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部通典唐·杜佑撰 王文錦等點校刑法典
唐·杜佑撰 王文錦等點校
刑法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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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典卷第一百六十三 刑法一
刑法序 刑制上
刑法序前志曰:「夫人,有生萬物之最靈者也。然而爪牙不足供其欲,趨走不足避其害,無毛羽以禦寒暑,必役物以為養,任智而不恃力者也。故不仁愛則不能群,不能群則不能勝物。群而聚之,是為君矣;歸而往之,是為王矣。人既群居,不能無喜怒交爭之情,乃有刑罰輕重之理興矣。刑於百度,其最遠乎!」又曰:「聖人因天討而作五刑。大刑用甲兵,次用斧鉞;中刑用刀鋸,次用鑽鑿;薄刑用鞭撲。大者陳諸原野,小者致之市朝。」又曰:「鞭撲無弛於家,刑罰無廢於國,征伐無偃於天下;但用之有本末,行之有次第爾。」歷觀前躅,善用則治,不善用則亂。在乎無私絕濫,不在乎寬之與峻。又病斟酌以意,變更屢作。今捃掇經史,該貫年代,若前賢有誤,雖後學敢言,亦庶幾成一家之書爾。前代搢紳之徒,多設三皇之言,又不載其刑法,故以五帝為首雲。
第一 刑制上第二 刑制中第三 刑制下第四 雜議上第五 雜議下第六 肉刑議 詳讞 決斷 考訊附第七 守正 赦宥 禁屠殺贖生附第八 寬恕 囚系 舞紊 峻酷 開元格
刑制上黃帝 虞 夏 殷 周 秦 漢 後漢 魏黃帝以兵定天下,此刑之大者。陶唐以前,未聞其制。
虞舜聖德聰明,建法曰:「象以典刑,象,法也。法用常刑,用不越法。流宥五刑,宥,寬也。以流放之法寬五刑。鞭作官刑,以鞭為治官事之刑。扑作教刑,撲,檟楚也。不勤道業則撻之。金作贖刑。誤而入刑,出黃金以贖。眚災肆赦,怙終賊刑。眚,過也。災,害也。賊,殺也。過而有害,當緩赦也。怙奸自終,當刑殺之。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舜陳典刑之義,敕天下敬之,憂不得其中也。於是流共工於幽洲,幽洲,北裔。水中可居者曰洲。放歡兜於崇山,黨於共工,故放之崇山。崇山,南裔。竄三苗於三危,三苗,國名,縉雲氏之後,時為諸侯。三危,西裔。殛鯀於羽山,羽山,東裔也,在海畔。按司馬遷曰:「舜流四凶於四裔,以御魑魅。」此一明四凶不死也。又,舜典雲「流宥五刑」者,五刑中有死,既以流放代死,此二明四凶不死也。又舜典言,舜美皋陶作士曰:「五流有宅。」孔安國注云:「五流有宅者,謂不忍加刑,則流放之,若四凶。」此三明四凶不死也。按洪範:「鯀則殛死,禹乃嗣興。」或者謂便殺之,所以辨鯀至羽山而自死者也。四罪而天下咸服。又「五流有宅,五宅三居。謂不忍加刑,則流放之,若四凶也。五流各有所居之差,有三等之居,大罪四裔,次九州之外,次千里之外也。惟明克允。」言咎繇能明五刑,施之遠近。前古五帝之代,據左氏載晉叔向所言,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言九刑,以墨一、劓二、剕三、宮四、大辟五,又流六、贖七、鞭八、撲九,故曰九刑也。三辟者,言三王始用五刑之法,故謂之三辟也。班固又云:「五帝畫象而人知禁。禹承堯、舜之後,自以德衰,始制肉刑,湯、武順而行之,以俗薄於唐、虞故也。」而孝經緯亦云:「五帝畫象,三王肉刑。畫象者,上罪黑蒙赭衣,中罪赭衣雜故屨,下罪雜屨而已。」若如三家之言,則前五帝皆同畫象,不用肉刑矣。佑以為不然。何也?按舜典云:「流宥五刑。」五刑者,以傷刻肌肉,亦謂之肉。蓋書美大舜以流放之寬,代刀鋸之毒。若如三家之言,五帝不用五刑矣,則帝舜何得言以流放代之?足明帝舜以前行五刑,明矣。其後舜又讚美皋陶曰:「汝作士,五刑有服。」又知帝舜初立之時,暫廢五刑,後又用耳。且尚書經正聖哲所傳,左氏、班書向恐而不據,其讖緯之言,同不足征也。荀卿曰:「肉刑者,蓋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來者矣。」誠哉是言。
夏啟即位,有扈不道,誓眾曰:「不用命,戮於社。」載社主有奔北者,則戮之主前。以社主陰,陰主殺。後又作禹刑。
殷作湯刑。晉叔向曰:「夏、殷作刑,皆叔世也。」言晚時。洎紂無道,迺重刑辟,有炮烙之刑。具峻酷篇。
周秋官之職之三典,「正月之吉,始和布刑於邦國都鄙。乃懸刑象之法於象魏,使萬人觀之,浹日而斂。」正月朔日布五刑於天下,又懸書,重之。浹日,十日也。又「執旌節以宣佈於四方,而憲邦之刑禁。」憲,表也。刑禁者,國之五禁,所以左右刑罰者。司寇正月布刑於天下,又懸其書於象魏,布憲則以旌節出宣令之,亦懸書於門閭及都鄙邦國。刑者王政所重,故丁寧焉。「一曰刑新國,用輕典;新國,新闢土、立君之國。用輕法,為其未習教也。二曰刑平國,用中典;承平守成之國。用中典者,常行之法也。三曰刑亂國,用重典」。亂國,篡弒叛逆。「凡盜賊軍,鄉邑及家人殺之無罪。謂盜賊群輩若軍,共攻盜鄉邑家人者,殺之無罪。若今無故入人室宅廬舍,上人車船牽引人,欲犯法者,其時格殺無罪。凡報仇讎者,書於士,殺無罪」。謂同國不避者,將報之,必先言於士,無罪也。士,主獄官也。「凡殺其親者,焚之;殺王之親者,辜之。親,緦服以內。焚,燒也。辜之言枯也,謂磔之。凡殺人者,踣諸市,肆之三日」。踣,謂斃之,音妨付反。「傷人見血不以告者,攘獄者,遏訟者,告而誅之」。謂吏人相殺傷見血耳。攘獄者,距不受也。遏訟者,遏止訟者也。坐為賊盜者,「其孥,男子入於罪隸,女子入於舂槁。舂人、槁人,此二官之役。今之奴婢,古之罪人,箕子為之奴。罪隸,奴也,從坐沒入縣官者。凡有爵者,與七十者,與未□者,皆不為奴」。有爵,謂命士以上也。□,毀齒也。五刑之法,「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宮罪五百,刖罪五百,殺罪五百」,凡二千五百,所謂刑平邦用中典者也。「墨者使守門,黥面人,無妨禁衛也。劓者守關,以丑貌遠之也。宮者守內,人道既絕,於事便也。刖者守囿,驅禽獸,無急行。髡者守積」。王之同族,不處宮刑,是不翦其類也,但髡頭而已。凡王族皆於隱處罰之,故使守積。音恣。
穆王享國百年,耄荒,孔安國曰:「王即位過四十年,而耄亂忽荒。言百年大期,雖老而能用賢以揚名。」命呂侯度作刑。度時代所宜也。訓夏贖刑:穆王命呂侯作書,訓暢夏禹贖刑之法。從輕也。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多於初制五百章。其後,又作九刑。正刑五及流、贖、鞭、撲。
孔子曰:「大罪有五,而殺人為下。逆天地者,罪及五代;誣鬼神者,罪及四代;逆人倫者,罪及三代;亂教化者,罪及二代;手殺人者,罪止其身。」又曰:「析言破律,亂名改作,執左道以亂政者,殺;作淫聲,造異服,設怪伎奇器以盪上心者,殺;行偽而固,言偽而辯,學非而博,順非而澤,以惑眾者,殺;假於鬼神、時日、卜筮以疑人者,殺。此四誅者,不待時,不以聽。」
春秋時,子產相鄭,鑄刑書。鑄刑法於鼎。晉叔向遺書強非之,子產報曰:「吾以救世弊也。」具雜議篇上。
秦文公二十年,法初有三族罪。張晏曰:「父母、兄弟、妻子。」如淳曰:「父族、母族、妻族。」武公三年,誅三父等而夷三族,以其殺出子。寧公子三人,長武公,為太子;次德公;次出子。寧公卒,大庶長弗忌、威罍、三父廢太子,而立出子為君。後三父等復共殺出子,立武公。
孝公初,衛鞅請變法令,令人為什伍,而相牧司連坐。不告奸者腰斬,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人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鬥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戮力本業,耕織玫粟帛多者,復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尊榮,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令既具,未布。恐人之不信己,乃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募人有能徙置北門者與十金。人怪之,莫敢徙。復曰:「能徙者與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輒與五十金,以明不欺。秦人初言令不便者以千數。於是太子犯法,衛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將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明日,秦人皆趨令。令初下,有言令不便者,有來言令便者,衛鞅曰:「此皆亂化之人也。」盡遷於邊城。其後人莫敢議令。甘龍、杜摯極非之。具雜議上篇。令之初作,一日臨渭,刑七百餘人,百姓皆苦之。居三年,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勇於公戰,怯於私鬥,秦人大治而大悅。魏文侯師李悝撰次諸國法,著法經,皆罪名之制也,商君受之以相秦。具魏代語中。
始皇即位,遣將成蟜擊趙,反,死屯留,軍吏皆斬,及戮其屍。士卒死者,皆戮其屍。其後,嫪毐作亂,敗,其徒二十人皆梟首。懸首於木上,曰梟。車裂以徇,滅其宗。輕者為鬼薪。取薪給宗廟,為鬼薪。律曰:「鬼薪作三歲。」後又體解荊軻。及平六國,制夫人藏詩書及偶語,棄市;禁人聚語,畏其謗也。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律說:論決為髡鉗,輸邊,築長城。城旦,四歲刑也。燕人盧生竊言「始皇樂以刑殺為威」,因亡去。始皇聞之怒,諸生在咸陽者四百六十餘人,皆坑之。其後東郡星隕為石,或刻其石曰:「始皇死。」始皇盡誅石旁人。
胡亥立,以趙高為郎中令,更變律令,有罪者相坐收族。又群盜起,胡亥責李斯,斯懼,上書請行督責,刑者相半。其後趙高譖斯,具五刑,腰斬,夷三族。具峻酷篇。
漢高帝初入咸陽,約法三章,曰:「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傷人有曲直,盜賊有多少,故言抵。抵,至也,當也。蠲削秦法,兆人大悅。然大辟尚有三族之誅,三族,注已具上。先黥、劓,斬左右趾,笞殺,梟其首,菹其骨肉於市。菹,為醢也。其誹謗詈詛,又先斷舌。故謂之具五刑。彭越、韓信之屬,皆受此戮。其後又制曰:「有耐罪以上,請之。」應劭曰:「此輕罪不髡,其耏鬢曰耐」。杜林以為法度之字當從寸,故改耏為耐。言耐罪以上,皆當先請也。顏師古曰:「耐,頰傍毛也,音而。」後以三章之法,不足御奸,御,止。遂令蕭何□摭秦法,□摭謂收拾。□音九問反。摭音之石反。取其宜於時者,作律九章。漢承秦制,蕭何定律,除參夷連坐之罪,增部主見知之條,益事律興、廄、戶三篇,合為九篇。叔孫通益律所不及,傍章十八篇。又制:「獄疑者,各讞所屬官長,皆移廷尉,廷尉不能決,具為奏,附所當比律令以聞。」
惠帝二年,制曰:「今法有誹謗妖言之罪,過誤之言,以為妖言。是使眾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其除之。」又制:「上造以上及內外公孫耳孫,有罪當刑及當城旦舂者,皆耐為鬼薪、白粲。上造,爵滿十六者也。內外公孫,謂王侯內外孫也。耳孫,玄孫之子也,言已遠,但耳聞之也。今以上造有功勞,內外孫有骨血屬□,施德布惠,故事從其輕也。城旦,旦起行理城。舂者,婦人不參外徭,但舂作米。皆四歲刑也。今皆就鬼薪、白粲。鬼薪,已具上。白粲,坐擇米,使正白為粲。皆三歲刑也。人年七十已上若不滿十歲,有罪當刑者,完之。」不加肉刑髡鬄也。若,參及之言也。謂七十以上及不滿十歲以下,皆完。除挾書律。挾,藏也。秦律:「敢挾書者,棄市。」
呂太后初,除三族罪。
文帝制:「人有犯法已論,其父母妻子同產坐之及收孥,律令宜除之。孥,子也。秦法,一人有罪收其家。罪疑者與人。」從輕斷之。於是刑罰大省,斷獄四百。具寬恕篇。又感齊女淳于緹縈之言,除肉刑,定律曰:「諸當完者,完為城旦舂;以完易髡,以笞代劓,以釱左右趾代刖。今既曰完矣,不復雲以完代完,此當言髡者完之矣。當黥者,髡鉗為城旦舂;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趾者,笞五百;當斬右趾,及殺人先自告,謂殺人而自首得免罪者也。及吏受賕枉法,謂曲公法而受賂者。守縣官財物而即盜之,今律所謂主守自盜者。已論命復有笞罪者,皆棄市。命者,名也,成其罪也。殺人害重,受賕、盜物,贓污之身,故此三罪,已被論名而又犯笞,亦皆棄市。罪人獄已決,完為城旦舂,滿三歲為鬼薪白粲。鬼薪白粲一歲,為隸臣妾。隸臣妾一歲,免為庶人。男子為隸臣,女子為隸妾。鬼薪白粲滿一歲,為隸臣妾。隸臣妾滿二歲,為司寇。司寇一歲,及作如司寇二歲,皆免為庶人。罪降為司寇,故一歲。正司寇,故二歲。其亡逃及有罪耐已上,不用此令。」在本罪中又重犯者也。具肉刑議篇。是後,外有輕刑之名,內實殺人。斬右趾者又當死。斬左趾者笞五百,當劓者笞三百,率多死。斬右趾者棄市,故入於死。以笞五百代斬左趾,笞三百代劓,笞數既多,亦不活也。
景帝制:「改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猶尚不全。「自今吏及諸有秩,受其官屬所監、所理、所行、所將,行,謂按察。夏孟反。其與飲食計償費,勿論。計所費而償其直,勿論罪。他物,若買故賤,賣故貴,皆坐贓為盜。他物,謂非飲食。吏遷徙免罷,受其故官屬所將監治送財物,奪爵為士伍,免之。謂奪其爵,令為士伍,又免其官職,即今律所謂「除名」也。士伍者,言從士卒之伍。無爵,罰金二斤,沒入所受。有能捕告,畀其所受贓」。畀,與也。以所受之贓與捕告者。其後,罷磔曰棄市。先此,諸死刑皆磔之於市,今罷之。若妖逆,則磔之。磔謂張其屍也。具寬恕篇。復下詔曰:「長老,人所尊敬也;鰥寡,人所哀憐也。其著令:年八十以上,八歲以下,孕者未乳,乳,產。師、侏儒,樂師,瞽者。侏儒,短人,不能走。當鞫系者,頌繫之。頌讀曰容。容寬不桎梏。罪死欲腐者,許之。」如腐木不生實矣。六年,定鑄錢偽黃金棄市律。又以笞者或至死未畢,復減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百。其定箠令,箠,策也,所以擊者也。箠長五尺,其本大一寸,其末薄半寸,皆平其節。「笞臀,先時笞背。畢一罪乃得更人」。更人,更易行笞人。自是笞者得全。然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輕,人易犯之。
孝武徵發煩數,人窮犯法,遂令張湯、趙禹條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見知人犯法不告為故縱,而所監臨部主有罪並連坐。緩深故之罪,孝武欲急刑,吏深害及故入人罪者,皆寬緩之。急縱出之誅。吏釋罪人,疑以為縱出,則急誅之。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蕭何本定律九篇,叔孫通又加十八篇,張湯又撰越宮律二十七篇,趙禹撰朝律六篇,合為六十篇。大辟四百九條,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決事比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比,以例相比況。文書既繁,主者不能遍睹,或罪同而論異。具舞紊篇。
孝宣制:「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孫匿大父母,皆勿坐。凡首匿者,言為謀首而藏匿罪人。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匿孫,罪殊死,皆上請。」宣帝患刑法不一,置廷平四人平之。具雜議篇。
成帝鴻嘉初,又定令:「年未滿七歲,賊斗殺人及犯殊死者,上請廷尉以聞,得減死。」合於三赦幼弱老眊之人。皆法令稍定,近古而便人者也。
哀帝綏和二年,除誹謗詆欺法。
平帝元始中,制曰:「前詔有司,復貞婦,歸女徒,誠欲以防邪僻,全貞信。及眊悼之人,人八十曰眊,言老昏暗也;七歲曰悼,言未成人,若死亡,可哀悼。刑罰所不加,聖王之所制也。惟苛暴吏多拘系犯法者親屬婦女、老弱。其明敕百僚:婦女非身犯法,及男子年八十以上、七歲以下,家非坐不道,詔所名捕,他皆無得系。名捕,謂下詔特所捕也。其當驗者,即驗問。就其所居而問之。定著令。」王莽居攝,翟義、劉信起兵討莽,莽敗之,夷三族。其後陳良、終帶叛入匈奴,莽求得,行焚如之刑。具峻酷篇。
後漢光武留心庶獄,然自王莽篡位之後,舊章不存,法網弛縱,無以懲肅。梁統上疏曰:「臣竊見元帝初元五年,輕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輕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者減死一等。自後人輕犯法,吏易殺人。臣愚以為刑罰不苟務輕,務其中也。是以五帝有流、殛、放、殺之誅,三王有大辟、刻肌之刑,所以為除殘去亂也。高帝定法,傳之後代。文帝遭代康平,因時施恩,省去肉刑、相坐之法,天下幾平。武帝值中國全盛,征伐遠方,百姓罷弊,豪傑犯禁,奸吏弄法,故重遁匿之科,著知縱之律。宣帝履道握要,以御海內,臣下奉憲,不失繩墨,天下稱安。孝元、孝哀即位日淺,丞相王嘉等便以數年之間,虧除先帝舊約,穿令斷律,凡百餘事。臣取其尤妨政者,條奏。伏請擇其善者而從之,定不易之典。」時廷尉議,以為崇刑峻法,非明王急務,遂罷之。
章帝時,郭躬條奏,請重文可從輕者四十一事,著於令。陳寵又代躬為廷尉,帝納寵言,制除鑽鑽諸慘酷之科,解妖惡之禁,又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著於令。寵復鉤校律令,刑法溢於甫刑者,奏除之,鉤,猶勘也,音工侯反。溢,出也。曰:「今律令,犯死刑者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請令三公、廷尉集平律令,可施行者,大辟二百,耐罪、贖罪二千八百,合為三千。其餘千九百八十九事,悉可詳除。」會寵得罪,遂罷。並具寬恕篇。
安帝永初中,法稍苛繁,人不堪之,陳寵子忠復為尚書,略依寵意,奏上三十三條,為決事比,比,例也,必寐反。以省請讞之弊。又上除蠶室刑;西漢文、景已除宮刑,今復除蠶室刑者,是當時雖有文而未悉斷,武帝時,司馬遷犯法,下蠶室,即其事矣,今申明除之。解贓吏三代禁錮;狂易殺人,得減重論;狂易,謂狂而易性也。母子兄弟相代死,聽,赦所代者。
獻帝初,應劭又刪定律令,撰具律本章句、尚書舊事、廷尉版令、決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詔書及春秋折獄,凡二百五十篇。又集議駁三十篇,以類相從,凡八十二事。於是舊事存焉。
