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佛教衰落的原因——太虛

中國佛教衰落的原因

太虛  震旦佛教,非始於漢明,周穆王時既有之。穆天子傳洎列子,皆稱西極有化人來;詳所紀神變言辯,蓋是大阿羅漢、大自在菩薩之流。老子西涉流沙,曰:吾將從師古皇先生游。孔子動容對商大宰曰:西方有大聖人。莊子敘女偊,有聖人之道。庄、列皆談生死流轉義,列子又有毀訾殺啖禽獸文,莫不概乎有所聞者也。游於華嚴法界,則之數子者,亦善財所參知識耳。要之、釋尊聲教之及震旦者,當在佛寂百年後、印度無憂王布教之時。由東印度至北印度,經衛、藏諸國,轉輾而至。偶有一二人,若康僧會之行道吳野,唯體道如老聃,博聞如孔丘,始獲間逢而默識;凡俗者,則非所知也。穆王時,則聖者化現偶露端倪而已。始皇帝時,有室利防等十八西域人來傳佛之教,軛於虐政,遁去。此事尤與僧會師相似,且必嘗翻有經典。故劉向校經,稱往往見有佛經。其序列仙傳,又稱已有七十三人曾讀佛經。所云佛經,當是修禪法要等經,故得近於神仙,即東漢時所出佛經,亦皆禪法居多,此其證也。然古今皆稱震旦佛教始於漢明永平七年者,則以帝王崇信,三寶初具,既顯著乎一時,後世因之流傳昌大,不復斷絕耳。但從漢平以暨唐武宗之世,其流變雖繁,要皆日趨於隆盛。今欲原其衰落之因,則當托始於李唐末葉。夫履霜而堅冰至,其由來者漸矣!茲試論之。  一 化成  有為世相無常住者,生異滅三,有則俱有 ,乃不可逃避之大例也。不觀夫園植乎?始焉勾萌坼甲,勃然怒生;逮乎蔥鬱華茂,則蕭寥之象,旋踵而至。夫園植則小者、近者耳,然天下事之大者、遠者可推知矣。跡出乎履,化形乎道,故聖人履道而不拘化跡。然吾人就其化跡而察之,則化之大成,固即漸衰之始也。佛教化被震旦,歷一漢、兩晉、以訖陳、隋,所謂勾萌坼甲勃然怒生之期也;由隋以訖會昌大難之前,所謂蔥鬱華茂之期也;又後、則蕭寥之象繼之矣。故震旦佛教化成乎隋唐,唐季以來,不寧無所增益,即能傳述者,亦難乎其人! 然化成乎隋唐有徵乎?太虛曰:有。  一、征翻譯:翻譯佛書,雖宋、元猶有之,然檢之龍藏,殆無百分之一;且其所譯,初無講誦者。而隋、唐諸師譯出者,則占譯本十之五六,除姚秦羅什三藏、元魏流支三藏所譯者外,其文理密察、道俗宏通者,亦皆出於隋唐之時。而天竺大小乘經未至者猶伙;厥後亦非無交相往來於兩土者,譯經之業遂絕,亦以玄奘、不空諸師,光輝盛烈,來者難繼耳。  二、征宗法:陳、隋之前,都未能籠罩全藏,黜陟升降,成立一家之宗法。道安、慧遠二師,稍稍能條理經論,然譯筆既拙,又未能備,得其一門而自修則可,豁然貫通則未能。羅什三藏始卓然有所樹立,亦祗中、百、成實而已;華嚴、法相、涅槃諸部,既未全備,何能集其大成乎!故嘉祥師講三論,又迥不同前也。其後或講涅槃,或講攝論,或講地論,規規於一經一論而名其宗;要之、未能囊括無遺者。至陳、隋間,天台大師起,契悟既大,經教亦富,乃能抉擇華嚴、般若、法華、涅槃諸大部,盡破斥前師之封蔽,成立一家之發觀;然當時義學大盛,講習互諍,未獲一致焉。故玄奘三藏,慨舊譯訛謬,無從取決,欲窮其根源而整理之,其學殖益閎肆深密;雖未能盡出所歸梵本,而所出者義例精嚴,皆能駕軼前古,故慈恩師得其少分,已足成立一家之宗法。清涼師尤為後起,既專華嚴,復遍學於慈恩、天台、曹溪諸宗,建一極而破攝余宗。天台禪師,時宗未盛,故不論及;清涼師則禪宗亦收於頓教矣。不空師之成真言宗,空海繼之,殆與清涼師同時。真言則不僅教義而進於神秘者也,然亦不廢教義,其以十門揀別凡愚小大,雖華嚴亦未臻圓極,故足專人敬信。南山宣律師,嘗游奘公之門,彼時律師雖有三家,無出其右者。律貴行持,而又為出家部眾之本,諸宗共重,因得並存。然義凈三藏謂天竺諸部戒條簡明易持,中國則科而又科,釋而又釋,終身治之,猶難嫻悉,亦足征彼時講律之細密,不亞今時世俗法律學之牛毛繭絲已。蓋天台後大乘師,非究貫全藏,遍善諸宗,破余立一,厘然允當,決不足獨闢蹊徑,成一新宗,故慈恩、南山立八門,真言、清涼立十門,辨別揀擇綦嚴也。若曹溪、凈土二宗,則以教、律、神秘大興之下,學者倀倀乎窮於探索,反博為約,進之修證,而示以歸宿,平實簡易,足當應病之葯。故善導、曹溪持佛悟心之門,不唯大盛於唐,至今日猶為佛教大國,教、律、密無力與抗也。震旦古稱十三宗,實則地論歸於華嚴,攝論歸於唯識,而涅槃雖不同法華部,天台之後亦鮮專治者,故實祗大乘八宗為止。所述小乘二宗,曰俱舍、曰成實。之十宗者,則皆全成隋、唐之世者也。後代唯曹溪、凈土二宗,頗能恢擴,小乘二宗全絕,其餘時浮時沉,欲復故觀,已屬難得!宋、明來宏楞嚴者最多,然或依文解義,或傍禪教諸宗注釋,無能自樹。要之、唐季以來諸師,但依舊轍而已。蓋以諸宗祖師建立者,精微廣大,更難超勝;且經論繁多,莫能盡致,雖有懷疑,無敢深求,所以末由別開生面;然佛教於以替矣!  三、征競論:考唐代之前,共緇衣競者,皆黃冠者流,崔皓、傅奕雖為太史令,亦黃冠也。儒者則依違二者,間為排解調和,多黨佛者。若何承天、范縝等諍離形之神滅不滅義,此非佛教要義也。唐後、則僅宋徽宗有惑於黃冠林靈素之事,其他若韓、歐、程、朱之爭,則儒與佛競之大者。儒教宗孔,孔所述、皆先王成法,蓋震旦舊來沿習之禮制。佛教、道教,皆方外攝,不希執政臨民之權,故與儒者無競。隋、唐之間,經智者、玄奘、賢首、善導、不空、慧忠諸大師,震大法雷,雨大法雨,化洽朝野,道涒中外,頗有移風易俗之勢,將令震旦之成俗國習一變,奪儒者所守,儒乃岌岌自危,起與佛競,此亦因佛化旁魄充斥乎震旦故也。競於方內,則不得因循世俗,隨順國習;真理勝義,反不若世論常文之事省而功多,故教體於是乎寖卑!略征三事,足見佛化莫盛乎隋、唐。盛則成,成則老,老則衰,削痟顉趛,寖衰寖微,遂寖有今日。替極而轉盛,竊有望於來茲,未敢必耳!  二 政軛  震旦佛教厄於政權者,傳稱三武一宗。然魏武、周武,皆偏據一方,此蹶彼踴,非能芟滅。且佛典翻譯講習未備,諸宗皆在後起,故為禍不烈。徽宗僅改佛教名稱形制同道教,未嘗滅佛也。獨唐武宇內統一,佛教全盛,彼時盪滅雖未及二載,旋即興復,而不久繼於五代之亂,教典失逸,徒眾遁散,精神、形式,喪亡極矣!唐末以訖五代,革命如梭,律眾教部無依歸,實唯禪宗諸師,水邊、樹下,延佛一線慧命,其後諸宗之復起,一皆賴之。而教典之散逸者,或於五代時,或於南北宋時。或於今時漸次由高麗、曰本還歸,或迄今猶未還歸。或未嘗流入日本、高麗竟遺失不傳者,征之開元釋教錄,亦累累皆是。然亦有於元季之亂而逸者,若法相宗諸部等。此則震旦佛教關於政變而衰落者也。  三 戒弛  天竺大乘,律無定相,大略同於梵網,開遮持犯,則又隨其當時之大師,轉移輕重。其出家大士,依聲聞眾住,僅隨順聲聞各部之定製耳。在家者,更無論也。蓋大乘之士,智證為首,服戒持法,非所殷重。小乘則戒律為首,其分部別居,多半起於戒律上之爭執。故二十部,部部有各別之戒本,細分之則有五百部律,然壹以優波離所集、大迦葉所傳戒本為共主,故部部皆原本於佛制也。震旦譯此者,祗天竺二十部中之四部;而隋、唐來盛弘者,則唯天竺曇無德部之四分律;唐代礪、宣、素三家,皆屬此部,而後代以宣律師為正宗,以其行相備足,大小通和,實集聲聞、菩薩律藏之大成也。然戒律之起,本起於教徒及世俗之交涉,除波羅夷、僧殘之外,或避世俗嫌疑,或因時地風習,佛隨事增制,本難一定。如天竺五月至九月為雨時,不便行乞,故制安居之條;天竺出家道人,向習乞食,故制關於乞食遊行時諸戒;震旦俗尚,風習既異,勢難一一照行。且在天竺,因其風俗習慣而節文之,故一覽便知,簡明易持;此土俗習迥殊,譯義隱略,又不得不科分段析而講之,記疏紛繁,學者益昧,雖終身學戒,猶難詳悉,禪、教、密、凈諸宗皆苦之;然唐代之前,莫不依律寺而住也。