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5篇  中國「四神」研究5

（續）

儘管一些學者一直堅持蛇原型說、鱷原型說、雷電原型說等，但趨於豐富的新石器時代的考古發現，使更多的學者趨同於多元綜合說。這些考古發現距今5000年以上的龍就有：

⒈遼寧阜新查海出土距今8000年的石塊堆塑龍，及兩塊陶片上的龍紋，均為蝸盤蛇形。

⒉遼寧葫蘆島楊家窪出土的距今約8000年的黃土堆塑龍為蛇形。

⒊內蒙古赤峰趙寶溝出土的距今7000年左右的陶器龍紋，其頭似豬首，其身如盤蝸蛇或捲雲。

⒋陝西寶雞北首嶺出土的距今達7000年的彩陶細頸瓶龍紋似魚形。

⒌河南濮陽西水坡出土的距今6400多年的蚌塑龍紋鱷形、鹿形。

⒍內蒙古清水河岔河口出土的6000年前的黃土夯築龍似魚形。

⒎湖北黃梅焦墩出土的距今近6000年的河卵石擺塑龍蛇形。

⒏甘肅甘谷西坪出土的距今約5500年的彩陶瓶龍紋像鯢。

⒐甘肅武山傅家門出土的距今5200年的彩陶瓶龍紋像鯢。

⒑內蒙古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出土的距今5000年以上的玉龍蛇身。

⒒山西襄汾陶寺出土的距今5000年的彩陶盤龍紋似蛇。

⒓遼寧凌源牛河梁出土的距今約5000年的玉龍豬首。

⒔內蒙古赤峰羊場鄉出土的距今約5000年的玉雕龍豬首蛇身。

⒕安徽含山凌家灘出土的距今5000年的白玉龍其頭部（尤其是耳角）像牛。

⒖浙江余瑤山、反山出土的距今近5000年的玉器龍首紋是牛、鹿、豬等動物部分形象的綜合。

著名文物專家孫機先生，系統梳理了這些出土文物中龍的形象，為我們整理出了一個龍的「家譜」。首先，他給「龍」下了一個簡單的定義：和我國最早的文字甲骨文中出現的象形之龍字相同或相近的圖形都可以稱之為龍。由此出發，他認為，中國現在常見的龍的形象是在紅山文化中創造出來，為商代所繼承、發展並初步加以規範的，他稱之為「真龍」；而在甲骨文之前的一些原始藝術品中的形象，似乎與龍有關聯，但和龍字差別較大的統稱為「前龍」；同樣是早於甲骨文的這類形象，但與龍字一致或近似，與後來的龍之造型有傳承關係者，稱作「原龍」。

以上所說的年代較早的各種龍的形態，都可以劃入「前龍」的範疇。而與後來的龍有傳承關係的「原龍」，典型的就是紅山文化中的玉龍。玉龍在內蒙古、河北、遼寧、吉林等地均曾出土，很多都是軀體蜷曲，前端明顯有豬的特徵，所以又被稱作玉豬龍。紅山文化玉龍的這些特點被商代繼承下來，並不斷發展。商代「婦好墓」出土的蜷體玉龍就是很好的例證。由此一路下來，經過不斷的完善、美化，就有了我們今天常見的噴雲吐霧、威風凜凜的龍的形象。孫先生的三龍之說，也由此產生了所謂龍最初的三個階段的區分方法。

我們在參考了王先勝先生《炎黃大戰的考古學研究·中華龍的精神底蘊》所歸納各位專家、學者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借鑒了何星亮認為龍的精神包括著多方面的內容，其主要特點有以下六個方面：①創新性。②綜合性。③兼容性。④進取性。⑤靈活性。⑥獨立性。並且參考了龐進在分析研究龍的基本神性後總結為八種特點，即：喜水、好飛、通天、善變、征瑞、兆禍、示威，及其同民族文化心理的關係與其行為，即是：畏懼、飛離、悖逆、合和、彰力、求吉等六種文化心理的對應、外化、體現和釋放的基礎上，將龍的精神簡潔地概括為團結兼容的精神、造福人類的精神、開拓奮進的精神和與天和諧的精神之說，將所謂的龍經過全盤研究後認為：