曹公秉政,欲復肉刑,陳群深陳其便,鍾繇亦贊成之,孔融、王修不同其議,遂止。具肉刑議篇。於是乃定甲子科,犯釱左右趾者易以木械,是時乏鐵,故易以木焉。又以漢律太重,故令依律論者聽得科半,使從半減也。
魏文帝受禪後,有大女劉朱,撾子婦酷暴,前後三婦自殺,論朱減死作尚方,因是下怨毒殺人減死之令。
明帝改士庶罰金之令,男聽以罰代金,婦人加笞還從鞭督之例,以其形體裸露故也。時所用舊律,其文起自魏文侯師李悝。悝撰次諸國法,著法經,以為王者之政,莫急於盜賊,故其律始於盜、賊;盜賊須劾捕,故著囚、捕二篇;其輕狡、越城、博戲、借假不廉、淫侈、逾制以為雜律一篇;又以具律具其加減:是故所著六篇而已,然皆罪名之制也。商君傳習,以為秦相。漢承其制,蕭何定律,除參夷連坐之罪,增部主見知之條,益事律興、廄、戶三篇,合為九篇。叔孫通益律所不及,傍章十八篇,張湯越宮律二十七篇,趙禹朝律六篇,合六十篇。又漢時決事,集為令甲以下三百餘篇,又司徒鮑昱撰嫁娶辭訟決為法比都目,凡九百六卷。代有增損,輕重乖異。而通條連句,上下相蒙,雖大體異篇,實相采入。盜律有賊傷之例,賊律有盜章之文,興律有上獄之法,廄律有逮捕之事:若此之比,錯糅無常。後人生意,各為章句,叔孫宣、郭令卿、馬融、鄭玄諸儒章句十有餘家,家數十萬言。凡斷罪所當由用者,合二萬六千二百七十二條,七百七十三萬二千二百餘言,言數益繁,覽者益難。天子於是詔,但得用鄭氏章句,不得雜用余家。衛覬又奏曰:「刑法者,國家之所貴重,而私議之所輕賤;獄吏者,百姓之所懸命,而選用者之所卑下。請置律博士,轉相教授。」然而律文煩廣,事比眾多,離本依末,決獄之吏如廷尉獄吏范洪受囚絹二丈,附輕法論之;獄吏劉象受屬偏考囚張茂物故,附重法論之。洪、象雖皆棄市,而輕枉者相繼。其後,天子又下詔改刑制,命陳群、劉邵等刪約舊科,旁采漢律,定為魏法,制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書官令、軍中令,合百八十餘篇。其序略曰:
舊律所以難知者,由於六篇篇少故也。篇少則文荒,文荒則事寡,事寡則罪漏。故集罪例以為刑名,冠於律首。
盜律有劫掠、恐喝、和賣買人,科有持質,皆非盜事,故分以為劫掠律。賊律有欺謾、詐偽、逾封、矯制,囚律有詐偽生死,令丙有詐自復免,事類眾多,故分為詐律。賊律有賊伐樹木、殺傷人畜產及諸亡印,金布律有毀傷亡失縣官財物,故分為毀亡律。囚律有告劾、傳覆,廄律有告反逮受,科有登聞道辭,故分為告劾律。囚律有繫囚、鞫獄、斷獄之法,興律有上獄之事,科有考事報讞,宜別為篇,故分為系訊、斷獄律。盜律有受所監臨受財枉法,雜律有假借不廉,令乙有呵人受錢,科有使者驗賂,其事相類,故分為請賕律。盜律又有□辱強賊,興律有擅興徭役,具律有出賣呈,科有擅作修舍事,故分為擅興律。興律有乏徭稽留,賊律有儲峙不辦,廄律有乏軍之興,及舊典有奉詔不謹、不承用詔書,漢氏施行有小愆乏及不如令,輒劾以不承用詔書之罪腰斬,不宜復為法,故復別為之留律。秦代舊有廄置、乘傳、副車、食廚,漢初承秦不改,後以費廣稍省,故後漢但設騎置,故除廄律,取其可用合科者,以為郵驛令。其告反逮驗,別入告劾律。上言變事,以為變事令。以驚事告急,與興律烽燧及科令者,以為驚事律。盜律有還贓畀主,金布律有罰贖入責以呈黃金為償,科有平庸坐贓事,以為償贓律。蓋律之初制,無免坐之文,張湯、趙禹始作監臨部主、見知故縱之例:其見知而故不舉劾者與同罪,失不舉劾各以贖論,其不見不知不坐也,是以文約而例通。科之為制,每條有違科,不覺不知,從坐之免不復分別,而免坐繁多,宜總為免例,以省科文,故更制定其由例,以為免坐律。諸律令中有教制,本條無從坐之文者,皆從此取法也。凡所定增十三篇,就故五篇,合十八篇,於正律九篇為增,於旁章科令為省矣。
更依古義,製為五刑。其死刑有三,髡刑有四,完刑、作刑各三,贖刑十一,罰金六,雜抵罪七,凡三十有七名,以為律首。又改賊律,以言語及犯宗廟園陵,謂之大逆無道,腰斬,家屬從坐,不及祖父母、孫。至於謀反大逆,臨時捕之,或污瀦,或梟菹,夷其三族,不在律令,所以嚴絕惡跡也。賊斗殺人,以劾而亡,許依古義,聽子弟得追殺之。會赦及過誤相殺,不得報讎,所以止殺害也。殺繼母與親母同,防繼假之隙也。除異子之科,使父子無異財也。毆兄姊加至五歲刑,以明教化也。囚徒誣告人反,罪及親屬,異於善人,所以累之使省刑息誣也。改投書棄市之科,所以輕刑也。正篡囚棄市之罪,斷凶強為義之蹤也。二歲刑以上,除家人乞鞫之制,省所煩獄也。改諸郡不得自擇伏日,所以齊風俗也。
斯皆魏代所改。其大略如是。
司馬景王輔政時,犯大逆者,其法誅及已出之女。毌丘儉之誅,其子甸妻荀氏應坐死,其族兄顗通表魏帝,以乞其命。詔聽離婚。荀氏所生女芝,為潁川太守劉子元妻,亦坐死,以懷妊系獄。荀氏辭詣司隸校尉何曾乞恩,求沒為官婢,以贖芝命。曾哀之,使主簿程咸上議曰:「臣以為女人有三從之義,無自專之道,出適他族,降父母之服,所以明外成之節也。而父母有罪則追刑,夫黨見誅又隨戮,一人之身,內外受辟。今女既嫁,則為異姓之妻;如或產育,則為他族之母。無辜受戮,傷孝子之心。且男既不得罪於他族,而女獨嬰戮於二門。臣以為在室宜從父之誅,既醮可隨夫之罰。」於是有詔改定律令。
司馬文王繼秉魏政,患前代律令煩雜,陳群、劉邵雖經改革,而科網太密,於是命賈充、鄭沖、荀顗、荀勖、羊祜、王業、杜友、杜元凱、裴楷、周雄、郭頎、成公綏、柳軌、榮邵等定法令,就漢九章增十一篇,仍其族類,正其體號,改舊律為刑名、法例,辨囚律為告劾、系訊、斷獄,分盜律為請賕、詐偽、水火、毀亡,因事類為衛宮、違制,撰周官為諸侯律,合二十篇,六百三十條,二萬七千六百五十七言。蠲其苛穢,歸於益時。其餘未宜除者,若軍事、田農、酤酒,未得皆從人心,權設其法,太平當除,故不入律,悉以為令。施行制度,以此設教,違令有罪則入律也。其常事品式章程,各還其府,為故事。減梟斬族誅從坐之條,除謀反適養母出女嫁皆不復還坐父母棄市,省禁錮相告之條,去捕亡、亡沒為官奴婢之制。輕過誤老小女人當罰金、杖者,皆令半之。重奸伯叔母之令,棄市。淫寡女,三歲刑。崇嫁娶之要,一以下娉為正,不理私約。峻禮教之防,准五服以制罪也。凡律令合二千九百二十六條,十二萬六千三百言,六十卷。故事三十卷。
通典卷第一百六十四 刑法二刑制中晉 東晉 宋 齊 梁 陳 後魏 北齊 後周 隋
晉武帝泰始三年,賈充等修律令成,帝親自臨講,使裴楷執讀。四年正月,大赦天下,乃頒新律。其後,明法掾張斐又注律,表上之,其要曰:
律始於刑名者,所以定罪制也;終於諸侯者,所以畢其政也。
刑名所以經略罪法之輕重,正加減之等差,明發眾篇之多義,補其章條之不足,較舉上下綱領。其犯盜賊、詐偽、請賕者,則求罪於此,作役、水火、畜養、守備之細事,皆求之作本名。告訊為之心舌,捕係為之手足,斷獄為之定罪,名例齊其法制。自始及終,往而不窮,變動無常,周流四極,上下無方,不離於法律之中。
其知而犯之謂之「故」,意不以為然謂之「失」,違忠欺上謂之「謾」,背信藏巧謂之「詐」,虧禮廢節謂之「不敬」,兩訟相趣謂之「斗」,兩和相害謂之「戲」,無變斬擊謂之「賊」,不意誤犯謂之「過」,逆節絕理謂之「不道」,陵上僭貴謂之「惡逆」,將害未發謂之「戕」,倡首先言謂之「造意」,二人對議謂之「謀」,制眾建計謂之「率」,不和謂之「強」,攻惡謂之「略」,三人謂之「群」,取非其物謂之「盜」,貨財之利謂之「贓」:凡二十者,律義之較名也。
夫律者,當慎其變,審其理。若不承用詔書,無故失之刑,當從贖。謀反之同伍,實不知情,當從刑。此故失之變也。卑與尊斗,皆為賊,斗之加兵刃水火中,不得為戲,戲之重也。向人室廬道逕射,不得為過,失之禁也。都城人眾中走馬殺人,當為賊,賊之似也。過失似賊,戲似斗,斗而殺傷傍人又似誤,盜傷縛守似強盜,呵人取財似受賕,囚辭所連似告劾,諸勿聽治似故縱,持質似恐喝:如此之比,為無常之格也。
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意善功惡,以金贖之。故律制,生罰不過十四等,死刑不過三,徒加不過六,囚加不過五,累作不過十一歲,累笞不過千二百,刑等不過一歲,金等不過四兩。月贖不計日,日作不拘月,歲數不疑閏。不以加至死,並死不復加。不可累者,故有並數;不可並數,乃累其加。以加論者,但得其加;與加同者,連得其本。不在次者,不以通論。以人得罪與人同,以法得罪與法同。侵生害死,不可齊其防;親疏公私,不可常其教。禮樂崇於上,故降其刑;刑法閑於下,故全其法。是故尊卑敘,仁義明,九族親,王道平也。
律有事狀相似而罪名相涉者,若加威勢下手取財為強盜,不自知亡為縛守,將中有惡言為恐喝,不以罪名呵為呵人,以罪名呵為受賕,劫召其財為持質:此六者,以威勢得財而名殊者也。即不求自與為受求,所監求而後取為盜贓,輸入呵受為留難,斂人財物積藏於官為擅賦,加毆擊之為戮辱:諸如此類,皆為以威勢得財而罪相似者也。
夫刑者,司理之官;理者,求情之機;情者,心神之使。心感則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暢於四支,發於事業。是故奸人心愧而面赤,內怖而色奪。論罪者務本其心,審其情,精其事,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然後乃可以正刑。仰手似乞,俯手似奪,捧手似謝,擬手似訴,拱臂似自首,攘臂似格鬥,矜莊似威,怡悅似福,喜怒憂懼,貌在聲色;奸貞猛弱,候在視息。出口有言當為告,下手有禁當為賊,喜子殺怒子當為戲,怒子殺喜子當為賊:諸如此類,自非至精不能極其理也。
律之名例,非正文而分明也。若八十,非殺傷人,他皆勿論,即誣告謀反者反坐。十歲,不得告言人;即奴婢捍主,主得謁殺之。賊燔人廬舍積聚,盜贓五疋以上,棄市;即燔宮府積聚盜,亦當與同。毆人,教令者與同罪;即令人毆其父母,不可與行者同得重也。若得遺物強取強乞之類,無還贓法隨例畀之文。法律中諸不敬,違儀失式,及犯罪為公為私,贓入身不入身,皆隨事輕重取法,以例求其名也。
夫理者,精玄之妙,不可以一方行也;律者,幽理之奧,不可以一體守也。或計過以配罪,或化略以循常,或隨事以盡情,或取捨以從時,或推重以立防,或引輕以就下。公私廢避之宜,除削重輕之變,皆所以臨時觀釁者。用法執詮者幽於未制之中,采其根芽之微,致之機格之上,稱輕重於毫銖,考輩類於參伍,然後乃可以理直刑正。
夫奉聖典者若操刀執繩,刀妄加則傷物,繩妄彈則侵直。梟首者惡之長,斬刑者罪之大,棄市者死之下,髡作者刑之威,贖罰者誤之誡:王者立此五刑,所以寶君子而逼小人也,故為敕慎之經,皆擬周易有變通之體焉。
夫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推而行之謂之通,舉而措之謂之格。刑殺者是冬震曜之象,髡罪者似秋雕落之變,贖失者是春陽悔吝之疵也。五刑成章,輒相依准,法律之義也。
東晉元帝為丞相,在江東承製。時百度草刱,議斷不循法,人立異議,高下無狀。主簿熊遠奏曰:「自軍興以來,臨事改制,朝作夕改,至於主者不敢任法,每輒關諮,委之大官,非為政之體。若本曹處事不合法令,監司當以法彈違,不得動用開塞,以壞成事。按法蓋粗術,非妙道也,矯割物情,以成法耳。若每隨物情,輒改法制,此為以情壞法。法之不一,是謂多門,開人事之路,廣私請之端,非先王立法之本意也。凡為駮議者,若違律令節度,當合經傳及前比故事,不得任情以破成法。愚謂宜令錄事更立條制,諸立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不得直以情言,無所依准,以虧舊典也。」是時帝以權宜從事,尚未能從。而河東衛展為晉王大理,考擿故事有不合情者,又上書曰:「今施行詔書,有考子正父死刑,或鞭父母問子所在。近主者所稱庚寅詔書,舉家逃亡家長斬。若家長是逃亡之主,斬之雖重猶可;設子孫犯事,將考父祖逃亡,逃亡是子孫,而父祖嬰其酷。傷順破教,如此者眾。相隱之道離,則君臣之義廢;君臣之義廢,則犯上之奸生矣。今詔書宜除者多,有便於當今,著為正條,則法差簡易。」元帝令曰:「先自元康以來,事故荐臻,刑禁滋蔓。大理所上,宜朝堂會議,蠲除詔書不可用者,此孤所虛心者也。」
宋文帝時,蔡廓為侍中,建議以為:「鞫獄不宜令子孫下辭,明言父祖之罪。虧教傷情,莫此為大。自今但令家人與囚相見,無乞鞫之訴,便足以明伏罪,不須責家人下辭。」朝議咸以為允,從之。
時王弘上疏曰:「主守偷五疋,常偷四十疋,並死,太重。請加主守至十疋,常偷至五十疋。」具寬恕篇。劉秀之為尚書右僕射,請改定製令,疑部人殺長吏科,議者謂值赦宜加徙送,秀之謂:「律文雖不明部人殺官長之旨,若值赦但止徙送,便與悠悠殺人曾無一異。人敬官長,比之父母,行害之身雖遇赦,謂宜付尚方,窮其天命,家口令補兵。」從之。
謝庄為都官尚書,奏改定州獄曰:「舊官長竟囚畢,郡遣督郵案驗,仍就施刑。督郵賤吏,非能異於官長,雖有案驗之名,而無研究之實。愚謂此制宜革。自今入重之囚,縣考正畢,以事言郡,並送囚身,委二千石親臨覆辯,必收聲吞釁,然後就戮。若二千石不能決,乃度廷尉。神州統外,移之刺史,刺史有疑,亦歸台獄。必令死者不怨,生者無恨。」
齊武帝令刪定郎王植之集注張、杜舊律,合為一書,凡千五百三十條。事未施行,其文殆滅。
梁武帝制,依周、漢舊事,有罪者贖。其科,凡在官身犯,罰金。鞭杖杖督之罪,悉入贖停罰。其台省令史士卒欲贖者,聽之。
時齊時舊郎蔡法度,能言齊王植之律,於是使損益舊本,以為梁律。天監初,又令王亮等定為二十篇:一曰刑名,二曰法例,三曰盜劫,四曰賊叛,五曰詐偽,六曰受賕,七曰告劾,八曰討捕,九曰系訊,十曰斷獄,十一曰雜,十二曰戶,十三曰擅興,十四曰毀亡,十五曰衛宮,十六曰水火,十七曰倉庫,十八曰廄,十九曰關市,二十曰違制。其制刑為十五等之差:棄市以上為死罪,大罪梟其首,其次棄市。刑二歲以上為耐罪,言各隨伎能而任使之也。有髡鉗五歲刑,笞二百,收贖絹男子六十疋;又有四歲刑,男子四十八疋;又有三歲刑,男子三十六疋;又有二歲刑,男子二十四疋。罰金一兩以上為贖罪。贖死者,金二斤,男子十六疋;贖髡鉗五歲刑笞二百者,金一斤十二兩,男子十四疋;贖四歲刑者,金一斤八兩,男子十二疋;贖三歲刑者,金一斤四兩,男子十疋;贖二歲刑者,金一斤,男子八疋;罰金十二兩者,男子六疋;罰金八兩者,男子四疋;罰金四兩者,男子二疋;罰金二兩者,男子一疋;罰金一兩者,男子二丈。女子各半之。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以贖論,故為此十四等之制。又制九等之差:有一歲刑,半歲刑,百日刑,鞭杖一百,鞭杖五十,鞭杖四十,鞭杖三十,鞭杖二十,鞭杖十。又有八等之差:一曰免官,加杖督一百;二曰免官;三曰奪勞百日,杖督一百;四曰杖督一百;五曰杖督五十;六曰杖督四十;七曰杖督二十;八曰杖督十。論加者上就次,當減者下就次。凡系獄者,不即答款,應加測罰,不得以人士為隔。若人士犯罰,違捍不款,宜測罰者,先參議牒啟,然後科行。斷食三日,聽家人進粥二升。女及老小,百五十刻乃與粥,滿千刻而止。囚有械、杻、斗械及鉗,並立輕重大小之差,而為定製。其鞭,有制鞭、法鞭、常鞭,凡三等之差。制鞭,生革廉成;法鞭,生革去廉;常鞭,熟靼之舌反不去廉。皆作鶴頭紐,長尺一寸。梢長二尺七寸,廣三分,靶長二尺五寸。杖皆用生荊,長六尺。有大杖、法杖、小杖三等之差。大杖大頭圍寸三分,小頭八分半。法杖圍寸三分,小頭五分;小杖圍寸一分,小頭極杪。諸督罰,大罪無過五十、三十,小者二十。當笞二百以上者,笞半,余半後決,中分鞭杖。老小於律令當行鞭杖罰者,皆半之。其應得法鞭、杖者,以熟靼鞭、小杖。過五十者,稍行之。將吏以上及女人應有罰者,以罰金代之。其以職員應罰及律令指名制罰者,不用此令。其問事諸罰,皆用熟靼鞭、小杖。其制鞭、制杖,法鞭、法杖,自非特詔,皆不得用。詔鞭杖在京師者,皆於雲龍門行。女子懷孕者,勿得決罰。其反、叛、大逆以上,皆斬。父子同產男,無少長,皆棄市。母妻姊妹及應從坐棄市者,妻子女妾同補奚官為奴婢。資財沒官。劫身皆斬,妻子補兵。遇赦降死者,黵面為劫字,黵音都感反。髡鉗,補冶鎖士終身。其下又謫運配材官冶士、尚方鎖士,皆以輕重差其年數,其重者或終身。士人有禁錮之科,亦以輕重為差。其犯清議,則終身不齒。耐罪囚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孕者、盲者、侏儒當械繫者,及郡國太守相、都尉、關中侯以下亭侯以上之父母妻子,及所坐非死罪除名之罪,二千石以上非檻征者,並頌繫之。丹陽尹月一詣建康縣,令三官參共錄獄,察斷枉直。其尚書當錄人之月者,與尚書參共錄之。凡定罪二千五百二十九條。又有令三十卷。其後,除贖罪之科。舊獄法,夫有罪,逮妻子;子有罪,逮父母。十一年詔曰:「自今捕謫之家及罪應質作,若年有老小者,可停將送。」十四年,又除黵面之刑。帝優借朝士,有罪多屈法申之,百姓有犯則按法。具舞紊篇。
議曰:夫按法用刑,誠難差異,然酌於人情,通於物理,衣冠之與黎蒸,如草木之有秀茂,若戮一士族,雖或無冤,如摧茂林,剃翹秀,或睹其殄瘁,則多傷憫之懷,使人離心,皆如崩角;若戮一匹庶,縱或小屈,如斬叢撥,蹂荒蕪,未覺其雕殘,乃鮮嗟嘆之議。免俗惶駭,不猶愈乎?儻謂不然,立睹其患。武帝深旨,未可為尤。前志著八議之科,近法有收贖之制,豈比下俚,便令同儕。往事足征,未可多咎。
陳武帝令尚書刪定郎范泉參定律令,又令徐陵等知其事,制律三十卷,科三十卷。其制唯重清議禁錮之科。若搢紳之族,犯虧名教,不孝及內亂者,終身不齒;先與士人為婚者,許妻家奪之。其獲賊帥、士人惡逆,雖經赦免死付冶,聽將妻入役,不為年數。又存贖罪之律,復父母緣坐之刑。自餘一用梁法。其有贓驗昭然而不款伏,則上測立。立測者,以土為垛,高一尺,上圓,劣容囚兩足立。鞭二十,笞三十訖,著兩械及杻,上垛。一上測七刻,日再上。三七日上測,七日一行鞭。凡經鞭杖,合一百五十,得度不承者,免死。其髡鞭五歲刑,降死一等,鎖二重。其五歲刑以下,並鎖一重。五歲四歲刑,若有官,准當二年,余並居作。其三歲刑,若有官,准當二年,餘一年贖。若公坐過誤,罰金。其二歲刑,有官者,贖論。一歲刑,無官亦贖論。寒庶人,准決鞭杖。囚並著械,徒並著鎖,亦不計階品。死罪將決,乘露車,著三械,加拲手:至市,脫手械及拲手焉。拲,音拱,兩手曰拲。當刑於市者,夜須明,雨須晴;朔日,八節、六齋日,月在張心日,並不得行刑。廷尉寺為北獄,建康縣為南獄,並置正監平。又制:常以三月,侍中、吏部尚書、三公郎、部都令史、三公錄冤屈;御史中丞、侍御史、蘭台令史親行京師諸獄及冶署,理察囚徒冤枉。
後魏起自北方,屬晉室之亂,部落漸盛,其主乃峻刑法,每以軍令從事。人乘寬政,多以違令得罪,死者以萬計。於是國落騷然。其後,當死者,聽其家獻金馬以贖。犯大逆者,親族男女無少長皆斬。男女不以禮交,皆死。人相殺者,聽與死家牛馬四十九頭及送葬器物以平之。無系訊連逮之坐。盜官物一備五,私物一備十。及道武既平定中原,患舊制太峻,命三公郎王德除其酷法,約定科令。
