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摘(紅版)》2011年第19期·視野·社會

《青年文摘(紅版)》2011年第19期·視野·社會

《青年文摘(紅版)》2011年第19期

視 野

⊙環球採風

美國的「賞金獵手」

別 傲

「賞金獵手」,是指通過完成僱主的高難度任務來獲得高額的賞金的高手。至於這種職業究竟源於何時何地,早已不可考證了。目前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它的起源非常早——至少,從北美大陸上有國家開始,就已經有類似賞金獵手這樣的人物四處遊盪了,這種職業的古老性可以在那裡排名前五。

在現代社會、抓逃犯本來是警察的事,傳統的賞金獵手只存在於西部電影當中。而在美國,卻有一群特殊職業者,他們雖然不是警察,卻和警察一樣追捕在逃嫌犯——人們稱他們為「賞金獵手」,官方稱號是「保釋實施代理」。他們身著警服、佩戴手槍,必要時可動用武力制服逃犯,一切理所應當。

跟FBI爭功的「獵犬」

在美國當前的「賞金獵手」中,最有名的當屬有「獵犬」稱號的查普曼。在27年的「獵手」生涯中,他抓捕了6000多名取保候審的逃犯,「獵犬」大名一直令逃犯們聞風喪膽。

「獵犬」查普曼在美國是一位頗具爭議性的人物,他在年輕時曾因一級謀殺罪入獄。出獄後,他以抓捕逃犯換取賞金為生,成為一名職業「賞金獵手」。在他的「獵手」生涯中,總共抓捕了6000多名嫌疑犯,並曾於2003年在美墨間進行跨國大追捕,抓獲了犯下強姦罪的高級化妝品牌蜜絲陀佛繼承人安德魯·斯特勒,完成了連美國FBI(聯邦調查局)都沒能完成的任務。

2003年6月,50歲的查普曼為得到FBI懸賞的15萬美元,從年初起就對安德魯進行了近6個月的追捕。2003年6月18日早晨,查普曼終於在墨西哥度假勝地巴亞爾塔逮捕了安德魯。當時,查普曼向安德魯噴射胡椒粉,用手銬將他銬住。當地警察由於搞不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把「鬥毆」雙方一起關進了監獄。墨西哥警方認為查普曼的行為涉嫌綁架,最高可面臨35年監禁。

然而,美國FBI也怪查普曼多管閑事,對他撒手不管。不過最終,墨西哥還是釋放了查普曼,但FBI也只給了他l萬美元賞金。

苦苦追捕罪犯長達半年之久的查普曼,雖然沒有得到巨額賞金,但卻被好萊塢看中。在那之後,查普曼的故事被編成電視系列劇《獵犬:賞金獵手》,並且該劇每年都推出新的系列。

回頭浪子化身賞金獵手

根據美國法律,嫌疑犯在受審前都是清白的,可以獲得保釋。但許多嫌疑犯的家屬交不起保釋金,他們會向專門的保釋公司借錢進行擔保,並且簽訂合同,如果嫌疑犯在受審前逃跑,保釋公司有權派出僱傭的「獵手」追捕這些毀約者。馬特洛克表示,一旦抓捕回目標,他可以拿到保釋金的一半作為獎賞。而他得到過最大的一筆收入是抓回了一個殺人犯,當時他收到了75萬美元的酬金。

作為查普曼的粉絲,23歲的克里斯蒂安·馬特洛克就是「賞金獵手」中的一員。身高l米88,體重114公斤,高大魁梧的克里斯蒂安·馬特洛克曾經是英國布里金城的一個街邊混混。在他讀書的時候,每天酗酒、鬥毆,有老師甚至向他的母親斷言:「這個孩子長大後肯定會進監獄。」然而,經歷一段無所事事的日子後,馬特洛克卻離開了英國,來到美國發展。

馬特洛克是電視真人秀系列劇《獵犬:賞金獵手》的忠實粉絲,正是受這個節目的影響,他立志成為一名真正的「賞金獵手」。然而,當馬特洛克接觸過賞金獵手真實的生活後,他對此完全改觀。談起好萊塢著名電影《賞金獵手》中的情節是否與他接觸的現實相近時,馬特洛克一笑置之:「在真實環境下,男主角恐怕連兩分鐘都無法支撐,而我們的女性目標也與詹妮弗安妮斯頓完全不同,她們通常都是能夠隨時割開別人喉嚨的彪悍角色。」腦袋掛在褲腰帶上

賞金獵手酬金豐厚,然而並不是那麼容易得手的。曾有人告訴馬特洛克,在於這份工作時,他將會不知不覺地「渴望死去」。而這一切也真的發生了——在充滿壓力的追捕和特訓過程中,他兩度忍不住將槍口對準自己的頭。

特訓的內容也很奇特,馬特洛克被派去華盛頓附近一個臭名昭著的社區中,當起了一名夜總會保鏢。馬特洛克說:「這個地區龍蛇混雜,這裡是真正的幫派文化。」不過,這段危險的經歷卻更堅定了馬特洛克繼續從事「賞金獵手」職業的信心。

馬特洛克接手的第一單案件就是追尋自己親生父親、退役海軍陸戰隊員雷基.馬特洛克的下落。他說:「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但我直接給了他電話,對他說『準備好我的房間』,我們在一起過得很愉快。」

在出勤時,馬特洛克必須隨時全副武裝,裝備包括AR-15半自動步槍、Mossberg型霰彈槍、伯萊塔手槍以及一件厚重的防彈背心。他解釋說:「當我準備去逮捕某人的時候,我的首選武器就是警棍;但如果被告知『時刻準備開槍幹掉他們』時,我會毫不猶豫地開火。因為這一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活下去。」不過,馬特洛克也表示,「賞金獵手」們不會輕易向殘疾人開槍,這樣的行為會遭到賞金組織的控告。

馬特洛克說:「在美國,大量罪犯被允許保釋,他們脫逃的機會也因此大增。我不認為我的工作與警察們有太大的不同。」

⊙人與自然

災之犬

沈石溪

這是一條很漂亮的獵狗,黑白相間的毛色,勻稱的身段,長長的腿,奔跑起來快疾如風。名字也起得很漂亮,叫花鷹,意思是像鷹一樣敏捷勇猛。

花鷹原先的主人是曼廣弄寨子的老獵人艾香宰,但自從收養了花鷹,艾香宰家裡就禍事不斷。

連續出了幾樁事,艾香宰全家惶惶然,便從山裡請了位巫師來跳神。那巫師一進院子,就指著拴在房柱上的花鷹說:「這條狗身上的陰氣很重,會給主人家招災惹禍。它眼睛裡整天淌黑淚呢。」艾香宰當即把花鷹拉過來,撩開它臉頰上的白毛,果然發現在白的毛叢里,藏著幾撮短黑毛,斷斷續續,從眼皮掛到嘴吻。艾香宰的小兒子掄起一根栗木棍就要朝狗鼻樑敲去,被巫師擋住。巫師很鄭重地說:「這狗殺不得,誰殺了它,它身上的陰氣就像一棵樹一樣栽在誰家,禍根就扎在誰家,只能是賣掉或者送掉。」

於是,艾香宰放出口風,誰給十塊錢,就可以把花鷹牽走。

我不相信神神鬼鬼的事,我想,花鷹本來就是一條黑毛白毛混雜的花狗,白臉上有幾根黑毛,是很正常的事,什麼黑淚,純屬迷信。我掏了十塊錢,把花鷹牽了回來。

我用金竹在我的小木屋的屋檐下搭了一個狗棚,給花鷹布置了一個新「家」。花鷹對這個新家頗為滿意,一會兒鑽進去在稻草堆里打幾個滾,一會兒躥出來在我面前使勁搖它的黑尾巴。它和我好像前世有緣似的,幾天工夫,就成了心心相印的朋友。

農閑是狩獵的好季節,我帶著花鷹上山打野兔。不知怎麼搞的,在跳躍一條只有半米寬的小溪時,腳脖子突然扭了一下,崴了,當即腫了起來,疼得不能沾地,拄著拐棍好不容易才回到寨子,敷了半個月的草藥才見好轉。

我又帶著花鷹到老林子里去埋捕獸鐵夾,想捉幾隻肉質細嫩的豪豬,到集市換點零用錢。我剛把捕獸鐵夾埋進布滿野獸足跡的小路上,鐵夾上的插銷自動脫離,我躲閃不及,砰的一聲,鐵杆重重砸下來,砸在我的手背上,手背上立刻蒸起一隻烏血饅頭,一個月不能捏筷子。連續兩次意外,我心裡難免發毛。

我想,我應當採取一點防範措施,就用剪子把花鷹白臉上那幾小撮黑毛剪了個乾淨。黑毛倒是沒有了,但被剪去的地方露出紅色的皮肉,一點一點嵌在雪白的毛叢里,黑淚變成了紅淚。紅淚,不就是血淚嗎?

這時,又發生了一件叫我魂飛魄散的事。那天夜裡,沿著昆洛公路回寨子,突然,花鷹咆哮起來,岔進一條小路朝山坡奔去。我以為它發現什麼值錢的獵物了,便興沖沖地跟在後面。天上沒有月亮,星光艨朧,能見度很低,我高一腳低一腳走得暈頭轉向。花鷹突然停止了吠叫,奔回我腳邊,它嘴裡叼著個什麼東西,白白的、圓圓的。

我彎腰從它嘴裡接過來,湊到鼻子下一看,差點驚得心臟停止跳動。我捧在手裡的是一隻骷髏,我再瞪大眼睛四下一瞧,我正置身在一片亂墳崗里呢,我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聲,扔了骷髏,轉身就逃……

這時,我開始相信,花鷹身上確實裹著一團陰森森的鬼氣。我降價五元想把花鷹處理掉,仍沒人肯要,殺又殺不得,賣又賣不脫,只好扔掉。

要想扔掉一條忠誠的獵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開始,我把屋檐下的狗棚拆了,把花鷹轟出家去,可它仍從籬笆洞鑽進來,躺在狗棚的舊址上,氣勢洶洶地朝我汪汪吠叫,好像在責問我,你幹嗎要拆掉我的窩?

我用塊布蒙住它的眼,借了輛自行車,一口氣騎了十幾公里,又爬了兩座山,扯了根藤子把它拴在荒山溝的一棵小樹上,然後不等它咬斷脖子上的藤子,我就迅速騎著自行車回家。

但第三天傍晚,我正在水井旁洗臉,猛然聽到村口傳來一串熟悉的狗叫聲。接著,它像球一樣滾到我面前,眼裡閃爍著久別重逢的驚喜,激動得叫聲都有點嘶啞了,拚命朝我懷裡撲,伸出長長的舌頭,要舔我的臉。

我火冒三丈,飛起一腳朝它的腹部踢去。這一腳踢得很重,嘣的一聲,它像只被鏟中的足球,哀哀號叫著,滴溜溜滾出去,掙扎了好半天,才勉強站起來,身體朝左側彎曲成三十度的弧形,怎麼也伸不直了,痛苦地在原地旋著圈。顯然,我踢斷了它的肋骨,我有點於心不忍,可轉念一想,不來點毒辣,怎能擺脫它的糾纏?我狠狠心,凶神惡煞地衝過去,抬起腳來裝著要再踢它的樣子,它夾起尾巴,傷心地嗚咽著,逃進竹林去了。

可我想錯了,它並沒因為我踢斷肋骨而離開我,我只要一出門,就會看見它像個幽靈似的出現在我的視界內。它不再敢撲到我的懷裡來,也不再敢走到我的面前來,它總是在離我三四十米遠的地方,彎曲著身體,賊頭賊腦地窺探。

我只要一看它,它就使勁搖尾巴,如泣如訴地汪汪叫,目光充滿了委屈,弄得我心煩意亂。我連最後一點憐憫之情都沒有了,忍無可忍,滋生了一種想要徹底了結這件事的念頭。

那天,我用芭蕉葉包了幾坨香茅草烤牛肉,來到寨子後山的百丈崖上。這裡懸崖極陡,連猴子都無法攀緣,絕壁上長著一些帶刺的紫荊。不用說,花鷹還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後面。我用柔和的聲調叫道:「花鷹,過來!花鷹,過來!」它毫不戒備地從灌木背後躥出來,汪汪叫著,跑到我面前,尾巴搖得比紡車還快,眼裡一片晶瑩的淚花,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這笨蛋,以為我真的要和它重修友情呢。

我掏出一塊牛肉,濃郁的香味瀰漫開來,花鷹興奮得朝我拿牛肉的手亂撲亂跳。

我躲閃著,慢慢向懸崖邊緣移動。我用身體擋住它的視線,攤開手掌,用牛肉在它的鼻吻前逗弄了兩下,然後突然將牛肉向懸崖外面拋出去,隨即橫跨一步,閃出一片空曠。

花鷹縱身一躍,向空中那塊牛肉咬去,它倒是準確地叼住了牛肉,可身體已完全衝出了懸崖。這時,它才意識到自己處境危險,急旋狗腰,想退落到懸崖上來,但已經晚了,它像塊掉進水裡的石頭一樣,從懸崖上沉了下去。

老天可以作證,不是我把它推下去的,我對我自己說,它是不小心摔下去的,不是謀殺,是意外事故!這樣我就沒有責任,不用內疚,當然也就不必擔心它身上的陰氣在它死後會像一棵樹一樣栽在我身上,紮根在我家。

我等著聽物體墜地的訇然聲響,可我聽到的卻是狗的哀叫聲。我趴在懸崖上,小心翼翼地伸出頭去一看,哦,花鷹並沒墜進百丈深淵,它只掉下去一米多,就被一叢紫荊擋住了。它身體躺在帶刺的紫荊叢里,四隻爪子艱難地摳住岩壁,嘴咬住一根紫荊條,見我的臉從懸崖上伸出來,喉嚨里發出咿咿嗚嗚的哀叫,眼睛裡泛起一片乞憐的光,這種時候了,還不忘記朝我搖甩那條黑尾巴。

我觀察了一下,紫荊悠悠晃晃,承受不了它的重量,它咬著紫荊條摳著岩壁,也不可能堅持多久,遲早是要摔下去的。我放心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回寨子去了。

我沒想到狗的生存能力這麼強,當天下午,我從流沙河釣魚回來,一進寨子的龍巴門,就撞見了花鷹。它渾身被紫荊撕扯得傷痕纍纍,血幾乎把身上白的毛全染紅了,嘴豁開一個大口子,含著一團血沫。

我沒興趣考察它的歷險記,只擔心它還會來纏我,但這一次它學乖了,也知趣了,看見我,不再搖尾巴,也不再柔聲吠叫,一扭頭鑽進水溝,躲得遠遠的。有時偶然在田邊地角相遇,它也只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光多看我一眼。

謝天謝地,我總算擺脫了它的糾纏。

半個月後的一天中午,我到流沙河去游泳,四周不見人影,靜悄悄的。我游進一片蘆葦,忽然聽見蘆葦叢里嘩啦啦一陣響,一條兩丈來長的印度鱷,張著巨嘴,朝我游來。

我急了,一面奮力划動雙臂,一面大呼救命。突然,我聽見一陣熟悉的狗吠聲,抬頭一看,花鷹氣喘喘地出現在河堤上。「花鷹,快來救我!」我趕緊向它招手。它毫不猶豫地衝下河堤,撲通跳進水裡,迎著我游過來。它因為斷了肋骨,游泳的姿勢很彆扭,彎折著身體,像在跳水中芭蕾。它游得十分賣力,四條腿拚命踩水。

它好像從來沒有和我鬧過什麼不愉快,好像彼此之間從未產生過隔閡,貼到我的身上,黑尾巴從水裡豎起來,朝我搖了搖,用圓潤的聲音汪汪叫了兩聲,似乎在說,主人,你別怕,我來了!然後,它轉過身去,沖著印度鱷發出一串猛烈的咆哮,似乎在說,你這個壞傢伙,有我在,你甭想傷害我主人的一根毫毛!