逮曹溪之風大行,禪者疏放,不便律居,且格於習俗難行乞食,山中林下,信施莫恃,必須力耕火種,自食其力;於是百丈倡制禪宗清規,不居律寺,禪眾所依,名曰禪寺,講宗、凈宗效之,則曰講寺、凈寺。宋、元時,曹溪之裔,欲張其宗,壞律居為禪寺,尤汲汲焉。由是律學廢弛,律義沉晦!有謹謹持律者,即以定共、道共嗤之。其受戒者,不過練習形儀,奉行故事而已。范眾者,轉在各寺之清規。其不依眾住者,益搖蕩恣睢為高,律條之威用失,則徒侶鮮攝齊莊敬嚴肅者,而貽譏世俗寖多矣!明季諸大師深憂之,若雲棲、靈峰二師,皆勤修戒學,為學徒勉力,矯宋、元禪侶之弊,恢復律居,嚴重持受。靈峰師尤痛詆當時禪眾恣放,誓返佛律之本;然矯枉過半,不勝積習,其效果蓋鮮矣。後有明哲者起,庶幾斟酌佛律國俗之間,酌定善制,使佛律國俗並行不悖,起佛教之衰,無重大於此者也。教理無論如何高尚,茍律儀不備,終莫免徒眾渙散,世人憎嫌。而今則猶賴叢林清規,淘汰名字比丘之俗氣,藩籬僧伽,足征百丈因地制宜之巧,禪宗亦托之彌暢也!  四 儒溷  宋、元、明諸儒,非孔、非佛、非老,亦孔、亦佛、亦老。何以非孔?以其偏取孔教之少分,而遺其多分也。何以亦佛、亦老?以其亦取佛與老之少分也。何以非佛非老?以其趨功利,希政權,重榮名也。何以亦孔?以其尊孔聖,入孔廟,口仁義,談綱常也。割孔、佛、老之少分義理,嫥嫥以訓講論、孟、學、庸,肩孔、孟為旗幟,內距左、荀,外排佛、老,囂囂然謂承千百年既絕之道統。然競為華辭,則又泛濫於遷、韓之奇文,江、鮑之駢辭,及漢、唐各體詩歌,而五經傳記、先秦諸子反委棄塵埃矣!其於佛書,祗窺禪家之語錄,則以彼時諸宗銷歇,唯禪風大行,可代表佛教也。夫禪宗不立文教,祗貴智證,其流傳之片言隻語,本非實法,都無經界。儒者依語尋義,玩弄於光影門頭,迷惘失情之狀,殊可嗤笑!妄肆批評曰:其語近理亂真,其語大謬非法,陰受之而陽拒之,卒之拒非所拒,受非所受,顛倒溷亂,誣眾欺愚而已!彼時禪宗雖盛,兼善自他教義、嫻於破立者,亦鮮其人。且儒者粗暴,往往憑恃政權,蠻行逆施,禪德但欲柔服潛化,故亦不能簡別而揮斥之。初唐之先,學者共知儒為治世之宗,佛為出世之教,儒為方內之行,佛為方外之道,儒為刑政之本,佛為心性之統,各安其是,不相伐害,廬山、圭峰諸師,區別綦嚴,約定俗成,從不許凌亂也。自夫宋儒,始竊佛家性理歸儒,仗儒家倫理拒佛,效為聚徒說法,效為建宗傳道,效為語錄、效為苦行,逐功名,徇利祿,守妻子,甘醴豢,則復以倫常自衛,於是儒佛交困,儒佛交敝。然亦未始非教律喪失,僧侶空疏,不學無術,但誦偈語,蕩然於名守義閑所致耳!  五 義喪  道安師而後,義學漸盛。隋唐間諸師集厥大成,建立教宗,擅長門學,皆行解相應,禪慧雙運,從無住本,張聲教綱。即達摩、慧可、道信、懶融、宏忍諸師專提向上者,亦皆善宏楞伽、涅槃、般若、金剛諸部,不廢講說;曹溪則尤精而兼之者也。但曹溪、神秀,同出五祖而有南北宗之分;道聽之流,乃謂曹溪目不識丁,掃除教義。殊不知自證聖智,絕言思故,文字相離,故唯貴悟;若其出世為人,固未嘗不三藏十二分教,波涌雲興乎口頰也。文殊院師謂:「既到這裡來,祗與本分草料,經有經師,論有論師,又爭怪得老僧」!則正以盛唐之後,教律蔚興,但接聞思資糧圓滿者,令入三摩地,得自受用三昧,故單唱宗旨耳。若夾山、德山之輩,則其選也。此固達摩西來之正旨,抑亦諸宗大師之極詣。從聞思修,入三摩地,寂滅現前,忽然超越,楞嚴既明言之矣。然自唐武宗滅法,教典盪失,義學盡絕,禪宗諸師,殷勤採集,若天台韶師,永明壽師,長水璇師等,教家皆憑之復興,心殊苦矣!孰謂禪宗一向廢斥教義哉?當義學盛時,難普賢瓶瀉,文殊缽化,正不妨趁向白牯黧奴隊去。苟學絕世闇,雖釋迦猶須哆哆啝啝現下劣相,亦曰時節因緣為之而已。寒山、懶殘、玄奘、道宣,亦何異之有?昔某顯者欲從某禪師剃染,禪師曰:以公淡泊,可得沙門,但猶須培植福智資糧,多從經教聞熏,此道則未能遽相應矣。後世不知此意,於教律掃地之日,尚一味教人廢學絕思,是欲生龍蛇於枯井淺草,栽蓮花於焦土石田也,豈可得乎?況閑邪簡妄,俾魔外無從溷濫,而向眾生無明有愛田中,闇布般若種子,生之、熟之,漸與法界清凈等流相接,尤不可闕略者哉?考之震旦佛教教義,實衰歇於會昌之難,宋代諸師才成中興之業,而經歷宋季、元代、初明之數百年,善知識專務死坐,斥教訶律,謂曰向上;小乘二宗,無人講習固矣,即三論、法相、天台、賢首諸宗,奧義微旨,亦極沉晦。然晚明之世,儒者講學大盛,佛教亦並時興起,教有雪浪、交光、雲棲、幽溪、明昱諸師,禪有紫柏、憨山、博山、永覺、三峰諸師,復有周海門、袁中郎、曾鳳儀、錢牧齋諸居士,皆宗說兩通,道觀雙流,各就所得著書立說,法運之盛,唐以來未有也。逮靈峰蕅益師,尤在後起,所託既高,契悟深遠,生平勤於著作,其說深入顯出,明白精審,凡一百餘種,燦然成一家言;禪、教、律、凈、密,無不賅括,教義宜可復唐代之盛矣!然非天資絕特,不能承傳其全,其門弟敏行者多而博學者少,故臨沒嘆曰:「名字位中真佛眼,不知今後付何人」!其道今雖盛宏,依文解義,執其一端。而嗣經國變,清代諸帝皆重喇嘛、旁及禪宗,雍正尤喜專提向上,稍涉經教者,若覺范、紫柏、憨山、三峰等,皆被訶擯,雲棲、蕅益亦在所議,故義學之風,又為斬絕。此後,除替人誦懺者外,但以老實坐香念佛為高耳!  然雍正實有契佛教、期大振興之者,以欲禁絕儒者之講學,故兼惡僧徒之交遊士大夫耳。且其發願,於十年中專心治國,十年後則專宏佛教。其訶禪者但攻文字經教,不真參實悟,亦是宗家正旨,特偏於一門,未見佛法之全耳。然觀其撮錄涅槃等經、僧肇等論,整理龍藏,序贊佛祖,使得永其位,不遽殂落,則由宗通而說通,其提倡者固有待哉?惜乎早夭,而佛教竟未受其益,且愈害之矣!高宗則陰惡佛徒,至逼死世宗所尊顯者,亦由彼時僧德卑陋,鮮能自貴,逐逐於帝王之榮辱,遂成此惡果。高宗後、則禪宗亦敝,叢林但依樣葫蘆而已!可稱述者,江浙間三四道場,清規謹嚴,衲子尤能食苦甘淡泊焉耳。  六 流窳  佛教在今日,其衰落斯極矣!無他可述矣!但有末流之窳習矣!可略別為四流:一、清高流:頗能不慕利譽,清白行業,或依深山,或依叢林,或以靜室,或修凈土,或覽經論,或習禪定,但既無善知識開示,散漫昏闇者多,明達專精者少,優遊度日,但希清閑,此流則所謂鳳毛麟角,已屬最難得者矣。二、坐香流:自長老、班首、職事、清眾,群居三二百人,講究威儀,練磨苦行,但能死坐五六載,經得敲罵,略知叢林規矩者,便稱老參,由職事而班首,由班首而長老,即是一生希望。其下者,則趁逐粥飯而已。三、講經流:此流則學為講經法師者也,其徒眾與坐香流無甚別,師家則授以天台四教儀、賢首五教儀、相宗八要──此數書亦無人兼善者──,使由之能略通楞嚴、法華、彌陀疏鈔三四種,在講座上能照古人註解背講不謬者,便可稱法師矣。下者、則或聽記經中一二則因緣,向人誇述而已。四、懺焰流:則學習歌唱,拍擊鼓鈸,代人拜懺誦經,放焰設齋,創種種名色,裨販佛法,效同俳優,貪圖利養者也。元代天台宗沙門志磐,作佛祖統紀,已謂「真言宗徒,流於歌唄」,則其由來久矣。然在彼時,但真言宗徒耳。禪、教、律、凈宗徒,鄙夷之曰應赴僧,今則殆為出家者流之專業,人人皆是矣。  右四流,攝近世佛教徒略盡。而前之三流,其眾寡不逮後之一流之什一;而除第一流外,余之三流,人雖高下,真偽猶有辨,其積財利、爭家業,藉佛教為方便,而以資生為鵠的則一也。而第四之流,其弊惡腐敗,尚有非余所忍言者。此四流之外,尚有一種守產業者,美衣豐食,一無所事,亦不受戒,亦不讀經,凡佛教中事,一切不知,或能粗知文字書畫,與俗士游,則光頭禿頂,雖居塔廟,不與佛教徒數者也。頃十數年來,感於世變,鶩趨於世俗學藝、世俗善業者,寖見繁盛。以本不知佛教學,故多有拾人鍮石而棄己衣珠者,將謂佛法在彼而不在此,則又新起之一流也!孔子曰:「飽食終日,游談無藝,不有博奕者乎」?則此流雖非佛教之真,亦稍賢於一無所事者已。然斯蓋鄉婦街士所優為,何待於至真、至善、至高之佛教徒哉!