至太武帝神□中,詔崔浩定律令。除五歲、四歲刑,增一年刑。大逆不道腰斬,誅其同籍,年十四以下腐刑,女子沒縣官。害其親者,轘之。為蠱毒者,男女皆斬,焚其家。巫蠱者,負羖羊,抱犬,沈諸泉。當刑者贖,貧則加鞭二百。畿內人富者燒炭于山,貧者役於圊溷,女子入舂槁,其痼疾不逮於人,守苑囿。王官階九品,得以官爵除刑。婦人當刑而孕,產後百日乃決。年十四以下,降刑之半,八十及九十非殺人不坐。拷訊不逾四十九。論刑者,部主具狀,公車鞫辭,而三都決之。當死者,定案奏聞,帝親臨問,無異辭怨言乃刑之。諸州國之大辟,皆先讞報乃施行。其後,因官吏黷貨,太延中,詔吏人得舉告牧守之不法。於是凶悖者求得牧宰之失,乃貪暴於閭閻。真君中,以有司斷法不平,詔諸疑獄,皆付中書,依經義論決。初,盜律贓四十疋致大辟,人多慢政,乃減至三疋。十一年,誅崔浩。具峻酷篇。正平初,又令胡方回、游雅改定律制,凡三百七十條,門房之誅四,大辟百四十五,刑二百二十一。
文成帝太安中,以庶士多因酒致酗訟,制禁釀酒,沽、飲皆斬,吉凶賓親則開禁,有日程。增置候官,伺察諸違。犯贓二丈,皆斬。具峻酷篇。又增律七十九章,門房之誅十有三,大辟三十五,刑六十二。至獻文帝,除口誤,開酒禁。
故事,斬皆裸形伏櫍。砧也。孝文太和初,制不令裸形。又令高閭修改舊文,隨例增減,凡八百三十二章,門房之誅十有六,大辟之罪二百三十五,刑三百七十七,除群行剽劫首謀門誅,律重者止梟首。時法官及州縣多為重枷,復以縋石懸於囚頸,傷肉至骨,勒以誣服,吏以為能。帝聞而傷之,乃制:「非大逆有明證而不款辭者,不得大枷。」律:「枉法十疋,義贓二百疋,大辟。」既頒祿制,更定義贓一疋,枉法無多少,皆死。賕謁之路殆絕。帝哀矜庶獄,罪人多全命徙邊。其後,又詔:「犯死罪,若父母、祖父母年老,更無成丁子孫,又無周親者,仰按後列奏以待報,著之令。」
宣武帝正始初,尚書令高肇等奏曰:「杖之小大,鞭之長短,令有定式,但枷之輕重,先無成制。請造大枷長丈三尺,喉下長丈,通頰木各方五寸,以擬大逆外叛。」自是枷杖之制,頗有定準。法例律:「五等爵及在官品令從第五以上,皆當刑二歲。免官者,三載之後聽仕,降先階一等。」邢巒奏:「官人若有罪本除名,以職當刑,猶有餘資,得降階而敘。至於五等封爵,除刑若盡,永即甄削,便同之除名,於例實爽。愚謂至王公以下,有封邑,罪除名,三年之後,宜各降本爵一等,王及郡公降為縣公,公為侯,侯為伯,伯為子,子為男,至於縣男則降為鄉男。五等爵者,並依此而降,至於散男。其鄉男、散男,無可降授者,三年之後,聽依其本品之資出身。」從之。
齊神武秉東魏政,遷都於鄴,群盜頗起,遂立嚴制:諸強盜殺人者,首從皆斬,妻子、同籍配為樂戶。其不殺人,及贓不滿五疋,魁首斬,從者死,妻子亦為樂戶。小盜贓滿十疋以上,魁首死,妻子配驛,從者流。
北齊文宣帝受禪後,命群官刊定魏朝麟趾格。又議造齊律,積年不成。其決獄猶依魏舊。
武成帝河清三年,尚書令、趙郡王叡等,奏上齊律十二篇:一曰名例,二曰禁衛,三曰婚戶,四曰擅興,五曰違制,六曰詐偽,七曰斗訟,八曰賊盜,九曰捕斷,十曰毀損,十一曰廄牧,十二曰雜。其定罪九百四十九條。又上新令三十卷,大抵采魏、晉故事。其制,刑名五:一曰死,重者轘之,轘音患。其次梟首,並陳屍三日,無市者列於鄉亭;其次斬刑,殊身首;其次絞刑,死而不殊。凡四等。二曰流刑,謂論犯可死,原情可降,鞭笞各百,髡之,投於邊裔,以為兵卒,未有道里之差;其不合遠配者,男子長徒,女子配舂,並六年。三曰刑罪,即耐罪也。有五歲、四歲、三歲、二歲、一歲之差,凡五等。各加鞭百。其五歲者,又加笞八十,四歲者六十,三歲者四十,二歲者二十,一歲者無笞。並鎖輸作左校而不髡。無保者鉗之。婦人配舂及掖庭織。四曰鞭,有百、八十、六十、五十、四十之差,凡五等。五曰杖,有三十、二十、一十之差,凡三等。當加者上就次,當減者下就次。贖罪舊以金,皆代以中絹,死百疋,流九十二疋,刑五歲七十八疋,四歲六十四疋,三歲五十疋,二歲三十六疋。各通鞭笞論。一歲無笞,則通鞭二十四疋。鞭杖每十,贖絹一疋,至鞭百則絹十疋。無絹之鄉,皆準絹收錢。自贖笞十以上至死,又為十五等之差。當加減次,如正決法。合贖者,謂流內官及爵秩比視、老小閹痴並過失之屬。犯罰絹一疋及杖十以上,皆名為罪人。盜及殺人而亡者,即懸名注籍,甄其一房配驛戶。宗室則不注盜,不入奚官,不加宮刑。自犯流罪以下合贖者,及婦人犯刑以下,侏儒、篤疾、殘廢非犯死罪,皆頌繫之。罪刑年者鎖,無鎖以枷,流罪以上加杻械,死罪者桁之。桁,戶郎反。決流刑鞭笞者,鞭其背。五十,一易執鞭人。鞭鞘皆用熟皮,削去廉棱。鞭瘡長一尺。笞者笞臀,而不中易人。杖長三尺五寸,大頭逕二分半,小頭逕一分半。決三十以下者,杖長四尺,大頭逕三分,小頭逕二分。在官犯罪,鞭杖十為一負,閑局六負為一殿,平局八負為一殿,繁局十負為一殿,加於殿者,復計為負焉。又列重罪十條:一曰反逆,二曰大逆,三曰叛,四曰降,五曰惡逆,六曰不道,七曰不敬,八曰不孝,九曰不義,十曰內亂。其犯十者,不在八議論贖之限。是後法令明審,科條簡要,又敕仕門子弟,常講習之,故齊人多曉法律。其不可為定法者,別制權令二卷,與之並行。具舞紊篇。
後周文帝秉西魏政令,有司斟酌今古通變,修撰新律。
革命後,武帝保定三年,司憲大夫拓拔迪奏新律,謂之大律,凡二十五篇:一曰刑名,二曰法例,三曰祀享,四曰朝會,五曰婚姻,六曰戶禁,七曰水火,八曰興繕,九曰衛宮,十曰市●,十一曰斗競,十二曰劫盜,十三曰賊叛,十四曰毀亡,十五曰違制,十六曰關津,十七曰諸侯,十八曰廄牧,十九曰雜犯,二十曰詐偽,二十一曰請求,二十二曰告言,二十三曰逃亡,二十四曰系訊,二十五曰斷獄。大凡定罪千五百三十七條。其制罪:一曰杖刑五,自十至五十。二曰鞭刑五,自六十至於百。三曰徒刑五,徒一年者鞭六十,笞十:徒二年者,鞭七十,笞二十;徒三年者,鞭八十,笞三十;徒四年者,鞭九十,笞四十;徒五年者,鞭百,笞五十。四曰流刑五,流衛服,去皇畿二千五百里者,鞭百,笞六十;流要服,去皇畿三千里者,鞭百,笞七十;流荒服,去皇畿三千五百里者,鞭百,笞八十;流鎮服,去皇畿四千里者,鞭百,笞九十;流藩服,去皇畿四千五百里者,鞭百,笞百。五曰死刑五,一曰磬,二曰絞,三曰斬,四曰梟,五曰裂。五刑之屬各有五,合二十五等。不立十惡之目,而重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義、內亂之罪也。凡惡逆,肆之三日。盜賊群攻鄉邑及入人家者,殺之無罪。若報讎者,造於法造,七報反。而自殺之,不坐。經為盜者,注其籍,唯皇宗則否。凡死罪枷而拲,流罪枷而梏,徒罪枷,鞭罪桎,杖罪散以待斷。皇族及有爵者,死罪以下鎖之,徒以下散之。獄成將殺者,書其姓名及其罪於拲,而殺之市。唯皇族與有爵者隱獄。其贖杖刑五,金一兩至五兩。贖鞭刑五,金六兩至十兩。贖徒刑,一年金十二兩,二年十五兩,三年一斤二兩,四年一斤五兩,五年一斤八兩。贖流刑,一斤十二兩,俱役六年,不以遠近為差等。贖死刑,金二斤。鞭者以百為限。加笞者,合二百止。應加鞭、笞者,皆先笞後鞭。婦人當笞者,聽以贖論。徒輸作者,皆任其所能而役使之。杖十以上,當加者上就次,數滿乃坐。當減者,死罪流藩服,藩服以下俱至徒五年,五年以下各以一等為差。為盜賊及謀反、大逆、降、叛、惡逆罪當流者,皆甄一房配為雜戶。其為盜賊事發逃亡者,懸名注配。若再犯徒、三犯鞭者,一身永配下役。應贖金者,鞭杖十,收中絹一疋;流徒者,依限歲收絹十二疋;死罪者百疋。其贖刑,死罪五旬,流刑四旬,徒刑三旬,鞭刑二旬,杖刑一旬。限外不輸者,歸於法。貧者請而免之。大凡定法千五百三十七條。其大略滋章,條流苛密,比於齊法,煩而不要。又初除復讎之法,犯者以殺論。帝又以齊之舊俗,未改昏政,賊盜姦宄,頗乖憲章。其年,又為刑書要制以督之。其大抵持杖群盜一疋以上,不持杖群盜五疋以上,監臨主掌自盜二十疋以上,盜及詐請官物三十疋以上,正長隱五戶及丁五以上,及地頃以上,皆死。自余依大律。由是澆詐頗息焉。
宣帝虐忍無度,令撰刑書,謂之刑經聖制。具峻酷篇。
隋文帝初,令高熲等更定新律,其刑名有五:一曰死刑二,有絞,有斬。二曰流刑三,有千里,千五百里,二千里;應配者,千里居作二年,千五百里居作二年半,二千里居作三年。三曰徒刑五,有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四曰杖刑五,自六十至於百。五曰笞刑五,自十至於五十。而蠲除前代鞭刑及梟首轘裂之法。其流徒之罪,怕減從輕,流役六年改為五年,徒刑五年改為三年。唯大逆謀反叛者,父子兄弟皆斬,家口沒官。又置十惡之條,多采齊之制,而頗有損益:一曰謀反,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內亂。十惡及故殺人獄成者,雖會赦,猶除名。其在八議之科及官品第七以上犯罪,皆例減一等。其品第九以上犯者,聽贖。應贖者,皆以銅代絹。銅一斤為負,負十為殿。笞十者銅一斤,加至杖百則十斤。徒一年贖銅二十斤,每等則加銅十斤,三年則六十斤矣。流千里贖銅八十斤,每等則加銅十斤,二千里則百斤矣。二死皆贖銅百二十斤。犯私罪以官當徒者,五品以上,一官當徒二年;九品以上,一官當徒一年;當流者,三流同,皆比徒三年。若犯公罪者,徒各加一年,當流者各加一等。其累徒過九年者,流二千里。自前代相承,有司訊考,皆以法外。或有用大棒束杖,車輻□底,壓踝杖桄之屬。盡除之。訊囚不得過二百,枷杖大小,咸為之程品,行杖者不得易人。又敕四方,敦理辭訟。有枉屈縣不理者,令以次經郡及州,至省仍不理,乃詣闕申訴。有所未愜,聽撾登聞鼓,有司錄狀奏之。帝又每季親錄囚徒。常以秋分之前,省閱諸州申奏罪狀。後因覽刑部奏,斷獄數猶至萬條,以為律尚嚴密,故人多陷罪。又敕蘇威、牛弘等更定新律,除死罪八十一條,流罪百五十四條,徒、杖等千餘條,定留唯五百條,凡十二卷。一曰名例,二曰衛禁,三曰職制,四曰戶婚,五曰廄庫,六曰擅興,七曰賊盜,八曰斗訟,九曰詐偽,十曰雜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斷獄。自是刑網簡要,疏而不失。於是置律博士弟子員。斷決大獄,皆先牒明法,定其罪名,然後依斷。其後,帝以用律者多致踳駁,罪同論異,詔諸州死罪不得便決,悉移大理按覆,事盡,然後上取奏裁。十三年,改徒及流並為配防。十五年制,死罪者三奏而後決。帝無學,以文法繩下。諸州有主典盜倉粟者,差人馳驛斬之。又於殿前決人,或有盜一錢亦死。具峻酷篇。
煬帝即位,以文帝禁網深刻,又敕修律令,除十惡之條。時斗秤皆小舊二倍,其贖銅亦加三倍為差,杖百則三十斤矣;徒一年者六十斤,每等加三十斤為差,三年則百八十斤矣;流無異等,贖二百四十斤;二死同贖三百六十斤。舊制,釁門子弟,不得居宿衛近侍之官。帝下制曰:「諸犯罪被戮之門,周以下親,仍令合仕,聽參宿衛近侍之官。」三年,新律成,凡五百條,為十八篇。詔施行之,謂之大業律。一曰名例,二曰衛宮,三曰違制,四曰請求,五曰戶,六曰婚,七曰擅興,八曰告劾,九曰賊,十曰盜,十一曰斗,十二曰捕亡,十三曰倉庫,十四曰廄牧,十五曰關市,十六曰雜,十七曰詐偽,十八曰斷獄。其五刑之內,降從輕典者二百餘條。其枷杖、決罰、訊囚之制,蓋並輕於舊。是時百姓久厭苛刻,喜於刑寬。其後,帝外征四夷,內窮嗜欲,兵革歲動,賦斂繁滋,盜賊蜂起,更為嚴制。
通典卷第一百六十五 刑法三刑制下大唐
大唐高祖起義至京師,約法十二條,唯制殺人、劫盜、背軍、叛逆者死,余並蠲除之。及受禪,又制五十三條格,入於新律,武德七年頒行之。
至太宗即位,制絞刑之屬五十條,免死,斷右趾。其後,蜀王府法曹參軍裴弘獻又駮律令不便者四十餘事,太宗遂令刪改之。除斷趾法,改為加役流三千里,居作二年。比古死刑,殆除其半。據有司定律五百條,分為十二卷,於隋代舊律,減大辟入流九十二條,減入徒者七十一條。具寬恕篇。又定令千五百九十條,為三十卷。貞觀十一年正月,頒行之。又刪武德、貞觀以來飭格三千餘件,定留七百條,以為格十八卷。國家程式雖則具存,今所纂錄不可悉載,取其朝夕要切,簡易精詳,則臨事不惑耳。他皆類此。七年十二月,詔:「三品以上犯公罪流、私罪徒,送問日不須追身。」
高宗永徽初,又令長孫無忌等撰定格式,舊制不便者,皆隨有無刪改。遂分格為兩部:曹司常務為留司格,天下所共者為散頒格。四年,有司又撰律疏三十卷,頒天下。麟德二年,重定格式行之。儀鳳二年,又刪緝格式行之。及文明元年四月,飭:「律令格式,內外官人退食之暇,各宜尋覽。仍以當司格令,書於廳事之壁,俯仰觀瞻,使免遺忘。」貞觀二年七月,刑部侍郎韓回奏:「刑部掌律令,定刑名,按覆大理及諸州應奏之事,並無為諸司尋檢格式文。比年諸司每有予奪,悉出檢頭,下吏得以生奸,法直因之輕重。又先有飭:當司格令並書於廳事之壁。此則百司皆合自有程式,不惟刑部獨有典章。訛弊日深,事須改正。」飭旨:「宜委諸曹,各以本司雜錢,置所要律令格式。其中要節,仍准舊例,錄郎官廳壁。左右丞勾當事畢,日奏其所請,諸司於刑部檢事,待本司寫格令等了日停。」
武太后臨朝,又令有司刪定格式,加計帳及勾帳式,通舊式成二十卷。又以武德以來、垂拱以前詔飭便於時者,編為新格二卷,太后自製序。其二卷之外,別編六卷,堪為當司行用,為垂拱留司格。時韋方質詳練法理,又委其事咸陽尉王守慎,又有經治之才,故垂拱格、式,識者稱為詳密。其律唯改二十四條。
神龍中,又刪定垂拱格及神龍元年以來制飭,為散頒格七卷。又刪補舊式為二十卷,頒於天下。景龍三年八月飭:「應酬功賞,須依格式,格式無文,然始比例。其制飭不言自今以後及永為常式者,不得舉引為例。」
景雲初,又飭刪定格式令。太極元年二月奏上,名太極格。
開元初,玄宗又令刪定格式令,名為開元格。六年,又令刪定律令格式,名為開元後格。至二十五年,又令刪緝舊格式律令及飭,總七千四百八十條。其千三百四條於事非要,並刪除之。二千一百五十條隨文損益,三千五百九十四條仍舊不改,總成律十二卷,疏三十卷,令三十卷,式二十卷,開元新格十卷。又撰格式律令事類四十卷,以類相從,便於省覽。二十五年九月奏上之,飭於尚書都省寫五十本,發使散於天下。略件文要節如後:開元十四年九月飭:「如聞用例破飭及令式,深非道理。自今以後,不得更然。」二十五年九月,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林甫奏:「今年五月三十日以前制飭,不入新格式者,望並不在行用。」
名例律曰:笞刑五。自十至五十。贖銅從一斤至五斤。杖刑五。自六十至百。其贖銅從六斤至十斤。徒刑五。自一年至三年。其贖從二十斤至六十斤。流刑三。自二千里至三千里。其贖從八十斤至百斤。
十惡:一曰謀反。謂謀危社稷。二曰謀大逆。謂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三曰謀叛。謂謀背國從偽。四曰惡逆。謂毆及謀殺祖父母、父母,殺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五曰不道。謂殺一家非死罪三人,及支解人,造畜蠱毒、厭魅。六曰大不敬。謂盜大祀神御之物、乘輿服御物;盜及偽造御寶;合和御葯,誤不如本方及封題誤;若造御膳,誤犯食禁;御幸舟船,誤不牢固;指斥乘輿,情理切害,及對捍制使,而無人臣之禮。七曰不孝。謂告言詛詈祖父母、父母;及祖父母、父在,別籍異財,若供養有缺;居父母喪,身自嫁娶,若作樂,釋服從吉;聞祖父母、父母喪,匿不舉哀;詐稱祖父母、父母死。八曰不睦。謂謀殺及賣緦麻以上親,毆告夫及大功以上尊長、小功尊屬。九曰不義。謂殺本屬府主、刺史、縣令、見受業師;吏卒殺本部五品以上官長;及聞夫喪,匿不舉哀,若作樂,釋服從吉及改嫁。十曰內亂。謂奸小功以上親、父祖妾,及與和者。
八議:一曰議親。謂皇帝袒免以上親,及太皇太后、皇太后緦麻以上親,皇后小功以上親。二曰議故。謂故舊。三曰議賢。謂有大德行。四曰議能。謂有大才藝。五曰議功。謂有大功勛。六曰議貴。謂職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者。七曰議勤。謂有大勤勞。八曰議賓。謂承先代之後為國賓者。
諸八議者,犯死罪,皆條所坐及應議之狀,先奏請議,議定,奏裁。議者,原情議罪,稱定刑之律,而不正決之。流罪以下,減一等。其犯十惡者,不用此律。
諸謀反及大逆者,皆斬,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亦同。祖孫、兄弟姊妹若部曲、資財、田宅,並沒官。男夫年八十及篤疾,婦人年六十及廢疾者,並免。余條婦人應緣坐者,准此。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不限籍之同異。即雖謀反,辭理不能動眾,威力不足率人者,亦皆斬。謂結謀真實而不能為害者。若自述休徵,假託靈異,謬稱兵馬,虛說反由,傳惑眾人,而無真狀可驗者,自從妖法。父子、母女、妻妾流三千里。資財不在沒限。其謀大逆者,絞。
諸口陳欲反之言,心無真實之計,而無狀可尋者,流二千里。
諸謀叛者,絞。已上道者,皆斬。謂協同謀計乃坐,被驅率者,非。余條被驅率,准此。妻子流二千里。若率部眾百人以上,父母、妻子流三千里。所率雖不滿百人,以故為害者,以百人以上論。害,為有所攻擊、擄掠之者。即亡命山澤,不從追喚者,以謀叛論。其抗拒將吏者,以已上道論。
諸謀殺周親尊長、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者,皆斬。犯奸而奸人殺其夫,所奸妻妾雖不知情,與同罪。謀殺緦麻以上尊長者,流二千里。已傷者,絞。已殺者,皆斬。即尊長謀殺卑幼者,各依故殺罪減二等。已傷者,減一等。已殺者,依故殺法。
諸部曲、奴婢謀殺主者,皆斬。謀殺主之周親及外祖父母者,絞。已傷者,皆斬。
諸妻妾謀殺故夫之祖父母、父母者,流二千里。已傷者,絞。已殺者,皆斬。部曲、奴婢謀殺舊主者,罪亦同。故夫,謂夫亡改嫁。舊主,謂主放為良者。余條故夫、舊主准此。」
諸告祖父母、父母者,絞。謂非緣坐之罪及謀叛以上而故告者。下條准此。即嫡、繼、慈母殺其父,及所養者殺其本生,並聽告。
諸告周親尊長、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雖得實,徒二年。其告事重者,減所告罪一等。所犯雖不合論,告之者猶坐。即誣告重者,加所誣罪三等。告大功尊長,告減一等;小功、緦麻,減二等。誣告重者,各加所誣罪一等。即非相容隱,被告者論如律。若告謀反、逆、叛者,各不坐。其相侵犯,自理訴者,聽。下條准此。
諸告緦麻、小功卑幼,雖得實,杖八十;大功以上,遞減一等。誣告重者,周親減所誣罪二等,大功減一等,小功以下以凡人論。即誣告子孫、外孫、子孫之婦妾及己之妾者,各勿論。
諸子孫違犯教令,及供養有缺者,徒二年。謂可從而違,堪供而缺者。須祖父母、父母告,乃坐。
諸部曲、奴婢告主,非謀反、逆、叛者,皆絞。被告者,同首法。告主之周親及外祖父母者,流;大功以下親,徒一年。誣告重者,緦麻加凡人一等;小功、大功,遞加一等。即奴婢訴良,妄稱主壓者,徒三年。部曲,減一等。
諸同居,若大功以上親及外祖父母、外孫,若孫之婦、夫之兄弟及兄弟妻,有罪相為隱;部曲、奴婢為主隱:皆勿論。即漏露其事及摘語消息,亦不坐。其小功以下相隱,減凡人三等。若犯謀叛以上,不用此律。
諸居父母喪,生子及兄弟別籍、異財者,徒一年。
諸放部曲為良,已給放書而壓為賤者,徒二年。若壓為部曲及放奴婢為良而壓為賤者,各減一等。各還正之。
諸同居卑幼,私輒用財者,十疋笞十,十疋加一等,罪止杖一百。即同居應分,不均平者,計所侵,坐贓論減三等。
諸居父母及夫喪而嫁娶者,徒三年。妾,減三等。各離之。知而共為婚姻者,各減五等。不知者,不坐。若居周喪而嫁娶者,杖一百。卑幼,減二等。妾,不坐。
諸居父母喪,與應嫁娶人主婚者,杖一百。