花鷹為我擋住了印度鱷,為我擋住了兇惡的死神。

我爬到岸上,才敢回頭去看,但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茂密的蘆葦遮斷了我的視線,只聽到蘆葦深處傳來狗的吠叫聲和撕咬聲,傳來鱷魚尾巴的攪水聲和泥浪的翻卷聲……

我回到寨子,立刻動手在我的屋檐下搭狗棚。我要用草藥接好花鷹被我踢折的肋骨,用香皂洗去粘在它身上的樹脂草漿,煨一鍋紅燒牛肉滋補它虛弱的身體,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讓它離開我了,我想。

我把狗棚蓋得特別寬敞,大得連我都能鑽進去睡。我覺得我應該和花鷹顛倒一下位置,我只配做一條狗,而它,完全有資格做一個人。

我守在新蓋的狗棚前,等著我的花鷹歸來。

動物的死亡

王艷坤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在龐大的動物王國里、有些動物的死亡很怪異。

澳大利亞的蟹蛛,子女會吃掉自己的母親。小蟹蛛一旦破卵而出,就開始吸吮母蟹蛛的腿,直到母親完全乾涸。

南美洲的有些魚類在產卵或交配後就會死亡,而章魚也會如此。但我們發現,如果切除章魚的生殖器官,章魚就能活得很久。

如果非要說哪種動物對人類最危險,我們一定會說是狼、熊或蛇。但事實卻藏在一對溫柔的眼睛背後,與其他動物相比,白尾鹿對人類的危害最大,因為由它引起的交通事故最多。

據估計,目前每年因鯊魚而死亡的人數僅為10人,而每年會有100人被牛踩死。

死亡是生命的事實,事實證明,所有哺乳動物在死亡之前的心跳總數都可達到近10億次。老鼠死前的心跳接近10億次,但它的壽命只有850天。人類是個例外,是唯一一種一生的心跳總數可達30億次的哺乳動物。

俗話說,分享是一種生活方式。有些動物把這句話太當真了,例如,土撥鼠。目前所知土撥鼠最大的族群分布在美國的得克薩斯州。在長402公里、寬160公里的領地內,棲居著大約四億隻土撥鼠。

如果這個數字令人嘆為觀止,那另一個數字更是個天文數字。事實上,有1000億億隻昆蟲生活在地球上。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但推算出這個數字的人顯然更不可思議。

⊙知識在線

讓救生技能變成一種本能

李 艷

「7·23」甬溫線特別重大鐵路交通事故,再次讓人們看到意外傷害是如何猝不及防,生命又是多麼脆弱。現場急救不僅需要勇氣和擔當,更需專業技能。熟練掌握正確的急救方法,就地取材,也許可助我們在災難來臨時躲過一劫。

  受到意外傷害後的10分鐘內,是急救黃金時間,每延遲1分鐘,就會增加約10%的死亡率。然而,據中國紅十字會披露,截至2010年,中國培訓合格的救護員僅1000萬名,不足全國人口的1%。在發達國家,急救能力的培訓非常普及,法國的急救培訓普及率為總人口的40%,德國高達80%。在美國,僅接受過心肺復甦技術培訓的人數就超過7000萬,相當於全美總人口的1/3。掌握急救知識與急救技能,當災難降臨時,就有可能化險為夷、絕處逢生。

  無救生設備 學魯賓遜就地取材

  急救的原則,是先救命後治傷。如遇心臟停止跳動和呼吸停止(包括不正常的喘息樣呼吸)的患者,無論是否有骨折、外傷,都要先進行心肺復甦。若無救生設備,則盡量學習魯賓遜就地取材,將傷害減少到最小。

  紮上一根帶子就能挽救一個生命。如果傷者意識清醒,肢體傷口流血不止,止血是第一位的。止血用的帶子可以是衣服、圍巾等(禁用無彈性的鐵絲、電線、繩子等)。比如傷者大腿流血不止,可把止血帶結紮在靠近傷口的近心端(離心臟近的一側)的健康部位,以有利於最大限度地保存肢體。如果上肢出血,結紮應在上臂的上三分之一段,避免結紮在中三分之一以下,以防損傷橈神經。

  止血帶不要直接結紮在皮膚上,應先用三角巾、毛巾或衣服等做成平整的襯墊墊好,再結紮止血帶。結紮止血帶的時間不宜超過2—3小時,每隔40—50分鐘要松解一次止血帶,以暫時恢復遠端肢體的供血。松解2—3分鐘後,在比原結紮部位稍低的位置重新結紮止血帶。松解時如仍有大出血或肢體已無保存價值,在轉運途中可不必再松解止血帶,以免加重休克。就地取材時,應盡量利用傷員自身的衣服等,避免交叉感染。

  礦泉水瓶子幫您贏得救援時間。乘船時遇到颱風或撞船,救生圈不夠用又不會游泳,怎麼辦?此時,不要慌張,船一般不會在幾秒內沉沒,可迅速將礦泉水、飲料瓶倒空,擰緊瓶蓋,拿繩子、鞋帶等拴幾個掛在脖子周圍,減少溺水危險;也可將木板、塑料板綁在身上,增加浮力,等待救援。

  雜誌、衣服都可當骨折夾板。骨折傷員、傷肢不能隨意挪動,需要用夾板固定傷處。除了雜誌、木棍、衣服外,也可以用傷員沒受傷的肢體、身體代替夾板固定傷肢。現在私家車增多,交通事故不斷上升。突然急剎車時扭到脖子,不要試圖把歪脖子正過來,可以用紙殼、硬一點的雜誌或者衣服把脖子和頭部固定,上醫院檢查。

  被擠倒時學穿山甲蜷起來

  在空間有限而人群又相對集中的場所,例如球場、商場、樓梯、影院、高峰時的地鐵、超載的車輛、航行的船艙等都隱藏著危險。

  當發覺擁擠的人群向著自己行走的方向擁來時,應馬上避到一旁,不要奔跑,以免摔倒;切忌逆人流前進,那樣非常容易被推倒在地;如有可能,抓住一樣牢靠的東西,如路燈柱、樓梯扶手;注意遠離店鋪的玻璃窗,以免因玻璃破碎而被扎傷;如果身不由己陷入人群中時,一定要先穩住雙腳,左手握拳,右手握住左手手腕,雙肘撐開平放胸前,以形成一定空間保證呼吸;不要採用體位前傾或者低重心的姿勢,即便鞋子被踩掉,也不要貿然彎腰提鞋或系鞋帶;不慎倒地時,雙膝盡量前屈,護住頭和胸,頭低下,臀部向上,像穿山甲那樣蜷縮成球狀。

撞車前緊閉嘴唇忌喊叫

  我國交通事故致死率突出,有研究表明,交通事故重傷者急救時間與生存率的關係為:30分鐘內急救,生存率80%;60分鐘內急救,生存率40%;90分鐘內急救,生存率10%以下。在交通事故死者中,大約40%是當場死亡,60%死於送往醫院途中。

  如果無法避免汽車相撞,撞車前切忌喊叫,應緊閉嘴唇咬緊牙齒,以免相撞時咬壞舌頭;副駕駛位是最危險的座位,坐在該處的人首先要抱住頭部靠在座位上,或者雙手握拳用手腕護住前額,同時屈身抬膝護住腹部和胸部;除非前方是懸崖,否則不建議跳車求生;汽車翻滾時,要雙手緊緊抓住車的某一部位,身體緊靠在座位上,車停後找機會立刻逃出車外,發動機瞬間可發生爆炸;如果汽車跌入河中,不會立即下沉,可把握下沉前的一分半鐘從車門或車窗及時逃生。即使汽車沉下水底,也有辦法逃生,因為車廂注水可能需半小時。假如車門打不開,可用修車工具或在手上纏上衣服後打碎車窗玻璃。

  不少汽車裡還暗藏許多「殺機」。例如儀錶板上放香水瓶,后座與後窗的小空間上放滿雨傘、照相機、書本等雜物。這些雜物雖小,一旦發生車禍,它們卻可能擊破乘客的頭部。因此,平時小件的雜物應收在雜物箱里,而大件的雜物最好放在行李箱中。

  救人不當帶來二次傷害

  一項調查顯示,90%以上的家庭經常出現割傷、燙傷、摔傷等傷害,但近一半人處理方法不正確。比如割傷最容易發生,但是20%的人回答不知道怎麼處理,其他人則會第一時間選擇酒精消毒、貼創可貼等。正確的方法應是用潔凈的紗布按壓傷口止血,特別是對於較大較深的傷口,然後趕快去醫院。小傷口可先塗雲南白藥或貼上創可貼,再進行壓迫止血;當出現燙傷時,40%的人會馬上抹牙膏、燙傷膏等。正確的方法是用涼水沖洗20分鐘再塗抹燙傷膏,牙膏對此作用不大。如果穿著衣服或鞋襪的部位被燙傷,不要急著脫去,否則會使表皮隨同鞋襪、衣褲一起脫落;摔傷出現淤血、青紫,人們大都習慣按揉。正確的方法是用冰袋冷敷,這樣可以止疼、減輕水腫。

  在很多突發事件現場,往往能看到熱心的群眾自發參與搶救。然而,如果沒有經過專業的急救培訓,一般不建議隨意挪動傷員。

  因為除了我們能看到的外傷外,傷員組織結構內部的損傷程度如何很難判斷。在事故現場,骨折是一種最常見的損傷。如果在沒有固定傷處的情況下搬運、搬動傷者,骨折的斷端(尖銳的骨頭渣子)就會將周圍的肌肉、血管、神經扎傷。尤其是車禍發生後,擠壓傷、顱腦損傷、截癱、燒傷等多種複合傷往往糾結在一起,給救援帶來一定的困難。隨意挪動傷員,很容易造成二次傷害。

火車發生意外時如何逃生自救

  1、遠離車門。

  2、抓住牢固的物體,避免身體大幅度移動。

  3、火車突然發生碰撞時,上身盡量前傾,胸部緊靠膝蓋,頭靠在前排座位椅背上。雙手置於頭頂,手掌重疊在一起,前臂貼在臉頰上。

  4、火車出軌向前沖時,不要嘗試跳車。

  延伸閱讀

  陷入自救誤區會讓情況更糟

  這次「7?23」特別重大交通事故中,很多乘客被壓在行李下受傷,有人就想,是不是鑽到座位底下更保險?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們不提倡這樣的自救方法。行李一般不會造成太大傷害,而如果座位受擠壓後變形,乘客可能就出不來了,一旦起火,情況更糟。最好的辦法是:當火車受到猛烈撞擊時,應儘可能抓住周圍一切能固定的物體,防止身體向外甩,避免身體的劇烈移動和衝撞,這跟系安全帶的作用是一樣的。總之,一定要避免身體大幅度的移動。

  乘扶手電筒梯時,如果發生電梯倒轉,怎麼辦?有人會說,我馬上來個急轉身180度,也許能避免不受傷。其實,這只是一種理想的狀態,事發突然,慣性瞬時改變後人會突然被帶倒。平時乘扶手電筒梯,要按提示抓牢扶手;一旦倒下,雙手護胸,學習穿山甲屈體保護更有效。

  現在正值北京雨水最多的季節,雷雨天不斷,已經有居民被雷電擊中身亡。很多人認為,打雷了,汽車裡最安全。因為汽車雖然是金屬物品,但自身封閉的形式使它成為了一個「法拉第籠」。潮濕的輪胎則成為了車體與地面連通導電的關鍵部件,即便是車輛受到了雷電的襲擊,電流也可以通過車體外殼、輪胎傳遞到地面,不會對車內的人員造成傷害。但應注意以下幾點:1、不要將身體探出車外。這樣會增加人體直接被雷電擊中的可能。2、不要輕易下車。如果碰巧車輛被雷擊中,邁下車的腳與輪胎之間會產生跨步電壓,致使人體被電流擊傷。3、不要繼續使用音響系統、電台等帶有天線的電子設備,增加車輛被雷電擊中甚至電器發生火災的危險性。

熱 讀

⊙文苑漫步

人間森林

郭敬明

1

有一個心理測驗是這樣的:當你在一條陌生的道路上前行,然後突然遇見了一片森林,森林的入口處有兩條分岔,一條的遠處隱隱有炫目的燈光,以及歡愉的歌聲;一條的遠處消失在黑暗的盡頭,一片無休無止的寂寞,那麼你的選擇是什麼?

2

每一個人在面對自己的內心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善良的一方,而站在自己對立面的人,一定是邪惡的、討厭的、內心陰暗的。

就像站在善惡兩極的中間地帶,我們一定是面朝善的那一處,而背對無窮無盡的惡。

這些其實都來源於我們與生俱來的強大本能:保護自己、防備敵人、存活下去。

當你到達某一個年紀的時候,你就會開始聽見自己身體里,某一種類似沙漏的聲音,那是你的青春和妄想,正在飛快地流逝。

漸漸地不再喜歡熱鬧的KTV和喧嘩的夜店,哪怕記憶里的高中畢業聚會依然鮮活,KTV滿屋子飛甩的啤酒泡沫,和混雜著尖叫和哭喊的醉後心聲。朋友的聚會往往被安靜的下午茶代替,小區里顧客稀少的「甜蜜生活」是我們幾個經常的去處。玫瑰茶或者凝神茶,討論的話題偶爾會突兀地出現「婚姻」或者「小孩」這樣的字眼。

如果人生的路途真的類似這樣,走到某一處的時候,你會面對這樣一個「接受老去」和「堅持年輕」的分岔口,你會選擇哪一個呢?

一邊是依然歌舞昇平的璀璨熱鬧,一邊是即將靜默無聲的緩慢長路。

3

也許所有的人都沒有注意到過,我們聽過的那些美好的童話、善良的傳說、感人的故事,所有的這些都有一個如出一轍的開頭:

——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麼我們所生活的當下,是不是早就是一片荒蕪的沙土,善良根植在另外一顆遙遠的行星,而自私和惡毒是頭頂厚厚的烏雲。

遠處傳來遙遠年代的洪荒之聲,它們在告訴我們,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有很多很多的照片我自己都沒有看見過。

在我們並沒有這樣成熟的時候,我們使用的詞語是「世界」、「天下」。

而現在,我們開始講述人間。

「煙火」這個詞語,在無數華麗的悲傷的文字里出現過,夜空里展示它們的寂寞和悲傷。

但是很多時候這個詞語並行在人間之後,變成「人間煙火」這樣一個有時候溫暖有時候冷漠的成語。

那麼多的過去,我已經不願意再提起。和過去比起來,未來的未知與強大,足夠耗空我們所有的精力。如果心有餘力,在某些寧靜或者舒緩的場合,可以重新閃回一些過往的片段,那些如同閃光寶石一般鑲嵌在年少身軀上的記憶,在黑暗裡呼吸般地明明滅滅。

4

那個心理測驗是這樣的——

當你選擇了那條遠方有炫目燈火歡愉歌聲的分岔,那麼你是一個活在回憶里不願意麵對改變的軟弱的人,你念念不忘以前的美好時光,不願意前往未知的未來。你貪圖熟悉的環境不願意改變,但最後卻會被改變弄得措手不及,內心無法承受巨大的失望。

當你選擇了那條消失在黑暗盡頭與永恆靜默的分岔,那麼你是一個對過往不太懷念的人,客觀、理性甚至有些冷漠,對未來懷著各種不好的預感和打算,但是卻偏執地前往,你最後往往會孤單一人,封閉內心。

是否在人間的這樣一條漫長道路上,停下來才是最好的選擇?

