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如初:特朗普的支持者都是窮人和種族歧視者嗎?

7月19日,特朗普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被提名為該黨總統候選人,意味他將正式競逐總統寶座。特朗普參選一年多以來獨領風騷的選戰成績,已經成為觀察人士驚嘆、困惑與爭相破解的特朗普現象。

當前,主流解釋有兩項:一是經濟焦慮,由於經濟安全感下降,薪資停滯不漲、就業機會萎縮,底層集體反抗精英,所以,特朗普崛起的根源在於經濟;第二項解釋是族群怨恨,特朗普把民眾關心的經濟、移民、反恐等問題一一揭示,並且找到墨西哥移民、穆斯林、中國商品為替罪羊,喚起民眾種族主義情感與種族排外情緒。

儘管任何社會現象都是複雜與相互交織的,單因素解釋顯然沒有多因素解釋更全面。然而,我們也受過教導,凡事要學會抓主要矛盾,切勿眉毛鬍子一把抓。那麼,經濟焦慮與族群怨恨,何為主要矛盾?

如果原因是經濟焦慮,那麼越是低收入階層,越處於貧困邊緣的底層民眾,越支持特朗普;如果原因是族群怨恨,那麼白種人中,越是有著強烈種族主義情感的民眾,越是支持特朗普。

特朗普支持群體的特徵

(1)最關心移民議題

根據25個初選州的出口民調(由於匿名投票規則,選民實際投票信息無法統計。因此,民調機構在選民走出投票所時進行問卷調查,以收集選民的實際投票數據)統計,能夠區分特朗普支持者的前三項特徵特徵依次為:移民是最重要的議題、支持驅逐在美非法移民的勞工、教育水平為高中或以下。其中認為移民是最重要議題的選民中57.9%投票給特朗普;支持驅逐在美非法移民的勞工選民中52.8%投票給特朗普。

出口民調說明,最激發選民投票的因素是移民議題,而不是經濟議題。同時,這批選民傾向於執行最強硬的移民政策。

圖一 初選州出口民調

(紅色以上部分是指,共和黨內具有這些特徵的選民投票給特朗普的比重,高於特朗普的平均支持率,說明共和黨內的這些群體更傾向於支持特朗普)

(2)普遍相信奧巴馬是穆斯林

今年共和黨黨代會的演講人安東尼奧·薩巴托在演講結束後,現場接受ABC新聞採訪時,表示「相信奧巴馬絕對是穆斯林」、「在過去的7年半我們有一個穆斯林總統」。輿論嘩然。實際上,這是特朗普支持者的普遍態度。

根據美國研究中心(ANES)2016年調查,特朗普支持者中高達64%的比例相信奧巴馬是穆斯林,而非特朗普支持者中認為奧巴馬是穆斯林的人數只佔25%。

圖二 特朗普支持者更相信奧巴馬是穆斯林

有人認為,奧巴馬當選總統是美國社會包容與族群和解的標誌。實際情況可能恰恰相反,奧巴馬當選總統是共和黨白人選民種族主義情感醞釀的肇因。根據皮尤調查,自2008年奧巴馬當選總統,共和黨對政府的信任跌至1958年有調查數據以來的歷史新低。

圖三 美國政黨對政府的信任(2000-2015)

(3)白種人種族中心主義傾向

特朗普支持者的種族中心主義傾向,體現在他們對非洲裔、拉美裔以及穆斯林群體持有負面情感。

圖四 總統候選人支持者種族態度

根據6月28日路透社發布的調查,特朗普支持者明顯對白種人好感度高,而非洲裔持負面態度。上圖中紅色長條形是特朗普支持者,他們認為非洲裔不如白種人智力高、比白種人更懶惰、比白種人更粗魯、比白種人更暴力、比白種人更罪惡這些問題上,都是持肯定回答比例最高。

在下方的情感氣候表中,橙色柱、紅色柱、灰色柱分別代表特朗普支持者、其他共和黨候選人支持者、平均數。橫軸是不同種族群體,豎軸是打分,分數越高好感度越高,分數越低好感度越差。在控制其他因素後,特朗普支持者明顯對白種人好感度高,而對於穆斯林、西班牙裔比較厭惡,且這兩種情感傾向均在統計上具有顯著性。(對穆斯林負面情感顯著性水平p值小於0.001;對西班牙裔負面情感顯著性水平p值小於0.05)