二、發現並總結明清以來佛教衰敗之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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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去疾居士編著

  我們知道歷史上佛教衰落、佛法遭到破壞的根本原因是佛門戒律鬆懈、廢弛造成的。戒律是維繫、護持僧團組織的保障。印光法師在一九二○年之前給泰順謝居士的複信中清楚地指出:

  『今之佛法一敗塗地者,以清世祖不觀時機,革前朝之試僧,永免度牒,令其隨意出家,為之作俑也。』(11)

  『禍廣覃於後世,致今污濫己極,縱有知識欲一整頓,無從措手,可不哀哉!』(十二)

  在另一篇文章里,印光法師寫道:

  『刻論佛法式微,實不在明末。明季垂中,諸宗悉衰,……及至大清啟運,崇重尤隆,林泉隱逸,多蒙禮教。如玉林、憨朴、木陳等。世祖遂仰尊佛制,大開方便,罷除試僧,令其隨意出家,因傳皇戒,制護戒牒,從此永免度牒矣!佛法之衰,實基於此。』(13)

  印光法師這一重大發現,對於近代佛教發展和佛學研究有著極為重要的現實意義。但是由於人們往往只是著眼於印光法師對凈土宗方面的造詣、貢獻,因此這一發現未能引起近代與至今佛教本身的注意,更沒有受到思想界、學術界的重視。此外,印光法師有關這方面的論述。大都包容、散見於他答覆在家弟子的信函之中,應機觸發,回答所問,而沒有專題論文闡發,這也是幾被煙沒的一個原因。雖然如此,但是這一深刻思想一直貫注體現於印光法師畢生的弘法實踐活動中。他自己始終規箴,至死不收剃度徒弟。這一條後來甚至定為靈岩山寺凈土道場共住規約。正是這一思想的具體反映,他從不勸人出家,尤其反對女子出家,而大力主張其在家真心修持,老實念佛。大師在其《與徐福賢女士書》這封長信中,詳盡地闡明了他的這種觀點,他無限慈悲,苦口婆心地說道:

  『佛法者,一切眾生即心本具之也。三乘、六凡,皆當遵行;在家、出家,俱能受持。……離鄉別井,易招外侮譏毀。為爾慮者,只宜在家持戒念佛,決志求生極樂世界。斷斷不可遠離家鄉,出家為尼!』(14)

  中國是一個有幾千年漫長封建社會歷史的國家,直至印光法師那個時代,婦女還沒有獲得徹底解放,末法亂世里,本身又缺乏自我保護能力,大師洞察這一點,又根據釋迦牟尼佛原先創立佛教的旨意(世尊建立佛教僧團,最初沒有女性參加。以後世尊的姨母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向世尊請求出家,世尊堅決不允,三次請求都被世尊拒決,阿難從旁說情,世尊才勉強同意。是為佛教有比丘尼之始,而世尊所立之比丘尼戒五百條,倍於比丘尼戒),才有此說。印光大師所有文字中,不但絲毫沒有重男輕女,蔑視婦女的思想,而且十分尊重、重視婦女的地位作用。

  『今之講男女平權者,多多皆不知女人之權大於男子多難稱喻。世道之亂,亦由女權不振所致。世道欲治,當急令女子無負天職,各各恪守其權。光嘗謂:『治國平天下之權,女人家操得一大半,以其克盡婦道,相夫教子,於家於國,利在不知不覺中。』(15)

  『今日之人女,即異日之人母。人慾培植國家,當以教女為急務。』(16)

  『教女一事,重於教子多多矣!而余所謂教女為齊家治國之本,及治國平天下之權,女人家操得一大半,乃真語、實語也。』(17)

  『世以太太稱女人者,蓋乙太姜、太任、太姒三聖女,各能相夫教子,以開八百年之王業者,用稱其人焉。』(18)

  於此可見大師對於婦女地位作用之重視,其見解卓識超出常人之處。

  佛教歷千百年屹然而立,能存在到今天,在於這個宗教自己最早就看到並提出了『末法時代,敗壞佛法的,不是外道之類,而是混跡佛門的惡比丘。』

  《仁王經》卷下說:『如師子身中蟲,自食師子肉,非外道也。』

  一句話,敗壞佛法的就在佛教本身佛門之內。這是有非凡哲理性的論斷。印光法師在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看到『獅蟲食肉』及教內僧徒污濫的狀況,覺察到佛教的危機。因此他對於佛門三寶之一的僧寶,抱著『寧缺毋濫』重視質量,不求數量的態度。他還指出了這方面的根本性措施:

  『如上揀擇剃度,不度尼僧,乃末世護持佛法,整理法門之第一要義。』(19)

  同時印光法師把視線轉向在家居士,將弘傳活動擴大到社會上去。看來印光法師的心與二千年前佛陀的心是心心相印的。

細談中國佛教的衰落

作者:佚名 發表日期:2010-09-07 來源:互聯網|# 人氣:6

細談中國佛教的衰落

中國佛教的衰落,不僅是空疏簡陋,懶于思維

佛學只是佛法之學,佛教之學。

佛陀菩提樹下的正覺,也就是虛大師所說的「覺海心源」,是佛學的根源。依此而流出教授教誡,這是「學無師保」的純經驗的學問。

出家眾修學,著重於經驗的傳授,從學習中去獲得同樣的經驗──同一解脫。出家眾除了實習修持,將佛陀的開示、教授,也照樣的傳誦傳播,大弟子加以宣揚解說。

所以,佛世就有知識與經驗二部門。佛告弟子:比丘應「聖說法、聖默然」。在後來,稱之為「教法」、「證法」,也就是對佛教說的理解,對佛法行的修持。但在古代,由教法的理解而從事道的實踐,由道的修證而為佛說的闡述,是相依而成的。

佛學,就是這種知識與經驗相結合的學問。

雖然如此,由於重知識、重經驗的關係,佛學分為兩大類型,這是有足夠數據來證明的,現在只能直說我的理解。不同類型的佛學,問題是這樣引起的。佛法的展轉傳來,時間漸久,區域更廣。結集成的教法── 契經,不但法門眾多,同一法門,同樣開示,文句有廣略,增減不同,內容也不一致。依文解義,會陷於自相矛盾。修行也有種種法門,傳承授受間,也有多少出入。處理這佛陀的教法、證法,由於觀點不同,方法不同,「逐漸形成」(注意)不同類型的佛學。

重知識的是甲型;以為佛說是應機的,在所說的契經中,有了義的,有不了義的;有盡理的,有不盡理的;有因中說果的,有果中說因的……。在這不同的契經中,可以從比較、分析、綜合、貫通,甚至刪略或補充(應該有而佛沒有說,或說了而已經佚失),表顯出佛法的完整面目。也就是說:佛是將正覺正知的一切,確實的開示我們。雖應機而這麼說,那麼說,但無論世間因果,出世行果,在佛心中,都有一確實而必然的──符合事理實相的內容。所以可從佛說的探求中,將佛陀所要開示的真實事理,充分的、完整的表達出來。這是預想佛說的內容,是照著世出世間的因果實相而宣說。所以這一類型的佛學,自以為「如法相說」,「如實相說」。因此,無論是法的自性、定義,種種關係,都是論證為確實如此。不圓滿的,錯誤的,可以修正、破斥,但不能模稜兩可的過去。這就是上座系統,阿毘達磨類型的,重知識(知解)的佛學,近於客觀立場的研究。但這也並非純為佛書研究與整理,與修證是不可分離的。阿毘達磨的意思是「對法」,就是諦理的現觀。阿毘達磨論究的問題,主要也就是修證上的問題。這還是從理解以引導修證,從修證中去理解佛法,還是知識與經驗相結合的佛學(末流專作名相事理的研究者,常然也是有的)。

重經驗的是乙型:這一類以為:佛說,都是適應眾生,也就是利益眾生的。

從所適應的眾生來說,都是恰到好處的,隨分得益的。重視佛法的適應性、實效性,所以說:「世尊所說,無不如義」;「佛所說經,皆是了義」。佛法,不應預想為與眾生(賢、聖)無關的存在;而是存在於應機得益中的(這一見地,如貫徹起來,那就是「一切法正,一切法邪」;應病則一切都是葯,不對病什麼都不是葯)。大眾系的說假部說:例如苦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等。生、老,病、死……這種世間事實,是苦,並不是苦諦。要認識這些苦,厭離這些苦,斷除這些苦;這些生、老、病、死,才是苦諦。這最明確的表達了這一根本的觀點,佛法惟有在信受奉行的實踐中,才能表顯出來。這一類型,就是大眾系的佛學:沒有阿毘達磨式的作品,也沒有整理出一切法的單元表(如七十五法、百法等)。經說的傳誦,只是誘導眾生,利益眾生的方便,而不是研究佛理。經的解說,也以解通佛意為主。這是實用的,適應性極大,變化性也特別大。但眾生的根性,有類同的,眾生的病也是有共同的。身心修持中的經驗,聖者的體證,依然有普遍性,必然性,所以仍可以建立因果、行位。只是著重經驗,所以略於事相的分別,而重於行果的發揚(初期大乘經,都是以「般若」、「三昧」、「解脫門」、「陀羅尼」、「菩提心」等作中心,而表達從發趣、修行、證入的歷程)。

這不同類型的佛學,相互對立,又相互融攝,一直影響於印度佛學,始終現出這不同的類型。大概的說:乙型與甲型,是上座系與大眾系的,重論的與重經的,重理的與重行的。發展到尖銳對立時,就是小乘與大乘的;又成為大乘經與大乘論的。印度佛學的發展,真是波瀾壯闊。而從這佛學的特性去看時,始終存有重知識的,重經驗的不同類型。然而,這只是側重,都是知識與經驗相結合的佛學。沒有客觀的純知識的佛學,不過甲型的精神,比較接近吧了!