致不孝之子

耿 立

(一)

我現在在夜裡,還能聽到母親在隔壁費勁地喘息和嘆息。我有時抱著她到客廳,有時和兒子一起,我抱著上半身,兒子挾著奶奶的腳踝到洗手間,或者妻子像喂孩子一樣,在湯匙里把葯弄碎,母親嘴角耷拉,葯從沒有牙的牙床流下。

母親,把她的全部衰老展現,就像給我展現數年後自己的模樣。我現在40歲,正是母親生我的年齡,母親生我的時候大雨連綿。

由於接生婆沒有處理好我的臍帶,一連四十多日,我的臍帶總是冒血水,母親不敢挪動我,我的右臉就一直貼著家裡破舊的床,後來,人們就喊我「偏臉」。

我的出生給母親和父親添了希望,也因為這個活口而屈辱,這屈辱像胎痣烙在了我的心靈。母親在月子里,沒有紅糖沒有雞蛋,想喝一碗小米飯而不得,家徒四壁,父親就求生產隊里的頭目,看是否能接濟一下,為產婦熬一碗小米稀粥溫補虛弱的身子。因為在我出生的時候,村裡死掉個大隊幹部的父親,生產隊給他家送去了幾布袋的穀子玉米和地瓜干,但那鄉里小兒一口回絕。一生沒有尊嚴的父親,在鄉里任人辱笑的父親,在眾人的眼下,跪在地上,喊了那人一聲「爹」,但即使這樣,也沒有換來半粒米。母親躺在敗舊的房裡盼望著米下鍋的時候,父親從地上爬起,去投井,後被人救起。我後來常想,人間是否有輪迴?因為我的生,就必得父親的死,就非得父母遭受屈辱,並且使這屈辱澆灌我成長。

母親一輩子生育了五個兒女,但前兩個都只存活幾天,當母親真正做母親的時候,她快三十歲了,所以她十分看重孩子,而且像大多數農村母親一樣,她重男輕女的意識十分濃重。

母親守著我的童年、少年,一直到我到縣城讀書,後來我見母親,成為走親戚,一年只有很少的幾次。

(二)

母親晚年屈辱地活著,在父親死掉十年,她也死了。父親活著的時候,他們吵了一輩子的架,後來,母親連吵架的人也沒有了。

晚年母親戒掉了煙,但和幾個老婆婆玩紙牌,母親的腦子好使,她打牌很少輸錢。後來,母親把打牌也戒掉了,一是眼花,再是記不清我給她的錢放在哪裡,母親說糊塗了,糊塗了就快死了。

母親在晚年曾中風幾次,慢慢調理就熬過來了。但就在2005年夏季的晚上,我接到姐姐的電話,說母親摔倒了。那夜我和妻子把母親接到了我住的地方,當時母親小便失禁,我抱著母親,像童年時候,我在母親的懷抱,我小時候不知多少次把小便撒在母親的衣襟上。

也許,在人們眼裡,我是孝子。每次回家都給母親錢,有時也接她到城裡居住。當母親在大哥或者姐姐家裡住的時候,我有時也拿一些錢,鄰居都說母親命好,有個好兒子。但我總覺得,我不孝,當我聽說,母親在大哥家裡吃不飽,到別人家要饅頭時,我落淚了。當母親跌倒在姐姐家,我夜晚用車接母親時,那是夏季,我看到母親睡的是秫秸的地鋪,還是冬季的一些東西。姐姐說,母親夜裡常從她居住的用廚房改制的有地鋪的局促的屋子去敲姐姐的門,有時姐姐怕母親敲門影響自己睡覺,就把母親的門從外面用門弔掛住,母親卻把那門吊都扭斷了。夏季,悶熱和跳蚤,使母親不能安眠。

哥姐說每家養母親四個月,當母親在我這裡住的時候,我也只是滿足母親的溫飽,而精神呢?我只是把母親當成了一個需要供養的老人,用錢和衣食來打發罷了。我注意過母親的嘆息、母親的憂鬱嗎?老年的孤獨,像枯乾的樹。怠慢了母親,在母親進入老境的時候,我卻匆匆奔赴在燈酒場所。其實,母親要的不是兒子的騰達,是平安,是孝,是不對母親造成心靈的傷害。

在去年舊曆的年底,哥哥把母親接走,說家裡的一些子侄輩要拜年叩頭,老人不在老家過年說不過去。母親是臘月二十六的晚上,被大哥用機動三輪車接走,那機動三輪上一床被子蒙住年邁的母親,回到了冬天平原深處的老家。而某些人把母親當成了搖錢樹,得知在母親這次回家,沒有帶走錢的時候,競讓別人替母親撥通我的電話,話筒里是「耿立,我是你娘!」只有這一句話反反覆復。

我一遍一遍追問,娘你有話就說,但母親不會使用電話,我知道,電話的那邊母親在遭罪。那夜,我哭了許久。而當妻子有次到姐姐家看望母親,母親說姐姐讓她裝病,母親偏不。也許在農村看來,在大學教書的我,在家鄉的電視和報紙上整天出現的我,是很有些錢的,而一些無恥的人把母親當成搖錢樹,敲擊一下母親,我這裡就會淌出眼淚和金錢。

也許,我是不孝的,但我也用「孝」這個詞和家鄉的土地劃開了一個鴻溝,那片土地給了我太多的傷害,包括通過傷害母親來間接傷害我。

(三)

母親死在了舊曆的七月底,埋葬後的第二天,學校開學,我忙著備課接待新生,在講台開講時一直是憂鬱壓抑,恍惚迷茫。母親在老家過她人間的最後一個舊曆年的時候,我沒有給母親錢,母親在老家沒有幾天,妻子回老家見母親額頭有傷。鄰居說,是被某些人打的,而有的人說是磕的,我是寧願相信是被打的,老母親被打不是一次兩次。在母親的棺木前守夜的時候,大哥告訴我,母親在春節的時候,用拐杖把他家的玻璃敲碎了。我想,該是什麼憤怒,才讓一個母親敲碎兒子的玻璃呢?況且是我的不論兒女怎樣給她委屈,她都能承受的老媽媽呢?

母親躺倒在我家的日子,大哥曾來我家一次.時間匆匆,但到了晚間,母親開始高燒,開始驚叫「救救我,救救我!」那是母親被喚起了可怖的記憶嗎?也許是土地的苦寒,使人的本性扭曲,扭曲到兇殘,對自己的父母也不放棄榨取,還有的因為對土地和人生的悲憫,看到了苦難成河而心懷良善。無知者無畏,沒有廉恥,會把人變成怪物。

其實,血緣是代表不了什麼的,如果有血緣就愛一切、就容忍一切,那麼,我不要這血緣。

母親在我家裡躺了兩個月,這是母親在我家住得比較長的一次,她害怕樓,在樓里生活不便。我記得有一年,母親在我家住,我從外面回來,看到母親趴在窗檯向外張望。當時我住的樓下是一樓,有個孩子三歲,每次我從他窗下經過,都看到他在張望,還向我微笑招手。寂寞,何分老幼。

母親卧床,需要翻身,需要像嬰兒一樣換尿布。一次,我抱母親下床換尿布,也許是我的不小心使母親疼痛,她用手抓了我的大腿,那血,很快就從大腿流下。我知道,這血是從母親那裡流出的,母親是這血的上游。母親用手抓的痕迹留在我的腿上,也許,過了明年夏季,那痕迹會褪掉,但我心裡自愧的滴血,想是永遠不會褪去。

母親去世的時候,天降大雨。凌晨四點,我為她蓋被子,當我走出她的房間,她微弱地喊了一句什麼,我沒有在意。當妻子穴點為母親準備早飯到她房間看她的時候,妻子說母親呼吸微弱,我把母親抱起,準備換尿布,母親把小便撒在我的腿上,然後去世。

那天的雨真大,靈車在妻子「娘,咱回家」的哭泣里,在平原的雨里穿行。但農村的路在雨天泥濘,靈車圍繞村子一圈一圈走,找一條回家的路,最後仍是靈車不能通行。在雨里,把母親從靈車抬下,妻子哭著:「娘,你活著的時候沒有坐著車圍著什集(我的老家的名字)轉過,你死了,卻圍著莊子轉。」

我把車費付給靈車的司機,跟著雨中的母親,走在老家的泥濘里。

(四)

母親在老家放了三天,就下葬了,是我的堂叔做知賓,料理喪事。老家的殯葬改革是要求人死掉必須火化,然而老人都怕燒那一下,母親還是土葬了。

父母生前是爭執了一生,死後要合葬,不知這是否符合老人的意願。但我看到了墓坑裡,父親的棺木還沒有腐朽坍塌,那黑黑的顏色還在,父親生前為自己和母親打制了梧桐木的棺材。

往墓坑裡撒土,然後別人的鐵杴把濕濕的土一下下填進去,姐姐在哭喊,我把柳木的孝棒扔進墓坑,年已七十的堂兄說會長出柳樹。母親看到了我的生,我看到了母親的死,也許是機緣,母親說我是天要亮的時候出生,母親是天亮時死去。

其實這塊墓地是爺爺生前選定的,我沒有見過爺爺:爺爺進過私塾,但脾氣耿直,好喝酒,年紀不到五十就死掉了。母親說爺爺一次喝酒大醉,正是秋天,該用棒槌捶打地里割下的大豆,爺爺就用胳膊當成棒槌,一下一下捶,真是豪氣干雲。

父親還在世的那年三十的下午,我曾隨著父親上墳,父親說他死後埋掉,前面的空地是留給子孫的歸宿。

這也是一個家,我從有房屋和父母的家走出了,不想再回到那地面家,而地下有父母為我們守護的家,我們還會回去嗎?他們需要我們回去嗎?他們是否還像迎接我從外求學回家的模樣,迎接我呢?

40歲了,沒有了父母,以後沒有了父母的遮攔,衰老就慢慢臨近了。父母給我們遮蔽了死亡,當父母已去,我們要學會向死而在,向死而生了。但玉米地里的墓園,那些蓊鬱的玉米,那些氣息一直在我的口鼻里存留,當黑夜到來的時候,母親該怎麼辦?她一直是懼怕黑夜的。

只寫給你的信

[荷蘭]圖·特里根

一個冬日的清晨,松鼠收到一封信。

一封黑色的信。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信。他皺緊眉頭,念道:

這是一個不祥的音訊。

所有一切在散落凋零。

就兩行。沒有回郵地址。連表明是寄給小松鼠的抬頭也沒有。

他坐在椅子上。風從不出錯,他知道。他把這封信又讀了幾遍,越讀越不明白。

他披上一件厚實的大衣,去找螞蟻。外邊正下雪,樹林在嚴霜下呻吟。他抖抖索索地敲開了螞蟻的門,讓他看那封信。

「哎呀!」螞蟻說道,「這是個令人鬱悶的消息。」

「可什麼是『散落凋零』呢?」

「散落凋零……」螞蟻想了又想,「是……」

他試看跟松鼠解釋什麼是「散落凋零」。這個解釋變成了一個絮絮叨叨、繁複曲折的故事,等螞蟻講到最後,松鼠有一種巨石壓身、永遠無法脫身的感覺。而他依然弄不明白什麼是「散落凋零」。

「我們來點甜品吧,」螞蟻說,「趁現在還能這麼做。」

「趁現在還能這麼做?」松鼠感到驚詫,因為他不明白螞蟻的意思。

「是的,」螞蟻解釋道,「這是一個固定表達。」

他們默默地吃著甜品。

風在林間呼嘯。

天黑了,螞蟻說:「小松鼠,你該回家了。」

「我知道。」松鼠答道。

他穿過黑暗的樹林,朝自己的家走去。趁我現在還能這麼做,我要走回家,他想。這是一個很奇怪、很陰暗的念頭,他的雙膝在顫抖。我的膝蓋會顫抖,趁它們現在還能這麼做,松鼠想。

那晚,他坐在窗前,一連好幾個鐘頭。處在絕望的深淵,大約就是這個樣子吧,他凝視著沉沉的黑夜,這麼想著。

夜深時分,他的門突然被吹開,一封覆滿白雪、凍得僵硬的信吹了進來。

松鼠拂去白雪,破開信封,念道:

這是一個愉悅的消息,

所有一切又聚合為一。

一封很特別的信。松鼠爬上桌子,對自己說:「看看我,我是一頭大象!」他抓住燈,來回晃悠,直到與燈一同跌落。「不要緊,」他沖著碎片大聲喊,「最終會有辦法的!」

飆車

(台灣)李家同

河邊林子里活著的小東西實在很多的,可是要刻意去留心它們,又一個也找不到了。

還有那麼多的,各種各樣的美麗植物,能開出令人驚異的小花——那些小花的花瓣的獨特形狀和細緻的紋案,只有小孩子們的心才能想像得出來,只有他們的小手才畫得出。花長成這樣,一定是有著它自己長時間的、繁複的,而且還是經歷了很多曲折的某種想法吧?

再仔細地看,會發現這些小花們和周圍的大環境雖然一眼看過去很協調的樣子,其實朵朵都在強調著不同的東西,似乎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由於它們又有著太天真的幻想,而太過微弱;而又因為太固執了,而太過扎眼。它們更像是一串串帶著明顯的情緒色彩的嘆號、問號和省略號,標在渾然圓滿的自然界的暗處……

這些花呀,它們有著各自不同的花瓣,它們的雄蕊和雌蕊以形狀和色彩微妙地區分開來,湊得很近很近地去看一朵花,會發現它的大部分都是由透明的質地構成的……粉紅色的透明、淡青的透明、淺黃的透明……那些不透明的地方,則在輕微地、提醒似的,閃著光芒。這光芒映照在那些透明的地方,相互間又折射出另外一些帶有影像的光芒……

更奇妙的是花還有香氣,就算是沒有香氣的花,也會散發清郁的、深深淺淺的綠色的氣味——淺綠色的令人身心輕盈,深綠色的令人想要入睡……問題是花為什麼會有香氣呢?花能散發香氣,多麼像一個人能夠自信地說出愛情呀!我真羨慕花兒……但我對這些花兒們的理解也只是我在以自己的想法胡亂進行的各種揣測而已。花的世界向我透露的所有東西就只有它或明顯或深藏的美麗。

還有那些沒什麼花開的植物們,深藏自己美麗的名字,卻以平凡的模樣在大地上生長。其實它們中的哪一種都是不平凡的。它們能向四周抽出枝條,我卻不能;它們能結出種子,我卻不能;它們的根深入大地,它們的葉子是綠色的,還有各種無可挑剔的輪廓、形狀,它們不停地向上生長……

石頭們則和我一般地冥頑。雖然它們有很多美麗的花案,和看似有意的圖案,可它是冰冷的,堅硬的,並且一成不變的,哪怕變也只是變成小石頭,然後又變成小沙粒。最後消失。所有這一切只因為它沒有想法,它只是躺在水中或深埋地底,在浩大的命運中什麼都不驚訝,什麼都接受。

在河邊,說是沒人來,偶爾也會碰上那麼一個。我不知道他是誰,我當然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在對岸沖我大聲地說著什麼,我站起身認真地聽,我又撩起裙子,趟著水想過河。但他很快說完就走了,我怔怔地站在河中央,不知道自己剛剛錯過了什麼。

還有的人在對岸飲馬,再騎著馬過來。上了岸走進樹林子里,一會兒就消失了。我想循著濕濕的蹄印子進去看一看,但是想到這是一條能令人通往消失的路,便忍不住害怕。再回頭看看這條河,覺得這河也正是在流向一個使之消失的地方。

而我是一個最大的消失處,整個世界在我這裡消失,無論我看見了什麼,它們都永遠不復出現了。也就是說,我再也說不出來了,我能說出來的,絕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我說給別人聽,他從我這裡理解到的是另外的東西,是他加以自己的想法的東西。於是,我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封住了我想說出的本意。

就這樣,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光里,身體自由了,想法也自由了。自由一旦漫開,就無邊無際,收不回來了,常常是想到最後,已經分不清快樂和悲傷。只是自由。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死去的,到了那時,我會在瞬間失去我的一切。只但願到了那時,一切在瞬間瓦解、煙消雲散後,剩下的,便全是這種自由了……到了那時呀,我憑藉這種自由,進入的,是不是仍是這種河邊的時光里呢?

總之,到河邊洗衣服的話,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至於洗衣服就是次要的事了,愛洗不洗,往水裡一扔,壓塊石頭不讓水沖走,等玩夠了回來,從水裡一撈,它自己就乾淨了嘛。

河邊洗衣服的時光

李 娟

河邊林子里活著的小東西實在很多的,可是要刻意去留心它們,又一個也找不到了。

還有那麼多的,各種各樣的美麗植物,能開出令人驚異的小花——那些小花的花瓣的獨特形狀和細緻的紋案,只有小孩子們的心才能想像得出來,只有他們的小手才畫得出。花長成這樣,一定是有著它自己長時間的、繁複的,而且還是經歷了很多曲折的某種想法吧?

