結合狀態,祖靈天意與現世王權的融合關係,天人合一的程度。  徐江偉認為,易起源於盛行占卜的薩滿教,而伏羲與周文王,都是游牧部落的祭祀或首領,並非農耕民族的祖先。我認為,這同在漢族掌握政權後,就把易學象數派驅逐出權勢中心,是相符的。周易原本的那套占卜體系,並非農耕民族的文化傳統。  前面說過,我在《龍之路》一文中,借用易經乾卦,把龍文化推向一個極致。但15年後,也就是2007年,我卻又寫了一篇《龍:禍害華夏大地元兇》,對龍文化進行了全面的反思與否定。至2012年,又寫了篇《屠龍散記》,發出「世間英雄,應作屠龍客;今日人傑,當飲惡龍血」的呼籲。這,就是我數年前拒絕吳稼祥好意的原因。  易經乾卦,以龍為代表,從「潛龍勿用」、「見龍在田」、「或躍在淵」「夕惕若厲」、「飛龍在天」、「亢龍有悔」到「群龍無首」,用七個不同的階段的龍的狀態來闡釋整個至陽首卦的變化與處境,這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產生了巨大影響,直接誕生了一種龍文化。即後期的儒道二家,都不約而同的把龍神化,甚或把龍視為天意、大道的化身。而世俗皇權,也竭力把自己套上了一件龍的神秘外衣。因而,中國的龍是個特殊存在,它是神話,是傳說,也是一種象徵,或者說是圖騰。它神秘、高貴、強大、變化莫測,貫通天地人三界,無所不至,無所不在。同時,它又是權力崇拜的象徵物。中國的最高權力者,試圖把自己描繪成這樣的象徵物,並且努力裝扮成這種象徵物,使用種種手段,創製明暗相間的無數等級和特權,只是為了向眾生顯現自己的神秘、高貴、強大、變化莫測,無所不能,無所不在,甚至連神鬼世界都不能逃脫它的控制與操縱。就專制政權而言,除了暴力外,神秘主義亦是合法性的重要來源。將自身比擬於以神秘強大著稱的龍,正是建立其統治基礎的重要手段,這是神秘主義在政治上的應用。而易經中所蘊含的龍文化及神秘主義本源,適好為其提供了理論依據。在三個月前那個《信念與信仰》的講座中,我闡述了神秘主義必然導向暴力統治的原因。而中國歷史上,蒙古帝國就是暴力與神秘主義結合成的統治體系的典型。蒙古人除了崇尚暴力之外,還喜好占卜與所有神秘主義學說。易經與八卦,我和徐江偉都認為很可能是蒙古草原上精通占卜的薩滿教祭司最早創造出來的。而在中原地區,漢代大儒對易經的象數學說,就開始強烈排斥,竭力以義理代之。王弼的盡黜象數,自標新學,即是一個標誌。另外,龍在漢代也被視為不祥之物。如漢惠文帝時,民間傳說甘肅成紀出現一條黃龍,惠文帝立即頒發詔書,說:怪異神物,不能加害百姓,我要去郊外祭祀上帝。但此後游牧民族屢屢入侵中原,中原王朝對占卜、災祥、讖緯的排斥也就並不徹底,對龍,則在畏之外,還加了敬。特別是後期,專制皇權有意把神秘強大的龍塑造成自身的象徵物,龍就成為皇族和皇權的專用圖騰。中國人向來是「望子成龍」,但中國世俗社會中的龍,往往只允許存在一個,它的名字叫作皇帝;有一條飛龍在天的時候,其他人就只能做地上的蟲!所以,龍文化所孕育的社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血緣等級社會,因為它是皇權專制的象徵,是暴力統治與奴役的依靠,是將權力極端神化後的一種符號。而現代政治文明要求的公開、透明、平等、自由、法治、民主和政教分離,與龍的所有特性都是直接衝突的:公開、平等了,就不會再有神秘與高貴;自由、民主了,就不會有個體超乎尋常的強大;法治了,就不會再有暴君們不可預測的任性與殘暴;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了,元首領袖就不能再對信仰與神鬼世界指手劃腳。所以現代政治文明下,龍就必然地被滅了。即使還有想做龍,或龍的傳人者,也是只要敢露個苗頭,不多久就會被天厭之,地滅之,神、鬼、人共擊之。但在中國,龍文化之根基深厚無比,望子成龍者無數,自己想做龍的更多。權力之強龍,仍可橫行於一時一地;屁民如蟲,卻還在瘋狂的崇拜毒龍,跟隨惡龍,諂媚淫龍,以沾一點點龍氣為榮光。皇帝這條大龍,雖然百年前就在共和潮中被斬了,但龍子龍孫們卻著實不少,至今還禍害著華夏大地。 屠龍之業,實深重而道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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