龍在遠古人類眼裡就是天神。這種天神的概念是模糊的，是對所有「天」的綜合。這就像蒙古族人對「騰格里」、漢族人對「老天爺」的信仰和崇拜，認為其無所不在，無所不知，正所謂「頭上三尺有神靈」。倘若把這種龍具象的話，那麼，龍就是統管天上雲雨風雷、日月星辰；地上江河湖海、大川深淵，以及人間百事、福禍農耕的神聖精靈之物。如果再把龍形象化，那麼，龍就是常以蝸雲之旋形蟲體為輪廓的構成要素，以蛇身蜿蜒變化之像為主流樣式的變幻之神。其實，通過演繹變化，古老原始之龍經過源於自然特徵階段的蛻變，從最初生物性特徵向圖騰的巫術化特徵進化，最終異化為神靈之器的美術造型雕刻藝術的作品形式——瓏。簡單地說，紅山文化禮玉神靈之器中的獸首胎形物造型、弓蛇之條形或玦式墜樣式，就是紅山瓏神——天神。因為所謂「龍」之稱謂，完全是後人強加給遠古先民的。或許在當時原本就是天神的具象化身其神靈之瓏，亦即是模糊概念中的天體系列神靈中的主神。

〈圖19〉仰韶文化·龍形蚌塑（河南濮陽）

⑵有關四象中蚌圖擺設龍虎圖案的研討。1987年的仰韶文化聚落遺址墓葬中，發現用蚌殼排列的龍虎圖形被認為是世界最早的天文圖。考古學家在這裡發現了許多奇蹟，其中最神秘的是一座編號為M45的古墓。周圍葬有三具殉人。特別奇怪的是，在墓主骨架兩旁，有用蚌殼排列成的圖形。另有兩處也用蚌殼排列的龍、虎、鹿等動物圖形，這兩處圖形和45號墓排成一南北直線。墓葬的年代無論是通過考古學的研究還是碳十四的測定，都把它限定在距今6500年前左右。濮陽自古就有「顓頊遺都」之稱，這裡發現了中國最古老的龍虎圖形，墓中蚌殼擺塑的龍形圖案，因年代最早、形象逼真，被一些專家學者譽為「中華第一龍」〈圖19〉。

考古學家更關注的是龍虎圖形背後的天文學含義。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對濮陽西水坡45號墓的未解之謎，表現出極大的關注。出土時，墓主人的北邊還發現了用蚌殼擺的圓形和三角形的圖案，東邊有兩根小孩的脛骨，這個骨頭的方向就是從蚌殼堆稍偏東南，平平地擺放著，指向龍的龍頭。這個不為人重視的發現，成了研究的突破口。它應該是一個北斗的圖形。中國早期天文學具有鮮明的特點，其中重要的一點是極為重視終年可見的北斗星，並以北斗作為決定時間的標準星象。這種特殊的圖形恰恰就體現了古人通過立表測影和觀測北斗來定時間的兩種方法。它是古人創造出利用太陽和北斗決定時間方法的結果。因此，墓裡邊如果葬了北斗，這和當時的天文學傳統，人們的宗教觀念也是吻合的。而蚌塑龍、虎與北斗擺放在一起，直接決定了龍虎圖像的星象意義。在「中華第一龍」之前，中國天文學中傳統的「四象」只被著名考古學家夏鼐推到公元前八世紀，也就是說它只有2800年的歷史。「中國是一個農業高度發達的國家，沒有天文學的強大支撐是不可想像的。」馮時說，「濮陽仰韶時期墓葬的龍虎蚌塑圖被證實為天文圖後，不僅把中國天文學的『四象』傳統在夏鼐的基礎上又前推了3700年，讓歷史翻了一個跟頭，而且還讓那些堅持中國『四象』西來的人啞口無言。濮陽天文圖不但是中國最早的天文圖，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天文圖。」

馮時先生的天文學內涵其主要內容包括：①墓穴南部邊緣呈圓形，北部邊緣呈方形，符合主張的天圓地方的宇宙模式，墓穴形制是古老的蓋天宇宙學說的完整體現。②墓室主人右邊蚌塑青龍圖象、左邊蚌塑白虎圖象，構成二十八宿體系中的東、西二宮星象，蚌塑白虎星象腹部下方已經散亂的蚌殼應該是表示心宿星象，古人以大火星授時紀曆。③墓穴南部圓弧部分經過復原並按實際尺寸計算，它是一張最原始的蓋圖，而且比根據《周髀算經》所復原的蓋圖更符合實際天象。④墓主人腳下的蚌塑三角形和人的兩根脛骨構成北斗星象，蚌塑三角形為斗魁，兩根脛骨為斗柄，而後者又是立桿測影的象徵（《周髀》之「髀」即指人的腿骨，也是測量日影的表，古人受人體投影的啟示發明了立桿測影這一天文觀測方法），所以用脛骨和蚌殼組成的北斗星象還與測影紀時有關。⑤墓室的殉人象徵三子，即春分神、秋分神和冬至神，反映了分至四神相代而步以為歲的思想(13)。此外，李學勤先生也將陪葬墓主的蚌塑龍虎圖象與古代二十八宿體系中的左青龍、右白虎東西二宮星象聯繫起來，認為四宮星象的起源可溯源至西水坡蚌圖(14)。這也是四象雛形及其之制的最初實例。

