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神」黃賓虹：20世紀山水畫大師！

晴日熏嵐氣，和風渡石假。山居焙香茗，閑坐午聞香。

我的老師胡光宗先生的山水畫，是從黃賓虹山水畫脫出來的，我當時要寫胡老師的評介文章，我費了好大勁兒去讀黃賓虹。

20世紀的畫家中，惟齊白石，黃賓虹二人可稱為大師：就作品而言，包前孕後；就作用而言，樹立一代楷模；就影響而言，開啟一代新風！20世紀中後期，畫山水畫者，鮮有不受黃賓虹的影響！

黃賓虹的畫法高於意。這「法」不僅是筆法、方式，包含的內容更多。黃賓虹從小就練筆，學書學畫。他練了八十年筆力，而且是在深悟傳統奧妙基礎上練的。但在七十五歲之前，主要精力用於研究傳統。他常年在故宮看畫，對傳統深有研究，而不是盲目練筆。所以，他的畫用筆功力深厚，有內涵，有變化，起筆、運筆、收筆，法度頗嚴，可謂集古今大成。就用筆的法度和功力而論，齊白石亦不敢與之相比。其他人更無可比擬之資格。而且，古人當中，似乎也沒有能超過黃賓虹者。董其昌及「四王」而無其質重，石濤、石谿畫有其質重而無其法度。黃以其法度之嚴，看出石濤的破綻。對於「揚洲八怪的畫，不合法度處，更是比比皆是，黃都能深刻地指出。黃又說：「不沾沾於理法，而超出於理法者，又不得不先求理法之中。」黃邊研究，邊實踐，集古今之大成，無人能過。既貴重，學其筆墨又適用。今人學傳統，能看懂黃賓虹，即說明你有很高的修養了。很多很有名的畫家說黃畫實際上並不好，「黃賓虹我是不重視的」，講的是真心話，但卻是外行話。

還要補充說一下黃賓虹的書法。黃的用筆功力主要是書法的功力，他的書法用筆之法度也超越很多古人，下筆、運筆、收筆都十分講究，功力非同一般。被世人稱為草聖的大書法家林散之就是他的學生，其行書功力遠不及黃。

正因為黃的書法功力深厚，所以，他作畫，都是用筆筆筆寫出，絕無大片的墨，更不會像「揚州八怪」或者「浙派」畫家那樣，用大墨團塗抹。他全部用線條寫出。他染色，其實不是染，也是筆筆寫出。這樣就顯得有變化，有厚度。若大筆一塗，有外相而無內涵。中國畫是線的藝術，線才有深奧的變化，面也須是線積成的面才有較深的內涵，「墨團團里天地寬」，也必須「墨團團里有線、有點才有天地寬。若用大筆潑的」墨團團」，則不可能有太深的內涵。

再說黃賓虹在畫史上的地位。

中國山水畫在明代已大大下降，「明四家」遠不及「元四家」，明代的名家之高只是平原上的土丘，而不是群山中的高峰。到了明末清初，漸江、八大山人、石濤、石奚、龔賢、擔當、七處、梅清等一大批畫家出現，才把山水畫推向另一個高峰。但石濤死後，全國的山水畫幾乎都被「四王」一系籠罩，死氣沉沉，軟、甜、俗、賴，幾百年來不見大的起色。清末民初，「海派」中有幾位花鳥畫家衝出來了，但山水畫仍不見大的轉機。直到黃賓虹的出現，山水畫才突顯振起。他的畫真正地結束了「四王」一系衰微委靡的舊狀態，開始了雄渾蒼莽、深沉內涵、大氣磅礴的新時代。黃賓虹畫起三百年之衰，他是振興近代山水畫的第一個關鍵畫家。所以說，黃賓虹的山水畫是中國山水畫的一個里程碑，一座高峰，是近代山水畫的一個起點。他「包前孕後」、「樹立一代楷模」、「開啟一代新風」，他是真正的大師。

無知者，看輕黃賓虹；學養不足者看不懂黃賓虹，皆不足論。

黃賓虹「法高」，他一生努力於「法」，處處講「法」，他的畫之缺點也是「法」高帶來的，過於講「法」，留心留意於法，則無激情（有一些用筆的感情）。他以「法」眼看世界，處處是「法」，則大自然的新鮮感對他刺激不大，所以他的畫有點千篇一律，分不清那是哪裡的山，這是什麼心境下的產物，蓋一切為「法」所統，處處想到「法」，則激情自然被泯滅，再新奇之境景也被法所籠罩。

黃賓虹對石濤不滿，還是從「法」著眼的。石濤作畫不拘法，所以，細一分析，石濤用筆確有可指摘處。但石濤作畫充滿激情，對大自然始終保持新鮮感。所以，石濤的山水畫千變萬化，一圖一景、一景一法、一法一情，法為我用，我自有法。石濤山水畫每畫構圖皆奇特，境界皆新穎，因情設景，遇景生情。每幅畫上題字皆出自心扉，來自他的情感。「老木高風著意狂，青山和雨入微茫。畫圖喚起扁舟夢，一夜江聲撼客床。」「興亡自古成惆悵，莫遣歌聲到嶺頭。」所以，白石說：「下筆誰叫泣鬼神，二千餘載只斯僧」，白石也是重情感，重新鮮感的。白石和石濤不是不重法，只是不為法而法，法是為表達自己情感而服務的。

黃賓虹是開拓型的大畫家，他開拓了渾厚華滋，黑、密、厚、重，而蘊藉無窮一路新山水畫。他的筆墨內涵之高度，無人超越。有人倡導「形式美」，而黃賓虹的畫主要是「內在美」。「形式美」猶如一個人的服飾美。《禮記。樂記》有云：「和順積中，而英華髮外。」內在美顯發於外，才是藝術的真諦。清人沈宗騫在《芥舟學畫編》中云：「凡事物之能垂久遠者，必不徒尚華美之觀，而要有切實之體。」他批評：「今人作事，動求好看，苟能好看，則人無不愛，而作者亦頗自喜，轉轉相因，其病遂致不可葯。」這就是追求「形式美的結果。而黃賓虹的畫乃是「有切實之體」的，故其「不求妍媚而朴雅堅緻。」

傅雷說：「近代名家除白石、賓虹二公外，余者皆欺世盜名。」王伯敏說：「黃賓虹是墨神。」20世紀，白石可謂「畫聖」，賓虹是「墨神」，20世紀畫壇，一神一聖，各領風騷，標程百代。

（註：本文主要觀點取自中國美術史論家，當今美術評論界最具影響力的評論家陳傳席先生觀點。）

力能扛鼎之筆

龔半千師唐鄭虔法賓虹擬古

亘古中流要砥柱，仁山智水將毋同

賓虹花鳥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