再仔細地看,會發現這些小花們和周圍的大環境雖然一眼看過去很協調的樣子,其實朵朵都在強調著不同的東西,似乎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由於它們又有著太天真的幻想,而太過微弱;而又因為太固執了,而太過扎眼。它們更像是一串串帶著明顯的情緒色彩的嘆號、問號和省略號,標在渾然圓滿的自然界的暗處……

這些花呀,它們有著各自不同的花瓣,它們的雄蕊和雌蕊以形狀和色彩微妙地區分開來,湊得很近很近地去看一朵花,會發現它的大部分都是由透明的質地構成的……粉紅色的透明、淡青的透明、淺黃的透明……那些不透明的地方,則在輕微地、提醒似的,閃著光芒。這光芒映照在那些透明的地方,相互間又折射出另外一些帶有影像的光芒……

更奇妙的是花還有香氣,就算是沒有香氣的花,也會散發清郁的、深深淺淺的綠色的氣味——淺綠色的令人身心輕盈,深綠色的令人想要入睡……問題是花為什麼會有香氣呢?花能散發香氣,多麼像一個人能夠自信地說出愛情呀!我真羨慕花兒……但我對這些花兒們的理解也只是我在以自己的想法胡亂進行的各種揣測而已。花的世界向我透露的所有東西就只有它或明顯或深藏的美麗。

還有那些沒什麼花開的植物們,深藏自己美麗的名字,卻以平凡的模樣在大地上生長。其實它們中的哪一種都是不平凡的。它們能向四周抽出枝條,我卻不能;它們能結出種子,我卻不能;它們的根深入大地,它們的葉子是綠色的,還有各種無可挑剔的輪廓、形狀,它們不停地向上生長……

石頭們則和我一般地冥頑。雖然它們有很多美麗的花案,和看似有意的圖案,可它是冰冷的,堅硬的,並且一成不變的,哪怕變也只是變成小石頭,然後又變成小沙粒。最後消失。所有這一切只因為它沒有想法,它只是躺在水中或深埋地底,在浩大的命運中什麼都不驚訝,什麼都接受。

在河邊,說是沒人來,偶爾也會碰上那麼一個。我不知道他是誰,我當然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在對岸沖我大聲地說著什麼,我站起身認真地聽,我又撩起裙子,趟著水想過河。但他很快說完就走了,我怔怔地站在河中央,不知道自己剛剛錯過了什麼。

還有的人在對岸飲馬,再騎著馬過來。上了岸走進樹林子里,一會兒就消失了。我想循著濕濕的蹄印子進去看一看,但是想到這是一條能令人通往消失的路,便忍不住害怕。再回頭看看這條河,覺得這河也正是在流向一個使之消失的地方。

而我是一個最大的消失處,整個世界在我這裡消失,無論我看見了什麼,它們都永遠不復出現了。也就是說,我再也說不出來了,我能說出來的,絕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我說給別人聽,他從我這裡理解到的是另外的東西,是他加以自己的想法的東西。於是,我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封住了我想說出的本意。

就這樣,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光里,身體自由了,想法也自由了。自由一旦漫開,就無邊無際,收不回來了,常常是想到最後,已經分不清快樂和悲傷。只是自由。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死去的,到了那時,我會在瞬間失去我的一切。只但願到了那時,一切在瞬間瓦解、煙消雲散後,剩下的,便全是這種自由了……到了那時呀,我憑藉這種自由,進入的,是不是仍是這種河邊的時光里呢?

總之,到河邊洗衣服的話,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至於洗衣服就是次要的事了,愛洗不洗,往水裡一扔,壓塊石頭不讓水沖走,等玩夠了回來,從水裡一撈,它自己就乾淨了嘛。

⊙名家講堂

訓練、才情與舞台

陳平原

作為大學教授,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是很幸福的事情。

教育不能把一個白痴變成天才,但能把一個中才變成專家。說實話,真正的天才,不需要你培養,我們只能順其自然,觀賞其如何在各種逆境中搏鬥、掙扎、前行。大學的難處在於如何「為中才立規格,為天才留空間」。

1948年吳組緗撰《敬悼佩弦先生》,提及朱自清不是那種大氣磅礴、才華橫溢、讓你過目不忘的「大師」,初看他的為人及作品,覺得沒什麼了不得,甚至有點渺小、世俗。但他虔敬不苟,減懇無偽,—點一滴地做,踏踏實實地做,用了全付力量,不斷地前進,這點讓吳先生及無數後人感動不已。吳文結尾,摘抄朱自清26歲時所作長詩《毀滅》的末段:「從此我不再仰眼看青天/不再低頭看白水/只謹慎著我雙雙的腳步/我要一步步踏在泥土上/打上深深的腳印!」正因此「篤定」與「平淡」,成就了朱自清日後的輝煌。

有學生到哈佛大學念書,一年不見,瘦了很多,問起來,才知這一年中,沒有凌晨兩點以前睡覺的——如果不全力以赴,成績不好,就拿不到獎學金。一開始以為是特例,問了一圈,好多人都這樣。學生們說,到美國念研究院,才知道燕園生活有多幸福,無憂無慮,功課壓力那麼小,玩一樣就過來了。這就是中美教育體制的差異。在中國,中小學生最累,有高考的壓力在等著;進入大學或研究院以後,壓力突然消失,那就全憑個人自覺了。美國則相反,念小學中學很舒服,進人大學後,方才開始拚命念書。

我曾經半開玩笑地說,太聰明的人,其實不適合於做學問。因為聰明人往往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不願意下死功夫,老想走捷徑。捷徑走不通,繞回來,發現自己落後了,更是著急,更得抄近路……如此循環往複,最後不了了之。我當然明白,訓練只是手段,創新才是目的。可請大家記得馬克斯?韋伯《以學術為業》中的一句話:「只有嚴格的專業化能使學者在某一時刻,大概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時刻,相信自己取得了一項真正能夠傳之久遠的成就。今天,任何真正明確而有價值的成就,肯定也是一項專業成就。」訓練好的學者.不見得就能做出大成績;但訓練不好的,不可能走得很遠。

北大教授普遍尊重個性,欣賞才情,可對於中文系學生來說,要警惕「才子」情結,若不善積蓄,隨意揮灑才華,太可惜了。在日本學界,說你「天才」,那是嘲笑,意思是你訓練不好,或不夠用功。章太炎說:「學者雖聰慧絕人,其始必以愚自處。」舉的例子是大學者黃侃。世人皆知黃先生狂傲,不知其讀書時如履薄冰,去世前一個月仍在點《唐駢文鈔》。黃侃稱:「常人每自尊大,至於吾輩,見事略多,輒自謂比之古人,曾無其足垢之一屑。前路遙遠,我勞如何乎?」關鍵在於「見事略多」且「前路遙遠」,故多有敬畏之心,無暇自尊自大。

對於學者來說,有靈氣、有才情、有好的想法,這很重要。但除此之外,還需要認真經營。這不僅僅是技巧問題,也包括心態。吟詩作文,可以發乎性情;撰寫長篇小說或學術著作,需要長時間的醞釀與摸索。五四時期曾有一場爭論,「小說」到底是「寫」還是「做」——前者強調靈性,後者注重經營。實踐證明,有才氣,必須配上善於經營,方能出大成績。歷史上眾多有「匠心」而無「匠氣」的大書,全都是苦心經營出來的。

缺乏「舞台」,那是學校及長輩的責任;有了「舞台」而表現欠佳,那是你們的遺憾。好大學的學生,往往不太懂得「惜福」,有了機會,不擅長馬上抓住,以為過了這個村,還有那個店。其實,決定命運的關鍵時刻,一輩子也就那麼幾步。考上什麼樣的大學、博士論文是否優秀、重要學術會議上有無上乘表現、能否找到合適的工作崗位,對於學者來說,這都是決定性的。十年寒窗苦讀,要將自家學問心得在十分鐘的發言中體現出來,你敢輕慢待之?抓住每一次表演機會,用鞭子搏兔的架勢,力求完勝,才是應有的態度。

社 會

⊙今日視點

在香港讀大學

邢人儼

一年一度的高考生源爭奪戰接近尾聲,香港高校再次成為各界關注焦點。2011年,申請香港院校的內地考生人數比去年增長12%,有30名省狀元填報了港大,17名省、市狀元獲得港大48萬港幣獎學金。

在香港大學新聞學教授陳婉瑩看來,相對於內地高校而言,學術自由是香港高校的重要特點之一,也是與國際接軌之處。「大學歸根到底就是這四個字。教授享有學術自由,學生也比較自由。如果學生有辦法、有能力,他當然是選擇香港。」

今年一位放棄內地名校轉赴港大的考生說,選擇香港是想嘗試不一樣的教育體制。優秀考生紛紛擁入香港高校,對這些內地學生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呢?許多過來人感受良多。

一種經歷

如果不是一口標準的普通話,Connie看上去跟香港人沒有任何區別。來港大讀碩士之前,她以2004年上海高考文科前三名的成績考入北大。大二時,Connie到港大交換過一學期,本科畢業後,她如願到港大讀碩士。在香港,幾乎所有高校都是全英文授課,英語是內地學生邁向西方教學模式的第一道門檻。Connie印象最深的就是港大的英文討論課,10人一組,課上你可以聽到各種口音的英語混雜在一起,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同學很敢說,除了英語,還有各種敏感話題。

Connie將港大的生活形容為「自由、時髦」:半夜會有人來敲門邀請你參加party,跟內地高校12點前斷網熄燈不同,香港學生喜歡high到天亮;沒有人為你制訂學習計劃,沒有輔導員,甚至沒有班級的概念,但又總能聯繫上導師得到幫助;在這個大學裡,很少有人真正只在做學習一件事,連校長都會鼓勵學生盡情地玩。

「來香港讀書,其實是讀一種經歷,跟內地完全不同。」Connie說。但並不是每一個內地學生都適合這種經歷。2011年,港大隻從報考的30名省狀元中挑選了11名給予全額獎學金。「我覺得適合港大的學生,要有比較強的獨立思考與自理能力,能獨立作決定,有自己的想法,能面對挑戰,不能太脆弱。」香港大學中國事務總監黃依倩說,「在這裡,競爭是非常非常大的。港大的學生一定要有很強的目標,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話,就比較難適應。我們需要思想比較成熟的孩子。」

在香港如何讀大學

工作一年後,張倩燁決定辭職申請去香港大學讀研究生,在陳婉瑩教授門下學新聞。

在港大,一個新聞班有六十多個人,上課分成四個小組,既可以單向和老師溝通,也可以多向與同學交流,思想的交流和碰撞非常激烈。

「香港大學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很緊密。」張倩燁說。學生可以隨時給教授發電子郵件,教授也會爭取回復每一封郵件。他們認為輔導學生是自己的責任,其他事情可以耽誤,但是學生郵件不能不回復。有時老師甚至會親自幫學生改簡歷,為學生的職業生涯做規劃指導。

「香港首先是一個服務型社會,然後才有一個服務型的學校。如果學生欠學費了,OK,你可以先欠一段時間,沒關係。」張倩燁的老師陳婉瑩接過話茬。

在港大新聞系,一些老師還會引導內地學生關心社會民生熱點問題,除了傳授實際新聞操作之外,還會教育學生承擔社會責任。

「突然鍍了金」

對於Connie和她的一些內地同學來說,除了優越的教育條件以外,更實際的考慮是,來香港讀書背後的高性價比。「去國外讀書費用太高,離家又太遠,香港就剛好,既可以感受西方的教育模式,又還在華人世界。」

有統計數據表明,香港大學每年都會收到約9000份內地學生的申請,其中只有3%會被接受。

「很多公司的亞洲總部都在香港,這裡有很多機會,你很容易能找到一份傳統意義上的好工作。」

畢業後,這些內地學生一部分去了國外深造,留下來的人不少進了投行。「即使是北大、復旦畢業的,進投行的都不算多,但在香港讀書進投行的就很多,就像突然鍍了金一樣。」Connie分析原因,一方面香港是世界金融中心,公司多,需要的人多,機會滿天飛;另一方面,香港本地人讀大學的很多是直接出國留學。

同樣是出國深造,從內地申請和從香港申請也會有不同的待遇。「以香港作為跳板,就能申請到一流大學,因為人家覺得你英語好,接受的又是西方教育模式。」Connie說。

「國外的大學不會在乎學生成績是不是真的很好,是不是很聰明,他們看重你讀書的這個環境,跟他們是一樣的,有些規則他們就不需要再教你,你過去直接把知識傳授給你就行了。」一位在港讀理工科的內地學生說。

國際化視野

2004年,劉宇考入浙大信息工程專業。當時香港理工大學每年都會在浙大招收十名左右的學生,在父親的鼓勵下,劉宇選擇了來香港讀書。父親是大學老師,他不停地告訴劉宇,香港的學術環境安靜,實驗室里的老師做學術專心,沒什麼行政壓力、人事鬥爭,都是真才實學。

到香港讀書以後,劉宇卻發現兩地的文化差異比他想像的大。有次,他在大學洗手間里聞到一股刺鼻的怪味,就找到相關部門反映情況。清潔工人來了以後,很快發現了源頭,一個阿姨,很輕易地說出了氨的英文」,劉宇想了很久,也沒能想起氨的英文怎麼說。

「在香港,確實更容易找到國際化視野。」過去的幾年裡,劉宇已經在國際頂級行業期刊上發表了三篇論文,這在內地大學是相當困難的。「他們不太可能在國際期刊上發文章,因為不是用英文完成的,而我們這裡直接是用英語做科研。」根據L-GC的數據,2007年到2008年之間,香港5871個研究職位中有一半以上由內地學生獲得。

在劉宇看來,香港大學裡另一個跟國際接軌的地方就是學術操守。他將這種學術操守理解為,不抄襲、肯定能用、有成效,其中不抄襲是道德底線,肯定能用和有成效是起碼要求。「內地每天工作8小時,香港一天甚至要工作16小時,工程師水平就能超出內地一大截。」

導師也經常灌輸給劉宇和他的同學這樣一種觀念,我給你這麼多錢,就是要你做這麼多事。在實驗室的經費中,項目和科研的資金全都以人力成本計算,導師和教授的薪酬另外支付,「所以,教授沒有經濟壓力,完全可以專心做事。」

現在,劉宇每月拿1萬6的工資,整天泡在實驗室里,他漸漸不上QQ,也不會在人人網上關注同學的動態,他覺得跟原來的同學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他們關注的新聞他也不知道。他的圈子不大,同事、同學、導師、老闆,很多人的身份還是重合的。

「香港城市小,圈子也不大,如果你造假了、抄襲了,所有人都會知道,以後你就很難在這個圈子裡混下去,沒有人敢冒這樣的風險。」

劉宇的辦公桌上放著好幾期《時代》和《亞洲周刊》,這是他在香港最常閱讀的刊物。現在,他經常提到的兩個詞是「國際化視野」和「獨立思考」。

晚上12點,劉宇從實驗室里出來,隔壁電腦房裡有人在用電子琴練習曲子,經過幾處樓梯轉角,有人坐在沙發上聊天、討論,整幢大樓燈火通明,毫無睡意。

兩種身份

前幾年,劉宇在電梯里很少說普通話,他擔心一開口就會暴露「內地過來的」這個事實。他覺得自己和內地學生不太一樣,從本科到碩士,接受的是一整套香港教育模式。香港人的思維和視角正在深刻地改造著他的頭腦。

在港大特有的學生宿舍文化里,廣東話也是新生融入集體的通行證之一,有學生坦言:「不會講廣東話,可能會被歧視。」

入學後的兩個月內,學校里專門開設了廣東話課,專門介紹香港,把太平山頂、廟街都逛了個遍。等到學會了廣東話,劉宇開始等待7年期限的到來——成為香港永久居民。這條理由足以使去香港讀書多了一層更深的意味。