古代的中國佛學,原則的說,繼承了印度佛學的傳統。由於國情的特殊適應,也不免多少差別。

起初,大家忙著翻譯:佛學從印度來,當然印度一切都是對的。經、律、論、大乘、小乘,不分部類,越多越好!

直到三論(僧朗),天台(慧思)到南方來,棲霞、衡岳、天台,漸形成中國佛學的傳統。

智者大師的「有教有觀」,明顯的標示了經驗與知識綜合的佛學。三論與天台,都是重適應,重效果的,尤其是天台。如「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可以約四教作不同解說,也可以四句配四教。如四悉檀,不是說這部經,這段道理,是什麼悉檀;而是說:聽眾聽了以後,或生歡喜心、或治惡、或生善、或悟第一義──也就是以聽者的適應與效果,而決定是什麼悉檀。

智者大師從教法與證法的綜合中,窺見佛學體系,也就是教法的淺深,修證悟入的淺深歷程。雖然將自以為純圓獨妙的佛法,表示為佛陀自證化他的絕對真實。而對一切教法,始終是活潑的應用,以導人修行為準則(解釋經文,也有「觀心釋」)。如以客觀研究的眼光,智者大師的教學,並不理想。如『中論』明說「諸佛依二諦」,他卻依『中論』而談三諦。『智度論』明說二智一心中得,他卻說三智一心中得。而且口口聲聲,這是從『中論』、『智論』得來的,也就是遠承龍樹的學統。引用經論,或是截取一節、一句;或是刪略幾字;而且引用偽經,著實不少!然而,智者大師是無比的偉大!正是中國佛學完滿的典型!這是上承印度重修證的大乘經師的傳統──乙型。憑修證的經驗,貫通經論,所以,「縱令文字之師,千群萬眾,尋汝之辯,不可窮矣」!文字之師,正是專在文字表面作工夫。

舉比喻說:客觀研究者,是工筆畫;費盡工夫,未必畫好,說不定「畫匠」而已。而乙型的佛學,重修證而教觀結合的佛學,是寫意的,有時是漫畫式的。你說不對嗎?卻是越看越像,神氣活現!被稱為「畫家」。客觀研究者,是科學化的,有條有理,使人了解。而乙型的佛學,是藝術化的,使人啟發,使人感動,使人忘我。

北朝盛行的,是毘曇、攝大乘論、十地論、唯識論;北朝的佛學,可說是重於印度所傳的甲型的佛學。但中唐以後,經五代的衰亂,北方衰落而漸為異族所統治,北統的佛學也衰落了!宋、明以來,這一系統的佛學,可說早已中斷(明末澫益大師,涉獵論書,但也不是論師的立場)。如無人不知的唐僧玄奘,所傳的瑜伽唯識,沒落到無人知道,而僅知有西遊記了(要到支那內學院,再把他提起來)。有北方傳統而受天台影響的,是賢首宗。大體來說,天台、賢首,被稱為教下的,都是「從禪出教」,知識與經驗結合了的佛學。

北方的實行派──禪師,經長江而到南方,深受南中國精神陶冶的,是禪宗。起初是重修持,「不依他教」而以經印心。後來是「不依文教」,「不立文字」,成為專重經驗的佛學。中國禪者自稱教外別傳,獨得佛法的心髓,說來也有點道理。佛陀在世,就是以自己的經驗,教人也去經驗──純經驗的佛學。然而佛學在印度,不可能永久如此,而終於有教法,有證法,而形成知識與經驗相結合的佛學。在教法盛而證法衰的中國,禪宗反樸歸真,不受文字的拘縛,而直趣修證。簡易、清新,從強毅的禪風中,曾發生難以估計的力量!然而佛學在中國,可能永久如此嗎?於是而有公案、語錄,謎一樣的禪偈、圖畫(圓相)。生怕人落入知解,痛呵知解。結果呢?正如虛大師所說的:「越到後來越簡單了,僅看一句話頭。這樣的門庭愈狹小,愈孤陋寡聞,便成一種空腹高心,一無所知的人。不但不達禪宗,而且也完全荒廢了教律,以致成為現在這樣的荒廢現象」(見「天台四教儀與中國佛學」)。

有客觀傾向的甲型佛學,中國中斷已久了。有的是知識與經驗相結合的佛學,專重經驗的佛學。所以中國佛學,重修行,不重教理,不重研究,尤其不重論書。

從佛法流傳於人間的事實看來,佛法早就演化為教與證,也就是說明的與修持的。這二者,是不必分離的,實在是不許分離的。不過多少著重於說明的,是甲型;著重於修持的,是乙型。這只是著重而已,所以傳統的佛法,儘管有不同的兩大類型,而都是「學佛而又佛學,佛學而又學佛」的。對主觀傾向的修持,客觀傾向的理論,相待互成,始終保持著中道的立場。

但在流傳中,不容諱言的,已發展出偏頗的學風,這就是離義理而談信行,離信行而論學問了!古代的大乘學者,文字學(聲明:在中國當然是中國文學),論理學(因明),都列為修學的主要項目。這因為佛學的信仰修持,不可能離開語言文字的理解,思維論證的方法。否則,重於修持,一定會「依人不依法」,陷於武斷的主觀的仰信;久而久之,一定會演變成是非不分,佛魔不辨的盲修瞎煉。中國的禪宗,自稱為直傳如來心印。在印度,這是重行的大乘「如來藏禪」,並沒有離教(達摩以楞伽經印心,就是真憑實據)。但在中國,受到了南中國文化的陶冶(早期如支道林、竺道生,都有類似的意境);受到老莊「絕聖(例如呵佛罵祖)棄智」(如說:「知之一字,眾禍之門」),以經書為「古人之糟粕」的影響,在中國南方,發展為「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純經驗的佛學。純經驗的中國佛學,當然是主觀的──重於主體的體認,自己身心的解脫。

針對當時義解有餘,修持不足的教風,不能不說是好的。在禪者的努力下,形成一窩風的中國禪宗。引導中國佛教到達什麼地步呢?中國佛教,形成虛大師所說那樣(如前文所引),那就不能不略加思索了!

另一偏頗的發展,由於近代(近代文明,是著重外在的,含有非宗教、無宗教精神的特質)歐美新研究派的濫觴,引起現代日本的部分學風,也就是「純學術性」的,「純客觀的研究」。這是重於客觀的,精神近於甲型,而通過歷史的考證,或從人類文化史上的理性立場,而說明其內容,成論證其價值。從了解客觀的事實,及適應人類普遍要求來說,這不能說是沒有用處的。日本學者的不斷研究,已有了重要的貢獻!但標榜其「純學術性」的,「客觀立場」的「科學主義者之方法」,甚至想將信仰與思想,排斥於「佛學」──學問以外,以學佛與佛學為不同的兩回事。儼然以除此以外無佛學的姿態,傲視法界。在我所了解來說,這與專重修持,不要教理的學風一樣,只是恰好相反而已!上面說到,我有客觀研究的傾向,所以對歷史考證,雖不是自己所長,也不完全同意日本學者的看法,但確乎對之懷有良好的感想。

在這點上,我與虛大師不同,自然也不能為中國傳統佛學的長老所贊同。虛大師提倡唯識法相,認為可以接引現代學者,而且可以治「懶」。中國佛學,千百年來,在專重修持的風氣中,習以成性。不但三藏聖典,束於高閣。就是「學教」的,也是我宗我祖,照本宣揚。望文生義,不求甚解,懶得對聖典痛下聞思功夫。於是法義不明,思想凝固,陳陳相因,佛教越來越空疏,越來越簡陋了。唯識學極為嚴密,非精思密察,不能深入;唯識學應該是可以治懶的。然而,唯識學可以治懶,但治不了懶于思維的痼疾。對唯識學的研究,還留下多少功績的,如支那內學院,近於甲型佛學,有客觀研究的傾向,也就多少接觸到歷史與考證。

我覺得,中國佛教的衰落,不僅是空疏簡陋,懶于思維,而且是高談玄理,漠視事實(宋代以來,中國佛教界,就沒有象樣的高僧傳,直到現在);輕視知識,厭惡論理(因明在中國,早已被人遺忘),陷於籠統混沌的境界。

歷史考證,不是絕對完善的方法,也不是唯一的治學方法。但在歷史考證中,以佛學來說,無論是經典、思想、制度、修行方法、佛教活動情況,都是出現於一定的時空中。有時間、有地點、有人物、有事實,這是不能以含混、融通的方法來處理的。這不但可以治「懶」,也可以治「混」;一種實事求是的精神,充滿於真正從事歷史考證者的心中。當然,這是從治懶病而聯想起來的,並不是我同情於歷史考證的根本意趣。

佛教的經書,思想、制度………在歷史考證中,只是以實事求是的精神,對存在於歷史中的客觀事實,應用分析、比較、考證、批判、推定等方法,去更清楚的了解而已。歷史考證,是多方面的;而真正的根本意義,不僅是了解存在於一定時空中某一事象,而更是從現存的文證、物證中,去偽存真,探索其前後延續,彼此關聯的因果性;以更清楚地認識佛法的本質,及其因時因地的適應。從過去史實中,理解佛教的演變、起伏與興衰;對現代佛教來說,接受歷史考證的研究成果,以為適應現實,開拓未來的指導方針。了解過去佛教的真相,從了解過去中,承受根本而主要的佛法特質(如中國文化的道統一樣),作為我們信行的基礎,這有什麼不好嗎?習慣於「說大乘教,修小乘行」的,也許會為了個人的修持著想而有所顧慮。然在大乘佛教中,為眾生而學,以眾生的利益為自己的利益,如確是有利佛教的研究,那為什麼要專為自己的有限利益著想呢?

