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士云:民國蘇州的交際名媛(王夢沂)

蔣士云:民國蘇州的交際名媛

   蔣士雲少女時代在北京

  □王夢沂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我國湧現過不少活躍而有名的女子。她們打扮很時髦,喜歡紅唇濃艷,有的風情萬種,有的俗艷輕佻,有的嫵媚嬌嗔。在社交場合中,她們經常會調換主顧。這些女子,舊時人們稱之為「交際花」,含有輕度的蔑意。而另有一種女子,同樣的靚麗美艷,但卻氣質非凡,她們家庭背景殷實,有著一定的文化品位和知識內涵,且多與鉅賈大賈或軍政要人交往,往往有著很好的人緣,筆者在此稱其為「交際名媛」。民國蘇州的蔣士雲小姐,就是其中突出的一位。  美麗的蔣四小姐  蔣士雲,1912年出生在蘇州商宦世家,祖父在無錫經商,父親蔣履福是北洋政府外交部的一位外交官,蔣父早年曾在上海讀書,後在北京大學西語系攻讀,北大畢業後,曾任駐比利時公使館隨員、駐義大利代辦。因蔣士雲在家中排行第四,人稱之為「蔣四小姐」。她從小天生麗質,聰穎好學,10歲時被家人送往上海讀書,12歲隨父親赴北京,在英國人辦的學堂里學習英語。從小在蘇州長大的她,很快就融入了北京的生活。蔣四小姐雖然出身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家庭,但她不為環境所囿,學習刻苦認真,讓人深感難得。在京生活學習兩年後,15歲的她,隨父母返回了蘇州。  5年不見,蘇州的親戚鄉鄰都大感吃驚,因為這時的蔣四小姐已經大變樣,不僅容貌愈加艷麗,而且除了能講地道的吳儂軟語,還會一口流利的京腔普通話。蔣四小姐回到家鄉,竟蜚聲蘇州社交界,她最喜歡逛觀前街,常身著長及足際的花式旗袍,顧盼有姿。此類花式旗袍,當時在蘇城尚屬初見,人們爭相注目,驚為絕艷。當年曾有報紙刊文道:「數歷來吳宮花草,許為第一人,後無來者。」因此,追求她的公子哥兒不少,並且有人委託媒人去打探她的口風,但蔣四小姐回答:「沒百萬家產不嫁。」而拒人於千里之外。16歲時,作為駐外使節的千金小姐,蔣士雲又隨父母遠下歐洲,並在法國巴黎留學一年,在熟讀英語的基礎上又初通了法文,這在同輩女子中是極為鮮見的。  1927年,蔣士雲學成回國,開始周旋於中國上層政界。在三十年代初期的北平上流社會,可說無人不曉蔣士雲。她以她的艷麗容貌,更以她嫻熟流利的英語和法語,讓中國的上流社會和政界要員為之驚羨,成為了上世紀30年代,名動蘇州和京城的交際名媛。當年的蔣四小姐,曾有照片刊登在蘇州《大光明》報上。此小報是蘇州人茶餘飯後的一份消遣讀物,有「粉絲」在此報上撰文,專門描繪蔣四小姐的美麗風韻:「蔣四小姐的美點,在於動作的姿態。凡是她一舉手一投足,不論拿起個杯子來喝茶,或低垂了螓首咽食東西,一個極小的動作,也都有一個動作的姿態,真如春雲幻變。尤其是在她玉指夾著了香煙,在遐思休憩的時候,她的右肩微聳,左斜垂,手指卷握了個空拳,掌心仰天,香氤繞繚,在蜷擁成勾的眉發間,那迷濛的眼睛,幽然神往,真好像酒醉了的玉環,朝霧罩籠了黛山一般。走路的時候,更可見她活潑的姿態,蓮步一移,都有著跳舞的步位,全身的重心,完全寄托在咯咯有音樂節奏的珠履上面,因此在背後看來,她兩支玉腿在參差移動的時候,那總樞全身動作的部位,和纖細的腰部,窈窕款擺,好像春柳迎風,麥浪舞蹈一般。」名媛美姝那裊裊娜娜的窈窕之態,躍然紙上。  差點嫁給張學良  在蔣士雲的人生中,最傳奇的是當年她與有著民國「四大公子」美名的東北軍少帥張學良的結識。蔣士雲和張學良第一次見面,是在1927年夏天的北京,也就是蔣士雲回國的當年。此時的張學良,已是東北軍第三軍團總司令。張學良很善於結交朋友,與中國駐外大使顧維鈞的交往十分密切。張學良雖然駐防保定,但時常來到北京。而蔣士雲的父親蔣履福,正好從中國駐法國外事上卸任,回國述職,隨同顧維鈞一起來到北平。