諸謀殺人者,徒三年。已傷者,絞。已殺者,斬。從而加功者,絞;不加功者,流三千里。造意者雖不行,仍為首。僱人殺者,亦同。即從者不行,減行者一等。余條不行,皆準此。
諸以毒藥葯人及賣者,絞。謂堪以殺人者。雖毒藥可以療病,買者將與毒人。賣者不知情,不坐。即賣買而未用者,流二千里。脯肉有毒,曾經病人,有餘者速焚之,違者杖九十。若故與人食並出賣令人病者,徒一年。以故致死者,絞。即人自食致死者,從過失殺人法。盜而食者,不坐。
諸有所憎惡,而造厭魅及造符書咒詛,欲以殺人者,各以謀殺論減二等。於周親尊長及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各不減。以故致死者,各依本殺法。欲疾苦人者,又減二等。即子孫於祖父母、父母,部曲、奴婢於主者,各不減。即於祖父母、父母及主,直求愛媚而厭祝者,流二千里。若涉乘輿者,皆斬。
諸殘害死屍謂焚燒、支解之類。及棄屍水中者,各減斗殺罪一等。緦麻以上尊長,不減。棄而不失及髡髮若傷者,各又減一等。即子孫於祖父母、父母,部曲、奴婢於主者,各不減。皆謂意在於惡者。
諸穿地得死人不更埋,及於冢墓熏狐狸而燒棺槨者,徒二年。燒屍者,徒三年。緦麻以上尊長,各遞加一等。卑幼,各依凡人遞減一等。若子孫於祖父母、父母,部曲、奴婢於主冢墓熏狐狸者,徒二年。燒棺槨者,流三千里。燒屍者,絞。
諸強盜,謂以威若力而取其財。先強後盜,先盜後強等。若與人藥酒及食,使狂亂取財,亦是。即得闌遺之物,毆擊財主而不還,及竊盜發覺,棄財逃走,財主追捕,因相拒捍,如此之類,事有因緣者,非強盜。不得財,徒二年。一疋徒三年,二疋加一等,十疋及傷人者絞,殺人者斬。殺傷奴婢亦同。雖非財主,但因盜殺傷者,皆是。其持杖者,雖不得財,流三千里。五疋者,絞。傷人者,斬。
諸竊盜,不得財,笞五十。一尺杖六十,一疋加一等,五疋徒一年,五疋加一等,五十疋加役流。諸監臨主守自盜及盜所監臨財物者,若親王財物而監守自盜,,亦同。加凡盜二等,三十疋絞。本條已有加者,累加之。
諸盜經斷後,仍更行盜,前後三犯徒者,流二千里;三犯流者,絞。三盜,止數赦後為坐。其於親屬相盜者,不用此律。
諸有事以財行求,得枉法者,坐贓論;不枉法者,減二等。即同事共與者,首則並贓論,從者依已分法。
諸監臨主司受財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疋加一等,十五疋絞。不枉法者,一尺杖九十,一疋加一等,三十疋加役流。無祿者,各減一等。枉法者,二十疋絞;不枉法者,四十疋加役流。
諸監臨之官,受所監臨財物者,一尺笞四十,一疋加一等;八疋徒一年,八疋加一等;五十疋流二千里。與者,減五等,罪止杖一百。乞取者,加一等。強乞取者,准枉法論。
諸官人因使,於使所受送遺及乞取者,與監臨同。經過處取者,減一等。糾彈之官不減。即強乞取者,各與監臨罪同。
諸貸所監臨財物者,坐贓論。授訖未上,亦同。余條取受及相犯者,准此。若百日不還,以受所監臨財物論。強者,各加二等。余條強者,准此。若賣買有剩利者,計利以乞取監臨財物論。強市者,笞五十;有剩利者,計利准枉法論。即斷契有數,違負不還過五十日者,以受所監臨財物論。即借衣服、器玩之屬,經三十日不還者,坐贓論,罪止徒一年。
諸監臨之官,私役所監臨及借奴婢、牛馬駝騾驢、車船、碾磑、邸店之類,各計庸賃,以受所監臨財物論。即役使非供己者,非供己,謂流外官及雜任應供官事者。計庸坐贓論,罪止杖一百。其應供己驅使而收庸直者,罪亦如之。供己求輸庸直者,不坐。若有吉凶,借使所監臨者,不得過二十人,不得過五日。其於親屬,雖過限及受饋、乞貸,皆勿論。親屬,謂緦麻以上及大功以上婚姻之家。余條親屬,准此。營公廨借使者,計庸賃,坐贓論減二等。即因市易剩利及懸欠者,亦如之。
諸監臨之官,受豬羊供饋,謂非生者。坐贓論。強者,依強取監臨財物法。
諸率斂所監臨財物,饋遺人,雖不入己,以受所監臨財物論。
諸監臨之官家人,於所部有受乞、借貸、役使、賣買有剩利之屬,各減官人罪二等。官人知情,與同罪;不知情者,各減家人罪五等。其在官非監臨及家人有犯者,各減監臨及監臨家人一等。
諸去官而受舊官屬、士庶饋與,若乞取、借貸之屬,各減在官時三等。謂家口未離本任所者。
諸因官挾勢及豪強之人乞索者,坐贓論減一等。將送者為從。親故相與,勿論。
諸監臨主守,以官物私自貸若貸人及貸之者,無文記,以盜論。有文記,准盜論。文記,謂取抄署之類。立判案,減二等。即充公廨及用公廨物,若出付市易而私用者,減一等坐之。雖貸亦同。余條公廨,准此。即主守私貸,無文記者,依盜法。所貸之人,不能備償者,征判署之官。下條私借,亦准此。
諸坐贓致罪者,一尺笞二十,一疋加一等,十疋徒一年,罪止徒三年。謂非監臨主司而因事受財者。與者,減五等。
諸於他人地內得宿藏物,隱而不送者,計合還主之分,坐贓論減三等。若得古器,形制異而不送官者,罪亦如之。
諸鬥毆人者,笞四十。謂以手足擊人者。傷及以他物毆人者,杖六十。見血為傷。非手足者,其餘皆為他物,即兵不用刃亦是。傷及拔髮方寸以上,杖八十。若血從耳目出及內損吐血者,各加二等。
諸鬥毆人,折齒、毀缺耳鼻,眇一目及折手足指,眇,謂虧損其明,而猶見物。若破骨及湯火傷人者,徒一年。折二齒二指,以上及髡髮者,徒一年半。
諸斗以兵刃,斫射人不著者,杖一百。兵刃,謂弓箭、刀□、矛□之屬。即毆罪重者,從毆法。若刃傷,刃謂金鐵,無大小之限,堪以殺人者。及折人肋,眇其兩目,墮人胎,徒二年。●胎者,謂辜內子死乃坐。諸鬥毆,折跌人支體及瞎其一目者,徒三年。折支者,折骨跌體者,骨蹉跌,失其常處。辜內平復者,各減二等。余條折跌平復,准此。即損二事以上及因舊患令至篤疾,若斷舌及毀敗人陰陽者,流三千里。
諸鬥毆殺人者,絞。以刃及故殺人者,斬。雖因斗而用兵刃殺人者,與故殺同。謂人以兵刃逼己,因用兵刃拒而傷殺者,依鬥法。余條用兵刃,准此。不因斗,故毆傷人者,加鬥毆傷罪一等。雖因斗,但絕時而殺傷者,從故殺傷法。謂忿競之後,各已分散,聲不相接,去而復來,是名絕時。
諸保辜者,手足毆傷人限十日,以他物毆傷人者二十日,以刃及湯火傷人者三十日,折跌支體及破骨者五十日。毆、傷不相須。余毆傷及殺傷,各准此。限內死者,各依殺人論。其在限外及雖在限內以他故死者,各依本毆傷法。他故,謂別增余患而死者。
諸同謀共毆傷人者,各以下手重者為重罪,元謀減一等,從者又減一等。若元謀下手重者,余各減二等。至死者,隨所因為重罪。其不同謀者,各依所毆傷殺論。其事不可分者,以後下手為重罪。若亂毀傷,不知先後輕重者,以謀首及初斗者為重罪,余各減二等。
諸毆制使若本屬府主、刺史、縣令,及吏卒毆本部五品以上官長,徒三年。傷者,流二千里。折傷者,絞。折傷,謂折齒以上。若毆六品以下官長,各減三等;減罪輕者,加凡斗一等。死者,斬。詈者,各減毆罪三等。須親自聞之,乃成詈。即毆佐職者,徒一年。傷重者,加凡斗傷一等。死者,斬。
諸造妖書及妖言者,絞。造,謂自造休咎及鬼神之言,妄說吉凶,涉於不順。傳用以惑眾者,亦如之。傳,謂傳言。用,謂用書。其不滿眾者,流三千里。言理無害者,杖一百。即私有妖書,雖不行用,徒二年。言理無害者,杖六十。
諸夜無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時格殺者,勿論。若知非侵犯而殺傷者,減斗殺傷二等。其就拘執而殺傷者,各以斗殺傷論,至死者加役流。
諸盜官文書印者,徒二年;余印,杖一百。謂貪利之而非行用者。余印,謂印物及畜產者。
諸無官犯罪,有官事發,流罪以下,以贖論。謂從流外及庶人而任流內者,不以官當、除免。犯十惡及五流者,不用此律。卑官犯罪,遷官事發;在官犯罪,去官事發;或事發去官;犯公罪流以下,各勿論。餘罪,論如律。有官犯罪,無官事發;有蔭犯罪,無蔭事發;無蔭犯罪,有蔭事發:並從官、蔭之法。
諸犯私罪,以官當徒者,私罪,謂私自犯及對制詐不以實,受請枉法之類。五品以上,一官當徒二年;九品以上,一官當徒一年。若犯公罪,公罪,謂緣公事致罪而無私曲者。各加一年當。以官當流者,三流同比徒四年。其有二官,謂職事官、散官、衛官同為一官,勛官為一官。先以高者當,若去官未敘,亦准此。次以勛官當。行守者,各以本品當,仍各解見任。若有餘罪及更犯者,聽以歷任之官當。歷任,謂降所不至者。其流內官而任流外職犯罪,以流內官當及贖徒一年者,各解流外任。
諸流配人,在道會赦,計行程過限者,不得以赦原。謂從上道日總計,行程有違者。有故者,不用此律。若程內逃亡,亦不在免限。即逃者身死,所隨家口仍准上法聽還。
諸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犯流罪以下,收贖。犯加役流、反逆緣坐流及會赦猶流者,不用此律。至配所,免居作。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犯反逆、殺人應死者,上請;盜及傷人者,亦收贖;有官爵者,各從官當、除免法。余皆勿論。九十以上,七歲以下,雖有死罪,不加刑。緣坐應配沒者,不用此律。即有人教令,罪其教令者。若有贓應備,受贓者備之。
諸犯罪時雖未老疾,而事發時老疾者,依老疾論。若在徒年限內老疾者,亦如之。犯罪時幼小,事發時長大,依幼小論。
諸以贓入罪,正贓見在者,還官主。轉易得他物及生產蕃育,皆為見在。已費用者,死及配流勿征,別犯流及身死者,亦同。余皆征之。盜者倍備。若計庸賃為贓者,亦勿征。諸平贓者,皆據犯處當時物價及上絹估。平功庸者,計人日為絹三尺。牛、馬、駝、騾、驢、車亦同。其船及碾磑、邸店之類,亦依犯時價值。庸賃雖多,各不得過其本價。
諸犯罪未發而自首者,原其罪。正贓猶征如法。其輕罪雖發,因首重罪者,免其重罪。即因問所劾之事,而別言餘罪者,亦如之。即遣人代首,若於法得相容隱者為首及相告言者,各聽如罪人身自首法。緣坐之罪及謀叛以上,本服周親雖捕告,俱同自首例。其聞首、告,被追不赴者,不得原罪。謂止坐不赴者身。即自首不實及不盡者,以不實、不盡之罪罪之,至死者聽減一等。自首贓數不盡者,止計不盡之數科之。其知人慾告及亡叛而自首者,減罪二等坐之。即亡叛者雖不自首,能還歸本所者,亦同。其於人損傷,因犯殺傷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仍從故殺傷法。本應過失者,聽從本。於物不可備償,本物見在,首者聽同免法。即事發逃亡,雖不得首所犯之罪,得減逃亡之坐。若越度關及奸,私度亦同。奸,謂犯良人。並私習天文者,並不在自首之例。
諸共犯罪者,以造意為首,隨從者減一等。若家人共犯,止坐尊長。於法不坐者,歸罪於其次尊長。尊長,謂男夫。侵損於人者,以凡人首從論。即共監臨主守為犯,雖造意,仍以監主為首,凡人以常從論。
諸二罪以上俱發,以重者論。謂非應累者,唯具條其狀,不累輕以加重。若重罪應贖,輕罪應居作、官當者,以居作、官當為重。等者從一。若一罪先發,已經論決,餘罪後發,其輕若等,勿論;重者,更論之,通計前罪,以充後數。即以贓致罪,頻犯者並累科。若罪法不等者,以重贓並滿輕贓。各倍論。累,謂止累見發之贓。倍,謂二尺為一尺。不等,謂以強盜、枉法等贓,並從竊盜、受所監臨之類。即監臨主司,因事受財,而同事共與,若一事頻受及於所監守頻盜者,累而不倍。其一事分為二罪,罪法若等,則累論;罪法不等,則以重法並滿輕法。罪法等者,謂若貿易官物,計其等准盜論,計其利以盜論之類。罪法不等者,謂若請官器仗,以亡失並從毀傷,以考校不實並從失不實,之類。累並不加重者,止從重論。其應除免、倍、沒、備償、罪止者,各盡本法。
諸脫戶者,家長徒三年。無課役者,減二等。女戶,又減三等。謂一戶俱不附貫。若不由家長,罪其所由。即見在使任者,雖脫戶及計口多者,各從漏口法。脫口及增減年狀,謂疾、老、中、小之類。以免課役,一口徒一年,二口加一等,罪止徒三年。其增減非免課役及漏無課役口者,四口為一口,罪止徒一年半。即不滿四口,杖六十。部曲、奴婢亦同。
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孫別籍、異財者,徒三年。別籍、異財不相須。下條准此。若祖父母、父母令別籍及以子孫妄繼人後者,徒二年,子孫不坐。
諸擅發兵,十人以上徒一年,百人徒一年半,二百人加一等,千人絞。謂無警急,又不先言上而輒發兵者。雖即言上,而不待報,猶為擅。施文書未行,即不坐。給與者,隨所給人數,減擅發一等。亦謂不先言上待報者。告令發遣即坐。其寇賊卒來,欲有攻襲,即城屯反叛,若賊有內應,急須兵者,得便調發。雖非所屬,比部官司亦得調發給與,並即言上。各謂急須兵,不容得先言上者。若不即調發及不即給與者,准所須人數,並與擅發罪同。其不即言上者,亦准所發人數,減罪一等。若有逃亡、盜賊,權差人夫,足以追捕者,不用此律。
諸主將守城,為賊所攻,不固守而棄去,及守備不設,為賊所掩覆者,斬。若連接寇賊,被遣斥候不覺賊來者,徒三年。以故致有覆敗者,亦斬。
諸主將以下,臨陣先退,若寇賊對陣,舍仗投軍,及棄賊來降而輒殺者,斬。即違犯軍令,軍還以後,在律有條者,依律斷;無條者,勿論。
諸私有禁兵器者,徒一年半。謂非弓、箭、刀、楯、短矛者。弩一張,加二等。甲一領及弩三張,流二千里。甲三領及弩五張,絞。私造者,各加一等。甲,謂皮、鐵等。具裝與甲同。即得闌遺,過三十日不送官者,同私有法。造未成者,減二等。即私有甲、弩,非全成者,杖一百。余非全成者,勿論。
諸言告人罪,非叛以上者,皆令三審。應受辭牒,官司並具曉示,並得叛坐之情。每審皆別日受辭,若使人在路,不得留待別日受辭者,聽當日三審。官人於審後判記審訖,然後付司。若事有切害者,不在此例。切害,謂殺人、賊盜、逃亡若強姦良人,並及更有急速之類。不解書者,典為書之。前人合禁,告人亦禁,辨定放之。即鄰伍告者有死罪,留告人散禁;流以下,責保參對。誣告人者,各反坐。即糾彈之官挾私彈事不實者,亦如之。反坐致罪,准前人入罪法。至死而前人未決者,聽減一等。其本應加杖及贖者,止依杖贖法。即誣官人及有蔭者,依常律。若告二罪以上,重事實,及數事等,但一事實,除其罪。重事虛,反其所剩。即罪至所止者,所誣雖多,不反坐。其告二人以上,雖實者多,猶以虛者反坐。謂告二人以上,但一人不實,罪雖輕猶,反其坐。若上表告人,已經聞奏,事有不實,反坐罪輕者,從上書詐不實論。
諸誣告本屬府主、刺史、縣令者,加所誣罪二等。
諸投匿名書告人罪者,流二千里。謂絕匿姓名及假人姓名,以避己告者。棄置、懸之,俱是。得書者,皆即焚之。若將送官司者,徒一年。官司受而為理者,加二等。被告者,不坐。輒上聞者,徒三年。
諸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官司受而為理者,以故入人罪論。至死者,各加役流。若事須追究者,不用此律。追究,謂婚姻、良賤、赦限外蔽匿、應改正、徵收及追見贓之類。
諸被囚禁,不得告舉他事。其為獄官酷己者,聽之。即年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者,聽告謀反、逆、叛、子孫不孝及同居之內為人侵犯者。余並不得告。官司受而為理者,各減所理罪三等。
上元元年十二月,刑部奏:「准名例律注云:『獄成,謂贓狀露驗及尚書省斷訖未奏。』疏云:『贓,謂所犯之贓,見獲本物;狀,謂殺人之類,得狀為驗。雖在州縣,並為獄成。尚書省斷訖未奏者,謂刑部覆訖未奏,亦為獄成。』今法官商量,若款自承伏,已經聞奏,及有飭付法,刑名更無可移者,謂同獄成。臣今與法官審加詳議,仍永為恆式。」飭旨依。二年六月,刑部奏:「謹按五刑,笞、杖、徒、流、死是也。今准飭除削絞死罪,唯有四刑。每有思慮,須降死刑,不免還許斬絞。飭律互用,法理難明。又應決重杖之人,令式先無分析,京城知是蠹害,決殺者多死;外州見流嶺南,決不至死。決有兩種,法開二門。」飭旨:「斬、絞刑宜依格律處分。」
寶應元年九月,刑部、大理奏:「準式,制飭處分與一頓杖者,決四十;至到與一頓及重杖一頓,並決六十。無文至死者,謂準式處分。又制飭或有令決痛杖一頓者,式文既不載杖數,請准至到與一頓決六十,並不至死。」飭旨依。
建中三年八月,刑部侍郎班宏奏:「其十惡中,惡逆以上四等罪,請准律用刑;其餘及犯別罪,應合處斬刑,自今以後,並請決重杖一頓處死,以代極法。重杖既是死刑,諸司使不在奏請決重杖限。」飭旨依。
原夫先王之制刑也,本於愛人求理,非徒害人作威。往古樸淳,事簡刑省。唐、虞及於三代刑制,其略可知。令王則輕,虐後遂重。於善也,則雲「罰不及嗣」;其不善也,乃雲「罪人以族」。斯則前賢臧否之辨歟?秦法苛峻,天下潰叛。漢祖蠲除,約定三章,大辟之罪猶誅三族。孝文雖罷肉刑,新垣亦罹斯酷。其後顏異陷反唇棄市,楊惲坐諷議腰斬。洎乎曹、馬經綸之際,忤者三族皆夷。後魏有門房之誅。歷代蓋治時少,罕遇輕刑;亂時久,多遭刑重。國家子育萬姓,輕簡刑章,征之前代,未有其比。所以幽陵之盜西軼,犬戎之寇東侵,京師傾陷,皇輿巡狩,億兆戮力,大憝旋殲。自海內興戎,今以累紀,征繕未減,杼軸屢空,蒸庶無離怨心者,寔由刑輕之故。或曰:「荀卿有言,代治則刑重,代亂則刑輕。所以治者,乃刑重。所以亂者,乃刑輕。欲求於治,必用重典。」斯乃一端偏見,諒非適時通論也。夫刑之輕重利害,已粗言之矣。夫「刑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謂之「君子」,則曰賢人;欲求賢人,固不易得。矧天下數百千郡縣,豈得眾多君子乎?佑以為條章嚴繁,雖決斷必中,似不及條章輕簡,而決斷時漏。故老氏云:「其政悶悶,其人淳淳;政教寬大悶昧,似若不明,則人淳淳然而質樸。其政察察,其人缺缺。」政教苛察,人則應之缺缺然而凋弊。」又語曰:「寧失不經。」仁惻之旨也。
通典卷第一百六十六 刑法四雜議上虞 周 秦 漢 後漢 晉 東晉
虞書云:「帝謂皋陶曰:汝作士,明於五刑,以弼五教。期於予治。弼,輔。期,當也。嘆其能以刑輔教,當於治體。刑期於無刑,人協於中,時乃功,懋哉!」雖或行刑,以殺止殺,終無犯者。刑期無所刑,人皆合於大中,是汝之功,勉之。
周制:以八辟麗邦法,附刑罰。辟,法也。麗,附也。易曰:「 日月麗乎天。」一曰議親之辟,若今宗室有罪先請是也。二曰議故,故舊不遺,則民不偷。三曰議賢,若今廉吏有罪,先請是也。賢,謂有德行者。四曰議能,能,謂有道藝者。傳曰:「夫謀而鮮過,惠訓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宥之以勸能者。」五曰議功,謂有大勛力立功者。六曰議貴,若今吏墨綬,有罪先請是也。七曰議勤,謂憔悴以事國。八曰議賓。謂所不臣者,三恪二代之後。以兩造禁民訟,入束矢於朝,然後聽之。爭財曰訟。兩至,使入束矢,乃治之也。不至,不入束矢,則是自服不直者也。詩曰:「其直如矢。」古者一弓百矢。禮記曰:「刑人不在君側。公族有死罪,即磬於甸人,不於市朝者,隱之也。甸人,掌郊野之官。懸縊殺之曰磬。而無宮刑。其刑罪,即纖剸,亦告於甸人。纖讀曰殲。殲,刺也。剸,割也。皆以刀鋸割刺之。告讀曰鞫。刑肅而俗弊,則人不歸也。刑人於市,與眾棄之。」又,「考禮正刑,一德以尊天子」。大戴禮曰:「刑法者,御人之銜勒也;吏者,轡也;刑者,筴也;天子,御者;內史、太史,左右手也。古者以法為銜勒,以官為轡,以刑為筴,以人為手,而御天下。公家不畜刑人,大夫不養,士遇之途,不與之言。屏諸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以政,不欲生之故也。」又曰:「刑不上大夫者,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污穢者,則曰『簠簋不飾』;淫亂男女無別者,則曰『帷薄不修』;罔上不忠者,則曰『臣節未著』;罷軟不勝任者,則曰『下官不職』;干國之紀者,則曰『行事不請』。此五者,大夫定罪名矣,不忍斥然正以呼之。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聞有譴發,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乎闕而自請罪,君不使有司執縛牽而加之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殺之也,捽,才忽反。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禮矣。』是曰『刑不上大夫』。」