中國傳統佛教,似乎都不滿歷史考證的研究法。虛大師早年,對此也不能例外。幾年前,聖嚴法師想成立史學會。我曾在通信中說:真正歷史的研究,是否能為現代中國長老所容忍,還有問題。總之,近代開展的歷史考證的方法論,與中國佛教界,格格不相入。為什麼呢?這不是「皆因國家之動蕩不安,憂患深撓所致」。專講修行,輕視文教,厭惡研究而外,最重要的,還是為傳統的某些觀念所束縛,深閉固拒,不能與現代的研究相銜接。

雖現今我國的寺院僧眾,生活方式,大大改觀;弘法教學,也略有改進。然而思想方面,卻是依然故我,與一百多年前,沒有顯著的差別。少壯一代,雖不乏思想明晰的;但或重於事業,或研究而滯留於改寫(譯文言為語體,故事新編之類),編纂、翻譯(也不多)階段。研究的人太少,而深一層從事思想工作的更少。對於史的考證,不能深求其故,為傳統的觀念所囿,而只是憂慮,甚至厭惡。在這方而,我國佛教徒,可說保持零分的長久紀錄!這不是中國佛教徒不能,而是為某種權威的觀念所壓伏,而不願或不敢去研究而已!通過歷史的考證法,為什麼為我國佛教界所嫉視呢?中國佛教界是重信仰、重修持、重傳統的;而應用考證法的一分學者,或不免粗率,或方法與觀念不夠圓滿,因而引起憂慮與厭惡。但因噎廢食,並不就是好方法。

史的考證,對於固有的一切,有某些不同意見提出來,那是一定的。史的考證,不是唯一的治學方法,也不是絕對完善的方法。方法是死的,運用之妙,在乎其人。不得其人,不善運用,謬論會橫衝直撞起來。而且,一字一句的考訂,一事一物的論證,總之,問題越小越單純,越容易得到明確的定論。反之,問題越大,時間越久,情形越複雜,雖然依據同一數據,採用同一的方法,由於立場不同、觀點不同(純客觀也許是並不存在的),往往作出不同的論斷,甚至完全相反。異說紛紜,莫衷一是。這在思想早經凝固,靜如止水的中國佛教界,一時是不能適應的,當然不會有好感了!

靜若止水,美景是不會太久的。久了,止水一定是臭水,藏垢納污,蚊蚋叢生,這是緣起世界的必然規律。所以史的客觀研究,我不認為是唯一的方法,也不以為是絕對完善的方法。隨之而來的,也不一定都是好的。但在適應現代,促成現代佛學的復興來說,這不能不說是一條光明之道!

