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卻硬要過有品生活,是痴人說夢?剖析法國人的「收入等級」

品位、格調(class)歸根到底是等級問題。對社會等級特徵的了解,更像針安慰劑:也許你會情不自禁地根據《格調》列出的言行舉止特徵,來檢驗自己和熟人的社會等級,然後感到滿意或難堪:原來大家都沒什麼「格調」。至少我可盡量矯正「沒品」行為;不僅如此,「格調」可以讓一些躋身「新貴」的明星現原形:「我向你保證,他們就是些土包子」;又或者,讀者期待自己通過反思,跳出「金錢至上」原則施加的條條框框。

等級是個易令人不快的敏感問題。大概只有少數人會始終堅信人人平等。與此同時,大部分人可能想的是:「我討厭所謂的等級差別。不過,跟與自己背景相似的人相處的確更舒服」。「冷冽良心」奧威爾也無情直面他所處時代的等級觀:「每個等級的成員從各自童年時代習得的風範和傳統大相徑庭——要從出生的等級逃離,從文化意義上講,非常困難」。

既然社會等級避不可免地存在,為什麼要迴避它呢?

反政治正確的「三六九等論」

如果說普遍流行的等級劃分是上、中、下三層,社會學家們還會將社會進一步分為五層:上層、中上層、中層、中下層、下層。而《格調》作者福塞爾則更乾脆地分出九個等級,並僅憑個人觀察的方式,詳述不同等級在品味方面的差異。作者辛辣尖刻的嘲諷語言讓看官不禁一笑,令後者暫時產生了置身事外看熱鬧的幻覺。其中,按作者的分析,中產階級是最虛榮、勢利的階層,因為他們像螺絲釘一樣可被隨意替換,最缺安全感、最焦慮。因此,中產階級的首要目標是得到他人認可,擁有既得體又安全的生活。

揭秘貧困、中產、富裕階層法國人收入

今年10月初,法國社會觀察中心(Centre d"observation de la société)根據國家統計局(INSEE)2015年收集的數據,將法國社會分為貧困、平民、中產、富裕階層。

其中,單身人士的貧困線為每月769歐元,一對無孩夫婦貧困線為1491歐元,有兩個孩子夫婦的貧困線為1963歐元。

平民階層則包括那些月收入少於1245歐元的單身者、少於2435歐元的夫婦,以及少於3253歐元的兩孩夫婦。

而中產階級介於比窮人富裕30%、比富人最低收入低20%的區間里。單人月收入在1245歐元到2259歐元間、夫婦薪水間於2435歐元到4378歐元,而兩孩夫婦收入則為3253歐元到5609歐元。

由左至右依次為單身、單親家庭、無孩夫婦、一孩夫婦、二胎夫婦、三孩夫婦的收入標準:橙線代表貧困線,藍線為平民、淺綠與深綠的區間為中產階級,紅色以上區間為富人階級。

如果單人月薪在3 075歐元以上、一對夫婦共同收入高於5 963歐元,或有兩孩家庭不低於7 852歐元時,即可稱為富有。另外,今年1月法國國家統計局(INSEE)還公布了法國人2014年的平均年凈收入——20670歐元。

「平等」也苦惱:人人都需要優越感?

在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裡,人們可能對提高自身等級的慾望愈加強烈:「似乎我們從內心深處需要的是差別,它令我們興趣盎然,而融合則令人生厭」。例如,托克維爾認為1830年代的美國公民反而因階級平等的「神話」,「顯得無足輕重」。瓦爾特·惠特曼在《民主的遠景》中寫道,在均等(或至少是幻覺)的社會條件下,為得社會認可,個人將經歷難以言說的焦慮和掙扎。

然而,一旦奮鬥者發現身陷於一個等級差別體制的中下層,此時的幻滅感會格外令人痛苦。敏銳的托克維爾早察覺到了這些危機:「人們的希冀和慾望更經常地被摧毀,靈魂所受的折磨和煩擾更大,因此要更加細心地照料自己。」

隱形、「沒思想」的頂層

《格調》中寫道,社會頂層的錢財多來源於遺產,並且他們早已逃離公眾的視線,後者也許是頂層與「看不見的底層」唯一的共同點。而所謂富有又光芒奪目的階級,事實上是接替頂層舊角色的上層。