而對於劉宇來說,他已經更懂得規劃自己的未來。「如果在美國,突然有什麼變化,離開超過3個月,至少我手頭還有一本香港護照。」劉宇說,他很在意這本可以自由通行的護照。大三時,系裡組織去日本遊學,全系只有20個名額,靠抽獎決定誰能去,他和另外一個內地生中獎了,最終因為護照問題無法成行。「想要去那裡比真的去那裡更重要。大學裡,每到假期,內地學生即使有錢,也只能跟團,香港學生就能到處旅行。在香港待久了,也就習慣了不受限制,尤其在這種時候。」

在他漸漸了解香港社會之後,這種渴望又帶有更加微妙的心理。「香港有各種各樣的假期,本地又沒什麼可玩,旅行就成了他們度假的方式之一。」

現在,劉宇已經不在乎是否在電梯里說普通話了。「因為你不會在乎別人會不會歧視你,你根本不想跟他發生心理聯繫。剛來香港的時候,過馬路等紅燈都很緊張,總覺得沒有信心,自己跟這個社會格格不入。」但他仍然不會在廣東道這種內地遊客頻繁出沒的地方說普通話。

這無疑是內地學生融入香港的最後一道心理門檻。

⊙塵世走筆

才華

陸勇強

認識一個工廠保安,五十多歲。

一次路過,他在看一張報紙,報上登了一則新聞,說一輛載重車轉彎時撞倒了路人。他非常不屑地說,報上計算出來的轉彎半徑錯了,撞擊力也錯了。其他保安就笑:怎麼可能錯?怕是你自己搞錯了吧。

那保安取過一張紙,拿起一支圓珠筆,「刷刷」地寫下了幾個計算公式,也就四五分鐘時間,一張紙就被他寫滿了,最後得出兩個數字,他用筆用力地敲著這兩個數字,說:「這是對的。」

第二天,報上刊誤,說昨天計算有誤。指出錯誤的是浙江大學一位講師。

了解了保安的一些身世,20世紀70年代的大學生,學的是物理學,不知怎麼去了農村,後來農村辦鄉鎮工廠,他又去了工廠,崗位竟然是廚師。

後來遇到這保安的一個同學,說起保安,那同學感到惋惜。他說保安在大學時成績科科是優,文學方面也非常出色,他是有才華的,當年學校想留他也沒留住,本來像他這樣的人,到現在肯定是功成名就了,但他有一個性格缺陷,就是自視甚高,可惜沒有遇上一個賞識他的人。

才華這種東西,有點像冰箱里的肉,這塊肉再好,冰凍時間長了,也會不新鮮,甚至酸臭起來。如果你覺得自己有才華,不要冰凍起來,還是做成一盤菜好一點,讓人品嘗你的新鮮和美味。

習慣成偏見

羅 西

有一位盲人,生在美國南方。從小認為黑人低人一等,從不和他們有肢體接觸,可在念研究生時發生車禍,雙目失明。「我最苦惱的是弄不清楚對方是不是黑人!」他向心理輔導員傾訴,當輔導員說自己就是黑人時,偏見消失了。「我失去了視力,也失去了偏見,多麼幸福的事!」

一位初學作曲的年輕人請勃拉姆斯欣賞一下他的新作,勃拉姆斯看了總譜,沉吟,然後很客氣地問:「你在哪裡買到這麼好的樂譜紙?」

在判斷有可能失準的情況下,先寬待;避免偏見最仁慈智慧的選擇,即教養。

亦舒說,一個成熟的人往往發覺可以責怪的人越來越少,人人都有他的難處。其實,也是因為偏見越來越少。

聽我媽講古

大 姿

我媽總結說:「所以我們這代人對社會沒有什麼太大的不滿意。怎麼都比那時候強。那時真苦,你們不知道。時代在慢慢變好,不可能一蹴而就。」

1.我太姥姥年輕時就守寡,帶著四女一兒和她的瞎公公艱難度日。為栽培獨子,遣了四個女兒去紗廠做工,家中餘一瞎公公、一稚子,她本人是一小腳老太,於是無奈雇了個長工,幫種四畝薄田。後來境況漸漸好轉,隨三嫚兒四嫚兒進京,遇「文革」。雇長工舊事被揭,太姥姥因「剝削勞動人民」遭斗、遭遣返回鄉。我問:「誰告的?」我媽說:「那個年月還用打聽誰告的!幼稚!」我問:「那後來怎麼了?」我媽說:「能怎麼地,一小腳老太太。『文革』結束老太太又回北京了唄,跟三閨女也打,跟四閨女也打,最後自己過,一頓飯一小盅米飯,一口菜。大閨女二閨女三閨女都被她熬死了,最疼的小兒也熬死了。她自己活到九十六。」

2.我姥爺年少時到青島,在日本人開的大康紗廠工作,月薪兩塊銀洋。就從這兩塊錢裡頭,再省吃儉用,牙縫兒里摳,攢夠一筆錢,在老家置了三畝田。想著能種點兒地瓜種點兒菜吃吃,更要緊的是,姥爺當時還是打算將來告老還鄉養老的。有地呢,心裡踏實。那時的土地還可以買賣,市價是二十五塊銀洋一畝。想不到沒多久趕上了「劃成分」,這三畝地給惹了禍。姥爺因此被定為「富裕中農」,成分不好了不說,三畝地悉數拿走,「充公」了。老老實實在紗廠幹了一輩子。

3.中國的農民曾經窮到什麼程度?舉三個例子。「1960年青島實在沒東西吃,你姥爺打發我回高密老家,看看有沒有點兒地瓜什麼的,弄點兒回來給你兩個舅舅吃——— 半大小子克羅豬,都太能吃了,肚子裡邊沒有油水,格外消耗糧食。到了鄉下一看,還地瓜呢,都在吃晒乾了的地瓜皮……」「那地瓜瓤去哪了?」「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在好好兒地看著曬自家的地瓜皮。過清明,鄰居有個老太太,拿掃帚掃了麵缸掃面板,打掃出一小把面來,擀了張薄單餅,烙得噴香,卷了根蔥。你知道她怎麼吃?左手握著單餅捲兒,右手往下拉那根蔥,拉一下再咬一口,一張單餅吃完了,那根蔥還是完整的!問她這是幹啥,她說,用根蔥逗引著愛吃飯就行了,蔥就不用吃了。」「我真!農村不滿地都是蔥!這麼節約幹什麼!」我媽說:「他們就習慣了!覺得吃飯還得就著蔥是浪費!」

第二個例子。還是吃蔥的那個大姨,在家掃炕,撿到一段一尺多長的線頭。你猜她幹了啥?她把那根線頭,紉了針,縫在了褲子上!一邊縫,看我媽在旁邊張著嘴吃驚,她一邊兒喃喃地說:富人穿緞、窮人穿線。我媽說,她把那段一尺長的線頭,縫在褲子最容易破的膝蓋處。

第三個例子。也是在老家,我媽去親戚家走動,發現窗台上白花花的一片樹根樹葉子,問這是啥,答說有一次生病,抓了三服藥,好了病捨不得扔,放窗台上晾乾了,收著,下次病了再拿出來煎煎喝。我媽湊上去聞了聞,一點兒味兒都沒有了。又問,這是啥時候抓的葯?——— 十年前。

我媽總結說:「所以我們這代人對社會沒有什麼太大的不滿意。怎麼都比那時候強。那時真苦,你們不知道。時代在慢慢變好,不可能一蹴而就。」

城市是彈性容器

許 鋒

城市像一個挺講究的容器。

一般的容器,沒什麼彈性。有彈性的容器,是口袋、皮囊。但城市這個容器,有彈性。

城市這個容器里裝得最多的是人,各色的人。

馬路上外國人多,說明城市開放。我原來生活的城市,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個外國人,偶爾見著覺得特別新鮮,城市開放程度就低。城市裡南方人多,說明城市活躍。南方人喜經商,南方人所到之處,必有商機。鄉里人多,說明城市的就業機會多,個體經濟發達。

城市這個容器還有屬性。重工業、高新技術產業、商業、旅遊業等等。屬性不同,容器也就有大有小。

商業城市人人在商言商,腰包里都有錢。旅遊業城市最大的好處是牽上一匹馬拉客也能解決吃飯問題。

城市既是容器,就有容量。人不能太多,為了防止太多,就要設置門檻——古代有城牆,到了晚上,城門一關,一了百了。

如今的城市基本上沒城門了,關不住,只有管。

門檻五花八門,有把戶籍當門檻的,有把房子當門檻的,有把工作當門檻的,有把醫療當門檻的,有把孩子當門檻的。個個原則上不可逾越,非得越,那成本就相當高。

吾一友已定居南方多年,什麼都解決了,從屬性上算是徹底的南方人了。孩子上初中,每年學費三萬多。上的是重點中學,私立。言環顧四周,好初中全都「私立」了。我聽後,不自覺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腰包。

城市這個容器管不好就亂。有限的是容量,無限的是慾望。滿城人的慾望此消彼長,從不冬眠。家裡的地方不夠用了,就向陽台要。陽台不夠了,就向公共地段要。住在樓頂的,向天上要。住一樓的,向四周要。

城市這個容器會不會破呢?大抵不會,因為城市四通八達,可疏可堵。但城市有標籤。每一個人是標籤的製作者和知識產權的擁有者。你是什麼,就貼什麼。你罪惡,就貼罪惡。你淫逸,就貼淫逸。你下流,就貼下流。你齷齪,就貼齷齪。你高尚,就貼高尚。你偉大,就貼偉大。因此,民風淳樸的城市,依然是「受之天也」,祖上傳下來的,不認不行,不服也不行。也有祖上沒什麼東西傳承下來,但後人惦念,想方設法讓自己所居之容器「古色古香」起來,於是西門慶和潘金蓮那些風流事,也成了大家搶的香餑餑——該講究時,有些城市卻不講究了。

小辜與張老闆

古十九

跟過名老闆,進過類似於「四大」、「4A」之類的公司,寫一本「我在某某處的職場心得」,也可以上熱銷榜的吧?

小辜在張老闆手下幹了二十多年,老闆仙逝後,小辜出版了任職期間的紀聞。小辜同學是「海歸」,學貫中西,嘴皮子厲害不饒人,和外國客戶舌戰比幽默,據他自己說,也是他贏得多。此書雖然掛了張老闆的大名當羊頭,但主要售賣小辜自己那些年講的那些話兒。比不得孔子有弟子抄筆記,他只能自說自寫,所以真正的內容是「我在老張手下打工時的妙語錄」。

張老闆少年成名,事業興旺,擁躉遍天下,難免脾氣不大好,小辜動輒就記上一筆——老闆大怒。小辜恃才傲物.喜歡私下和人議論老闆.張老闆聽了小道消息很生氣,立即把小辜叫來訓話,試圖反駁他在外面對自己的評價。小辜毫不示弱.引經據典辯回去,倒弄得張老闆默然讓茶,他便施施然全身退出老闆辦公室.作為回敬,張老闆也背後八卦小辜,說他雖然讀書不少,卻不懂權。小辜沒法跑去找老闆理論,只好回家寫篇日記,開一場一個人的批鬥會,反駁老闆「你才不懂權呢,你那些把戲,只能叫雕蟲小技!」

張老闆是個清高的人,不光自己不斂財,對下屬也慳吝,比如不發餐費,叫員工們自備伙食,弄得大家怨聲載道。小辜便帶頭冒怪話,說老闆一味節約,沒做到以人為本,引發哄堂大笑。小辜對自己製造的笑果十分自得,專門記下同事捧腹的情形。

小辜遊學西洋,自詡見多識廣,連張老闆的前輩曾老闆也敢指摘。他曾參觀過老曾的寫字樓,覺得那裡設計失格、裝修材料粗礪、大而無當,由此推斷曾老闆雖然功業蓋世、德行高尚,但時尚品位則不敢恭維。

和張老闆地位相仿的人物,小辜亦大放厥詞橫向比較:張老闆學問有餘,可聰明不足,毛病在傲;同行端老闆聰明有餘而學問不足,毛病在浮。張老闆傲,故其手下員工多為偽君子;端老闆浮,故其手下多為真小人。小辜在傲老闆的手下和偽君子共事,每有高見,老闆都不予理睬。鬱郁職場之氣,可謂深矣。

張老闆去世後第二年,小辜翻檢過去做的筆記開始撰寫職場見聞錄,終於良心發現,想起老闆「知人愛才」的風度,一直拿他當人才以禮相待。尤其看到老闆一生清廉,死後留下累累債務沒法償還,子孫幾乎無以為生,小辜不由得傷心了好些天,最終給老闆一個定論「大醇而小疵」——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有些小毛病而已。

張老闆大名張之洞,謚文襄,開的公司叫總督府;小辜名叫辜鴻銘,他那篇職場筆記叫《張文襄幕府紀聞》。

⊙個人立場

你是哪種「婚」

李慧慧

時下流行各種「婚」,那天我們幾個閨密閑聊,忽然發現大家不約而同地趕了各種「婚」。

小茶是畢婚。在我們這幫人里,小茶是最早結婚最早當媽媽的。小茶剛大學畢業便結了婚,老公與她同一個學校,只是不同屆。當時,還是男友的他提出來,自己工作好久了,反正家裡條件都具備,就先結婚吧。小茶的媽當時也比較開明,反正遲早要結婚,自己也想早點當姥姥,結果一畢業就結婚了,孩子交給姥姥帶,自己生完孩子輕輕鬆鬆地找了份工作。那時候年紀輕,生完孩子恢復得快,現在孩子這麼大了,小茶反而比我們顯得年輕。

小琳是素婚。結婚儀式很簡單,沒有大操大辦,倒不是小琳家沒錢,而是把婚禮省下的錢與老公到國外走了個痛快。當我們為婚禮操勞發愁的時候,小琳已經美滋滋地從國外回來了。我們沒有小琳的勇氣,也羨慕小琳家長的開明,可以不辦酒席,省下錢來去國外旅遊。

小丹是裸婚。直到現在,他們的孩子都上幼兒園了,他們還沒有辦過婚禮。當初小丹認為男友很不錯,在沒房沒車沒鑽戒的情況下嫁給了他。現在一家人的日子好起來了,老公的生意漸漸上了軌道,老公提出來為小丹補辦婚禮,小丹卻認為還是省下來為孩子將來打算好了,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沒必要了。我們私下裡問小丹,沒有遺憾嗎?小丹笑笑:有啥遺憾,結婚的儀式不重要,生活的內容才重要。

阿楠是隱婚,其實阿楠一開始也不是故意要隱的,只是阿楠的工作是與年輕人打交道的。她上班時不戴戒指,也不說家裡的事情,而且組織活動的時候,大家都是單身,如果說家裡的事情感覺怪怪的。只是後來,底下的年輕人想追求她,阿楠的老公一緊張天天去接她,人家以為是阿楠的男友,後來才知是老公,阿楠的隱婚便結束了。

小湯是閃婚一族。她與男友認識不到一個月便登記結婚了,用小湯的話來說,找了這麼多年,看對眼的真不容易,既然對上了便閃唄。當然閃婚有風險,須謹慎。可是小湯現在也是幸福的,孩子都一歲多了,且還是姐弟戀呢。

眾人說,那你呢,你是什麼婚。我笑著說,我是瘦婚。娘家婆家都不富裕,老家都在鄉下,老人們省下錢才幫我們在城裡買了房。婚禮只能在老家辦,何況親戚們都在老家,幸好同事們和朋友們都體諒,都開車去鄉下喝喜酒。對於那些看慣了大場面的同事和朋友來說,這樣的結婚也蠻溫馨的。對於我的娘家和婆家來說,這樣的婚禮既省錢環保,吃得盡興也有獨特的氣氛。

打工還是讀書

薛 涌

一個工程學院的大學生畢業後拿到年薪6萬美元的工作,但欠下18萬美元的債務。如今美國經濟仍在谷底,大學畢業能找個6萬的工作就算謝天謝地,所以他算是幸運的。可惜的是,這18萬的債務,每月還貸的賬單高達1800美元。6萬年薪扣除醫保、社安,還有各種稅後,一個月就3000多塊。這意味著除了房租水電和吃飯外,幾乎什麼都剩不下。他的悲慘自述在CNN財經專欄中公布後,引起網友的一系列反應。