摘自印順《談入世與佛學》

南懷瑾

佛 教傳入中國,自漢末歷魏晉南北朝三百餘年間,可以說為中國學術思想,注入了新的血液。也可以說引起中國學術思想,經過一段相當長久的紛爭。但佛教在中國史 上,白始自終,沒有直接影響到政治的作用,在隋唐之間,只有為爭取學術地位的師道尊嚴,經過幾次辯論,結果被歷代帝王政權所承認,對於出家僧眾,在宗教地 位上,始終以師道相待,彼等對帝王,可以長揖問訊而不跪拜,這個傳統後來一直延續到清末。初期佛教,人才輩出,尤其在隋唐五代宋之間,歷代高僧,都是學識 淹貫,淵深通達之士,盛唐之間,有幾次以考試佛學經論,選拔出家僧眾,史稱「某某和尚,以試經得度」,便是這個制度,所以出家僧眾,素質也比較優良。但在唐玄宗時代,政府也曾用鬻買「度牒」(出家僧眾的憑證)來充實財政經費,等於清末科舉功名的捐官或捐監。總之,佛教在中國政治史上,因高僧大德們的注重教化,從不干預政治,所以向來都被優容尊敬,任從民間自由信仰。雖然在佛教史上,曾經在南北朝與唐代,發生過「三武一宗之難」, 仔細研究歷史,平心而論,也不全屬帝王的政治見解,或為純粹的宗教鬥爭,而當時佛教徒本身,實在也有許多問題。例如,唐代名儒韓愈的闢佛,詳細研究史實, 和他流傳文章的思想,與其說他有嚴格排除佛教的觀念,毋寧說是因佛教徒的作風,引起他的反感。當然政治主張的措施,也是很大的因素之一。不過他曾與佛教名 僧如大顛禪師等,作方外好友,這也是事實。可見論事論人,極難輕下斷語,不可遽從成見。倒是宋徽宗一度排佛,的確完全是受了道教的影響。此外,佛教在中國 史上,一直與儒道兩家,互相消長,此起彼落,形成中國文化思想儒釋道三家的巨流。 至於佛學思想,尤其是禪宗風 格,在中國文化方面的貢獻,影響極大,而且功多於過,美不勝收。例如政治、社會、哲學、文學、建築、藝術、圖繪及雕塑,乃至如中國人的生活藝術,食衣住 行,已經到處都充滿著禪佛的餘韻,甚至影響日本更大。略舉學術和文學方而的貢獻來說,自曹魏時代,曹子建因聽梵音,自製「漁山梵唱」, 便為中國音韻學與音樂,別開生面。鳩摩羅什師弟創建佛教文學的風格,南北朝間因翻譯佛經,高僧們發明韻聲的反切,為中國音韻學的濫觴,千餘年來一直沿用不 衰,再變而有現在注音符號的出現。梁朝沈約所整理的聲韻學,劉勰對批評文學的偉大貢獻而有《文心雕龍》的著述,都是淵源於佛教的熏陶。陸羽的《茶經》,唐 代一行大師的陰陽術數,宋代程明道太極圖的發現,都與佛教有莫大因緣。少林寺的武術輔助唐太宗平定滅下,元朝耶律楚材對醫學的貢獻,劉秉忠的默化元朝君 臣,施仁戒殺,明代姚廣孝勸阻永樂的暴戾,這些都是歷史俱在的一般貢獻。有關藝術的貢獻,舉其犖犖大者而言,如雲岡石窟、敦煌壁畫等,都是舉世皆知的事 跡。總之,佛教因歷代高僧大德學養的優越,使佛學思想影響中國學術與文學頗多,試看歷代文人學者的專集,不與佛教高僧有關係,不滲雜少數佛學的思想的,可 以說是極其少數的事。且如清代女詩人蔡季玉所作:「赤手屠鯨千載事,白頭歸佛一生心」的名句,它正透露了過去中國一般知識分子之所蘄致,最高思想的歸趨,和最後人生的境界,也自充滿著禪佛的餘韻。這是具有權威性的代表意義的! 第四章 二十世紀的中國佛教 第一節 清代以來佛教的衰敗 一、宗派的沒落 自十七世紀的中葉,清朝入關 以後,佛教雖然仍被敬信,但是清廷為了籠絡蒙藏地區邊疆民族的關係,對密教的佛法,尤極尊崇,這自元朝以來,已經相沿成習,且為國家政策的一貫傳統。內地 的佛教,自雍正以後,禪宗一派,在叢林制度的庇蔭下,其法統的傳承,有形式的保留,但實際上,已是一蹶不振,只有凈土一宗還能保持劃日的陣容,普遍流傳於 民間社會。此外,如天台一宗,也是若隱若現,不絕如縷。華嚴、唯識等宗,大多已名實不符,附和於禪宗、天台、凈土三宗之間。這是當時佛教的一般概況。 我們如就佛教學術的盛衰,及其學術的立場,嚴格說來,到了明末清初階段,佛學在中國學術思想史上,已經盛極而衰,而且因理學的陽明之說大行,明末少數禪師和法師們,雖然身為僧眾,有些還是從陽明之學才理解到佛法的心要。所以,從清初到以後三百年間,(一)士大夫們,竭誠致力於匡複大業,大多專志於經世實用之學。出家的師僧們,在佛學見地上,又無特別的創穫,所以佛學在知識分子間,不能再有唐宋以來的聲望。(二)佛教本身,人才衰落,極少有如唐宋高僧的嘉言懿行,以為風世的楷范。到了清朝中葉以後,許多號稱禪宗的大和尚們,為了虛譽,為了流傳,剿襲歷代禪師的語錄,閉門虛構一些所謂「語錄」的「傳家之寶」,吩咐後代法子徒孫,爭取編入《大藏經》,以為光榮。比較稍具學識的名僧,則又競相入京,奔走權門,納交官府,一意攀高結貴,希望求得皇帝的封號。如果能夠得到一紙詔書的敕封或稱號,便可以國師自命,而誇耀於善男信女之間。所以民間俗謠,便有「在京和尚出京官」的感嘆了。這種風氣,由明末開始,到雍正時代,已經相當嚴重,因此雍正一再下詔,切責師僧們不必學習詩文,一心只想以文字因緣,與士大夫們來往。他說:「你們作詩再作得好,總也比不上我們翰林學士們,既然出家為僧,便應努力修行證果,何苦與文人們爭取文名呢」!這些倒是很誠懇的老實話,決不能因人而廢言了。有清一代,專重真參實證,以打坐參禪相標榜的,以南方的金山寺和高旻寺兩大名剎最為有名。他如天童、育王諸寺院,比較已在其次。 二、師僧和寺院的變質 因為唐宋以來叢林制度的遺 蔭,全國各地,無論庵、堂、寺、院,都有相當的私產,如山林,如寺田,產業數目,相當可觀。民國初年,有人作過初步的調查,認為如果集中佛教的全國寺院財 產,大可富埒天主教,可與羅馬教廷的財富柏媲美。雖然調查末必準確,然其資財的富有,為不爭的事實,由此殆可以想見一斑。但自明末以至清代,這個本來完美 的制度,已經產生很大的流弊,全國各地,除了少數有名的幾個大叢林寺院,還保留著它的「共有」「共享」制度,而為公天下的「十方叢林」以外;有些地方寺院,已經一變而為「子孫叢林」的私天下了。所謂「子孫叢林」,便是師徒歷代傳授法統,同時也授受了本寺資產的管理權。如果一師數徒,他們也同世俗人家一樣,分為數房,如大房、二房等房份,以次遞分,爭權奪利的事情,也處處可見,因此師僧結交官府,稱霸一方的也不少。除了「子孫叢林」以外,在教內的術語,還有「小廟」,「小廟」的南方僧眾,又有「禪門」與「應門」的分別。所謂「禪門」,講究清修;所謂「應門」, 專作佛事。他們念經拜懺,乃至薦亡送死,藉此賺些報酬,聊資糊口。至於招收皈依弟子,造成信眾的派系等,已經不在話下。我們回溯往史,釋迦牟尼昔以充滿慈 悲的宏願,創為救世的佛教,如今已是自救不暇,衰頹到了極點。所有宗教,大約都不許違背良心說謊話,所以我寫到這裡,也只好實活實說,俾明大概,以為有遠 見的佛徒們,對佛教的興衰成敗,作一策勵的檢討和反省的惕勉。 第二節 清末民初佛教的復興運動 中國的佛教,自隋唐以來,便 已成為中國文化中鼎足而三的儒、釋、道三大主流之一。因隨歷史演變,由於朝代的遞嬗,而有盛衰的起伏,直到上世紀末和本世紀的現在,這個遞延原前,還是一 仍舊貫,好像並未更變。在近代史上,自中英鴉片戰爭開始至中日甲午戰爭以後,中國因為受到一連串喪師辱國、失地賠款的慘痛教訓,使安貧樂道、襲故蹈常的國 人,深受外來刺激,這才一夢驚醒,從此便注視西洋文化,漸漸對於西洋文化思想,也轉變觀念而加以探究。跟著,西洋文化,就相繼進入中國。而初期來華的各國 教士,他們一面宣揚天國的福音,一面傳播西洋的學術,究其行動背景,不無侵略色彩,所謂文化侵略,原系挾其帝國勢力而來,這在當時情況,也足勢所難免。清 廷國勢衰落,既已暴露無遺;同時西洋人根本也不明白中國幾千年來的文化遺產究竟有些什麼,所以把中國人也一律看作落後地區的野蠻民族一樣,這種歧視扦格之 處,到目前為止,中外兩方,還沒有充分了解和完全消釋。這是東西方人類文化交流史上一大障礙,因此障礙而造成西洋人在中國人的歷史地位上,有了許多難以估 計的損失。現在雖然於發掘研究之餘,漸有較佳的體認和好轉的跡象,但其前途的成就,還待歷史的考驗。 我們對於文化歷史,有了整個認識,然後簡單述說二十世紀的佛教,才能順理成章,可以鑒往知來。茲就「二十世紀的佛教」,試論撰為:(一)中國佛學的復興。(二)中國佛教的演變。(三)世界佛教的動向。分述如下: 一、中國佛學的復興 關於中國佛學的復興,就事論 事,首先應該歸功於佛學大德的學者居士們。因為在上世紀末和本世紀初,肩負佛教傳統家業的僧眾們,也如清朝政府一樣,都是不明世界大勢,閉關自守,故步自 封的一般人物。只有知識分子的學者居士們,隨著時代潮流轉變,因溫故知新,才能開啟這個復興的機運,而開啟此一復興機運的耆德元勛,如所周知,毫無異議 的,首先應推石埭楊仁山先生。仁山先生,名文會,安徽石埭人,近代學者尊之為楊仁山大師。他的祖父與清廷中興名臣曾國藩為同年,他在十幾歲時,便隨祖父見 過曾國藩前輩。曾文正公當時一見便加賞識,勸他努力功名,他對文正公說:我不要求異族的功名。文正公只好一笑罷了,從此便很留意他,後來還吩咐他的公子曾 紀澤,好好培植這個人才。到了曾紀澤出使歐洲,便請他幫忙,擔任參贊的名義,實際上由他大權獨攬。他在遊歷歐洲的階段,極力留心科學。後來又到了日本,他 得到日本佛學家南條文雄的幫助,使他發現了許多唐宋遺留在日本的佛學寶典。回國以後,便絕意仕進,立志畢生弘揚佛學。後來舍宅刻經,與他的弟子歐陽竟無先 生,在南京成立著名的金陵刻經處,弘揚佛學的事業。所刻佛經與佛學要籍的版本,必力求精審,廣事搜羅,詳加釐訂。一時風聲所播,舉如:戊戌政變中名列六君 之一的譚嗣同,現代文化啟蒙導師梁啟超等前輩,乃至國學大師章太炎先生等,也都深受影響致力佛學。總之,仁山先生在清末民初之間,名重公卿,震聲朝野,但 始終為弘揚佛學而努力,畢生以居士身應化眾生,可謂稀有難得。 後來繼承楊仁山先生弘揚佛學 的事業,有歐陽竟無先生。先生名漸,宜黃人,與李證剛先生等,皆游於仁山先生之門,可以說是佛學的巨子,佛教的龍象,學者亦尊稱之為大師。他繼仁山先生遺 志,創辦支那內學院,專門闡揚佛學的般若、唯識之學。從他門下的,有出家的法師們,有在家的學者們,如呂秋逸、熊十力、王恩洋、梁潄溟、黃懺華等,都是他 的弟子。目前許多學者,大半也是他的再傳弟子,或是間接受他影響的。內學院在抗戰時期,遷移到了四川江津,竟無先生也在四川逝世。