「訪客」川流不息是他們萬無一失的身份標記:在他們的生活環境中,一切理所當然、似不費吹灰之力地美麗昂貴。正如瑪格麗特·阿特伍德在小說中描述的那樣:「多少年來,金錢在這間屋裡緩緩流淌,就像經過一個地下山洞,漸漸變脆、變硬,像鐘乳石一般衍變成現在這些模樣」。

當然,刻意讚美這些優點是冒失的,因為「只有中產階級才需要從恭維中攝取信心」。另外,《格調》認為等級高的人們「從不籌劃未來」——這是「交通運輸工程師、計劃人員和發明家等庸人的專利」。將大部分「彈藥」預留給中產階級的作者給頂、上層配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缺點——無知:「他們對形形色色的思想無動於衷,毫無興趣」。

「矯揉造作」、戰戰兢兢的中產階級

福塞爾多次善意或惡意地調侃中產階級。例如,他引用了英國作家吉麗·庫柏的言論:「[一些中產階級]雖並不總是比工人階級掙得多,卻心懷歉疚,滿腦子都是社會關懷。」當然,「最勢利」、「為他人而活」類的挖苦還是佔了多數。於是,我們眼前出現了戰戰兢兢、去個性化的中產階級群像:「由於異常害怕失掉工作,這些人變得非常被動。他們僅將自己當作無限龐大結構中的一個部件,進而磨滅了自己的人性 […] IBM的一位行政人員曾對人吹噓:『公司使僱員成為可替換的零件』」。作者不忘惡毒地總結道:「大部分時間被當作奴隸對待的中產階級,對實力和成就抱有狂熱的錯覺,實在是不足為怪」。

由於大多數人都是從更低社會階層奮鬥上來,他們所受的教育使其清晰地認識到與上流社會的差距,同時也促使他們極力與貧民階級劃清界限。因此,中產階級會被缺乏個性、但可明確指示身份的名牌商品誘惑:在無法進一步提升階層和品位的前提下,衣食住行和話語上的炫耀是更迅速見效的辦法。矛盾的是,網路流傳的一些段子顯示,部分名貴的商品往往並不是為中產而打造:例如,在故事1中,一個女生買了件35000塊的香奈兒上衣,洗過後卻掉了色。客服對此應答:產品設計時根本沒考慮過洗滌的因素,一般都是穿幾次就丟掉了啊;故事2,一位女士買了雙5000塊的Stuart Weitzman鞋,穿了幾次就壞。客服答覆:這鞋不是為了走很多路的人設計的。還有不少類似的傳言,如:一些奢侈品大牌包之所以沒有拉鏈防盜,是因為背包的主人不屬於擠地鐵公交的上班族。為何正品「弱不禁風」,遠不如堅不可摧的仿冒貨?因為它的主人應該有幾十個包供替換使用。

當然,一旦開始比較,也就進入了無處不在的鄙視鏈。總而言之,中產階級既恐懼權力又崇尚權力;他們缺乏社會根基,不得不為了保住工作而在職場上「去個性化」的生存;他們強烈渴求社會認同,同時不安定感使他們患上了「習慣性自嘲」,並「心醉神迷地充當自己最忠實的聽眾」。

貧民階層:「等級問題太可笑」

在福塞爾看來,貧民階層倒並不介意討論等級話題,因為他們幾乎無力改變自身社會地位。相反,他們會將等級問題看成一個笑話:上層階級貴族式的自命不凡不過是妄自尊大,而中產階級的焦慮和附庸風雅則令人生厭。作者描寫貧民階層對旅遊態度的段落,可謂尖酸勁頭十足:「他們認為,旅遊業充滿了數不清的威脅:得和陌生人打交道、必須靈巧地扮演各種各樣的角色、還要精明強幹地處理想不到的新問題。他們還害怕上當受騙的感覺,還有外省人那種對於該去哪兒一頭霧水的無知,認為其它地方都不值得一游的、毫無根據的自負,以及對家鄉風物的偏好。[…] 如果的確旅行了一次,他們會回味數年,不斷緬懷飲食、里程數、消費和汽車旅館的豪華等等細節」。