我過去說過,美國嚴肅網站的網友回帖質量相當高,經常比正式的文章更耐看。請看看下面這段:

20年前,我在一個相當好的州立大學讀完了四年書,靠業餘打工和夏天的工作支付了一切費用。畢業時我沒有欠任何學貸。我馬上找到了第一份工作。但那不是因為我的學位,而是因為我從13歲就開始工作到餐館跑堂、當修理工、在商店站櫃檯......啥都干,幹啥都很努力。

我大學畢業後申請的第一份工作,是出口公司的管理職位。那年我剛21歲,但已經有了7年的工作經驗,6份前僱主的過硬推薦信,當然還有各種艱苦奮鬥的故事細節。

雇我的人說你年輕,但在這行里沒有任何經驗,大學裡學的也不是這個。不過,任何像你這樣從那麼小就努力工作的人,都應該能勝任。孩子,我給你90天,你要在這段時間內贏得我的心。

我做到了。十年後,我成為那裡的副總裁。後來整個公司上市,我富得簡直能開個銀行。

如果讓我一年花3萬塊讀大學,我是不幹的。那意味著一個學位要12萬!如果你有12萬,那你不妨拿出兩萬來,然後到一家好的公司,告訴人家「這是兩萬塊,我倒貼給你,為你免費工作四年。」我保證,這四年里你比大學裡學的要多得多。這裡唯一的困難是:那個公司不知道在財務上怎麼處理你給他們的那兩萬塊!我略微交代一下相關的社會背景。美國大學學費越來越高,過去可以輕鬆支付的大學學費,如今越來越讓中產階級感到鞭長莫及。各種譴責高學費的聲音,也充斥於媒體。另外,美國的代際衝突或者說代溝也比較深刻。現在高中或大學畢業的這代人,經常被老一代稱為「理所應得的一代」。意思是說,他們從小成長環境太好,什麼都得到了,漸漸養成了什麼都是理所應當的心態,覺得別人有的自己也應該有,什麼都不能錯過。

那位年薪6萬美元的年輕人,就是這麼一個典型。他選擇上了私立學校,學費高達每年29000美元,比普通的州立大學貴一倍多。上私立學校酷,大家趨之若鶩,他也不甘落後。另外,他不喜歡邊上學邊打工,一切費用全用學貸支付。即便背了這麼大的債,他還不緊不慢,未能四年內完成學業,讀了五年,大概是不願意錯過校園派對吧。總之,他相信自己高中畢業理所當然應該上好大學。過去幾年,家長、老師、媒體也反覆灌輸,大學文憑會帶來較高的收入。於是,他覺得自己畢業後理所當然地應該擁有高薪工作,輕鬆支付所欠的債務。現在眼睜睜地看著這「理所當然」生活前景要落空,他又來抱怨:「我的工作是設計豪華車,可惜我自己卻買不起一台。」也難怪,這位二十年前大學畢業的成功者會跳出來說:孩子,你昏了頭!我們的一切,都是自己從小干出來的。

我贊同他的話嗎?當然不。這倒不是因為我是一個靠學生的學費維生的大學教授,而是我不會倒貼兩萬、讓女兒不上大學去公司白乾四年。我倒是希望作點補充:美國的一些研究資料揭示,越早開始打工的人,一生的工作總收入就越高。道理很簡單,早開始打工,自幼養成了良好的工作倫理,不介意從最底層干起,知道一切來之不易、自己必須付出努力。我們這些中國家長,則千方百計地督促孩子讀書,甚至連幹家務都要為之代勞,以求孩子能集中精力,就更不用說打工了。幾年前的大學生招聘會,有位自稱是「什麼都能幹」的女生在被招聘單位問及能否掃地時突然發飆,斥責招聘人員「不尊重人才」。我等「過來人」看了,也只有唏噓了。

這是典型的應試產品。我們從小就這麼教育孩子:你功課好就理所當然地擁有一切。可惜的是,功課好的未必日後會成功。這樣的例子,我們已經看到不少了。

流 行

⊙潮人潮事

和菜頭:給每人一個「樹洞」

孫 瀟

人 生

⊙人 世 間

無「債」一身輕

姜欽峰

他是個經驗豐富的老「的哥」,開了十多年計程車。一天晚上Il點多鐘,下著瓢潑大雨,他開著紅色捷達趕回去交班。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那條馬路新修不久,路燈還沒裝起來。昏暗的車燈彷彿隨時會被大雨澆滅,他雙手緊握方向盤,全神貫注目視前方。

突然,一個黑影橫穿馬路。他緊急剎車,但是距離太近,根本剎不住。「砰」的一聲悶響,黑影應聲倒地。壞了,撞到人了!他嚇得渾身哆嗦,臉色蒼白,立即靠邊停車。救人要緊,他趕緊摸了把手電筒,打開車門,跑到馬路中間找人,卻不由得魂飛魄散。眨眼的工夫,人居然不見了!

難道是幻覺?可是,躺在地上的那輛變形的自行車,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剛才的確發生了事故。要麼就是見鬼了,他從來不信鬼神,擴大範圍繼續搜索。車底下查過了,連馬路兩邊的水溝都沒放過,依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雨越下越大,他渾身濕透。此時四處無人,他如果駕車離開現場,肯定神不知鬼不覺,再也不會有麻煩。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罵自己蠢,必須儘快找到傷者,說不定還有救。

他拿出手機,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110,警察同志,我剛才開車撞到人了!值班的警察說,我們馬上派人過去,你別緊張,想辦法先救人。他說,沒法救。警察很有經驗,你能確定人已經死亡了嗎?他說,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找不著人。警察沉默片刻,你是不是喝酒了?警察以為又是醉漢打騷擾電話,這種事情經常發生。他說,路上天天查酒駕,我哪敢喝酒啊。他忽然明白了警察的意思,趕緊解釋,我不是開玩笑,真的撞到人了,你們快來幫忙找人。警察說,那好,你別走開,注意保護現場,交警馬上就到。打完電話,他心裡稍微平靜了些。他哪知道,就在他焦急等侯警察時,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另一個司機也差點靈魂出竅。

一輛小貨車停在路口等紅燈,後面的車子忽然向他狂按喇叭,司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這時,一個騎摩托車的人過來告訴他,你車底下掛著一個人!司機大驚失色,趕緊下車,果然看到車底下掛著一個像人形的東西。車子撞到了人,自己怎麼會不知道呢?司機將信將疑,還以為是服裝店裡的假人模特,走近了仔細再看,赫然看到鮮紅的血跡。車底下掛著一個中年婦女,早已斷氣!司機不由得魂飛天外,立刻報警。

兩件事前後不過幾分鐘,交警很快查明了真相。前面那位「的哥」發現撞倒人後,立即靠邊停車。緊隨其後的貨車司機並不知情,依然向前正常行駛,剛好把倒在地上的婦女剮住。雨夜視線不好,貨車司機毫無察覺,拖著人繼續往前開,直到在路口被紅燈攔住,才被後面的人發現。「的哥」還在原地找人,做夢也想不到,人已被拖到了一公里之外的地方。

依據案件事實,交警劃分了事故責任:「的哥」負主要責任,貨車司機負次要責任。法律規定,交通事故致人死亡,負主要責任以上的,就要承擔刑事責任。「的哥」因涉嫌交通肇事罪被刑事拘留,將面臨最高三年的有期徒刑,而貨車司機不用坐牢。很離奇的連環事故,假如「的哥」撞人後逃逸,貨車司機可能會有牢獄之災,死者是在他的車底下發現的,怎麼也說不清楚。「的哥」本來想救傷者,卻無意中救了後面的貨車司機。

這個案子後來轉到我手上。我在看守所見到那個「的哥」,是個黑瘦的中年漢子,眼睛明亮。我說,你是好人。假如你當時一走了之,隱瞞不報的話,今天坐在這裡的,可能就是後面那個貨車司機。他笑了笑,這我可沒料到。當時只想救人,人家是一條命,我不能見死不救,否則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不等於判了自己無期徒刑嗎?現在,我頂多坐三年牢就出來了,不吃虧。他臉上的表情輕鬆自在,完全不像失去自由的人。

很瀟洒的「的哥」,我忘不掉那雙明亮的眼睛。但求問心無愧,無論身在何處,他都是自由的。有些人之所以活得累,有的是過分攀比,有的是背了良心債。

好人原來是這樣的

張鳴躍

他和她結婚後住在原先的老房子里,不久兩人雙雙下崗。過了些天,就有人看見他們在街頭賣小吃。

冬天,他從洛河中救起一個落水兒童。當時岸上已有許多人在圍觀,在著急、在喊救命,他跑到呼救地點就一頭扎入冰冷的河水中,幾次沉浮,終於救出了孩子。孩子得救了,記者聞訊趕來了,孩子的家人也來了,但救人的他卻不見了。

有人提供了線索,記者終於找到了他。他沒見過記者,全副「武裝」的記者們來到家裡時,他和她都吃驚不小。記者讓目擊者確認是他後,說明來意,給他拍照,讓他說說當時是怎麼想的。他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不解地問:「我會游泳,會游泳就得救人,這還用想嗎?」她也急了,憨叫:「有人落水就得救嘛!他都救了幾十個人了……」

這下響聲大了,記者們從細了解,詳細「盤問」,再順藤摸瓜詢問取證。線索越來越多,真正統計清楚已經不大可能。他和她,所做的好事只能用「不計其數」來計,他和她本人也記不清。有例有證的好事有兩大類:一是救人。二三十年中有據可查的,僅從水中救起的生命就有28個。他在外地的海邊曾一次救起十多人,轟動了那個城市,但卻一直是「傳奇無名英雄」,因為他救完人後就「逃」離了現場。二是獻血。從1995年到2010年,他和她已經獻血7萬毫升。她說,她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和他手拉手去獻血,十多本無償獻血證,密密麻麻的小紅章,一溜兒的獻血獎牌……他們的女兒和記者們開了句玩笑:「知道了吧,我偉大的爸媽早就是名人了!」

看看這破房子窮日子,如果不是好人「證據確鑿」,記者們是絕難相信的。事實上,幾十年來他和她所做的好事也是無人知曉的。因為,他和她從沒覺得自己是在做好事,也從沒想過打造一個「個人品牌」出來,以便達到一個讓人人都知道的「境界」。

當許多覺得這故事有點不可思議而想知道謎底的人來探秘時,他和她仍在莫名其妙地不知所措。他說:「做好人是不正常的嗎?」她也說:「還讓不讓人正常過日子?」有人終於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好人就是把做好人當正常的日子去過。這種好人,在看不見處很多,在看得見處很少。他叫劉運順,她叫王小平。他和她讓我們知道了好人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姐弟

彭 晉

弟弟,不是別人,是我的兒子。怎麼叫他弟弟?因為他有一個大他兩歲的姐姐。可憐的小傢伙,幾乎從一出生就沒有享受過獨立的待遇,而是一直作為他姐姐的附屬物。

弟弟一歲兩個多月了,正在蹣跚學步。他搖搖擺擺、晃晃悠悠地,卻總能以奇怪的姿勢保持著平衡,並且往前行進。不過,這種平衡在媽媽每次出現時就會被打破。他媽媽媽媽地叫著,腳底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小手向前上方高高舉起,滿臉的興奮。在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同時轉換為更為擅長的爬行動作,由走過來的小企鵝變成了爬過來的小狗狗。

可憐的是,他燦爛的甚至是諂媚的笑容很多時候會由於姐姐的出現戛然而止,他被媽媽抱起的渴望很多時候被姐姐無情地打碎。姐姐會在弟弟無限接近媽媽時,快速跑過來,撲進媽媽懷中緊緊抱住媽媽,讓弟弟爬不到媽媽身上,媽媽也無法抱住弟弟。

每天上演的「媽媽爭奪戰」中,弟弟敗多勝少。常見的場景就是媽媽被姐姐「綁架」動彈不得,弟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弟弟為數不多的勝利也絕非「完勝」——在我一隻手抱著弟弟、一隻手摟著姐姐時,我明白了什麼叫「拖兒帶女」。

弟弟存在的一個重要意義似乎就是拿來和姐姐比較。「弟弟長得像我!」姐姐不無得意地說。「那你長得是不是也很像弟弟呀?你們兩個很像!」姐姐不說話,她已經懂得其中的不同。「弟弟很淘氣,我小時候就乖。」「弟弟愛生病,我就身體棒!」姐姐早巳超越了只會學大人說話的「傳聲筒」階段,她自己會製造這種比較,她知道利用比較為她帶來的優勢。

「媽媽,弟弟是不是都穿我小時候穿過的舊衣服?」不到三歲半的女兒語言表達總是很準確。「對啊。弟弟是不是很可憐?媽媽也給弟弟買些新衣服好不好?」「不好!」姐姐斬釘截鐵地回復。類似這樣對姐姐的引導、教育每天都在進行,但收效甚微。看到雜誌上的小女孩,我們會說這多像姐姐呀;看到小不點的嬰兒時,就說這像弟弟吧。但我女兒的回答是「不,這是我小時候。」

現在的報紙、雜誌、電視甚至街頭散發的小廣告中描繪的幸福家庭都是以三口之家的面貌示人。銀行送來的牛年的年曆也是擬人化了的牛的一家。姐姐指著坐在椅子上喝著咖啡的大牛說是爸爸,穿著圍裙拿著鍋鏟的牛是媽媽,趴在地上系著蝴蝶結在看書的是她自己。「弟弟呢?」姐姐略加思索,指著年曆中書架上擺著的那隻小綿羊說:「這個是弟弟。」「弟弟怎麼成了綿羊?」「因為弟弟最小,不會說話,只會哼呀哼的,像只綿羊!」可憐的小弟,即使在年曆上也找不到他的位置。

弟弟對姐姐大方許多。看到姐姐,總是姐姐姐姐地叫個不停。他也許是喜歡看到姐姐跑來跑去,也許是得意自己又會說了個新詞。他會笑盈盈地走過去摸摸姐姐衣服上的花、米老鼠貼畫,還要玩一玩姐姐的拉鏈。

姐姐已經到了「十萬個為什麼」的階段。一日指著書上的省略號問:「這是什麼?」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省略號。」」省略號是什麼?」「嗯,就是表示話還沒有說完……」「為什麼話沒有說完?」『他不想說了。」「他為什麼不想說了?」「大人有時候有些話就是不想說了,不說出來別人也知道的。」「大人為什麼不想說了?不說出來別人怎麼知道?小孩子會不會也不想說?」……這番無止境的問答是這樣結束的.「對不起,寶貝,媽媽看錯了,那就是六個小點點……」

關於「媽媽是寶寶的媽媽、也是弟弟的媽媽』的教育從弟弟一出生就沒有停止過。當我一手抱著弟弟、一手牽著姐姐時,還不忘告訴她「媽媽有你和弟弟兩個寶寶。媽媽很幸福。」「什麼是幸福?」這顯然是個比省略號難得多的問題。對於這個不喜歡喝牛奶,不吃乳酪、酸奶、奶油蛋糕、冰淇淋甚至巧克力,沒有吃過比冰糖更甜東西的三歲四個月的小姑娘來說,幸福是什麼呢?「幸福就是你吃冰糖時的感覺。」小姑娘的臉上現出幸福的表情。「媽媽,我要吃冰糖!我要幸福!」

女孩的夢想永遠都高過現實

凌霜降

我喜歡獨自到處走走看看,但不喜歡跟團。在開封看了幾尊泥塑,實在覺得沒有什麼意思,不如跟在一個聲音清脆的導遊小姐的團里,聽她講些編來的故事。

太陽很大,在去翰園碑林的路上,她回頭看我,說:姐,太陽太大,我們到樹下歇會吧。

她叫我姐。我不好意思起來,她講解得再有趣,我畢竟也不是付費的客戶。我說:我會付你一部分導遊費用。

她有些驚訝,還是接過了我遞過去的十塊錢:經常有散客跟著我們,大多不給錢的。

她的笑容有些疲憊,卻很純真:我叫春蘭,姓李。春蘭笑的時候,毫無心機,只是偶爾不說話的時候,眼神看著別處,充滿了一種未知的迷茫。

一個文靜瘦弱的女孩,一個盡量把導遊當做一件樂事來做的導遊。這是春蘭給我的第一印象。

當晚我想在開封住下,托春蘭幫我找間乾淨旅館。她抽了遊客吃飯的空兒,帶我到了一間臨街的旅館說:「這裡是吵鬧些,但來了開封,不逛開封夜市不算盡興,住得遠了我怕你一人不安全。」

夜市上我遇見了獨自一人的春蘭,遊客們都各自去逛了。幾杯啤酒下肚,我們聊了起來。

和大多數從村裡進城打工的女孩子一樣,春蘭家裡的情況並不太好,她初中畢業就在家幫父母種莊稼。18歲,她到了鄭州,在一個大排檔極辛苦地洗碗。一年後,又來了開封,幾經周折,因為性格活潑,才做了導遊。

一個月後,因為陪遠道而來的朋友去開封遊玩,特地打了春蘭留給我的電話,想請她作陪。

她一直關機。我們離開開封前一個小時,春蘭的電話才打過來:姐,剛才手機沒電了。隱約間那邊有男人大聲呵斥的聲音。

她問了我們在哪個車站,便掛了電話。上車前十分鐘,春蘭風塵僕僕地來了,塞過來一袋小蘋果:姐,你嘗嘗。從家裡摘的,還不甜。

車開動後,春蘭追了幾步,一直在揮手,很合不得的樣子。

朋友知曉這是我與春蘭的第二次見面後說:我以為真是你妹妹呢。看她叫姐叫得那麼親熱!