東周之季,王道寖壞,教化不行,子產相鄭而鑄刑書。鑄刑法於鼎。晉叔向非之,曰:遺其書以非之。「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李奇曰:「先議其犯事,議定然後乃斷其罪,不為一成之刑著於鼎也。」顏師古曰:「虞舜則象以典刑,流宥五刑;周禮則三典五刑,以詰邦國。非不預設,但不宣露使人知之。」懼民之有爭心也,猶不可禁御,是故閑之以誼,糾之以政,閑,防也。糾,舉也。行之以禮,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奉,養也。製為祿位,以勸其從;勸其從教之心也。嚴斷刑罰,以威其淫。淫,放也。民於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禍亂。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並有爭心,以征於書,而徼幸以成之,弗可為矣。辟,法也。為,治也。權移於法,故人不畏上,因危文以生詐妄,徼幸而成巧,則弗可治也。今吾子制三辟,鑄刑書,孟康曰:「謂夏、殷、周亂政所制三辟也。」將以靖民,不亦難乎!師古曰:「靖,安也。一曰治也。」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征於書。取證於刑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喻微細。亂獄滋豐,賄賂並行。滋,益也。終子之世,鄭其敗乎!」子產報曰:「若吾子之言,僑不材,不能及子孫,吾以救世也。」言雖非長久之法,且救當時之弊。
議曰:古來述作,鮮克無累,或其識未至精,或其言未至公。觀左氏之紀叔向書也,蓋多其義,而美其詞。孟堅從而善之,似不敢異於前志,豈其識或未精乎?按虞舜立法曰:「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朴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孔安國注曰:「陳典刑之義,敕天下敬之,憂不得其中。」又按周官司寇,建三典,正月之吉,懸於象魏,使萬人觀之,浹日而斂。漢宣帝患決獄失中,置廷尉平,時鄭昌上疏曰:「聖王立法明刑者,救衰亂之起也。不若刪定律令,愚人知所避,奸吏無所弄。」後之論者即雲上古議事,不為刑辟。夫有血氣,必有爭心。群居勝物之始,三皇無為之代,既有君長焉,則有刑罰焉。其俗至淳,其事至簡,人犯者至少,何必先定刑名,所以因事立制。叔向之言可矣。自五帝以降,法教益繁,虞舜聖哲之君,後賢祖述其道,刑章輕重,亦以素設。周氏三典,懸諸象魏,皆先防抵陷,令避罪辜。是故鄭昌獻疏,蓋以發明其義。當子產相鄭,在東周衰時。王室已卑,諸侯力政,區區鄭國,介於晉、楚,法弛民怠,政隳俗訛,觀時之宜,設救之術,外抗大國,內安疲甿。仲尼兄事,聞死出涕,稱之「遺愛」,非盛德歟!而叔向乃謂赫胥、栗陸御宇之時,徒陳閑誼行禮致治之說,雖虞、夏之盛亦未可,在殷、周之初固不及。研尋反覆,斯言諒同玉卮無當矣。詳左氏之傳,或匪至公。晏嬰、張趯,譏議則別,先儒注釋,亦已昌言。所紀叔向此書,有如曲護晏子也。或曰,按孔祭酒穎達正義云:「子產鑄刑書,而叔向責之;趙鞅鑄刑鼎,而仲尼譏之。則刑之輕重,不可使人知也。」「聖王雖制刑法,舉其大綱。但共犯一法,情有深淺,臨至時事,議其輕重也」。按孔議附會叔向之書,前已論之矣。又按左傳,晉趙鞅鑄刑鼎,著范宣子所為刑書焉。仲尼曰:「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緯其民。文公又為被廬之法,以為盟主。今棄是度也,而為刑鼎,人在鼎矣,何以尊貴?注云:「棄禮征書,故不尊貴。」且夫宣子之刑,夷之搜,晉國之亂制也。」
又議曰:夫經籍指歸,誠要疏議,固當解釋本文,豈可徒為臆說。詳左氏載夫子所議,令守晉國舊法,范宣子所為非善政也,故錄本傳以證之。佑誠懵學,輒議前賢。儻遇精鑒達識,庶幾要終原始,幸詳鄙見,竊俟知音。
秦孝公納衛鞅言,欲變法,恐天下議己。衛鞅曰:「疑行無名,疑事無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非於代;有獨知之慮者,必見敖於人。愚者闇於成事,智者見於未萌。人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是以聖人苟可以強國,不法其故;苟可以利人,不循其禮。」孝公曰:「善。」甘龍曰:「不然。聖人不易民而教,智者不變法而治。因人立教,不勞而成功;緣法而治者,吏習而人安。」衛鞅曰:「龍之所言,時俗之言也。常人安於習俗,學者溺於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與論於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禮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杜摯曰:「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業。法古無過,循禮不邪。」衛鞅曰:「治代不一道,便國不必古。故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禮者不足多。」孝公竟變法令。
漢景帝時,廷尉上囚防年繼母陳論殺防年父,防年因殺陳,依律,殺母以大逆論。帝疑之。武帝時年十二,為太子,在旁,帝遂問之。太子答曰:「夫『繼母如母』,明不及母,緣父之故,比之於母。今繼母無狀,手殺其父,則下手之日,母恩絕矣。宜與殺人者同,不宜與大逆論。」從之。
宣帝自在閭閻,知刑法不一。於是置廷尉平,秩六百石,員四人。選於定國為廷尉,黃霸等為廷平,獄刑號為平矣。時鄭昌上疏曰:「聖王立法明刑者,非以為治,救衰亂之起也。今明主躬垂明聽,雖不置廷尉平,獄將自正;若開後嗣,不若刪定律令。律令一定,愚人知所避,奸吏無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治其末,政衰聽倦,則廷平招權而為亂首矣。」
薛宣為丞相時,弟循為臨災令,後母常隨循居官。宣迎後母,循不遣。後母病死,循去官持服。宣謂循三年服少能行之者,兄弟相駮不可,駮者,執意不同,猶如色之間雜。循遂竟服,繇是兄弟不和。後宣免丞相,加特進。久之,哀帝即位,博士申咸給事中,亦東海人,毀宣不供養行喪服,薄於骨肉,前以不忠孝免,不宜復封列侯在朝省。宣子況為右曹侍郎,數聞其語,賕客楊明,欲令創咸面目,使不居位。創謂傷之。會司隸缺,況恐咸為之,遂令明遮斫咸宮門外,斷鼻唇,身八創。事下有司議。御史中丞眾等議史失眾姓。奏曰:「況朝臣,父故宰相,封列侯,不相敕承教化,而骨肉相疑,疑咸受循言以謗毀宣。咸所言皆宣行跡,眾人所共見,公家所宜聞。況知咸給事中,恐為司隸舉奏宣,而公令明等迫切宮闕,要遮創戮近臣於大道人眾中,欲以鬲塞聰明,杜絕論議之端。鬲與隔同。杜,塞也。 桀黠無所畏忌,萬眾讙嘩,流聞四方,不與凡人忿怒爭鬥同。臣聞敬近臣,為近主也。禮,下公門,式路馬,過公門則下車,見路馬則撫式,蓋崇敬也。式,車前橫木。君畜產且猶敬之。春秋之義,意惡功遂,不免於誅,遂,成也。言舉意不善,雖成功猶加誅。上浸之源不可長也。浸,近也。傷戮大臣,有所逼近也。浸字或作侵,犯也。其義兩通。長音竹兩反。況首為惡,明手傷,功意俱惡,手傷人為功,使人傷人為意。皆大不敬。明當以重論,及況皆棄市。」廷尉直駮議曰:「律曰:『斗以刃傷人,完為城旦,其賊加罪一等,與謀者同罪。』詔書無詆欺成罪。詆,毀也,丁禮反。傳曰:『遇人不以義而見疻者,與痏人之罪鈞,惡不直也。』以杖手毆擊,破其皮,腫起青黑而無創瘢者,律謂之疻痏。遇人不以義為不直,雖見毆,罪同毆也。疻音移。痏音鮪。咸厚善循,而數稱宣過惡,流聞不誼,不可謂直。言咸為循而毀宣,是不義而不直。況以故謀傷咸,計謀已定,後聞置司隸,因前謀而趣明,趣讀曰促。非以恐咸為司隸故造謀也。本爭私變,雖於掖門外傷咸道中,與凡人爭鬥無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古今之通道,三代所不易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至於刑罰不中,而人無所措其手足。措,置也。今以況為首惡,明手傷為大不敬,公私無差。春秋之義,原心定罪。原,謂尋其本。原況以父見謗發忿怒,無他大惡。加詆欺,輯音集小過成大辟,陷死刑,違明詔,恐非法意,不可施行。聖王不以怒增刑,明當以賊傷人不直,以受其財。況與謀者皆爵減完為城旦。」以其身有爵級,故得減罪而為完也。況身及同謀之人,皆從此科。帝以問公卿。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以中丞議是。自將軍以下至博士議郎皆是廷尉。況竟減死罪一等,徙燉煌。宣坐免為庶人,歸故鄉。
定陵侯淳于長坐大逆誅。長小妻乃始等六人,皆以事未發覺時棄去,或更嫁。及長事發,丞相方進、大司空何武議曰:「令,犯法者各以法時律令論之,此其引令條之文也。法時,謂始犯法之時也。明有所訖也。訖,止。長犯大逆時,乃始等見為妻,已有當坐之罪,與身犯法無異。後乃棄去,於法無以解。解,免也。請論。」廷尉孔光駮議,以為:「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欲懲後犯法者也。懲,創止也。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長未自知當坐大逆之法,而棄去乃始等,或更嫁,義已絕。而欲以為長妻論殺之,名不正,不當坐。」有詔光議是。
班固曰:自昭、宣、元、成、哀、平六代之間,斷獄殊死,率歲千餘口而一人,率天下犯罪者,千口而有一人死。耐罪上至右趾,三倍有餘。耐從司寇以上至右趾,千口三人刑。古人有言:「滿堂飲酒,有一人向隅而泣,則一堂不樂。」王者之於天下,猶一堂之上也。故一人不得其平,為之凄愴。今郡國被刑或冤死者多,此和氣所以未洽者也。原夫獄刑所以蕃者,書云:「伯夷降典,哲人惟刑。」言伯夷下禮法以導人,人習知禮,然後用刑也。言制禮以止刑,猶堤之防溢水也。今堤防凌遲,禮制未立;死刑過制,生刑易犯;饑寒並至,窮斯濫溢;豪桀擅私,為之囊橐,言容隱姦邪,若囊橐盛物。奸有所隱,則狃而寖廣矣。狃,串習也。寖,漸也。狃音女九反。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省,謂減除之。絕於未然,故曰本也。不失有罪,事止聽訟,所以為末。又曰:「今之聽獄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獄者,求所以生之。」與其殺不辜,寧失有罪。今之獄吏,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功名,平者多後患。諺曰:「鬻棺者欲歲之疫。」非憎人慾殺之,利在於人死也。凡此五疾,獄刑所以蕃也。
漢舊事斷獄報重,常盡三冬之月,是時後漢章帝始改用冬初十月而已。元和三年,旱,長水校尉賈宗上言,以為斷獄不盡三冬,陰氣微弱,陽氣發泄,故招致災旱。帝下公卿議。陳寵議曰:「夫冬至之節,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蘭、射干、芸、荔之應。易通卦驗曰:「 十一月廣莫風至,蘭、射干生。」月令:「仲冬,芸生,荔挺出,一陽始生。」天以為正,周以為春。正,春,皆始。十一月萬物微而未著,天以為正,周以為歲首。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十二月二陽爻生,雁北向,陽氣上通,諸生皆動,萌芽。月令:「季冬,雉雊雞乳。」十三月,陽氣已至,天地已交,萬物皆出,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今正月也,天子迎春東郊,陰陽交合,萬物皆出於地,人始初見,故曰「人以為正」。月令:「孟春天氣下降,地氣上騰,天地和同,草木萌動,東風解凍,蟄蟲始振。」三微成著,以通三統。統者,統一歲之事。王者三正遞用,周環無窮,故曰通三統。三禮義宗曰:「三微,三正也。十一月陽氣始施,萬物動於黃泉下,微而未著,其色皆赤。赤者陽氣。故周以天正為歲,色尚赤,夜半為朔。十二月萬物始芽,色白。白者陰氣。故殷以地正為歲,色尚白,雞鳴為朔。十三月萬物始達,其色皆黑,人得加功以展其業。夏以人正為歲,色尚黑,平旦為朔。故曰三微。王者奉以成之,各法其一以改正朔也。」易干鑿度曰:「三微而成著,三著而體成。」當此之時,天地交,萬物通。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時行刑,殷、周歲首皆當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獄刑,無留罪。』按月令及淮南子,皆言季秋趣獄刑,無留罪。今言孟冬,未詳。明大刑畢在立冬也。又,『仲冬之月,身欲寧,事欲靜』。月令:「仲冬,君子齊戒,身欲寧,事欲靜,以待陰陽之所定。」若以行大刑,不可謂寧靜也。議者或曰『旱之所由,咎在改律。』臣以為殷、周斷獄不以三微,而化致康平,無有災害。自元和以前,皆用三冬,而水旱之異,往往為患。由此言之,災害自為他應,不以改律。秦為虐政,四時行刑。漢興,蕭何草律,季秋論囚,論,決也。但避立春之月,不計天地之正,二王之春,實頗有違。」帝納之,遂不復改。
時群臣上言,古者肉刑嚴重,人畏法令,今憲律輕薄,故姦宄不勝,宜增禁科以防其源。詔下公卿。光祿勛杜林奏曰:「夫人情挫辱,則義節之風損;法防繁多,則苟免之行興。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古之明王,深識遠慮,動居其厚,不務多辟,周之五刑,不過三千。大漢初興,詳覽失得,故破矩為圓,斫雕為樸,蠲除苛政,更立疏網,海內歡欣,人懷寬德。及至其後,漸以滋章,吹毛求疵,詆欺無限。果桃菜茹之饋,集以成贓,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故國無廉恥,家無完行。至於法不能禁止,為弊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制,不合翻移。」帝從之。
自建初中,有人侮辱人父者,而其子殺之,帝貰其死刑而降宥之,自後因以為比。是時遂定其議,以為輕侮法。和帝即位,尚書張敏上議曰:「夫輕侮之法,先帝一切之恩,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夫死生之決,宜從上下,猶天之四時,有生有殺。若開容恕,著為定法者,則是故設奸萌,生長罪隙。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春秋之義,子不報讎,非子也。而法令不為之減者,以相殺之路不可開故也。今托義者得減,謬殺者有差,使執憲之吏得設巧詐,非所以遵『在丑不爭』之義。又輕侮之比,寖以繁滋,至有四五百科,轉相瞻顧,彌復增甚,難以垂之萬載。臣惟孔子垂經典,皋陶造法律,原其本意,皆欲禁人為非。未曉輕侮之法將以何禁?必不使人不相輕侮,而更開相殺之路。議者或曰:『平法當先論生。』臣愚以為天地惟人為貴,殺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趣生,反開殺路,一人不死,天下受弊。記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生秋殺,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為災,秋一物榮即為異。王者體天地,順四時,法聖人,從經律。願陛下留意,廣令評議,天下幸甚。」從之。
晉惠帝之代,政出群下,每有疑獄,各立私情,刑法不定,獄訟繁滋。尚書裴頠表諫之曰:
夫天下之事多塗,非一司之所管;中才之情易擾,賴恆制而後定。先王知其然也,是以辨方分職,為之准局。准局既立,各掌其務,刑賞相稱,輕重無二,故下聽有常,群吏安業也。舊宮掖、陵廟有水火毀傷之變,然後尚書乃躬自奔赴,其非此也,皆止於郎令史而已。刑罰所加,各有常刑。
去元康四年,大風之後,廟闕屋瓦有數枚傾落,免太常荀寓。於時僉謂事輕責重,有違於常。會五年二月天有大風,主者懲懼前事。臣新拜尚書始三日,本曹尚書有疾,權令兼出,按行蘭台。主者乃瞻視阿棟之閑,求索瓦之不正者,得棟上瓦小斜十五處。或是始瓦時斜,蓋不足言,風起倉卒,台官更往,太常按行,不及得周,文書未至之頃,便競相禁止,復興刑獄。
昔漢時有盜高廟玉環者,文帝欲族誅,張釋之但處以死刑,曰:「若侵長陵一抔土,何以復加?」帝從之。大晉垂制,深惟經遠,山陵不封,園邑不飾,墓而不墳,同乎山壤,是以丘阪存其陳草,使齊乎中原矣。雖陵兆尊嚴,唯毀發然後族之,此古典也。若登踐犯損,失盡敬之道,事止刑罪可也。
去八年,奴聽教加誣周龍燒草,廷尉遂奏族龍,一門八口並命。會龍獄翻,然後得免。考之情理,准之前訓,所處實重。今年八月,陵上荊一枝圍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雖知事小,而按劾難測,騷擾驅馳,各競免負,於今太常禁止未解。近日太祝署失火,燒屋三間半。署在廟北,隔道在重墉之內,火即已滅,主者便責尚書不即按行,輒禁止,尚書免,皆在法外。
刑書之文有限,而舛違之故無方,故有臨時議處之制,誠不能皆得循常也。至於此輩,皆為過當,每相逼迫,不復以理,上替聖朝畫一之德,下損崇禮大臣之體。臣愚以為犯陵上草木,不應乃用同產畢刑之制。按行奏劾,應有定準,相承務重,體例遂虧。或因餘事,得容淺深。
頠雖有此表,曲議猶不止。劉頌為三公尚書,又上疏曰:
自近代以來,法漸多門,令甚不一。臣職思其憂。伏惟陛下為政,每盡善,故事求曲當,曲當則例不得直,盡善故法不得全。何則?夫法者,固以盡理為法,而上求盡善,則諸下牽文就意,以赴主之所許,是以法不得全。刑書徵文,徵文必有乖於情聽之斷,而上安於曲當,故執平者因文可引,則生二端。是法多門,令不一,則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奸偽者因法之多門,以售其情,所欲淺深,苟斷不一,則居上者難以檢下,於是事同議異,獄犴不平,有傷於法。
古人有言:「人主詳,其政荒;人主期,其事理。」詳匪他意,盡善則法傷,故其政荒也。期者輕重之當,雖不厭情,苟入於文,則循而行之,故其事理也。理有窮塞,故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故人主權斷。主者守文,若釋之執犯蹕之平也;大臣釋滯,若公孫弘斷郭解之獄也;人主權斷,若漢祖戮丁公之為也。天下萬事,自非斯格,不得出法以意妄議,其餘皆以律令從事。然後法信於下,人聽不惑,吏不容奸,可以言政。人主軌斯格以責群下,大臣小吏各守其局,則法一矣。
古人有言:「善為政者,看人設教。」看人設教,製法之謂也。又曰「隨時之宜」,當務之謂也。則看人隨時,在大量也,而制其法。法軌既定則行之,行之信如四時,執之堅如金石,群吏豈得在成制之內,復稱隨時之宜,傍引「看人設教」以亂政典哉!何則?始制之初,固已看人而隨時矣。今若設法未盡當,則宜改之。若謂已善,不得盡以為制,而使奉用之司公得出入以差輕重也。夫人君所與天下共者,法也。已令四海,不可以不信為教。
上古議事以制,不為刑辟。夏、殷及周,書法象魏。三代之君齊聖,然咸棄曲當之妙鑒,而任徵文之直准,非聖人有殊,所遇異也。今論時敦樸,不及中古,而執平者欲適情之所安,自托於議事以制。臣竊以為聽言則美,論理則違。然天下至大,事務眾雜,時有不得悉循文如令。故臣謂宜立格為限,使主者守文,死生以之,不敢錯思於成制之外,以差輕重。至如非常之斷,出法賞罰,若漢祖戮楚臣之私己,封趙氏之無功,唯人主專之,非奉職之臣所得擬議。然後情求旁請之跡絕,似是而非之奉塞,此蓋齊法之大准也。
夫出法權制,指施一事,厭情合聽,可適耳目,誠有臨時當意之快,勝於徵文不允人心也。然起為經制,終年施用,恆得一而失十。故小有所得者,必大有所失;近有所漏者,必遠有所苞。故諳事識體者,善權輕重,不以小害大,不以近妨遠。忍曲當之近適,以全簡直之大准。不牽於凡聽之所安,必守徵文以正例。每臨其事,恆御此心以決斷,此又法之大概也。
又律法斷罪,皆當以法律令正文,若無正文,依附名例斷之,其正文、名例所不及,皆勿論。法吏以上,所執不同,得為異議。如律之文,守法之官,唯當奉用律令。至於法律之內,所見不同,乃得為異議也。今限法曹郎令史,意有不同為駁,唯得論釋法律,以正所斷,不得援求諸外,論隨時之宜,以明法官守局之分。
詔下其事,侍中、太宰、汝南王亮奏曰:「臣以去太康八年,隨事異議。且周懸象魏之書,漢詠畫一之法,誠以法與時共,義不可二。臣以為宜如頌所啟,為永久之制。」於是門下屬議曰:「昔先王議事以制,自中古以來,執法斷事,既已立法,誠不宜復求法外小善也。若以善奪法,則人逐善而不忌法,其害甚於無法也。按啟事,欲令法令斷一,事無二門,郎令史以下,應復出法駮按,隨以事聞也。」
東晉成帝時,廷尉奏殿中帳施吏邵廣盜官幔二張,合布三十疋,有司正刑棄市。廣二子,宗年十三,雲年十一,黃幡撾登聞鼓乞恩,辭求自沒為奚官奴,以贖父命。尚書郎朱映議以為:「天下之人,無子者少,一事遂行,便成永制,懼死罪之刑,於此而弛。」時議者以廣為鉗徒,二兒沒入,既足以懲,又使百姓知父子之道,聖朝有垂恩之仁。可特聽減廣死罪為五歲刑,宗等付奚官為奴,而不為永制。尚書右丞范堅駮之曰:「自淳樸澆散,刑辟乃作,刑之所以止刑,殺之所以止殺。雖時有赦過宥罪,議獄緩死,未有行不忍而輕易典刑者也。且既許宗等,宥廣死罪,若復有宗比而不求贖父者,豈得不擯絕人倫,同之禽獸邪!按主者今奏雲,唯特聽宗等而不為永制。臣以為王者之作,動關盛衰,顰笑之閑,尚慎所加。今之所以宥廣,正以宗等耳。人之愛父,誰不如宗?今既許宗之請,將來訴者,何獨匪人!特聽之意,未見其益;不以為例,交興怨讟。此為施一恩於今,而開萬怨於後也。」從之。
安帝義熙中,劉毅鎮姑熟。嘗出行,而鄢陵縣吏陳滿射鳥,箭誤中直帥,雖不傷人,處法棄市。何承天議曰:「獄貴情斷,疑則從輕。昔有驚漢文帝乘輿馬者,張釋之斷以犯蹕,罪止罰金。何者?明其無心於驚馬也。故不以乘輿之重,而加異制。今滿意在射鳥,非有心於中人。按律『過誤傷人三歲刑』,況不傷乎?」
通典卷第一百六十七 刑法五雜議下宋 梁 後魏 大唐
宋前廢帝景平中,大司馬府軍人朱興妻周,生息男道扶,年三歲,先得癇病,周因其病發,掘地埋之,為道扶姑雙女所告,正周棄市刑。司空徐羨之議曰:「自然之愛,虎狼猶仁,周之凶忍,宜加明戮。臣以為法律之外,故尚弘物之理。母之即刑,由子明法,為子之道,焉有自容之地。雖伏法者當罪,而在宥者匪容。愚謂可特申之遐裔。」詔從之。
文帝元嘉七年,郯縣人黃初妻趙打息載妻王死,後遇赦,王有父母及息男稱,依法徙趙二千里外。司徒左長史傅隆議曰:「禮律之興,蓋本自然。求之情理,非從天墮,非從地出。父子至親,分形同氣,稱之於載,即載之於趙,雖雲三代,合之一體,未有能分之者也。稱雖創巨痛深,固無讎祖之義,故古人不以父命辭王父命也。若雲稱可殺趙,趙當何以處載?若父子孫祖,互相殘戮,懼非先王明罰、皋陶立法之本旨也。向使石厚之子,日磾之孫,砥鋒挺鍔,不與二祖同戴天日,則石碏、秺侯可得純臣於國,孝義於家矣。舊令云:『殺人父母,徙二千里外。』不施父子孫祖明矣。趙當避王周功千里外耳。令云:『凡流徙者,同籍親近欲相隨,聽之。』此又大通情體,因親以教愛者也。趙既流移,載為人子,何得不從?載從而稱不行,豈名教所許?趙雖內愧終身,稱當沈痛沒齒,孫祖之義,自不得絕,事理固然也。」
孝武於元嘉中,出鎮歷陽,沈亮行參征虜將軍事。人有盜發□者,罪所近村人,與符伍遭劫不赴救同坐。亮議曰:「尋發□之情,事止竊盜,徒以侵亡犯死,故同之嚴科。夫穿掘之侶,必銜枚以晦其跡;劫掠之黨,必讙呼以威其事。故赴凶赫者易,應潛密者難。且山原為無人之鄉,丘壟非常途所踐,至於防救,不得比之村鄉。督實劾名,理與劫異,則符伍之坐,居宜降矣。又結罰之科,雖有同符之限,而無遠近之斷。夫□無村界,當以比近坐之,若不域之以界,則數步之內,與十里之外,便應同罹其責。防人之禁,不可不慎。夫止非之憲,宜當其律。愚謂相去百步內赴告不時者,一歲刑。自此以外,差不及咎。」
孔淵之大明中為尚書比部郎。時安陸應城縣人張江陵與妻吳共罵母黃,黃忿恨自縊死,遇赦。律文:「子殺傷毆父母,梟首;罵詈,棄市。婦謀殺夫之父母,亦棄市。遇赦,免刑,補冶。」江陵罵母,母以之自裁,重於傷毆,若同殺科,則疑重;同傷毆及罵科,則疑輕。准制:唯有打母遇赦猶梟首,無罵母致死遇赦之科。淵之議曰:「夫題里逆心,仁者不入,名且惡之,況乃人事。故毆傷咒詛,法所不原,詈之致盡,則理無可宥。罰有從輕,蓋疑失善,求之文旨,非此之謂。江陵雖遇赦恩,故合梟首。婦本以義,愛非天屬,黃之所恨,情不在吳,原死補冶,有允正法。」詔如淵之義。
吳興餘杭人薄道舉為劫,制同籍周親補兵。道舉從弟代公、道生等並為大功親,非應在補謫之例。法以代公等母存為周親,則子宜隨母補兵。何承天議曰:「尋劫制,同籍周親補兵,大功不在此例。婦人三從,既嫁從夫,夫死從子。今道舉為劫,若其叔尚在,制應補謫,妻子營居,固其宜也。但為劫之時,叔父已歿,代公、道生並是從弟,大功之親,不合補謫。令若以叔母為周親,令代公隨母補兵,既違大功不謫之制,又失婦人三從之道。由於主者守周親之文,不辨男女之異,遠嫌畏負,以生此疑,懼非聖朝恤刑之旨。謂代公等母子並宜見原。」
吳興武康縣人王延祖為劫,父睦以告官。新制:「凡劫,身斬刑,家人棄市。」睦既自告,於法有疑。時尚書何叔度議曰:「設法止奸,本於情理,非謂一人為劫,闔門應刑。所以罪及同產,欲開其相告,以出造惡之身。睦父子之至,容可悉共逃亡,而割其天屬,還相縛送,螫毒在手,解腕求全,於情可愍,理亦宜宥。使凶人不容於家,逃刑無所,乃大絕根源也。睦既糾送,則餘人無應復告,併合赦之。」
沛郡相縣唐賜往比村朱起母彭家飲酒還,得病,吐蠱蟲十餘枚。臨死,語妻張,死後刳腹出病。死後,張手自破視,五臟悉爢碎。郡縣以張忍行刳剖,賜子副又不禁駐,事起赦前,法不能決。按律,傷死人四歲刑,妻傷夫五歲刑,子不孝父母棄市,並非科例。三公郎劉勰議:「妻痛遵往言,兒識不及理,考事原心,非存忍害,謂宜哀矜。」吏部尚書顧覬之議曰:「法移路屍,猶為不道,況在妻子,而忍行凡人所不行。不宜曲通小情,當以大理為斷。謂副不孝,張同不道。」詔如覬之議也。
梁武帝天監三年,建康女子任提女坐誘口當死。其子景慈對鞫辭雲,母實行此。是時法官虞僧虯啟:「按子之事親,有隱無犯,直躬證父,仲尼為非。景慈素無防閑之道,死有明目之據,陷親極刑,傷和損俗。凡乞鞫不審,降罪一等。豈得避五歲之刑,忽死母之命。景慈宜加罪辟。」詔流於交州。
後魏宣武帝景明中,冀州人費羊皮母亡,家貧無以葬,賣七歲女子與張回為婢,迴轉賣與梁定之而不言狀。按律:「掠人和賣為奴婢者,死。」回故買羊皮女,謀以轉賣,依律處絞刑。詔曰:「律稱和賣人者死,謂兩人詐取他財。羊皮賣女,告回稱良,張回利賤,知良公買,誠於律俱乖,而各非詐。然迴轉賣之日,應有遲疑。而決從真賣,於情固可處絞刑。」三公郎中崔鴻議曰:「按律,賣子一歲刑,五服內親屬在尊長者死,賣周親及妾與子婦者流。蓋以天性難奪,支屬易遺,又尊卑不同,故殊以死刑。且買者於彼無天性支屬,罪應一例。明知是良,決便真賣,因此流漂,家人不知,追贖無蹤,永沈賤隸。按其罪狀,與掠無異。」太保、高陽王雍議曰:「檢回所買,保證明然,處以和掠,實為乖當。律云:『謀殺人而發覺者流,從者五歲刑。已傷及殺而還蘇者死,從者流。已殺者斬,從而加功者死,不加者流。』詳沈賤之與身死,流漂之與腐骨,一存一亡,為害孰甚?然賊律殺人有首從之科,盜人、賣買無唱和差等。謀殺之與和掠,同是良人,應為準例。所以不引殺人減之,降從強盜之一科。縱令謀殺之與強盜,俱得為例,而以從輕。其義安在?又云:『知人掠盜之物,而故買者,以隨從論。』此明禁暴掠之源,遏奸盜之本,非謂買之於親尊之手,而同之於盜掠之愆。竊謂五服相賣,俱是良人,所以容有差等之罪者,明去掠盜理遠,故從親疏為差級,尊卑為輕重。依律:『諸共犯罪者,皆以發意為首。』明賣買之元有由,魁末之坐宜定。若羊皮不雲賣,則回無買心,則羊皮為首,回為從可也。且既一為婢,賣與不賣,俱非良人,何必以不賣為可原,轉鬻為難恕?張回之愆,宜鞭一百。賣子葬親,孝誠可美,而表賞之議未加,刑罰之科已及,恐非敦風化之謂。」詔曰:「羊皮賣女葬母,孝誠可嘉,便可特原。張回雖買之於父,不應轉賣,可刑五歲。」
先是,皇族有譴,皆不持訊。時有宗士元顯富犯罪須鞫,宗正約以舊制。尚書李平奏:「以帝宗磐石,周布天下,其屬籍疏遠,蔭官卑末,無良犯憲,理須推究。請立限斷,以為定式。」詔曰:「雲來綿遠,繁衍代滋,植籍宗氏,而為不善者,量亦多矣。先朝既無不訊之格,而空相矯恃,以長違暴。諸在議請之外,可悉依常法。」
河東郡人李憐坐行毒藥,按以死坐。其母訴稱:「一身年老,更無周親,例合上請。」檢籍不謬,未及上申。憐母身亡,州斷三年服終後乃行決。主簿李瑒駮曰:「按法例律:『諸犯死罪,若祖父母、父母年七十以上,無成人子孫,旁無周親者,具狀上請。流者鞭笞,留養其親,終則從流,不在原赦之例。』且憐既懷酖毒之心,母在猶宜闔門投畀,況今已死,給假殯葬,足示仁寬,不合更延。可依律處斬,流其妻子。」詔從之。
神龜中,蘭陵公主駙馬都尉劉輝,坐與河陰縣人張智壽妹容妃、陳慶和妹惠猛奸亂,毆主傷胎,遂逃。門下處奏:容妃、惠猛各入死刑;智壽、慶和並以知情不加防限,處以流坐。詔曰:「容妃、惠猛恕死,髡鞭付宮。余如奏。」崔纂執曰:「伏見旨募若獲輝者,職人賞二階,白人聽出身進一階,冢役免役,奴婢為良。按輝無叛逆之罪,未可募同反者。夫王者理天下,不為喜怒增減,不由親疏改易。按斗律:『祖父母、父母忿怒,以兵刃殺子孫者,五歲刑;毆殺者四歲刑。若心有愛憎而故殺者,各加一等。』雖王姬下降,貴殊常妻,然人婦之孕,不得非子。又依永平四年先朝舊格,諸刑流及死罪者,皆首判定,然決從者。且事必因本,若以輝逃避,便應懸處,未有舍其首罪,而成其末愆。按容妃等罪止奸私,律處不越刑坐,何得同宮掖之罪,齊奚官之役?按智壽口訴,妹已適人,已生二女,是他家之母,他人之妻。昔魏晉未除五族之刑,有免子戮母之坐,何曾諍之,謂:『在室之女,從父母之刑;已醮之婦,從夫家之戮。』律許周親相隱,況奸私之丑,豈得使同氣證之。按律,奸罪無相緣之坐。不可借輝之忿,加兄弟之刑。夫刑人於市,與眾棄之;爵人於朝,與眾共之。明不私於天下也。」右僕射游肇又奏如纂言。詔曰:「輝悖法亂理,罪不可縱。厚賞懸募,必冀擒獲。容妃、惠猛與輝私亂,因此耽惑,主致非常。此而不誅,將何懲肅!智壽、慶和初不防禁,招引劉輝,共成淫丑,敗風穢化,豈得同於常人。且古有詔獄,寧復一歸大理。而尚書理本,納言所屬,弗究悖法之淺深,不詳損化之多少,有孤執憲,殊乖任寄!崔纂可免郎,都坐尚書悉奪祿一時。」
大唐律曰「八議」,具刑制下篇。「諸疑獄,法官執見不同者,得為異議。議不得過三」。
貞觀十四年,尚書左丞韋悰句司農木橦七十價,百姓者四十價,奏其乾沒。上令大理卿孫伏伽亟書司農罪,伏伽曰:「司農無罪。」上驚問之,伏伽曰:「只為官木橦貴,所以百姓者賤。向使官木橦賤,百姓者無由賤矣。但見司農識大體,而不知其過。」上乃悟,顧謂韋悰曰:「卿識用不逮伏伽遠矣。」遂罷司農罪。
二十一年,刑部奏言:「准律:『謀反大逆,父子皆死,兄弟處流。』此則輕而不懲,望請改重法。」制遣百僚詳議。司議郎敬播議曰:「昆弟孔懷,人倫雖重,比於父子,情理有殊。生有異室之文,死有別宗之義。今有高官重爵,本蔭唯逮子孫;胙土析珪,餘光不及昆季。豈有不沾其蔭,輒受其辜,背理違情,恐為太甚。必其反茲春令,踵彼秋荼,創次骨於道德之辰,建深文於刑措之日,臣將不可,物論誰宜!」詔從之。
永徽二年七月,華州刺史蕭齡之,前任廣州都督,受左智遠及馮盎妻等金銀奴婢,詔付群臣議奏,上怒,令於朝堂處盡。御史大夫唐臨奏曰:「臣聞國家大典,在於刑賞,古先聖王,惟刑是恤。今天下太平,合用堯、舜之典,比來有司多行重法,敘勛必須刻削,論罪務從重科,非是憎惡前人,止欲自為身計。今議齡之事,有輕有重,重者至流、死,輕者請除名。以齡之受委大藩,贓罰狼藉,原情取事,死有餘辜。然既遣詳議,終須近法。臣竊以律有八議,並依周禮舊文,矜其異於眾臣,所以特製議法。禮『王族刑於僻處』,所以議親;『刑不上大夫』,所以議貴。明知重其親貴,議欲緩刑;非為嫉其賢能,謀致深法。今議官必於常法之外,議令入重,正與堯舜相反,不可為萬代法。臣既處法官,敢不以聞。」詔遂配流嶺南。
神龍元年正月,趙冬曦上書曰:「臣聞夫今之律者,昔乃有千餘條。近有隋之奸臣,將弄其法,故著律曰:『犯罪而律無正條者,應出罪則舉重以明輕,應入罪則舉輕以明重。』立夫一言,而廢其數百條。自是迄今,竟無刊革,遂使死生罔由乎法律,輕重必因乎愛憎,賞罰者不知其然,舉事者不知其犯。臣恐賈誼見之,必為慟哭矣!夫立法者,貴乎下人盡知,則天下不敢犯耳,何必飾其文義、簡其科條哉?夫條科省則下人難知,文義深則法吏得便。下人難知,則暗陷機阱矣,安得無犯法之人哉!法吏得便,則比附而用之矣,安得無弄法之臣哉!臣請律令格式,復更刊定,其科條言罪,直書其事,無假飾文;其以准、加減、比附、原情及舉輕以明重,不應為而為之類,皆勿用之。使愚夫愚婦聞之必悟,則相率而遠之矣,亦安肯知而故犯哉!苟有犯者,雖貴必坐,則宇宙之內,肅然咸服矣。故曰:『法明則人信,法一則主尊。』書曰:『刑期於無刑。』誠哉是言。」
開元十年十一月,前廣州都督裴□先下獄,中書令張嘉貞奏請決杖。兵部尚書張說進曰:「臣聞刑不上大夫,以其近於君也,故曰:『士可殺,不可辱』。臣今秋巡邊,中途聞姜皎朝堂決杖流。皎是三品,亦有微功,不宜決杖廷辱,以卒伍待之。且律有八議,勛貴在焉。今□先不可輕行決罰。」上然其言。嘉貞不悅,退而謂說曰:「何言事之深也?」說曰:「宰相者,時來則為,豈能長據?若貴臣盡當可杖,但恐吾等行當及之。此言非為□先,乃為天下士君子也。」
通典卷第一百六十八 刑法六肉刑議 詳讞 決斷 考訊附
肉刑議漢 後漢 魏 晉 東晉漢文帝十三年,齊太倉令淳于意有罪,逮系長安當刑。其女緹縈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廉平,今坐法當刑。妾痛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屬,聯也。之欲反。雖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繇。妾願沒入為官婢,贖父刑罪。」天子憐悲其意,遂下令曰:「蓋聞有虞氏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人弗犯。今法有肉刑三,黥、劓二,刖左右趾合一。而奸不止,吾甚自愧!夫訓道不純,愚人陷焉。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刑者,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息,生也。或欲改行為善,而道無繇,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丞相張蒼、御史大夫馮敬奏:「議正律令:諸當完者,完為城旦舂;當黥者,髡鉗為城旦舂;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趾者,笞五百。」其制具刑制上篇。
班固曰:
善乎!孫卿之論刑也,曰:「時俗之為說者,以為治古無肉刑,治古,謂上古至治之時。有象刑墨黥之屬,菲履赭衣而不純,菲,草履也。純,緣也。衣不加緣,示有恥也。菲,扶味反。純,之允反。是不然矣。以為治古,則人莫觸罪邪,豈獨無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人不犯法,則象刑無所施。以為人或觸罪矣,而直輕其刑,是殺人者不死,而傷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輕,人無所畏,亂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將以禁暴惡,以懲其未也。懲,止也。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寬惡也。故象刑非生於治古,方起於亂今也。古無象刑也,所以有象刑之言者,近起今人惡刑之重,故遠推治古之聖君但以象刑,而天下自理也。凡爵列官職,賞慶刑罰,皆以類相從者也。一物失稱,亂之端也。稱,宜也。德不稱位,能不稱官,賞不當功,刑不當罪,不祥莫大焉。夫征暴誅悖,治之盛也。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也。故治則刑重,亂則刑輕,代所以治者,乃刑重也;所以亂者,乃刑輕也。犯治之罪固重,犯亂之罪固輕也。書云:『刑罰代重代輕。』此之謂也。」周書甫刑之辭也。刑罰輕重,各隨其時。所謂「象刑惟明」者,言象天道而作刑,虞書益稷曰:「咎繇方祗厥敘,方施象刑惟明。」言敬其次序,施用刑法,皆明白也。安有菲屨赭衣者哉?