就這樣,經顧維鈞引薦,張學良得識蔣履福,同時也得以初識了同席的蔣履福女兒蔣士雲。  那時的少帥張學良,風華正茂、春風得意,身後有著一大堆美女追求者,雖然少帥聽過百轉千回的評彈和崑曲,也曾留戀甲天下的蘇州園林,但當時並沒把這位梳著兩條辮子的年輕姑娘放在心上。可是蔣士雲卻牢牢記住了風流倜儻的張學良。三年之後,即1930年,張學良和蔣士雲又見了面。那年冬天,張學良在南京與蔣介石會面後,帶著夫人于鳳至去了上海。在出席上海市長張群為他舉行的招待宴上,再次和蔣士雲邂逅,已出落得風姿綽約的蔣士雲,這次給張學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後,蔣士雲不但和少帥頻繁赴宴,而且又接連出席了張群和上海頭面人物舉行的幾場舞會。張學良這時才發現,蔣士雲不但長大了,而且又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法語,這讓他大為驚訝和欣賞,因為喜歡英語的張學良可以和蔣士雲用英語互通情愫,兩人談得十分愜意。也許蔣士雲就從那時起,在心底深深愛上了這個東北軍人。當然,張學良心裡也有這位小四妹的影子,可他返回瀋陽後,就把那會講兩種外國話的蘇州姑娘淡忘了。儘管他回沈後,不斷收到蔣四小姐從上海寄來的書函與明信片,後來蔣士雲還把不輕易示人的玉照也寄給他。暗慕張學良的蔣士雲,相信他會理解她那種隱含不露的少女情愫。  這段緋聞,一度在地方小報上屢有刊載,特別是蘇州的《大光明》報,竟有接連登載,添油加醬,誇大其實。為此蔣士雲十分氣憤,曾給蘇州《大光明》報寫過一封親筆函:「貴報近數號中,曾屢屢登載損害鄙人名譽之事……筆不勝記。妄肆謠言,不分涇渭,語言之謬,令人怒詫。而貴報主筆不辨黑白,竟容登記,實系目無女權,有侮人格。如《春風婆娑話金剛》中,有『曾聞一度與張漢卿將軍相遇事』,下注以『吾聞如是,志之待證』。此不過耳聞,竟敢披諸報紙,不加詳察,誤作鄙人。本人名譽為重,應請立與更正,並望從此不許登及鄙人名譽之事。如不見從,請慎之。此致貴報主筆先生鑒。蔣士雲啟。」在第二年初,在蔣士雲結束了巴黎的學業後,專程趕到北京,決定和張學良袒露心跡,想不計名分和張學良在一起。但結果到了北京,蔣士雲非常失望,因為她從一個朋友那裡得知,少帥身邊又有了一個同樣不計名分的趙一荻,而且還和少帥有了愛情結晶。蔣士雲好歹也是蘇州大家族的女兒,在於鳳至之下也就算了,在趙一荻之下她卻接受不了。失望之下,蔣士雲離開了北京,遠度重洋去了歐洲,一是為了忘掉張學良,二是要把自己心底的痛苦變成發憤讀書的動力,開始了新的生活。  貝祖詒的好太太  等到1933年,蔣士雲重回蘇州時,她已成為中國當時的金融專家———貝祖詒的太太了。  貝祖詒(1893—1982年),字淞蓀,江蘇吳縣人,畢業於蘇州東吳大學,曾供職於盛宣懷創辦的漢冶萍煤鐵公司統計部。1914年進入中國銀行北京總行,歷任中國銀行界要職。貝祖詒在東吳大學畢業後,娶了庄氏的女兒為妻。庄氏出身名門,是一位笛子高手,又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夫婦間十分恩愛。1913年他們添了個女兒,取名貝聿華。1917年又添了一個男孩,就是後來成為世界著名建築大師的貝聿銘。1930年,庄氏因病去世,留下了年僅13歲的貝聿銘和弟弟貝聿昆、貝聿樅以及三個姐妹。  中年喪妻,使得貝祖詒十分沮喪。他所在的銀行為了讓他早日從喪妻悲傷中解脫出來,決定派貝祖詒出訪歐洲,借考察歐洲國家分行的工作情況而散心消愁。就在這次出訪中,貝祖詒邂逅了蔣士雲,兩人情投意合。其實蔣士雲與貝祖詒,早在上海和南京就見過面,此次相逢國外,又是同病相憐,所以蔣士雲與貝祖詒交談數日,兩個沉寂的心靈,竟然碰撞出愛情的火花。  蔣士雲的父母熟知,貝家祖輩是蘇州望族,儘管知道貝祖詒髮妻已新喪,仍然不允同愛女的這門婚事,因為貝祖詒膝下畢竟已有6位子女,且年長蔣士雲許多。