說得我也奇怪了,試想如若只是一面之緣,何以她費時費力趕來車站見我一面?

回到家,打電話給她,謝謝她特地送來的青蘋果。春蘭說:這有什麼可謝的呀。姐,你知道嗎,你長得可像我姐,我姐嫁到廣西了。嫁得那麼遠,過得也不好。

原來如此,她對我,不過是寄託對她姐姐的挂念。

自此後,春蘭發來一些簡訊,大多說帶的團狀況,或者,父親生病,不開心,如此之類。偶爾也說買了新衣裳,認識的一個男孩在追求她。男孩很好,可惜家裡是鄉下的。

女孩家的事情,大抵也是這樣瑣碎。女孩的夢想,大抵也敵不過現實。

再見春蘭,是深秋。是在醫院的走廊里,我有點感冒,拿了葯,暈沉沉地想睡覺。恍惚間聽到有個男人在呵斥誰: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說叫你不要來嗎?

有女子低聲地道歉和懇求著什麼。我遠遠看去,那女子瘦瘦的,似曾相識,一時間倒也想不起是誰。在那男人的推搡下,女子只得轉身向這邊走來,尖尖的瓜子臉,眼睛大大的,不是春蘭還有誰?

她也看到我了,提著手裡的大堆東西跑近:姐,姐。

想來是聽到我聲音因感冒而沙啞,春蘭大呼小叫地扶我,好似我是重症。

沒事,只是感冒了。什麼沒事呀。感冒很傷人的。走,我送你回家。她不由分說,架著我往外走。

我的小屋通常很亂,但春蘭堅持一定要送我上樓。上了樓,她放下手裡的東西,然後把我摁進被子里,自己忙開了。

昏沉中我有想過,昨天領回來的兩千塊稿費我隨手放在書桌上。但困得嚴重,只隱約知道她在房間里忙來忙去,她什麼時候走的我就更加不清楚了。

醒來後已經是第二天了,房間里的整齊潔凈讓我恍惚間以為到了別人家,幾乎不用的廚房裡有一鍋已經冷掉的小米麥片粥,我點了火加熱,不一會兒便麥香滿屋。吃了一半,忽然想起桌面上的錢來,端著粥過去看,失望爬上心頭,錢不見了。掏出手機打春蘭的電話,通了,沒人接。再打,關機。

粥仍然很香,卻吃不出味兒了。想起春蘭毫無心機的笑,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就當是請了一個貴一點的鐘點工。

兩天後我又再見到春蘭,還是在醫院裡。她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哭。我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春蘭。她抬頭,大眼睛裡滿是淚水,看到我,哇的一聲哭出來了,抱著我大喊:姐!

我本來還想責問她為何拿走我的錢,她這麼一哭,我反而說不出話來了。或者她是騙子,我總應該聽她說完她編的故事。

春蘭到醫院裡,是來看她的兒子的。很難相信,這麼年輕、這樣腰身纖細的春蘭會有一個兒子。春蘭剛剛到鄭州的時候,發現自己與剛剛分手的小男友偷食禁果而珠胎暗結。在她身無分文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當時她打工的那個酒店的一個客人,向她提出了一個建議:把孩子生下來,由他撫養,給春蘭一點錢,簽好協議讓春蘭從此之後不能再去看孩子。當時才18歲的春蘭答應了他的條件,她的理由是那個男人是有點錢的城裡人,孩子跟著他們,也就有了個好歸宿。四年過去,春蘭雖然偶爾也想一出生就沒見過的孩子,但總歸年輕,也沒覺得怎麼樣。可前幾天,那個男人卻找到春蘭,說孩子出了意外,由於血型特殊,需要她去輸血。就是我在醫院裡遇見她的那天,她輸了血後,求那個男人,讓她見孩子一面,男人沒答應。今天她是想來偷看一眼孩子的,但聽護士說孩子的家人已經讓孩子轉院了。她想著很傷心,於是在這裡哭。

我聽得有些目瞪口呆。她的故事,離奇,卻也真實,我不知應該信還是不信。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我們白紙黑字的說得很明白了,你永遠不能見他。再說了,跟著你他能過得比現在好嗎?說不定連醫院都上不起!」男人匆匆而來,匆匆而走,他對春蘭的呵斥終於使我相信,這不是故事。

從醫院裡出來,春蘭說要急著趕回開封上班去了,她請了三天假,明天一早就得上班。

我想問錢的事情,張了幾次嘴巴,都沒問出口。春蘭倒是說了很多。

姐,你一個人住,多注意。現在小偷又多。

姐,餓了也要自己做飯吃。

姐,有空到開封來玩。還找我,我不收錢。

公車來的時候,她快步跑走了,兩條腿很長很直,背影看起來是一個時尚又美妙的姑娘。

我乾脆學會換位思考,就當是把錢給了那個不知道自己親生母親是誰的四歲孩子。沒有什麼大不了。

只是,從此後,春蘭發來的簡訊,我不回了。她打電話說來了鄭州約我見面,我也編了不在鄭州的謊言搪塞過去。

半年後搬家,收拾書桌時,發現很少打開的那個抽屜里的一角,整齊地放著一沓錢,用一張小紙條封住,數了數,整整兩千塊。我想了好一會兒,沒印象自己曾這樣整齊地放過錢。於是我想起了春蘭。

忙翻看手機,才想起已經刪除了她的號碼,她也已經很久沒有給我簡訊或者電話。

一個周末抽了空去開封,還是天波楊府,問了好幾處,才有人說:春蘭呀,辭職不幹了。聽說要到更大的城市去,不知道她在哪兒。

更大的城市是哪裡呢?而春蘭,你在那個更大的城市裡,過得還好嗎?

花樣年華

丁立梅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父親小學時的同學。他們多年不遇了,某天,這個老同學突然找了來。兩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在秋日的黃昏下,執手相看,無語凝噎。

他來,是要跟我父親講一個天大的秘密。他懷揣著這個秘密,日夜煎熬。這個秘密,不可以對妻講,不可以對兒女講,不可以對親戚朋友講。唯一能告訴的,只有我父親這個老同學了。

我父親搬出家裡一瓶陳年老酒,讓我母親炒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碟雞蛋,他們就著黃昏的影子,一杯一杯飲。夕照的金粉,灑了一桌。我父親的老同學,緩緩開始了他的敘述。

四十多年前,他還是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額角光滑,眼神熠熠。那時,他在一所甲學任代課教師,課上得極有特色,深得學生們熱愛。

亦早早結了婚,奉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人是鄰村的,大字不識一個,性格木訥,但長得腰寬臀肥。父母極中意,認為這樣的媳婦幹活是一把好手,會生孩子,能旺夫。他是孝子,父母滿意,他便滿意。

婚後,他與女人交流不多,平常吃住在學校,周末才回家。回家了,也多半無話。他忙他的,備課、改作業。女人忙女人的,家裡雞鴨豬羊一大堆,田裡的莊稼活也多。女人是能幹的,把家裡家外收拾得妥妥帖帖。他對這樣的日子,沒有什麼可嫌棄的,直到他陷入到一個女學生的愛情中。

女學生是別班的,19歲.個子高挑,性格活潑,能歌善舞。學校元旦文藝演出,他和她分別是男女主持。她伶俐的口才、洒脫的颱風,讓他印象深刻。他翩翩的風采、磁性的嗓音,讓她著迷。那之後,他們漸漸走近了。說不清是什麼感覺,見到她,他是歡喜的,彷彿暮色蒼蒼之中,一輪明月突然升起,把心頭照得華美透亮。她更是歡喜的,看見他,整個世界都是金光閃閃的。她悄悄給他織圍巾和手套從家裡做了雪菜燒小魚帶給他。課餘時間.他們一起暢談古今中外名著,一起彈琴唱歌。花樣年華,周遭的每一寸空氣,都是香甜的。

他們愛了。在女學生畢業的時候,他猶豫再三,回去跟女人提出離婚。女人低頭切豬草,靜靜聽,一句話也沒說。卻在他回學校之後,用一根繩子結果了自己的性命。

晴天里一聲霹雷,就這樣轟隆隆炸下來,他的生活,從此無法復原。女學生悄然遠走,像一粒塵,掉進沙礫中,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背負著「陳世美」的罵名,默默獨自生活了十年後,才又重新娶妻。妻是外鄉人,忠厚老實不介意他的過往。就沖著這一點,他對妻是終生感激的。

很快,他有了兒子。隔兩年,又有了女兒。小家屋檐下,他勤勤懇懇生活著。年輕時那場痛徹心扉的愛情,早已模糊成一團煙霧。偶爾飄過來,他會怔上一怔,像想別人的事。那個女學生的面容,他亦記不起了。

他做夢也沒想過他們會重逢。當年,她與他分手時,已懷上他的孩子,她沒告訴他。一個人遠走他鄉,生下兒子。因心裡念著他,她一直沒結婚,歷盡千辛萬苦,獨自撫養大了兒子。兒子很爭氣,一路讀書讀到博士,漂洋過海去了美國創業,自己開一家公司,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她把一切對兒子和盤托出,攜了兒子來尋他。老街上,競與在購物的他不期而遇。隔著人群,她一眼認出他,走到他跟前,顫抖著問,你認得我嗎?他傻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華貴的婦人,搖搖頭。

她的淚,落下來,紛亂如雨。她只說一句,你還記得當年的那個女學生嗎?他只聽到哪裡『啪啦」一聲記憶嘩啦啦傾倒下來,瞬息間把他淹沒。

她說,等了一輩子,只求晚年能夠在一起,哪怕不要名分,就砌一幢房,傍著他住,日日看見,便是心安。或者,他們一起去美國,和兒子在一起。他的心被鉸成一塊一塊,他多想說,好,我不會再讓你等了。卻不能。他有妻在家,他不能丟下。

她悵然離去。離去後不久,美國的兒子來電,說她走了。來見他時,她已身患絕症。死前絕食,說生得無趣。卻一再關照兒子,要每月記得給他寄錢用。

他躲到沒人處,痛哭一場,曾經的花樣年華,都當是一場夢。回家,妻端水上前,驚問,你的眼睛怎麼紅了?他答非所問,環顧左右,說,飯熟了吧?我們吃飯吧。

⊙感悟人生

意林

犬儒時代的信任

梁文道

那天我在北京機場一座自動咖啡機前喚來一位侍應,告訴她咖啡賣完了。她瞧也不瞧地迅速響應:「有呀,怎麼會沒有?當然有。」等到她自己仔細查看過之後,才發現咖啡果真倒光了,於是她沉默著為機器裝上一袋咖啡豆。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她的第一反應會是這樣子呢?為什麼她連一眼都沒瞧,就能如此確定那座咖啡機的運作很正常呢?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很不尋常的事。我們坐計程車,要是發現車子震動得厲害,司機一定會說:「沒事。」奶粉吃得孩子生了腎結石,負責官員卻在大規模檢測開始之前,就信心滿滿地告訴大家:「出問題的只是極少數產品。」

這又讓我想起中央電視台轉播奧運開幕式的解說。據說他們後來做了內部檢討,承認當時的表現的確不夠好。我乾電視這一行,很明白他們的問題其實出在讀稿上。事先寫好一篇激情澎湃的稿子,然後再高昂地把它朗誦出來,完全不顧當時現場的實況。於是觀眾看見的和聽見的,彷彿來自兩個不同的星球。

這是一個語言文字與真實世界嚴重脫離的國家。前人花了一萬多年努力去命名世間的每一樣事物,例如一頭山林中的走獸、一座架設在河道上的橋樑、一種曖昧的情緒,甚至是某種風暴的形態。到了現在,這一切名字卻像黏力失效的小紙片,從它們所在的東西上逐一剝落,逐一飛散。

所以我們開始習慣不再相信言辭。滿街的標語,我們當作裝飾;課本上的教訓,我們當作考試過關的口令;什麼「國家名牌」、「免檢產品」,我們當作是產品包裝上的圖畫。甚至連我們自己也變成了在真空之中戲耍修辭的高手;公司辦的一切活動,我們都在內部通訊上形容它是「盛大」的;到訪的賓客一律「尊貴」,他們和領導的談話則必然「親切」;國營商店的牆上稱我們為「親愛的顧客」,但裡頭的工作人員卻不耐煩地用「喂」這個詞來稱呼我們。

活在這裡,我很難不想起哈維爾在《無權者的權力》中所說的那個著名的故事:一個市場上的蔬果販在店鋪里打出了「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的標語,但這句話到底和他的生意有何關係呢?它是他的理想嗎?他真心信仰這句話的力量嗎?恐怕不。可是他仍然無可無不可地掛上了這面標語。如果每個人都以類似的態度對待言辭與事實的隔離,那麼他們一定不會再輕信任何言辭以及那些用言辭表達的所有美好價值。而這個社會將不只是個信任匱乏的社會,它還必將滋生出一種犬儒的冷漠。對於那種明明背離了現實的描述和形容,他們會說:「這真是沒辦法。」他們會說:「反正事情就是這樣了。」默然地承受,機敏地度量,以一己的智巧去處理世事之無奈。

齊澤克對哈維爾這個故事的闡析很到位,他說:「對官方意識形態的那種玩世不恭的態度正是政權真正希望的——對於該政權來說,其滅頂之災是它的臣民把它的意識形態太當真了,並且將其付諸實施。」

雖然很多人都過早地衰老,常常世故地勸告那些還會生氣、還在盼望的人「不要太天真」。可是,我依然認為,當一個產品標榜安全,它就應該是安全的;我依然認為,當一個人自稱公僕,我們就要以對待公僕的方式要求他;我依然相信語言與事物的神奇對應,相信承諾必將履行,理念必得實現。這不是幼稚,而是公民存在的基本條件。

不只是「我相信」,更是「我要相信」。天然棉已經不是天然的了,甚至連蛋白質也不再是蛋白質。假如連我們自己也不試圖活在真實中,任由那種成熟而聰慧的犬儒蔓延,那麼遲早有一天,「人」這個字的意義,也要淪陷、虛無。

以富豪的方式生活

孟靜

微博上有人爆料,某富豪過生日大宴賓客,請來了400名演藝圈大腕,陣容強大超過春晚。機緣巧合,幾年前我去過這位富豪的家,他是改革開放後最早富起來的那批人,後來不知走了什麼門路,一直保持著富豪狀態而沒有出事。嚴格地說,那不是他的家,他平常住在市區,只有在需要向參觀者展示豪宅的時候,他才偶爾陪同。那az宅子可以叫展覽館、傢具賣場或者隨便別的什麼名字,就是沒有家的氣息。