孫卿之言既然,又因俗說而論之曰:禹承堯舜之後,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湯武順而行之者,以俗薄於唐虞故也。今漢承衰周暴秦極弊之流,俗已薄於三代,而行堯舜之制,是猶以鞿而御駻突,以繩縛馬口謂之曰鞿。駻突,惡馬也。馬絡頭曰羈。違救時之宜矣。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人也,今去髡鉗一等,轉而入於大辟。以死罔人,失本惠矣。罔,謂羅網。故死者歲以萬數,刑重之所致也。至乎穿窬之盜,忿怒傷人,男女淫佚,吏為奸贓,佚與逸同。若此之惡,髡鉗之罰又不足以懲也。故刑者歲十萬數,人既不畏,又曾不恥,刑輕之所生也。故俗之能吏,公以殺盜為威,專殺者勝任,奉法者不理,亂名傷制,不可勝條。是以罔密而奸不塞,刑蕃而人愈嫚。塞,止也。蕃,多也,音扶元反。嫚與慢同。必世而未仁,百年而不勝殘,誠以禮樂闕而刑不正也。豈宜惟思所以清源正本之論,刪定律令,□音撰二百章,以應大辟。其餘罪次,於古當生,今獨死者,皆可募行肉刑。欲死邪,欲腐邪?及傷人與盜,吏受賕枉法,男女淫亂,皆復古刑,為三千章。詆欺文致微細之法,悉蠲除。詆,謂誣也,丁禮反。如此,則刑可畏而禁易避,吏不專殺,法無二門,輕重當罪,人命得全,合刑罰之中,殷天人之和,殷亦中也。順稽古之制,成時雍之化矣。
後漢獻帝之時,天下既亂,刑罰不足以懲惡,於是名儒大才崔實、鄭玄、陳紀之徒,咸以為宜復肉刑。及曹公令荀彧博訪百官,欲復申之,少府孔融議以為:「古者敦厖,善否區別,吏端刑清,政無過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代凌遲,風化壞亂,政撓其俗,法害其教。故曰『上失其道,人散久矣』。而欲繩之以古刑,投之以殘棄,非所謂與時消息也。紂剒朝涉之脛,天下謂之無道。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紂也,求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慮不念生,志在思死,類多趨惡,莫復歸正。夙沙亂齊,伊戾禍宋,趙高、英布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為非也。雖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孫臏,冤如巷伯,才如史遷,達如子政,一罹刀鋸,沒世不齒。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陳湯之都賴,魏尚之臨邊,無所復施也。漢開改惡之路,凡為此。故明德之君,遠度深惟,棄短就長,不苟革其政者也。」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魏武秉漢政,下令又欲復肉刑,御史中丞陳群深陳其便,相國鍾繇亦贊成之,奉常王循不同其議。魏武亦難以藩國改漢朝之制,遂不行。
至齊王芳正始中,征西將軍夏侯玄、河南尹李勝又議肉刑,竟不能決。夏侯太初著論曰:「夫天地之性,人物之道,豈自然當有犯,何荀、班論曰:『治則刑重,亂則刑輕。』又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夫死刑者,殺妖逆也,傷人者不改,斯亦妖逆之類也,如其可改,此則無取於肉刑也。如雲『死刑過制,生刑易犯』。『罪次於古當生,今觸死者,皆可募行肉刑。及傷人與盜,吏受賕枉法,男女淫亂,皆復古刑』。斯罔之於死,則陷之肉刑矣,舍死折骸,又何辜邪?猶稱以『滿堂而聚飲,有一人向隅而泣者,則一堂為之不樂』,此亦願理其平,而必以肉刑施之,是仁於當殺而忍於斷割,懼於易犯而安於為虐。哀泣奚由而息,堂上焉得泰邪?仲尼曰:『既富且教。』又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何用斷截乎!下愚不移,以惡自終,所謂翦妖也。若饑寒流溝壑,雖大辟不能制也,而況肉刑哉!赭衣滿道,有鼻者丑,終無益矣。」李勝曰:「且肉刑之作,乃自上古。書載『五刑有服』,又曰『天討有罪,而五刑五用哉』。割劓之屬也。周官之制,亦著五刑。歷三代,經至治,周公行之,孔子不議也。今諸議者惟以斷截為虐,豈不輕於死亡邪?雲『妖逆是翦,以除大災』,此明治世之不能去就矣。夫殺之與刑,皆非天地自然之理,不得已而用之也。傷人者不改,則刖劓何以改之?何為疾其不改,便當陷之於死地乎?妖逆者懲之而已,豈必除之邪?刑一人而戒千萬人,何取一人之能改哉!盜斷其足,淫而宮之,雖欲不改,復安所施。而全其命,懲其心,何傷於大德?今有弱子,罪當大辟,問其慈父,必請其肉刑代之矣。慈父猶施之於弱子,況君加之百姓哉!且蝮蛇螫手,則壯士斷其腕;系蹄在足,則猛獸絕其蹯:扶元反。蓋毀支而全生者也。夫一人哀泣,一堂為之不樂,此言殺戮,謂之不當也,何事於肉刑之閑哉?赭衣滿道,有鼻者丑,當此時也,長城之役死者相繼,六經之儒填谷滿坑,何恤於鼻之好醜乎?此吾子故猶哀刑而不悼死也。」夏侯答曰:「聖賢之治世也,能使民遷善而自新,故易曰『小懲而大戒』。陷夫死者,不戒者也。能懲戒則無刻截,刻截則不得反善矣。」李又曰:「易曰:『屨校滅趾,無咎。』仲尼解曰:『小懲而大戒,此小人之福也。』滅趾,謂去足,為小懲明矣。」夏侯答曰:「暴之取死,此自然也。傷人不改,縱暴滋多,殺之可也。傷人而能改悔,則豈須肉刑而後止哉?殺以除暴,自然理也。斷截之政,末俗之所云耳。孔少府曰:『殺人無死,斫人有小瘡,故刖趾不可以報屍,而髡不足以償傷。』傷人一寸,而斷其支體,為罰已重,不厭眾心也。」李又曰:「暴之取死,亦有由來,非自然也。傷人不改,亦治道未洽,而刑輕不足以大戒。若刑之與殺,俱非自然,而刑輕於殺,何雲殘酷哉?夫刖趾不可報屍,誠然;髡輸固不足以償傷。傷人一寸,而斷其支體,為罪已重;夷人之面,截其手足,以髡輸償之,不亦輕乎?但慮其重,不惟其輕,不其偏哉!孔氏之議,恐未足為雅論師也。」凡往複十六,文多不載。
丁謐又論曰:「堯典曰:『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朴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咎繇曰:『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呂刑曰:『蚩尤惟始作亂,延及於平人,罔不寇賊鴟義,姦宄寇攘矯虔。苗人弗用靈,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按此肉刑在於蚩尤之代,而堯、舜以流放代之,故黥、劓之文不載唐、虞之籍,而五刑之數亦不具於聖人之旨也。禹承舜禪,與堯同治,必不釋二聖而遠,則凶頑固可知矣。湯武之王,獨將奚取於呂侯?故叔向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此則近君子有徵之言矣。」
晉武帝初,廷尉劉頌上言曰:
臣昔上行肉刑,竊以為議者拘孝文之小仁,而輕違聖王之典刑,未詳之甚,莫過於此。
今死刑重,故非命者眾;生刑輕,故罪不禁奸。所以然者,肉刑不用之所致也。今為徒者,類性元惡不軌之族也,去家懸遠,作役山谷,饑寒切身,志不聊生,雖有廉士介者,苟慮不首死,則皆為盜賊,豈況本性奸凶無賴之徒乎!又令徒富者輸財,解日歸家,乃無役之人也。貧者起於奸盜,又不制之虜也。不刑,則罪無所禁;不制,則群惡橫肆。為法若此,近不盡善也。
古者用刑以止刑,今反於此:諸重犯亡者,發過三寸輒重髡之,此以刑生刑;加作一歲,此以徒生徒也。亡者積多,繫囚猥畜。議者曰囚不可不赦,復從而赦之,此為刑不制罪,法不勝奸。下知法之不勝,相聚而謀為不軌,月異而歲不同。故自頃年以來,奸惡陵暴,所在充斥。議者不深思此故,而曰肉刑於名忤聽。忤聽孰與賊盜不禁?
聖王之制肉刑,遠有深理,其事可得而言,非徒懲其畏剝割之痛而不為也,乃去其為惡之具,使夫奸人無用復肆其志,止奸絕本,理之盡也。亡者刖足,無所用復亡;盜者截手,無所用復盜;淫者割其勢,理亦如之。除惡塞源,莫善於此,非徒然也。此等已刑之後,便各歸家,父母妻子,共相養恤,不流離於塗路。有今之困,瘡愈可役,上准古制,隨宜業作,雖已刑殘,不為虛棄,而所患都塞,又生育繁阜之道自若也。
今宜取死刑之限輕,及三犯逃亡淫盜,悉以肉刑代之。其三歲刑以下,已自杖罰遣,又宜制其罰數,使有常限,不得減此。其有宜重者,又任之官長。應四、五歲刑者,皆髡笞,笞至一百,稍行,使各有差,悉不復居作。然後刑不復生刑,徒不復生徒,而殘體為戮,終身作戒。人見其痛,畏而不犯,必數倍於今。且為惡者隨發被刑,去其為惡之具,此為已刑者皆良士也,豈與全其為奸之手足,而蹴居必死之窮地同哉!而猶曰肉刑不可用,臣竊以為不識時務之甚也。
周禮三赦三宥,施於老幼悼耄,黔黎不屬逮者,此非為惡之所出,故刑法逆舍而宥之。至於自非此族,犯罪則必刑而無赦,此政之理也。暨至後代,以時險多難,因赦解結,權而行之,又不以寬罪人也。而今恆以罪積獄繁,赦以散之,是以赦愈數而獄愈塞,如此不已,將至不勝。原其所由,肉刑不用之故也。今行肉刑,之徒不積,且為惡無具則奸息。去此二端,獄不得繁,故無取於數赦,於政體勝矣。
疏上,又不見省。
東晉元帝即位,廷尉衛展上言:「古者肉刑,事經前聖,漢文除之,增加大辟。今人戶凋荒,百不遺一,而刑法峻重,非句踐養胎之義也。」詔內外通議。於是王導等議,以:「肉刑之典,由來尚矣。肇自古先,以及三代,聖哲明王所未曾改也,豈是漢文常主所能易者乎!時蕭曹已沒,絳灌之徒不能正其義。逮班固深論其事,以為外有輕刑之名,內實殺人。又死刑太重,生刑太輕,生刑縱於上,死刑怨於下,輕重失當,故刑政不中也。且原先王之造刑也,非以過怒也,非以殘人也,所以救奸,所以當罪。今盜者竊人之財,淫者好人之色,亡者避叛之役,皆無殺害也,則加之以刑。刑之則止,而加之斬戮,戮過其罪,死不可生,縱虐於此,歲以巨計。此乃仁人君子所不忍聞,而況行之於政乎!或者乃曰,死猶不懲,而況於刑?然甿者冥也,其至愚矣,雖加斬戮,忽為灰土,死事日往,生欲日存,未以為改。若刑諸市朝,朝夕鑒戒,刑者詠為惡之永痛,惡者睹殘刖之長廢,故足懼也。然後知先王之輕刑以御物,明誡以懲愚,其理遠矣。」尚書令刁協等議以:「今中興祚崇,大命惟新,誠宜設肉刑寬法以育人。然懼群小愚蔽,習玩所見而忽異聞,或未能咸服。愚謂行刑之時,先明申法令,樂刑者刖,甘死者殺,則心服矣。古典刑不上大夫,今士人有犯者,謂宜如舊,不在刑例,則進退為允。」尚書周顗等議,以為:「復肉刑以代死,誠是聖王之至德,哀矜之弘覆。然竊以為刑罰輕重,隨時而作。時人少罪而易威,則從輕而寬之;時人多罪而難威,則宜死刑而濟之。肉刑平代所應立,非救弊之宜也。方今聖化草創,人有餘奸,習惡之徒,為非未已,截頭絞頸,尚不能禁,而乃更斷足劓鼻,輕其刑罰,使欲為惡者輕犯官刑,蹈罪更眾,是為輕其刑以誘人於罪,殘其身以加楚毒也。昔之畏死刑以為善人者,今皆犯輕刑而殘其身,畏重之常人,反為犯輕而致困,此何異斷刖常人以為恩仁也!恐受刑者轉廣,而為非者日多,踴貴屨賤,有鼻者丑也。徒有輕刑之名,而實開長惡之源。不如殺以止殺,重以全輕,權小停之。須聖化漸著,兆庶易感之日,徐施行也。」議奏,元帝猶欲從展所上,大將軍王敦以為:「百姓習俗日久,忽復肉刑,必駭遠近。且逆寇未殄,不宜有慘酷之聲,以聞天下。」於是乃止。
安帝元興末,桓玄輔政,又議欲復肉刑斬左右趾之法,以輕死刑,命百官議。蔡廓上議曰:「肉刑之設,肇自哲王。蓋由曩代風淳人謹,圖像既陳,則機心遂戢,刑人在塗,則不逞改操,故能勝殘去殺,化崇無為。季末澆偽,設網彌密,利巧之懷日滋,恥畏之情轉寡,終身劇役,不足止其奸,況乎黥劓,豈能反於善?徒有酸慘之聲,而無濟俗之益。至於棄市之條,實非不赦之罪,事非手殺,考律同歸,輕重均科,減降路塞,鍾、陳以之抗言,元皇所為留愍。今英輔翼贊,道邈伊、周,誠宜明慎用刑,愛人弘育,申哀矜以革濫,移大辟於肢體,全性命之至重,恢繁息於將來。」而孔琳之議不同,用王朗、夏侯玄之旨。時論多與琳之同,故遂不行。
詳讞周 漢 魏 晉周易噬嗑卦云:「雷電噬嗑,先王以明罰敕法。」又賁卦曰:「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又豐卦曰:「君子以折獄致刑。」
禮記王制曰:「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變,更也。
周西伯立,有明德,時諸侯有獄,皆請決平。虞、芮有爭田者,久不能決,乃來求平。及入周,見耕者讓畔,少者讓長,皆慚而返,兩棄其田。
周官司寇:「以兩造禁人訟,入束矢於朝,然後聽之。訟,謂以財貨相告者也。造,至也。使訟者兩至,入束矢,乃理之也。不至,不入束矢,則是自服不直者也。必入矢者,取其直也。造,七報反。以兩劑禁人獄,入鈞金三日,致於朝,然後聽之。獄,謂相告以罪名者也。劑,今券書也。獄者各取券書,入鈞金,又三日,乃理之,重刑也。不券書,不入金,則是自服不直者也。必入金者,取其堅。三十斤為鈞。以三刺斷庶人獄訟之中:中,謂罪正所定。一曰訊群臣,二曰訊群吏,三曰訊萬人。刺,殺也。三訊罪定,則殺之。訊,言也。聽人之所刺宥,以施上服下服之刑。宥,寬也。人言殺,殺之;言寬,寬之。上服,劓、墨也。下服,割、刖也。又以五聲聽獄訟,求人情:一曰辭聽,觀其出言,不直則煩。二曰色聽,觀其顏色,不直則赧然。三曰氣聽,觀其氣息,不直則喘。四曰耳聽,觀其耳聆,不直則惑。五曰目聽。」觀其眸子顧視,不直則眊然。
禮記王制:「凡聽五刑之訟,必原父子之親,立君臣之義,以權之;權,平。意論輕重之序,慎測淺深之量,以別之;意,思念也。淺深俱有罪,本心有善惡。悉其聰明,致其忠愛,以盡之;盡其情。疑獄,泛與眾共之,眾疑,赦之,必察小大之比以成之。小大,猶輕重也。已行故事曰比。成獄辭,史以獄成告於正,正聽之;史,司寇吏也。正,於周禮鄉師之屬也。漢有平正丞,秦置。正以獄成告於大司寇,大司寇聽之棘木之下;周禮鄉師之屬,辨其獄訟,異其死刑之罪而要之,職聽於朝。司寇聽之朝,王之外朝也。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之位。大司寇以獄之成告於王,王命三公參聽之;王使三公復與司寇及正共平之,重刑也。周禮,王欲免之,乃命三公會其期也。三公以獄之成告於王,王三宥,然後制刑。」宥,寬也。一宥曰不識,二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
穆王作呂刑曰:「兩造具備,師聽五辭。兩,謂囚證。造,至也。兩至具備,則眾獄官共聽其入五刑之辭。五辭簡孚,正於五刑。五辭簡核,信有罪驗,則正之於五刑。五刑弗簡,正於五罰。不簡核,謂不應五刑,當正五罰,出金以贖。五罰弗服,正於五過。不服,不應罰,正於五過,從赦免。五過之疵,惟官,惟反,惟內,惟貨,惟來。五過之所病,或嘗同官位,或詐反囚辭,或內親用事,或行貨枉法,或舊相往來,皆病所在。其罪惟均,其審克之。」以病所在出入人罪所在,五過罪與犯法者同。其當清察之,能使之不行。
孔子曰:「君子之於人也,有其語也,無不聽者,皇於聽獄乎?皇,猶況也。必盡其辭矣。」又曰:「聽獄者,或從其情,或從其辭。」又曰:「聽獄之術,三理必寬;寬之術,歸於察;察之術,歸於義。是故聽而不寬,是亂也;寬而不察,是慢也。」又曰:「今之聽人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人者,求所以生之,不得其所以生之,乃刑殺焉。」
漢高帝詔曰:「獄之疑者,吏或不敢決,使有罪不論,無罪久系。自今以後,獄疑者各讞所屬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當報之。當,為處斷。讞,平議也。所不能決者,皆移廷尉。廷尉不能決,具為奏,附所當比律令以聞。」
景帝中五年,詔曰:「獄,人之大命,死者不可復生。吏或不奉法,以貨賂為市,朋黨比周,以苛為察,以刻為明。有罪者不伏罪,奸法為暴,甚無謂也。諸獄疑,若雖文致於法,而人心不厭者,則讞之。」厭,服也。一贍反。後元初,詔曰:「獄,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獄疑者讞有司。有司所不能決,移廷尉。有令讞而後不當,讞者不為失。假令讞訖,其理不當,所讞之人不為罪失。欲令理獄者務先寬。」自此,獄刑益詳,近於五聽、三宥之意。
宣帝置廷平員四人,使平刑獄。
魏廷尉高柔,時護軍營士竇禮近出不還,營以為亡,表言逐捕,沒其妻盈及男女為官奴婢。盈連至州府,稱冤自訟,莫有省者,乃辭詣廷尉。柔問曰:「汝何以知夫不亡?」盈垂泣對曰:「夫少單特,養一老嫗為母,事甚恭謹,又哀兒女,撫視不離,非是輕狡不顧室家者。」柔重問曰:「汝夫不與人有讎乎?」對曰:「夫良善,與人無讎。」又曰:「汝夫不與人交錢財乎?」對曰:「嘗出錢與同營士焦子文,求不得。」時子文適坐小事系獄,柔乃見子文,問所坐。言次,曰:「汝頗曾舉人錢不?」子文曰:「自以單貧,初不敢舉人物也。」柔察子文色動,遂曰:「汝舉竇禮錢,何言不耶?」子文怪知事露,應對不次。柔曰:「汝殺禮,便宜早伏!」子文於是叩頭,具首殺禮本末、埋藏處所。柔便遣吏卒承子文辭往,掘得其屍。詔書復盈母子為平人。班下天下,以為體式。
吳孫權太子登出遊,時有彈丸飛過,左右往捕,得一人挾彈懷丸,抗言實不放彈,左右請付法。登即使求過丸,比之非類,乃釋之。
孫亮出西苑,食生梅,使黃門至中藏取蜜漬梅。蜜中有鼠矢,召問藏吏,藏吏叩頭。亮問吏:「黃門從汝求蜜邪?」吏曰:「向求,實不敢與。」黃門不伏。侍中刁玄、張邠啟:「黃門、藏吏辭語不同,請付獄推盡。」亮曰:「此易知耳。令破鼠矢,里燥,必是黃門所為。」黃門首服。左右莫不驚悚。
晉陸云為浚儀令。雲到官肅然,下不能欺,市無二價。人有見殺者,主名不立,雲錄其妻,而無所問。十許日遣出。密令人隨後伺之,謂曰:「不出行十里,當有男子候之與語,便縛來。」既而果然。問之具服,雲與此妻通,共殺其夫,聞妻得出,欲與語,憚近縣,故遠相邀候。於是一邑稱為神明。
決斷漢 後漢漢沛縣有富家翁,貲三千餘萬。小婦子年才數歲,頃失其母。父無親近,其女不賢。翁病困,思念恐爭其財,兒必不全,因呼族人為遺書,令悉以財屬女,但遺一劍,雲兒年十五以還付之。其後,又不肯與,兒詣郡自言求劍。時太守何武得其條辭,因錄女及婿,省其手書,顧謂掾史曰:「女性強梁,婿復貪鄙。畏殘害其兒,又計小兒得此財不能全護,故且與女,實寄之耳,不當以劍與之。夫劍者,所以決斷。限年十五者,智力足以自居。度此女婿必不復還其劍,當關縣官,縣官或能證察,得見申展。此凡庸何能思慮弘遠如是哉!」悉奪取財以與子,曰:「蔽女惡婿,溫飽十歲,亦以幸矣。」論者大服武。
漢時,臨淮有一人,持匹縑到市賣之,道遇雨,披戴,後人來,共庇蔭。雨霽當別,因共爭鬥,各雲我縑,詣府自言。太守薛宣核實良久,兩人莫肯首服。宣曰:「縑值數百錢,何足紛紜自致縣官。」呼騎吏中斷,人各與半。使人聽之。後人曰「受恩」,前撮之,而縑主稱怨。宣曰:「然,固知其當爾也。」因詰責之,具服,悉畀本主。
後漢鍾離意為會稽郡北部督郵。有烏程男子孫常,與弟並分居,各得田十頃。並死,歲飢,常稍稍以米粟給並妻子,輒追計直作券,沒取其田。並兒長大,訟常。掾史議,皆曰:「孫並兒遭餓,賴常升合,長大成人,而更爭訟,非順遜也。」意獨曰:「常身為父遺,當撫孤弱,是人道正義;而稍以升合,券取其田,懷挾奸路,貪利忘義。並妻子雖以田與常,困迫之至,非私家也。請奪常田,畀並妻子。」眾議為允。