內學院所刊印的佛經及序 文,都是辭章典麗,考據精詳的傑作,這又大都出自呂秋逸先生所手訂,他曾遍考梵文、日文等版本,其態度之矜慎,可以想見。這時在北方並以佛學大師出名的, 還有韓清凈先生,所以一般學者,便有「南歐、北韓」之稱。 由楊仁山、歐陽竟無先生階 段,時代已經轉入民國,也正是二十世紀的初期。受仁山先生一系的影響,在京滬一帶專門從事佛學的弘揚事業者,便有了丁福保先生編纂的《佛學大辭典》,和梅 光羲先生講述的唯識,還有聶雲台先生的護法,馬一浮先生創辦的復性書院,融會三教理論,專主禪理與儒家經學合參的門風,自成一家學系。但是可以認定,那些 都是因為楊仁山先生直接或間接啟發的關係。總之,到了民國初年,二十世紀的初期,中國學術界,對於研究佛學的風氣,顯見一反常態,特別勇猛精進,方諸雨後 春筍,向陽花木,大有競艷爭發,茁壯滋長之勢,這種風氣,一直延續發展有四、五十年之久。 大凡一種學術風氣的形成,必然有它時代意義的背景,即其前因後果,所謂「法不孤起」,決不會無故幻出空中樓閣的。准此以論,關於二十世紀之(一)中國佛學的復興,以及(二)佛學思想的趨向兩課題。同樣也會附屬於一般法則,而有它勢所必然的因果律的。 笫一,有關中國佛學復興的答 案,質直地說,實在足受西洋文化思想刺激的反應。因為十九世紀的末期,中國人為了注視西洋文化思想,先由學習自然科學而發現西洋的人文科學和政治思想,因 此便源源輸入西洋各種政治主義的理論,新思潮便勃然而興。為了探求政治思想,自然而然便要追尋領導政治思想的哲學,所以自希臘以來,西洋的各種哲學學說, 也就源源而來。尤其此時新興的唯物主義思想,有如滔天巨浪,淹沒一切。這種新思想的進入,促使中國歷史起了革命性的轉變,一般知識分子,在學術思想上,因 襲宋明理學,或者向來關門閉戶,自尋煩惱地搞他三教異同的學說,忽然面對新近輸入的西洋各種哲學理淪,倉卒之間,便有瞠乎其後的錯覺。因此一般富於民族意 識,而且比較保守,又有較深國學修養的青年知識分子,在潛在的意識里,無形中便產生一種抗拒的力量。但反躬自問,傳統的儒家學說,三千年來,一直被錮閉在 道德倫理的圈子裡,要想以純粹思想,超越於西洋唯心唯物的哲學理論,便有理屈辭窮,難以發揚闡明之感。所以胸懷大志的楊仁山先生之流,到了日本,一經接觸 唯識法相宗的思想,發現其中涵有至高無上的形上哲學理論,可以統率唯心、唯物的思想,而其井然不紊的因明邏輯,以及道德倫理,阣至身心修證等學理的緻密, 抑且概所包容,於是便有「道在是矣」的 感覺,不期而然地便投身於佛學的法海,發出覺世救人的大悲宏願了。自此風行草偃,凡是學問淵深,是非今古之間的學者,也就向慕不已,一時趨之若鶩,而風靡 了中國學術界。在另一方面,比較傾向西洋文化的學者,當然也為數不少,至於主張調和論者,自亦大有人在。此系題外,可不具論。 第二,有關佛學思想趨向的答 案,老實地說,他們的動機,開始原是要以佛陀的學理來統領東西方的哲學思想,後來愈鑽愈深,不知不覺間,自己便變成一個虔誠的佛教徒,無形中走入宗教的不 二法門,自然對於明清以來衰敗的佛教本身,發願要求整頓。因此弄得既不能救世,又無暇自救,結果還與佛教的出家僧眾,無意中形成冰炭,勢不相容,一直鬧到 居士弘法為「非法」的 爭論,所以更不能救起沒落了的佛教,誠為可嘆。例如楊仁山先生與歐陽竟無師徒二人,當時受佛教教內的歧視,幾乎到了委屈不能求全,忍辱不能負重的為難境 地,所以竟無先生後來在他的辟邪、昭正學說中,第六條目內,便有辨僧與居士可否弘法的讜論,由此可見當時楊仁山與歐陽竟無二位師徒間,所引起僧俗弘法的爭 議,非常嚴重。這個問題,直到如今尚瀰漫在佛教徒的僧俗之間,就佛教言,實在是一重大的內傷。 從此以後,支那內學院的學 風,又啟一新的方向,倒如竟無先生的弟子熊十力等,因學佛而不成,復慨於覺世牖民之道,全仗佛學未必盡然,便自重理舊學,開創糅合儒佛思想融通的學風。熊 十力便將《易經》學理與唯識法相同參,自著《新唯識論》等書,與其師竟無先生決裂分庭,自成一家之言。至於他對易學與唯識學造詣的程度,其實有待商量。但 自竟無先生的內學院一系以來,所有文字寫作路線,都是以玄奘法師翻譯唯識宗的筆調為格式,因此晦澀難通,形成風氣,使「五四」運動以後,介於新舊文字的知識青年讀之,大有高深莫測之感。於是自楊仁山先生至歐陽竟無再傳而至熊十力以後,所謂「新儒家」、「新理學」的思想又形復活。 二、中國佛教的演變 由上節所述中國佛教的復興,就可以了解二十世紀初期,清末民初佛教的機運。這時出家僧眾的佛徒們,雖然也已受到時代的壓力,但他們始終還過著山邊林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於我何有哉」的寺院生活。其中既乏唐宋時代足以領導學術思想的禪師與法師們,對於時代的趨勢,與世界情況的轉變,不但茫然,而且根本不聞不問。到了民國元年(公元一九一二年), 清帝遜位,民國肇造,袁世凱包藏禍心,陰圖帝制,佛教本身,又鑒於外來宗教等有組織、有計劃的傳教行動,同時受政治思想的影響,才由當時享有盛名的詩僧八 指頭陀發起,召集全國僧界代表,在上海留雲寺,創立中華佛教總會,議定章程。正當這個佛教會的組織呈請政府,尚未蒙批准立案的時期,袁世凱政府的內政部禮 俗司方面,為了妥籌帝制經費,一眼便看中了全國佛教的寺產,所以在民國二年,便有提拔公私寺產的案件發生,八指頭陀為此進京力爭,始終不得要領,便憤激而 死。因為盛名詩僧的以死力爭,才由他生前的詩友們,如熊希齡、楊度等八人,對袁世凱加以辟說,因此中華佛教總會的章程,才經過國務院審定公布,佛教寺產, 賴以少安。八指頭陀,湖南湘潭黃氏子,法名敬安,字寄禪。少時孤貧,為了牧牛,未讀書,不識字。常與王湘綺先生等當代名士為方外友,因苦行修持,忽然有 悟,最初作出了「洞庭波送一僧來」的名句,如同宿構,湘綺先生等極為欣賞,從此便以詩名,以後歷任國內名剎方丈,望重諸方。此後,國民革命尚未完全成功,自推翻袁世凱以來,又進入軍閥割據的局面,兵燹餘生,國內名山古剎,日漸侵陵,以為軍閥兵馬駐屯之地,大有「天下名山兵佔多」的情況。這段時期,八指頭陀的弟子中,能夠續承遺志,而且比較具有現代知識的和尚,便是太虛法師了。他在後來的幾十年中,不惜被人罵為「政治和尚」,決心為護教而努力,屢次整頓中國佛教會,創辦僧眾教育的學校,出版《海潮音》等刊物,實在為近代中國的佛教,作了許多值得敬重的事情。 太虛法師,浙江海寧張氏子, 幼孤,十五歲即出家。潛心修持,善為詩文,故得結交當時諸名士,三十歲時,受革命和尚華山、棲雲兩人的影響,即參加廣州方面國民革命工作。武昌起義,全國 光復,法師覲見國父孫中山先生,並在金山寺組織佛教協進會,志欲整頓近代中國的新佛教。因此在當時佛教界中,便有革命新僧太虛大鬧金山寺事件,名震一時。 民國初年,又潛心修持,閉關於普陀錫麟禪院。此後三十年來,悉心致力於佛教的革新運動,到處講學弘法,並主辦僧眾教育等事業。世界佛教聯合的運動,也由他 所首倡,民國十二、三年間,他在廬山即獨標世界佛教聯合的宗旨,有日本名僧,及日本佛學名家木村泰賢等與會,同時也有英、德、法、芬蘭等國佛教徒參加。後 來他又到日本各地講演過佛學。此後,擬辦中華佛教大學、世界佛學院等壯舉,都因限於經費,未遂所志,而不果所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先後期間,他辦過廈門 閩南佛學院、武昌佛學院、漢藏教理院,培育新佛教的僧才,確也培植了許多出類拔萃的學僧,例如弘法與留學斯里蘭卡的名僧法舫,就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戰 後,曾組團率眾訪問過東南亞各佛教國家。他的一生,對於整頓和振必佛教的願望,雖然尚未普遍見諸事實,但其願力志事,的確值得欽佩。平生著作等身,純疵互 見,而其思想卻極為新穎。他主張「人間凈土」,常有「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現實」的 口號,這是很具氣魄也很有見解的中國新佛教的維新精神,應該算是他一生的名言,可供今後佛教徒的啟發。此外,他主張發起世界宗教聯誼會的運動,而且親自參 加其事,的確頗具遠見,現代佛教界和許多教外人士,對他頗有微辭,甚至以為他是熱心政治,或過於好名,其實都非定評。他實在可以說是一個苦行僧。我所謂的「苦」, 是指他的心志很苦,他想振興佛教,熱愛國家,那都是出於一片真誠。而他正生當新舊思想的交替和民主政治的新階段,他過於熱情,尚不能完全了解於世界大勢, 又缺乏真正的政治見解,對於積習深重的中國佛教,不循漸變的途徑,想用革命的方式,促使驟變,所以弄得有願未償。例如,他所創辦的新僧教育,影響也很遠 大,北伐成功以後,各省縣市不但都有佛教會的成立,而且大多數縣市也都有佛學院等的成立,間接直接都曾受他新佛教運動中僧眾教育的影響。但新僧教育的結 果,佛教師僧們,對於新時代的普通常識,比較增加認識,而對教義和修證佛法的工夫,反而愈來愈差,不如當初了,這實在也是新僧教育制度上一種最大的遺憾。 自八指頭陀到太虛法師,都是 適應時代需要,延續佛教慧命的先哲,這在現代佛教史上,應該可算為可敬的佛弟子,畢竟功多於過,是值得大書而特書的人物。此外墨守成規,依照佛法而以修持 行為作一代規模的,在凈土宗,有印光法師;天台宗,有諦閑法師;律宗,有弘一大師;禪宗,有望重山斗的虛雲老和尚、號稱當代禪門龍象峨嵋金頂的傳缽和尚、 萬縣鐘鼓樓的能緣和尚、蘇州穹窿山的道堅和尚、揚州高旻寺的來果和尚,這幾位還都能保持宗風,卓然獨立,而為佛法中的中流砥柱。這許多佛教耆宿,也都是當 代的佛教大師中,品德莊嚴,或學問淵博的代表人物。由清末到民國三十七、八年間,他們後先輝映,將近半個世紀,對於佛教風氣,與知漢分子及學佛人士等的影 響很大。乃至男女老幼,名公巨卿,販夫走卒,或多或少,直接的或間接的,都受過他們的感召,他們維繫世道人心,默然輔助國家政治教育的不足,可謂功不唐 捐,實在未可泯滅。除了上述的高僧名宿以外,各省各地也都有若干德行可風的和尚們,一時難以盡述。在以上所說的這許多高僧當中,尤其以印光、虛雲、弘一三 位大師聲望之隆,名高一時。