那是一幢郊外的別墅,買了很多年了。在房價還沒有漲起來的時候,從房價到裝修據說就花了兩個多億。外表白色羅馬式建築,從我僅有的對幾個歐洲王宮的印象,這豪宅沒有白金漢宮和西班牙王宮富麗堂皇,但波蘭王宮和它比起來,還是要儉樸些。

室內約1000平方米,遍布浮雕、青銅塑像、各種動物毛皮、真皮沙發,天花板上是歐洲宮廷常見的壁畫,但明顯是中國人畫的,既不是宗教故事,也不是世情百態,是中國人對外國貴族的想像。果然,主人說這是他請美院學生繪製的,長達一年的時間裡需要仰脖子,害得作畫的學生們患了頸椎病。

有間像是卡拉OK兼舞廳的大房間,風格與其他房間完全不同,極像80年代的舞廳,掛著綵球燈,液晶電視里循環播放著介紹某總的紀錄片,片頭音樂與內容完全是仿照《東方時空》拍攝的,不熟悉媒體內幕的會以為這真是央視為他製作的《東方之子》。

還有一間極大的客廳,正中央擺著豪華浴缸,四面都是進出的門,不知誰敢在裡面泡澡,隨時有春光乍泄的風險。室內游泳池的水倒是很乾凈,一看就是從來沒人下去過。

這個宅子里配了六個廚子和N名白衫黑褲的老媽子,飯菜倒是簡單,主席的家鄉菜紅燒肉之類的。某總的女管家介紹說,我們吃的大米是與螃蟹養在一起的,每斤售價100多元,我這沒福氣的吃不出好賴。

那天的宴會有十來個人,有位聰明而刻薄的鋼琴家勸某總:「我覺得您這家裡還缺幾幅世界名畫,一定得是倫勃朗、畢加索的真跡,假的絕不能掛,咱丟不起這人。」這話說得我心驚膽戰,偷看某總的表情,泰然自若,這才明白中國的成功人士為啥推崇「厚黑學」。

在座的還有一位做投資的女人,她帶了幾位客戶,全是富婆。當女管家拚命讚美某總時,其他人勉強維持著教養,靜靜地聽著。一個操膠東口音的女富婆突然站起來說:「困了,走了。」看到沒?富人和窮人的差別在哪?富人有說「不」的權力。

那短短的一餐飯,回味起來很好玩——我們看到的富豪,正按他想像中的富豪的生活方式生活著,多有趣!

西裝與襯衫之間少了什麼

愛卡麗

我站在鏡子面前,不斷地端詳自己。說實話,我真的很緊張。

這次面試對我至關重要,只要打敗最後一個競爭對手,我就會迎來人生的新起點。所以我萬事力求完美,每走一步都謹小慎微。

據我的智囊團調查,本人的競爭對手來自中山大學管理系,據說是個超級大帥哥。他們一臉嚴肅,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公務員可是要經常露面的,這個問題你要認真考慮。

所謂三分長相、七分打扮。按舍友的話說,就是兄弟雖然經不住細看,但那副骨架還是很man的,配上一套西裝,簡直活生生就是《黑客帝國》中的男主角。這評價或許有點水分,但女朋友幫我穿上那套黑西裝時,臉上那陶醉的表情蓋都蓋不住。那一刻,告訴你,我有種「西裝一出,誰與爭鋒」的豪邁。

你們已經知道,我是很謹慎地在準備這次面試,所以關於西裝的問題,也許你們已經考慮到一個細節——沒錯,領帶,我是否要給自己配上一條領帶?這個問題讓我很糾結。

女朋友是這樣說的:這種面試介於嚴肅與輕鬆之間,穿西裝那是一定需要的,那代表著對面試的重視,但打不打領帶就要看考官的個人偏好了。這簡直就是廢話。我在鏡子面前把領帶打上又取下,如此反覆,心力交瘁。臨近出門,終於決定還是不要讓西裝與襯衫之間少點什麼。

我西裝革履,但內心緊張,時不時捏緊拳頭。你們一定想問我面試結果怎麼樣吧?不要急,作為一個過來人,我想有必要給你們講講我的競爭對手。

他果真很帥,很有紳士風度,我和他雖然只在洗手間擦肩而過,但他的一絲一毫都沒逃過我的法眼。你們知道嗎?他也是一套西裝,但他沒打領帶,不但沒打,而且襯衫最上面兩粒紐扣都是打開的,昂首闊步,帥到極點。

我突然有點後悔,還是不打領帶好啊!我的西裝與襯衫之間雖多了條領帶,但卻少了種洒脫。

亡羊補牢,或許未晚,我在洗手間利索地把領帶解了下來。

如果你認為我的舉動有東施效顰的味道,我也無話可說,但如果你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一定會理解我所做的一切。

考官竟然叫我們兩個同時進去,說互相先認識一下。我們都是讀書人,問候還是很客氣的,但當我們兩手緊握,臉上卻沒有露出職業性的微笑,而是一臉僵硬的表情,可謂大失風度。

你一定猜不到,他竟然不知何時打上了領帶!而他也一定迷惑我什麼時候解下了領帶!當然,短暫的尷尬後,我們很快恢復常態。

幸好故事的結局是一場喜劇,我們兩人都被錄取了。如今想起那次面試,我和他總會哈哈大笑。西裝與襯衫之間到底少了什麼?其實,只有兩個字:自信。

5+5=5

孫開元

拜託,5加5不等於5!

好吧,讓我們從你的疑問開始。在這個等式里,最終得數「5」代表你的5年目標,「5+5」表示的是幫助你實現目標的一些關鍵因素。

等式中第一個加數「5」代表的是你在生活中遇到的5個人,他們會是你的親朋好友、同事等等這些人。我建議你列出和你最常接觸的5個人的名字,然後看看他們是否也有和你想要達到的5年目標類似的計劃。我敢11%地打包票,你的未來最終將和你最常接觸的人融為一個水平,打個比方,假如說你的目標是成為一個健康而又有錢的人,而你接觸最多的是些嗜食成癮的大胖子,還成天因為多加了一分鐘的班而牢騷滿腹。那我敢說,你那個健康而又有錢的目標成功的概率幾乎為零。

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能實現他們的目標,原因是當他們想為了生活中的目標闊步前行時,他們的「朋友」成了他們腳下的一雙鞋,只不過這是一雙「水泥鞋」。當我有了自己的一些目標時,我發現自己常常不知不覺地就會順著別人的路走下去,而他們的路和我的並不相同。你只有真正認識到了這一點,始終保持自己的方向,才能達到你生活中的目標。

第二個加數「5」代表的是你最近讀的5本書,或你正在聽的5盤磁帶。不妨開個玩笑,下次再有哪個朋友和你抱怨什麼事情,你問問他最近讀的是5本什麼書,或他們聽的是哪5盤磁帶。你肯定會聽到下面兩個回答中的一個——「我不記得了」或者是「我沒時間看書」。你最近讀的5本書,決定著你在生活中的目標或方向。大多數人在大學畢業後,一年只看一本書,這就是為什麼95%的人到65歲時還庸庸碌碌的最主要的原因。

我們都有成為傑出人物的特質,但我們還是需要關注一下自己的交往範圍,每日的所聽所讀也決定著我們成就高低的水平。成功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要想實現它也並不容易,因為在你朝著你的5年目標前進的過程中,你始終都要有擴充知識、研究和學習的能力,才能在每一天都有進步。

5+5=5,試試吧,看看對你是否靈驗。

我可以預測一下你的計算結果:5+5=你的夢想!

人生的藩籬

陳世旭

有句格言說若不給自己設限,則人生中就沒有限制你發揮的藩籬。事實上這一句本身就是一道「藩籬」,所謂「不給自己設限」,要求的是勇氣,每一個成功者都必有一個開始。勇於開始,才能找到成功的路。任何的限制,都是從自己的內心開始的。「勇氣」即為第一道「藩籬」。而這頭一句格言以下的上百條格言其實都是「藩籬」,這些「藩籬」在整個人生中幾乎每一步都會遇見。可以不設定它們,卻不等於它們不存在,或不應該存在目標。世界只給那些有目標的人讓路。只要路是對的,就不怕路遠。

潛質。成就事業的路很多,但沒有找准自己的潛質,便成就不了事業。沒有種子,就不會有森林。信譽。一個人最大最有效的資本是信譽。

挫折。絆腳石是進步的台階。未曾失敗的人也未曾真正成功過。認識自己。你要銷售給世界的第一號的產品是你自己。而在你成功地把自己推銷給別人之前,你必須百分之百地把自己推銷給自己。自己不能接受自己,如何期望別人接受?

踏實。即使爬到最高的山上,一次也只能腳踏實地地邁一步。別想一下造出大海,必須從小河川開始。

虛心。人之所以一張嘴兩隻耳朵,是聽的要比說的多。志向。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謙和。臉的作用之一是為了呈現上帝賜給人類最貴重的禮物——微笑。出口說好話,出手做好事。

誠懇。以誠感人者,人亦誠而應。正確的寒喧不是打個招呼,而是在短短一句話中明顯地表露出對人的關懷。

成果。只有努力而沒有成果是遠遠不夠的。所有的賞賜都是獎勵工作成果的。

行動。人生偉業的建立,不在能知,而在能行。好的想法可能價值連城,不實行便一錢不值。自古成功在嘗試。即使是不成熟的嘗試,也勝於胎死腹中的策略。旁觀者的姓名永遠上不了比賽計分板。高峰只對攀登者而不是仰望者才有真正意義。

樂觀。積極的人相信只有推動自己才能推動世界,只要推動自己就能推動世界。積極思考造成積極人生,消極思考造成消極人生,積極的人在憂患中看到機會,消極的人在機會中看到憂患;積極的人控制環境,消極的人受環境控制;積極的人尋找機會,消極的人等待機會,而只有不斷找尋機會的人才能及時把握機會。

自立。上帝助自助者。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只有自己最可靠。智者一切求自己,愚者則一切求他人。

勤勉。怠惰是貧窮的製造廠。在所有最容易的事情中,拖延時間又最容易。成功需要成本,時間是成本之一,珍惜時間就是節約成本。成功者的高度,不是一步登天的結果,而是他們在別人無所事事的時候,一步一步攀上的。

自信。自己打敗自己遠遠多於被別人打敗。人之所以能,是因為他相信能。不是境況造就人,而是人造就境況。沒有絕望的處境,只有對處境的絕望。絕望是最徹底的破產。成功者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共處逆境時,別人失去了信心,他卻不為失敗找理由,只為成功找方法。

適應。許多人想要改變世界,卻罕有人想改變自己。環境若不能改變,解決之道便只在改變自己。

助人。沒有人富有得可以不要他人幫助,也沒有人窮得完全不能幫助他人。凡真心助人者,沒有不幫到自己的。「人」字的結構就是相互支撐。

熱情。如同磁鐵吸引鐵粉,熱情能吸引他人。無論才能、知識多麼卓著,如果缺乏熱情,則只能孤芳自賞。

預見。先知三日,富貴十年。

信念。一個有信念者的能量,大幹99個只有興趣者。

忍耐。奮鬥從內心開始,忍耐力勝腦力一籌。含淚播種一定能含笑收穫。世界並不掌握在嘲笑者手中,而掌握在能經受住嘲笑並不斷前行的人手中。如果做不好與做得好都會有人笑,那就做好讓人們笑吧。沒有一種不通過蔑視、忍受就可以征服的命運。堅韌是成功的一大要素,只要門敲得夠久,終會把人喚醒。

⊙滴水藏海

不信自己辦不到等3則

[美]劉 墉等

不信自己辦不到

[美]劉 墉

最近讀到兩個人的報道,都談到壓力。

一位是在1985年,以17歲的年紀勇奪溫布爾頓網球大賽冠軍的德國網球好手貝克。

他居然說:「如果時光倒流,我真希望輸掉那場溫布爾頓賽。」因為自從他拿了冠軍,大家對他的要求愈來愈高。只要一場失利,就噓聲四起。貝克感慨萬千,他說:「大家好像只記得我是溫布爾頓的冠軍,卻忘了我還是個青少年。」

另外一位,是偉大的音樂家伯恩斯坦,他曾對一群年輕的音樂家說:「你們要想成為偉大的演奏家,不僅在於你多麼勤苦的練習,更要看你走上台,面對觀眾的強大壓力時,是不是能一下子把所有的恐懼與猶豫全甩到一邊。由內心產生一種不信你辦不到的力量。那力量,使你成為大師!」

我記得,代表美國參加世界滑冰大賽的克莉絲·蒂,山口小姐,當她做完一連串最難的動作時,沒等表演結束,就握緊拳頭,向空中狠狠一揮。

後來記者問她,那一揮是什麼意思,山口一笑,說,是「看吧!我終於辦到了!」

埋頭於生活

孫君飛

當我意識到生活不是對他人的一種羨慕、忌妒、模仿、窺探、猜疑時,我開始要求我做一個埋頭於自己生活的人。

有人說,應變的最高境界是抱定初衷、矢志不渝,以不變應萬變,而處世的最高境界也是全靠一片天籟。我贊成這種說法。我們的生命太短暫了,經不起太多的張望、猶豫、變卦、更改和掏空,唯有埋頭於生活才能擁有生活,唯有埋頭於生活才能有所創造。

還有人說,人的命運一半在自己手裡,一半聽天由命。這種說法我不知道究竟是悲觀,還是樂觀。我想,當我埋頭於生活時,這一半命運就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裡;當我一生如一日,埋頭於生活,堅持到老,老而彌堅,我相信這會進一步延長我的生命,就像綠洲挺進沙漠,將聽天由命的那一半也奪取一些過來。由此我就會成為一個樂觀的人,一個沒有失去意義的人。

埋頭於生活並不是對命運的屈服,更不是甘願去做人群中的牛馬,而是對生命的虔誠、醒悟、珍惜和善用。觀察過螞蟻的人都知道,它們習慣拖著比自己大幾倍的食物奔走,即便你粗暴地干擾它們的行進,它們也不會驚慌逃走,而是依然埋頭於自己的使命,在探測尋找中,放過土塊、石子和瓦礫,直到再次舉起被你撥開的食物。世界上並沒有屈服的螞蟻,當它們埋頭於生活時,它們頑強得令人肅然起敬。螞蟻學會了自然天性的那種埋頭,這跟命運無關,也跟身份的卑微無關,螞蟻恰恰是在最平凡的生活中活出了生命的意義。

其實大自然中的萬事萬物都在埋頭於生命和生活,在這方面,自然永遠比我們人類做得好,堪稱我們的導師。大地上的花朵從來都是在埋頭盛開,花朵的那種自自然然、無紛爭無損害的樣子,簡直連天上的白雲都為之傾倒。印度哲人奧修說:「花朵不計劃將來,花朵是現在和當下。」換句話說,花朵是在埋頭於自己的現在和當下,因此它們才那麼美好安靜、從容優雅。

在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世界裡,我不知道除了埋頭於生活外,還能夠做些什麼沉默而有力的事情。學者周國平說:「當你把身心都投入到生活中,你就是在創造。」是的,當我埋頭於生活時,我是不在乎自己的恩怨得失的,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會遇到多少未知數,我只會抱著最大的熱忱,像植物開花、春蠶結繭那樣,以真摯的感恩、善良的創造去回報,從而讓自己的脈搏跟自然相通,保持內心歡樂的源泉,不落伍於一花一草、一山一水。我埋頭於生活,從不奢望佔有意義,我相信行動實踐就是意義,獻出自己就是意義。我埋頭的時候並不等於我就是盲目的,因為我正是憑藉著自覺的生活、獨立的思考,慢慢地睜開心靈的眼睛,從而看到無所不在的美好,擁有天籟降臨的幸福。

智者說:當鞋子合腳時,你不會感覺到它的存在;當心靈正確時,你會忘記自我。我希望自己在埋頭於生活時,也能夠到達這樣一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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