不過,整個社會的貧民化趨勢似乎勢不可擋。例如,大眾消費者品味日益低俗化,而這種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不僅成為牟利手段,更是得到受眾的一致默許。很多上層貧民和中產階級的年輕人「除了迫不及待地沖向新鮮事物,還能有什麼別的打算?不光是閃閃發亮的外套,還有相機,電器、立體聲音響。花樣翻新的手錶、電器化廚房、電子遊戲等等,不一而足。」

另一個常見的貧民化信號則是廣泛流行的自助服務,貧民喜歡它的原因,是因為「它將買賣交易過程中遭人羞辱的危險降到了最低。」

貧困限制想像力?「知識階層」能否獨善其身

既然上層沒思想、中產媚俗且被奴役、上層貧民過於強調自己的專業性、下層沒教養,那麼傲然「指點江山」的《格調》作者自身又處於什麼階層?他是否成功地擺脫了等級說的束縛?事實上,除了恣情嘲笑中產階級循規蹈矩、炫耀類的「金錢至上」生活方式,福塞爾還提供了另一種「創造性的生活方式」:社會裡有這麼一種「另類」存在,他們有深厚的文化素養、非同一般的理想,可超越階層而存在。就像《想像共和國》中描述的那樣:「她擁有一雙不同尋常的想像的眼睛,不自足於已然擁有的東西或為此洋洋自得,而是能以不一樣的眼睛看世界」。他還援引了法國文學批評家羅蘭·巴特的例子:在出生平凡的巴特眼中,「理想生活」是「有點錢,不要太多;有點權力,也不要太多;有大量的閑暇。」那麼「大量閑暇」用來做什麼呢? 「讀書、寫作、和朋友們交往、喝酒、聽音樂、旅行等等。」同樣, 《「廢柴」的快樂生活,日本青年人:不為國家而活》報道也體現了一種現象:年輕人不再視拚命工作、換取物質回報或認可為人生目標,而是轉向「低慾望生活」。

日本電影《不求上進的玉子》

事實上,正是許多處在富裕與貧窮兩極間、生活教育質量正在提升的人們發出了追問:我們屬於什麼階層?追逐金錢耗費了太多的時間、精力和創造性,而不能重來的生命卻在無情流逝。但如果不追逐金錢,我們是否有希望躲開支配生活的惱人規矩?不過,作者的動機完全可以引起小心眼的揣測:他會不會是衝擊上流社會失敗,又不想墮入缺乏智識的中產階級,才新創出如此一個階層?這一切是不是作者苦心經營的「脫離中產」假象?那麼,到底是財力決定格調和品位,還是智識決定品位呢?當金錢施加了明顯限制時,認可、尊重和賞識都成了虛妄的嗎?我們還能持久地追求智識生活嗎?此外,受社會地位和眼界所限,知識階層的觀察和思考能力會下降嗎?不過,狡猾的作者也許已提前料到這一疑問,並暗示只有底層人士才會發出此類擔憂:「生活在中層的人們承認等級與金錢有關,但教育和工作類型同樣重要;接近上層的人們認為品味、價值觀、生活格調和行為方式,是判斷等級身份不可或缺的標準,而對金錢、職業或受教育程度則未加考慮」。換句話說,你越缺乏什麼,就越傾向於放大它對自身社會等級的影響。

認清身份的焦慮

等級相關話題真正捕捉到都市中人們的慾望和焦慮。對身份的關注是各個階層的共同點。早在1805年,約翰·亞當斯就直言不諱地指出:「報酬在生活中是別人對你的尊重和讚賞。渴求他人尊重的慾望就像天然的飢餓感那樣真實,而忽略和輕視,則像痛風病或結石一樣引發劇痛……」「你是誰?」這是我們做定義身份的選擇時,不斷問自己的那個根本問題。職業、住宅、收入或財產,以及一系列自覺不自覺呈現的行為特徵的混合,構成了你的等級定位。明白等級的差異並不能帶我們離開無從逃逸的現時現刻。而且,對階層津津樂道的態度,不正暴露了自己並不高的社會階層嗎?也許,正視這個問題可以帶來一種透視感,減少人們在等級問題上暴露出的虛榮和自大。否則生活中的一切,會像面前的一張巨大圖片:無數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細節在上面展開,卻不知伸向何方。此外,既然人人無法真正平等,我們為何不讓等級以更多樣化的形式存在呢?(歐洲時報/ 楊雨晗)

編輯:海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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