印光大師原是清末宿儒,在他未出家以前,本來也是崇尚理學,排斥佛教,出家以後,以平實教人,常以儒家孔孟做人的道理,作為學 佛的津梁,以老實念佛為究竟的法門。他的文章言行,充滿仁慈的氣韻,有《印光法師文鈔》等著述行世。虛雲老和尚,更為萬方景仰的大德,他的言行,白有專集 流通於海內外,不必另作介紹。弘一法師,在未出家以前,以名士、才子,而兼藝術家,舉如書法、繪面、音樂、詩詞歌賦等,無一不精,而且飄逸出群。他出家以 前的風流韻事,流傳滬杭和東瀛日本的也小少。出家後,言行勤修,一衣一缽,嚴持戒律,使人望而起敬,曾在福州、泉州、廈門、溫州等地,住過相當長久的時 間。他的俗家弟子,有名畫家豐子愷等,都受了他的感召,畢生作畫,為弘揚佛法的慈悲戒殺而努力。此外,在南方江浙一帶講經說法的法師們,著名的有圓瑛、慈 舟、應慈等法師;在北方,有倓虛老法師;在川滇,有昌圓、戒塵老和尚,同時都是倡導凈土宗念佛的高僧。較為後起,弘揚東密的,有持松、超一等法師。弘揚藏 密的,有能海、法尊等法師。此外,在民國初年以迄現在,由章太炎先生與「南社」詩 人們烘托,擅長鴛鴦蝴蝶派的文字,以寫作言情小說如《斷鴻零雁記》等而出名,行跡放浪於形骸之外,意志沉緬於情慾之間的蘇曼殊,實際並非真正的出家人。他 以不拘形跡的個性,在廣州一個僧寺里,偶然拿到一張死去的和尚的度牒,便變名為僧。從此出入於文人名士之林,名噪一時,誠為異數。好事者又冠以大師之名, 使人淄素不辨,世人就誤以為僧,群舉與太虛、弘一等法師相提並論,實為民國以來僧史上的畸人。雖然,曼殊亦性情中人也。民國以來,佛教的活動,大概便是如 此。但從顯密兩個角度來說,這些都是現代佛教顯教的事迹,在密教方面,也另有一番風貌。 當民國締造的初期,全國人 士,遵從國父孫中山先生民族主義的號召,大家都了解漢、滿、蒙、回、藏五族一家,都是炎黃子孫,因此溝通漢藏文化的風氣,便應運而起。在政府方面,對於無 明清三代以來就被崇敬的蒙藏地方的佛教或盛典,如達賴、班禪、章嘉大師等的名號,也循例尊封他們為呼圖克圖。舉如班禪第十世、現在印度的達賴第十四世,兩 位活佛的轉身坐床大典,在國民革命北伐成功,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國抗日戰爭以後,政府都曾特派大員參加主持盛典,賜封如故,榮寵有加。而章嘉十九世,先 後於抗戰期間及以後入川與來台,歷任國府資政的高位。民國初年在北平,抗戰時期在四川,都有西陲文化院的組織,因此從民國初年以來的三、四十年期間,西藏 密教各派的高僧們,親來內地弘傳密宗教法,和內地的法師居士們,趨赴西藏求法的,互相往返於康藏之間,彼此行旅之眾絡繹於途了。其初西藏的喇嘛來內地弘法 的,有白普仁尊者、紅教的諾那活佛等;後來有白教的貢噶活佛、花教的根桑活佛、黃教的東本格西、阿旺堪布等,他們過去都是寸步不離康藏,自民國以來,便都 親來內地傳法了。中國佛教,對於西藏密宗的佛法,自宋元以後,一直保持神秘的觀念,即使學習密宗教法的,也大都限於歷代帝王的宮廷大內,民間卻極少流傳。 到了民國以後,神秘的封鎖界線一旦開放,一般學佛的人們,忽然接觸到這些向來被視為神奇的修持方法,便有暈頭轉向的趨勢,許多崇拜神秘的人們,認為除了藏 密才有真正的即身成佛之路以外,其他的佛法,雖然不敢一律鄙視,至少也有不堪一嘗的意思。其實真正研究佛學的人士,稍一留心印度後期的佛教思想,以及對印 度宗教哲學,如婆羅門、瑜伽術等一有接觸,就可了解所謂密宗神秘的根源,和它哲學理論的基礎了。可是學密的風氣,在民國初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際,在 中國佛教界,大有日趨興盛之勢。今後佛教的復興與生機,便有待於時賢及後繼者的無畏精神和不斷努力了。 結 論 歷經二千餘年,傳承一貫的佛 教,在過去,對於中國和印度的學術思想、政治、教育,都有過輝煌的功績。到了中國以後的佛教,自魏、晉、南北朝,歷隋、唐以後,一直成為中國學術思想的一 大主流,而且領導學術,貢獻哲學思想,維繫世道人心,輔助政教之不足,其功不可泯滅,推開後世佛教徒偏誤的流弊而不言,僅從大處著眼,可以讚許它是哲學的 哲學,宗教的宗教,一點也不為過。至於它的流弊所及,有許多地方可以被社會所指謫,都是積非成是的佛教末流,對於真正佛教的教義,和它的偉大精神,並不相 涉。但依照中國目前佛教,和東南亞各地佛教的作風,前途未可樂觀,而且值得憂慮,佛教界的人士們,雖然人人有感於將來適應的可畏,依然猶是積重難返,無法 改弦更張。爰就其目前情況,試舉六點結論,以供現代佛教的參考。可是這些言論,只是隨筆寫來,還談不到有所建議,更不是有所為的批評,只是一舒感想而已。 一、佛教的命運:自教主釋迦佛牟尼創立四眾弟子的制度以來,出家的男眾比丘——俗名和尚,女眾比丘尼——俗名尼姑,還有在家的男眾和女眾——俗 名統稱居士,或加上男女兩字以示性別。釋迦牟尼以住持(負責)佛教儀範,弘揚佛法的任務,咐囑於比丘眾。以護持佛教的責任,交託給國王、大臣、長者、居 士,做為扶持佛教的護法。因此在中國、印度、日本等國家,歷代世世相仍,佛教的命運,都仰仗政權與社會名流的維護。到了十九世紀末期以後,民主政治的制 度,推翻數千年來帝王政權專制政體的陋習,佛教徒對民主自由的認識不夠徹底,對法治的法律知識不夠了解,仍然依草附木地去攀緣於社會人士,或仰賴殘餘的舊 式政權之間。從今以後,由二十世紀到二十一世紀的新階段,還要一仍不變地仰人鼻息,以維衰命,不自尋求所以立於新世紀的路線,恐怕命如懸絲,危同壘卵了。 二、佛教的經濟:二千餘年來 的佛教,無論在中國、印度或日本,向來便在農業社會中求乞剩餘,用以維持自己的生命,對於宗教集團本身的經濟觀念,從來沒有做過考慮,況且動輒以戒律為當 頭棒喝,使教內有識之士,也不敢提出主張。只有中國的佛教,在唐代經過禪宗叢林制度的建立,才有略具規模的宗教集團,類似集體農場制度的產生,這種制度, 以後也隨佛教形式和教義,傳到日本。但在目前,受資本發達,工商業劇烈競爭,社會經濟結構整個變遷的影響,全仗舊有農業社會的生產方式,已經不能自全生 計,何況還不能自力更生,依靠托缽募化為務。今後還要想以這種附屬生存的方式,用以維持佛教,恐怕不待別人的消滅,就根本無法立足。 三、教徒的團結:世界任何宗 教的宗旨,本來都是主張個人自由的真正自由主義者,除了西洋的宗教,早已另有宗教行政的了解,自有一套具體的組織法規以外。佛教的個人自由主義,可以說已 經自由到了極度,一變為絕對自私的程度,至少在形式上是如此的。如果說中國人都缺乏團結性,我想中國佛教徒的不團結,足以為中國人不團結的標本取樣。到目 前為止,向來內在的僧俗弘法之爭,以個人師僧為標榜的徒眾權利之爭,門戶派別之爭,居士眾中自我崇高之爭,傳法的優劣之爭,甚至瑣碎如衣著之爭等等,不一 而足。釋迦牟尼在世,素來以僧伽為和合互敬的教訓,到此自毀自敗,一破無遺。倘使還不自省自救,只想避世高蹈,恐怕在二十世紀以後,便無可立於天地之間 了。 四、教育學識的條件:過去佛 教在中國的興盛,全賴師僧們學問知識的淵博,品德修持的規範,成為上下社會普遍崇拜的偶像,因此才形成了佛教的崇高與偉大。可是這些大師們的學問與知識, 大多都在未出家,或已出家的初期,對於普通學識,已有高深的修養,然後配合佛學的精義,才能成為一代宗師,而且他們本身也就是真正的教育家。現在呢,受過 普遍的教育程度,已嫌不夠,只要披上架裟,能講幾句佛理和解釋一些佛學名辭,便自視為天人師表,實在急需反省求學,力求充實自己,才不愧對高深淵博的教 主。過去在印度的後期佛教,便提倡大乘菩薩,自身須具備有五明的學問:(1)內明(由修道而悟道)。(2)因明(精通邏輯,到現代還應該包括各種宗教哲學和其他人文科學等)。(3)聲明(各種文字學與文學)。(4)醫方明(擅長醫藥)。(5) 工巧明(具備工藝技術,到現在應該包括技術科學等技能)。時到二十世紀的後期,教育、知識的普及,日益普遍,如不立即反省,急圖充實自己,向來以天人師表 標榜的佛教,恐怕難以自圓其說吧!目前雖然也有許多地方,舉辦僧眾教育,但必須謙虛了解,教育是百年大計,以一個外行,甚至自己根本不懂教育,或者只知宗 教教育的人來辦教育,恐怕一誤再誤,不可收拾。他山之石,可以攻錯,謙虛接受教內教外的忠告,絕對是利多弊少的。 五,修證的缺乏:佛學教義, 除了哲學思想的超人一等以外,最為重要的,它不是空談學理,它是要以人人身心為實驗的條件,去身體力行,這樣躬行實踐,才可以求證到一個圓滿的答案。因 此,佛學的本身,以現代眼光看來,是最有科學精神,而經得起時代考驗的,何況其中除了哲學思想以外,有關理論科學的原理原則,也非常充沛,只是這一豐富的 寶藏,尚未被世人所大量地開發而已。目前的佛教,說理者多,修證者少,處在二十世紀的科學時代,有何見證可以使人肅然起敬呢?況且因為佛教徒缺乏修證,即 使說理,已經發現有許多歪曲的理論,這是一種極其可怕,自毀教門的危機,應當切實修整觀念,向自證自省去努力。 六、參政的趨勢:在二十世紀 民主思潮的風氣中,世界上凡是開明的國家,對於宗教信仰自由,宗教團體的依法參政,應是毫無疑問的事實。但目前的佛教,對於大慈大悲的佛教宗旨,如何配合 世界上各種政治思想與制度,確定一種政治主張的學說,毫無具體辦法,只憑憤憤思進與躍躍欲試之氣,以素來缺乏政治修養的習慣,企圖躍上政治舞台,一展教主 式大無畏的雄風,恐怕百無一是之處。這點尤其值得深思靜慮,必須先求具有卓見的學識,再求立於不敗之地而後可。 總之,未來佛學的前景,試以 質能分析:如就宗教信仰來看,它的舊徑路,似乎越走越窄;如就學術思想而論,它的新境界,必將愈拓愈寬。因為,它有宏博的宗旨,湛深的教義,智周萬匯的思 致,廣大圓融的說理。何況,它的歷史悠久,善信眾多,在木魚青磬,山中林下,不乏沉潛卓越先見明知之士,為了佛教,為了護法,似乎應該各抒所見,各盡所 能,一本能仕堪忍的毅力,見義勇為的精神,來荷擔如來的家業,重振佛教的雄風,以適應未來時代的潮流,爭取未來時代的光榮。其實振衰起疲,端在念力一轉, 此誠筆者所為翹首盼待,馨香禱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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