可蔣士雲是重感情、重信義的現代女子,毅然衝破家庭和世俗的阻力,決定嫁給貝祖詒做續弦夫人。並於1932年春,舉行了隆重的婚禮。  抗戰勝利後,時任行政院長、掌握財政金融大權的宋子文,極為賞識已是中國銀行副總經理的貝祖詒。由他推薦,貝祖詒於1946年3月1日出任了中央銀行的總裁。當時的民國報紙有文載,說蔣士雲有「幫夫運」,是她嫁給貝祖詒後,貝祖詒才坐上了銀行總裁的高位。在貝祖詒一年的任期內,致力於外匯管理,被視為最有才幹的財務官員。後為了對付通貨膨脹,主張開放外匯,拋售黃金,因外匯枯竭引起黃金風潮,再加上國民黨內部的派系鬥爭,1947年2月宋子文和貝祖詒被迫下台。1973年貝祖詒就任香港上海商業銀行辦事董事,退休後寓居紐約。  蔣士雲與貝祖詒育有一女。女兒成家後單獨住開,只在每星期六回到曼哈頓花園街的住宅,與母親共度周末。紐約曼哈頓花園街是有錢人的天下,舊中國蔣、宋、孔、陳四大家族的遺老遺少,多數都住在這裡。蔣士雲經常與孔祥熙宋藹齡的長女孔令儀,民國外交家顧維鈞太太黃蕙蘭等,在一起打麻將。1982年12月,丈夫貝祖詒因病去世後,採訪蔣士雲的記者如雲,每次接受採訪後她都會遞給對方一張名片,上面除了「貝蔣士雲」四字外再無其他內容,表達了她「此生都是貝家人,不會考慮再嫁事宜」的決心。  難忘舊情續傳奇  蔣士雲傳奇不在情史,而是她的一生,都在駕馭著自己的生活。  1936年「西安事變」後,本著明哲保身的態度,許多世家都保持沉默,惟獨已是貝夫人的她,積极參与到營救張學良的行動中。張學良被押至浙江奉化雪竇山囚禁,蔣士雲通過貝祖詒與戴笠的交情,獲准到雪竇山去探望張學良。張學良到了台灣以後,1979年春天,蔣士雲還專程從美國飛到台北,在一家餐館裡宴請已屆耄耋高齡的張學良,這兩件事多年來鮮為人知。這說明她當時探望張學良是在很秘密的情況下進行的,同時也說明蔣士雲重情重義,作為張學良的朋友,她盡了該盡的友情與信義。  由於蔣士雲的身後是蔣、貝、張三大家族,身份的複雜與顯赫,和蔣士雲力排眾議的舉動,在當時掀起不小的波瀾。所以張學良至死都念念不忘這位「士雲賢妹」,並稱她為「自己最喜歡的女人」。張學良的漫長人生中,身邊的異性追求者當然不僅是于鳳至和趙一荻。但張學良引為至友的,也只是蔣士雲。  1988年蔣經國去世,張學良從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幽禁陰影中走出來。1991年3月10日,90歲的張學良帶著夫人趙一荻離開台灣,飛赴美國舊金山。在舊金山玩了四天後,少帥就跟身邊的親友說:「我想一個人到紐約去會會朋友,而且還是個女朋友!」  說到做到,張學良把身體欠佳的趙一荻留在舊金山,由女兒照顧,在孫兒、孫媳的陪伴下前往紐約,住進了貝太太的家中。這時的蔣士雲一個人獨居,張學良來到紐約後,在蔣士雲家一住就是3個月。這3個月,是少帥軟禁50年來最快活的90天,身邊既沒有國民黨便衣監視,也沒有夫人趙一荻,只有蔣士雲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無憂無慮。開心之餘,張學良在紐約寫下了一首打油詩:「自古英雄皆好色,若不好色非英雄。我雖不是英雄漢,卻也好色似英雄!」張學良又曾說過這樣一句話:「于鳳至是最好的夫人,趙一荻是最患難的妻子,蔣士雲是最可愛的女友,我的最愛在紐約。」  蔣士雲原來並無任何信仰,但後來竟信基督教。就因張學良在紐約時,每周她會陪張學良到教堂做禮拜聽聖經。現在的她仍然會每周末前往華人教堂,虔誠傾聽聖經。這正是:蘇州名媛麗質姣,西學才女羨政要,心儀少帥邂逅多,失之交臂夢魂銷。不因「代過」替蔣受,更識「國難」氣節高,春風滿面皆朋友,紅顏知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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