⑶有關四象中的龍鳳緣起的探討。「中華第一龍」是仰韶時期（中國傳說時代，該時期的代表人物是三皇五帝）墓葬的隨葬品，與之同時出土的，還有虎。龍和虎都是用蚌殼擺塑而成的。更撲朔迷離的是黃帝「乘龍升天」這一中國最古老的傳說，被在該墓葬所出土的「乘龍升天」蚌殼擺塑所證實其不僅僅是傳說，可能也是歷史的真實反映。在「中華第一龍」之前，中國天文學中傳統的「四象」按夏鼐推只有2800年的歷史。「後崗一期文化的絕對年代範圍不會超出距今6400—5900年」。專家認為它可能剛好和西水坡第一階段擺塑蚌殼龍虎圖的「晚期」年代前4500年相銜接。即西水坡蚌塑龍虎圖產生之後約有100年左右的時間，鼎器始在後崗類型中流行起來，我們認為這正是擺塑西水坡蚌塑龍虎圖的族群接受鼎器所需要或花費的時間，約經歷了四、五代人。後崗遺址經過多次發掘，其「早期」不見鼎器，很可能意味著它是擺塑西水坡蚌塑龍虎圖的族群所開闢的一個新的居地。後崗類型分布的主要地域是豫北冀南，我們認為它最早的居所即是西水坡，而它發展的主要方向是自豫北冀南而向冀西北、內蒙古中南部、河套地區(15)。

被譽為「華夏第一村」的紅山文化原始部落房基址（赤峰敖漢旗）

再從鳥類「華美金鳳鳥」化石發掘，理清鳳鳥的緣起思路。從20世紀90年代至今，我國已經在中國遼西晚中生代地層中發現了中華龍鳥、原始祖鳥、尾羽鳥化石，支持了鳥類起源於小型獸腳類恐龍的假說。前不久，中國地質科學院宣布，在河北豐寧晚中生代地層中，首次發現了迄今世界上最原始的鳥類化石——華美金鳳鳥，被譽為「天下第一鳥」。新發現的這一世界上最原始的鳥類化石，采自我國河北豐寧龍鳳山晚中生代橋頭組的深灰色——灰黑色薄層凝灰質粉砂質泥岩中，與其共生的生物均是熱河生物群中的常見分子，如戴氏狼鰭魚、潘氏北票鱘和一些植物等。分析結果表明，華美金鳳鳥處於初鳥類譜系樹的基部，比始祖鳥略微原始，與後者為姊妹群關係。奔龍、竊蛋龍等獸腳類恐龍是金鳳鳥和始祖鳥的外類群，它們又是中華神州鳥等原始鳥類的外類群，這說明華美金鳳鳥處在恐龍向鳥類演化過程中一個非常關鍵的位置，是世界上迄今所發現的最原始的初鳥類。華美金鳳鳥的化石標本保存十分完整，頭尾長度約548毫米，全身被覆著清晰的羽毛印痕。它保存了12節頸椎、11節背椎和23節尾椎，尾巴長度約為身體總長度的一半。上下顎各發育18顆光滑無飾的牙齒。體腔內還有11顆褐黃色、長徑小於1厘米的卵圓形蛋。1996年之後，季強、徐星等人在中國遼西地區朝陽市及其所屬縣，發現了大量長羽毛的恐龍和原始鳥類化石，推動了國際鳥類起源研究工作，有力地支持了鳥類起源於小型獸腳類恐龍的學術觀點。從鳥類化石的出土情況來看，遼寧省朝陽市及其所屬縣，自古以來就是「鳳鳥」的故鄉。所不同的是，朝陽及其牛河梁、喀左，甚至包括阜新、赤峰等地紅山文化的禮玉雕刻鳥神，是以鴞鳥為主流題材的作品。除此之外，當地也是龍化石（大型水蜥蜴：形制酷似戰國爬行龍）的主要出產區。

中篇：高古玉的鑒定與形制藝術的文化寓意

〈圖20〉紅山文化·原始玦龍（赤峰牛古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