圖五 特朗普支持者的情感氣候表

政治學者Michael Tesler指出,特朗普的支持者更加擔憂有色人種搶奪白種人工作,並主張白種人應團結起來。然而這種擔憂不一定是因為經濟因素刺激,而是來自他們本身對其他族群的怨恨。

上述研究說明,與其說他們對特朗普持正面感情,不如說特朗普的支持者實際受到族群怨恨的負面情感激勵,他們感覺其他族群會威脅白種人認同。如果特朗普有代表性的話,他代表的就是,種族認同受到其他族群威脅後的白種人種族中心主義自我修復。

二、經濟焦慮解釋不充分

一個通常的解釋是,特朗普的崛起是因為他的支持者受到經濟焦慮的刺激,精英與底層的利益出現割裂。許多人追溯到八年前美國金融危機,這是美國民眾不信任銀行金融業,與精英階層出現裂縫的始端。如果按照經濟焦慮的解釋,越是屬於中下收入群體,越是處於貧困邊緣,越是支持特朗普。然而,事實上,特朗普的支持者僅在共和黨內部選民中收入遜色,就全國範圍而言,遠高於平均水平。

美國著名大選選情分析師Nate Silver,在統計23個初選州的出口民調後發現,投票給特朗普的選民相對富裕。他們的年家庭收入的中位數是7.2萬美元,遠超出全國平均家庭收入中位數5.6萬美元。與之相較,希拉里和桑德斯的支持者都差不多在6.1萬美元。

圖六 各候選人初選選民收入分布圖(來源:《特朗普工人階級支持的神話》)

根據初選數據,共和黨的選民普遍要比民主黨選民富裕(5-9萬、10-19萬以及20萬以上三檔收入上,共和黨選民份額高於民主黨選民)。在家庭年收入大於10萬美元的中高收入群體中,34%的特朗普支持者處於這一階層,而希拉里僅有29%。對於家庭年收入低於3萬美元的底層,僅12%的特朗普支持者處於這一水平,而希拉里高達20%。所以,經濟焦慮無法解釋,社會上真正的底層更加擁護希拉里。

整體而言,少數族裔應當是最能夠感受到經濟焦慮的群體,非洲裔、拉美裔在財富獲得上明顯低於白人,然而,他們並不是特朗普的主力票源,他們仍然選擇支持希拉里。

此外,美國勞工階層的人口構成已經發生巨變。2013年,25至54歲勞工階層中,60%以上是白人。2014年這一數據為59.6%。2015年這一數據降至58%的歷史新低。同時,有色人種占勞工階層的比重不斷攀升,比例已超過1/3。2016年,23.5%勞工階層是西班牙裔,15%是非洲裔,3.5%是亞裔,有色人種加總佔42%。十年後,預計有色人種將佔據勞工階層的半壁江山。

新勞工階層中的大部分是民主黨支持者。他們是2008年、2012年總統大選中奧巴馬的鐵杆粉絲,今年他們又轉而支持希拉里。

根據皮尤研究中心7月7日發布的最新選民投票意向調查報告,非裔與西班牙裔選民一邊倒支持希拉里,女性選民與30歲以下的年青人同樣是希拉里的票倉。特朗普的支持者集中在50歲以上、大學及以下學歷、白人男性群體。

或許有讀者會反駁,特朗普的支持者普遍年紀大,經年積累的財富自然要高於年輕人。如果考慮到年齡因素,特朗普的支持者並不算富裕。是的,他們是即將步入老年,但是收入水平仍停留在中等及以下層次的白人。他們不用為生計發愁,但卻失去了向上流動的潛能與空間。他們不是社會精英,但漸漸感到失去白種人的優越感與尊嚴。他們也是2008年奧巴馬當選總統時,對制度信任感降到冰點的那群人。

圖七 希拉里與特朗普支持者的人口統計學特徵

(來源:皮尤研究中心;

來源:http://www.people-press.org/2016/07/07/methodology-74/)

所以,將特朗普送上共和黨提名人位置的,並不是底層,也不是勞工階層中的低收入群體,特朗普無法吸引勞工階層中的有色人種、自由派、溫和派,而是生活基本小康,卻強烈不滿意中下階層地位的白人。原本種族主義是政治禁忌,但現在,一位有著超凡領袖魅力的候選人告訴他們,拋掉政治正確,釋放心中小惡魔,不用壓抑種族主義情感。特朗普的出現,不僅消除中下階層排斥其他團體的罪惡感,而且讓他們團結在「讓美國再次強大」的諾言之下,感受到汲汲渴望的驕傲與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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