謝夷吾為荊州刺史,行部到南陽縣,遇章帝巡狩,幸魯陽,有詔敕夷吾入傳錄見囚徒,勿廢舊儀。上臨西廂南面,夷吾處東廂,分帷於其中。夷吾首錄囚徒,有亭長奸部人者,縣言「和姦」。上意以為長吏以劫人而得言和,且觀刺史決當云何。須臾,夷吾呵之曰:「亭長職在禁奸,今為惡之端,何得言和!」切讓三老、孝悌,免長吏之官,理亭長罪。帝善之。
考訊附 大唐大唐律:
諸察獄之官,先備五聽,又驗諸證信,事狀疑似,猶不首實者,然後拷掠。每訊,相去二十日,若訊未畢,更移他司,仍須拷鞫者,因移他司者,連寫本案俱移。則通計前訊,以充三度。即罪重害,及疑似處少,不必皆須滿三者,囚因訊致死者,皆俱申牒當處長官,與糾彈官對驗。
諸拷囚不得過三度,數總不過二百。杖罪以下,不得過所犯之數。拷滿不承,取保放之。若拷滿三度,及杖外以他法拷掠者,杖一百。數過者,反坐所剩。以故致死者,徒二年。即有瘡痛,不待差而拷者,亦杖一百。若決杖笞者,笞五十。以故致死者,徒一年半。若依法拷決,而邂逅致死者,勿論。仍令長官等勘驗。違者,杖六十。拷決之失,立案、不立案等。
諸拷囚,限滿不首,反拷告人。其被殺、盜家人親屬告,不反拷。被水火損敗者,亦同。拷滿不首,取保並放。違者以故失論。
諸赦前斷罪不當者,若處輕為重,宜改從輕;處重為輕,即依輕法。其常赦所不免者,依常律。常赦所不免,謂雖會大赦,猶處死及流,若除名、免所居官,及移鄉者。赦書定罪名,合從輕者,不得引律比附入重。違者,各以故失論。
諸犯罪在市,杖以下,市決之。應合蔭贖及徒以上,送縣。其在京市,非京兆府,並送大理寺。駕幸之處,亦准此。
諸決大辟罪,在京者,行決之司五覆奏;在外府,刑部三覆奏。在京者,決前一日二覆奏,決日三覆奏。在外者,初日一覆奏,後日再覆奏。縱臨時有敕,不許覆奏,亦准此覆奏。若犯惡逆以上,及部曲、奴婢殺主者,唯一覆奏。其京城及駕在所,決囚日尚食進蔬食,內教坊及太常寺並停音樂。
諸決大辟罪,皆防援至刑所,囚一人防援二十人,每一囚加五人,五品以上聽乘車,並官給酒食,聽親故辭訣,宣告犯狀。皆日未後乃行刑。犯惡逆以上,不在乘車之限。決經宿,所司即為埋瘞,若有親故,亦任以瘞之。即囚身在外者,奏報之日,不得驛馳行下。
諸決大辟罪,官爵五品以上,在京者大理正監決,在外者上佐監決,余並判官監決。從立春至秋分,不得奏決死刑。若犯惡逆以上及奴婢、部曲殺主者,不拘此令。在京決死囚,皆令御史、金吾監決。若囚者冤枉灼然者,停決聞奏。
諸囚死,無親戚者,皆給棺,於官地內權殯。其棺,在京者將作造供,在外者用官物給。若犯惡逆以上,不給官地,去京七里外,量給一頃以下擬埋。諸司死囚,隸大理檢校。置磚銘於壙內,立榜於上,書其姓名。仍下本屬,告家人令取。即流移人在路及流所、徒在役死者,亦准此。
諸枷長五尺以上、六尺以下,頰長二尺五寸以上、六寸以下,共闊尺四寸以上、六寸以下,徑三寸以上、四寸以下。杻長六寸以上、二尺以下,闊三寸,厚一寸。鉗重八兩以上、一斤以下,長一尺以上、一尺五寸以下。鎌長八尺以上、丈二尺以下。
諸杖皆削去節目,長三尺五寸。訊囚杖,大頭三分二厘,小頭二分二厘。常行杖,大頭二分七厘,小頭一分七厘。笞杖,大頭二分,小頭一分半。其決笞者腿分受,決杖者背、腿、劍分受,須數等。考訊者亦同。笞以下,願背、腿均受者,聽。即殿廷決者,皆背受。
通典卷第一百六十九 刑法七守正 赦宥 禁屠殺贖生附
守正周 秦 漢 後漢 隋 大唐周代,晉悼公之弟揚干,亂行於曲梁,行,陣次也。魏絳戮其仆。仆,御。晉侯怒,謂羊舌赤曰:「合諸侯,以為榮也。揚干為戮,何辱如之?必殺魏絳。」言終,絳至,授僕人書,僕人,晉侯御仆。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馬。斯,此也。臣聞『師眾以順為武,順,莫敢違。軍事有死無犯為敬』。守官行法,雖死不敢有違。君合諸侯,臣敢不敬?君師不武,執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懼其死,以及揚干,無所逃罪。懼自犯不武、不敬之罪。不能致訓,至於用鉞,用鉞,斬揚干之仆也。臣之罪重,請歸死於司寇。」致身於司寇,使戮也。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親愛也;吾子之討,軍禮也。寡人有弟,不能教訓,使干大命,寡人之過也。子無重寡人之過。」聽絳死,為重過。晉侯以魏絳為能以刑佐民矣,反役,與之禮食,使佐新軍。群臣旅會,今欲明絳,故特為設禮食。
秦商鞅著刑名書,大略曰:「晉文將欲明刑,於是合諸卿大夫於冀宮。顛頡後至,吏請其罪,遂斷顛頡之脊。人皆懼曰:『顛頡之有寵也,斷脊以徇,而況於我乎!』乃無犯禁者,晉國大治。昔周公殺管叔,放蔡叔,流霍叔,曰:『犯禁者也。』天下皆曰:『親叔昆弟有過不違,而況疏遠乎!』故外不用甲兵於天下,內不用刀鋸於周庭,而海內治。故曰:明刑之猶,至於無刑也。」
漢文帝嘗行中渭橋,有一人聞蹕,匿橋下。久,以為蹕過,走出,乘輿馬驚。廷尉張釋之奏:「犯蹕,當罰金。」帝怒曰:「賴吾馬和柔,他馬已傷敗我,廷尉乃罰金耶?」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且方其時,上使誅之則已。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為之輕重,民安所錯手足乎?是法不信於民也。」帝良久曰:「廷尉當是。」後有盜高廟坐前玉環,釋之奏:「當棄市。」帝大怒曰:「此人無道,吾欲族之。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恭承宗廟意也。」釋之曰:「且罪等,俱死罪也,盜玉環不若盜長陵土之逆也。然以逆順為本。今盜宗廟器而族之,假令愚人取長陵一抔土,抔,音步侯反,謂手掬之。不忍言毀徹,故云取土耳。陛下何以加其法乎?」帝許之。
議曰:釋之為理官,時無冤人,綿歷千祀,至今歸美。所云:「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廷尉,天下之平。若為之輕重,是法不信於民也。」斯言是矣。又云:「方其時,帝使誅之則已。」斯言非矣。王者至尊無畏忌,生殺在乎口,禍福及乎人。故易旅卦曰:「君子以明慎用刑。」周官司寇,察獄至於五聽、三訊,罪惡著形,方刑於市,使萬人知罪,而與眾棄之。天生烝民,樹之以君而司牧之,當以至公為心,至平為治,不以喜賞,不以怒罰。此先哲王垂範立言,重慎之丁寧也。猶懼暴君虐後,倉卒震怒,殺戮過差,及於非辜。縱釋之一時權對之詞,且以解驚蹕之忿,在孟堅將傳不朽,固合刊之,為後王法。以孝文之寬仁,釋之之公正,猶發斯言,陳於斯主;或因之淫刑濫罰,引釋之之言為據,貽萬姓有崩角之憂,俾天下懷思亂之志,孫皓、隋煬旋即覆亡,略舉一二,寧唯害人者矣。嗚呼!載筆之士,可不深戒之哉!
後漢光武為蕭王時,在河北。祭遵為軍市令,帝舍中兒犯法,格殺之。帝怒,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之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也。」帝乃貰之,以為刺奸將軍。乃謂諸將曰:「當避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公等。」其為重刑慎法,執正御人也如是。
光武建武中,董宣為洛陽令。湖陽公主家奴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以奴驂乘,宣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訴於帝,帝怒,召宣,欲箠殺之。宣曰:「陛下聖德中興,而縱奴殺良人,將何以為治天下乎?臣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流血被面。帝令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不從;帝強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因敕:「強項令出!」賜錢三十萬。時為吏者,趨於法矣。
明帝時,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騎都尉秦彭為副。彭在別屯,而輒以法斬人。固奏彭專擅,請誅之。帝問郭躬曰:「軍征,校尉一統於督。督,謂大將。彭無斧鉞,何得殺人?」躬曰:「一統於督,謂在部曲也。前漢書音義曰:「大將軍行,有五部,部有曲。」今彭專軍別將,有異於此。兵事呼吸,不容先關督帥。且漢制棨戟即為斧鉞。」有衣之戟曰棨。帝從躬議。又有兄弟共殺人者,帝以兄不訓弟,故報兄重,報,論也。重,死刑。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誤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腰斬。帝問郭躬,躬曰:「法令有故、誤,章傳命之謬,於事為誤,誤者其文則輕。當罰金。」帝曰:「章與囚同縣,疑其故也。」躬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詩小雅。如砥,貢賦平。如矢,賞罰中。『君子不逆詐』。君王法天,刑不可以委麴生意。」帝善之。遷躬廷尉。
章帝時,侍御史寒朗與三府掾共按楚獄,顏忠、王平辭及曲成侯劉建等四人。四人辭未嘗與忠、平相見。時帝怒甚,吏恐,諸所連及,一切陷之,無敢以情恕者。朗試以建等物色問忠、平,錯愕不能對。朗心傷其冤,乃上言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曰:「四侯無事,何不早奏,而久系至今邪?」朗曰:「臣恐海內別有發其奸者,故未敢時奏。」帝怒罵曰:「吏持兩端,促提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小臣不敢欺,欲助國爾,誠冀陛下一覺悟爾。臣見拷囚者,咸共言妖惡大故,臣子所宜同嫉,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拷一連十,拷十連百。又陛下問公卿得失,皆言舊制大罪禍九族,陛下大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歸舍,仰屋竊嘆甚多冤。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朗出。後二日,車駕幸洛陽獄,錄囚徒,理出者千餘人。
隋文帝開皇中,大理掌固來曠上封事,言大理官司恩寬。帝以曠為忠直,遣每朝於五品行中參見。曠又告少卿趙綽濫免囚徒,帝使信臣推驗,初無阿曲。帝又怒曠,命斬之。綽固爭,以為曠不合死。帝乃拂衣入合,綽又矯言:「臣更不理曠,自有他事未及奏聞。」帝命引入合,綽再拜請曰:「臣有死罪三。臣為大理少卿,不能馭掌固,使曠觸掛天刑,死罪一也。囚不合死,而臣不能死爭,死罪二也。臣本無他事,而謬言求入,死罪三也。」帝解顏。會獻皇后在坐,命賜綽二金杯酒,飲訖,並以杯賜之。曠因免死,配徙廣州。
大唐貞觀初,太宗務止奸吏,乃遣人以財物試之。有司門令史受饋絹一匹,上怒,將殺之。民部尚書裴矩諫曰:「此人受賄,誠合重誅。但陛下以物試之,即行極法,所謂陷其入罪,恐非導德齊禮之義。」上納其言,謂百僚曰:「矩廷折,不肯面從,天下何憂不治。」其年,溫州司戶參軍柳雄於隋資妄加階級,人有言之者,上令其自首,不首與爾死罪。遂固言是真,竟不肯首,大理推得其偽,將處雄死罪。少卿戴胄奏:「公法止合徒。」上曰:「我已與其斷當,但與死罪。」胄曰:「陛下既付臣法司,罪不至死,不可酷濫。」上作色遣殺,胄言之不已,至於四五,然後赦之。仍謂之曰:「胄但能為我如此守法,豈畏濫有誅夷也。」七年,貝州鄃縣令裴仁軌私役門夫,上欲斬之。殿中侍御史李干佑奏曰:「法令者,陛下制之於上,率土遵之於下,與天下共之,非陛下獨有也。仁軌犯輕罪而致極刑,是乖畫一之理。臣守職憲司,不敢奉制。」九月八日,吏部尚書、權檢校左武衛大將軍長孫無忌被召,不解佩刀入東上合門。右僕射封德彝議以監門校尉不覺,合死;無忌誤帶刀入,徒二年,罰銅二十斤。大理少卿戴胄駮之曰:「校尉不覺與無忌帶入,同為誤耳。臣子之於君父,不得稱誤。准律云:『供御湯藥、飲食、舟船,誤不如法者,皆死。』陛下若錄功舍過,非憲司所決;若當據法,罰銅未為得衷。」太宗曰:「法者,非朕一人法也。何得以無忌國親,便欲阿之。」更令重議。德彝執議如初,胄又駮之曰:「校尉緣無忌致罪,於法當輕。若論其過誤,則其情一也,而生死頓殊,敢以固請。」乃免校尉死刑。其年九月,盛開選舉,或有詐偽資蔭者,上令自首,不首者死。俄有詐偽事泄,大理少卿戴胄斷流。上曰:「朕下敕不首者死,今斷從流,是示天下以不信。卿擬賣獄乎?」胄曰:「陛下既付所司,臣不敢虧法。」上曰:「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邪?」胄曰:「法者,國家所以布大信於天下;言者,當時喜怒之發耳。陛下發一朝之忿而許殺之,既知不可而置之於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若順忿違信,臣竊為陛下惜之。」上曰:「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憂也。」十一年五月,上問大理卿劉德威曰:「近來刑網稍密,何也?」對曰:「誠在君上,不由臣下,主好寬則寬,好急則急。律文失入減三等,失出減五等。今則反是,失入則無辜,失出則獲大罪,所以吏各自愛,競執深文,畏罪之所致耳。」太宗然其言。由是失於出入者各依律文。十八年九月,茂州童子張仲文忽自稱天子,口署其流輩數人為官司。大理以為指斥乘輿,雖會赦猶斬。太常卿攝刑部尚書韋挺奏:「仲文所犯,止當妖言。今既會赦,准法免死。」上怒挺曰:「去十五年,懷州人吳法至浪入先置鉤陳,口稱天子,大理、刑部皆言指斥乘輿,咸斷處斬。今仲文稱妖,同罪異罰。卿作福於下,而歸虐於上邪?」挺拜謝,趨退出。自是,憲司不敢以聞。數日,刑部尚書張亮復奏:「仲文請依前以妖言論。」上謂亮曰:「日者,韋挺不識刑典,以重為輕。朕時怪其所執,不為處斷。卿今日復為執奏,不過欲自取剛正之名耳!曲法要名,朕所不尚。」亮默然就列。上因謂之曰:「爾無恨色,而我有猜心。夫人君含容,屈在於我。可申君所請,屈我所見。其仲文宜處以妖言。」
上元三年九月,左威衛大將軍權善才、右監門中郎將范懷義並為斫昭陵柏,大理奏官減死外併除名,上特令殺之,大理丞狄仁傑執奏,稱罪不當死。上引入,謂曰:「善才斫陵上柏,是我不孝,必須殺之。」仁傑又執奏,上作色令出,仁傑進曰:「臣聞逆龍鱗,忤人主,自古以為難,臣愚以為不然。居桀紂時則難,堯舜時則易。臣今幸逢堯舜,不懼比干之誅。昔漢文帝時,有盜高廟玉環,張釋之廷爭,罪止棄市;魏文帝將徙冀州士家十萬戶,辛毗引裾而諫,亦見納用。且明主可以理奪,忠臣不可以威懼。今陛下不納臣言,臣恐暝目之後,羞見釋之、辛毗於地下也。陛下作法,懸之象魏,徒罪死罪,具有等差。豈有犯非極刑,即令賜死?法既無恆,則萬姓何所措手足!陛下必欲變法,請從今日為始。古人云:『假使盜長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之?』今陛下以昭陵一株柏殺一將軍,千載之後,謂陛下為何主?此臣所以不敢奉詔殺善才,陷陛下於不道。」上意乃解,謂仁傑曰:「既能為善才正我,豈不能為我正天下也。」
武太后時,徐弘敏,字有功,延載初為司刑寺丞。時魏州人馮敬同,告貴鄉縣尉顏餘慶與博州刺史虺沖同反。餘慶,博州人,沖先放粟債於貴鄉百姓,遣家人斂索,託餘慶為征,所得征錢,沖家人自買弓箭。餘慶兼修啟狀於沖,直敘寒溫,並言債負不可徵得。敬同遂以此狀論告。武太后令殿中侍御史來俊臣就推,俊臣所推征債是實,其弓箭非餘慶為市,遂奏餘慶與沖同謀反。曹斷緣會永昌赦,稱其與虺貞同惡魁首並已伏誅,其支黨未發者將從原放,遂准律改斷流三千里。侍御史魏元忠奏:「餘慶為沖征債,協契凶謀,又通書啟,即非支黨。請處斬,家口籍沒。」奉敕依。有功執奏曰:「謀反大逆,罪極誅夷,殄其族未足以謝愆,污其宮寧可以塞責。今據餘慶罪狀,頗共虺沖交涉,為沖理債,違敕是情,於沖致書往反為驗。既屬永昌恩赦,在餘慶罪即合原狀。據永昌元年赦曰:『其與虺貞等同惡徒黨,魁首既並伏誅,其支黨事未發者,特赦原。』謹詳魁首兩文,在制非無所屬。尚書曰:『殲厥渠魁。』名例律曰:『造意為首。』魁即其帥,首乃原謀。魁帥首謀已露者,既並伏法;支派黨與未發者,特從原宥。伏誅既標『並』字,足明魁首無遺。餘慶赦後被言發覺,即為支黨。必其慶是魁首,當時尋已伏誅。若從魁首逃亡,亦應登時追捕。進則不入伏誅之例,退則又異捕亡之流,將同魁首結刑,何人更為支黨?況非常之恩,千載罕遇;莫大之罪,萬死蒙生。豈令支黨之人,翻同魁首;應生之伍,更入死條。嫉惡雖臣子之心,好生乃聖人之德。今赦而復罪,即不如無赦;生而又殺,則不如無生。竊惟聖朝伏當不爾。餘慶請依後斷為支黨,處流。」有功玉階具奏,太后大怒,抗聲謂有功曰:「若為喚作魁首?」有功對曰:「魁是大帥,首是原謀。」太后又曰:「餘慶可不是魁首?」有功又對曰:「若是魁首,虺沖敗日,併合伏誅。今赦後事彰,只是支黨。」太后又謂曰:「違敕征債,與虺沖買弓箭,何為不是魁首?」有功又對曰:「違敕征債,誠如聖旨;所買弓箭,狀不相關。」太后又謂曰:「二月內與沖征債,八月又通書,此豈不是同謀?」有功又對曰:「所通之書,據狀是寒溫。其書搜檢不獲,餘慶先經奏訖。通書征債,只是支黨。」太后怒少解,乃謂曰:「卿更子細勘問,是支黨不是支黨奏來。」當時百僚供奉及仗衛有三二百人,莫不股慄,而有功神色不動,奏對無差,人皆服其膽力,直而不撓。
故左相蘇良嗣亡後被告反,男踐言、踐忠、踐義,推事使、金吾將軍丘神績奏稱請准法絞刑者,奉敕依。頃又有敕:「蘇良嗣往者頻被言告,指驗非虛。朕以其年迫桑榆,情敦簪履,掩其惡跡,竟不發揚。洎乎歸壤之辰,爰備飾終之禮。不謂因子重發逆蹤,所司執法論科,請申毀柩之罰。朕念勞志切,惟舊情深,是於囚赦之科,特降非常之霈。式延恩於朽骼,俾流渥於幽魂。特免斫棺之刑,寬其籍沒之典者。」少卿郭奉一等所奉:「蘇良嗣作逆先死,准敕免斫棺,矜其籍沒,其男踐言等緣坐,既在敕無文,請准法處絞刑。奉依者。」有功執奏曰:「踐言、踐忠,良嗣之子,緣其父逆,併合絞刑。但為敕稱:『屈法申恩,特降非常之霈。』又言:『念勞志切,惟舊情深,特免斫棺之刑,寬其籍沒之典。』兩節皆具『特』字,信知恩是非常。父免斫棺之刑,子無緣坐之死;既寬籍沒之典,理絕收錄其家。按名例律:『因罪人以致罪,若罪人遇恩原減,亦准罪人原減法。』又云:『即緣坐家口雖配沒,罪人得免者,亦免。』斫棺為其父逆,因父致其絞刑,父既特遇殊恩,子便不拘恆律。踐言等並即不合緣坐處盡。錄奏者。」奉敕:「踐言等緣坐合死,朕好生惡殺,不忍加刑,宜特免死配流。」
逆人丘神績弟神鼎並男晙,被奴羊羔告反。司刑司直劉志素推案,奏稱:「神鼎身居文職,黑襖子即是武夫之衣,若不夙懷叛心,擬投豫州,無故不合輒造。又燒卻反狀分明,請付法者。」曹斷:「神鼎處斬,家口籍沒者。」有功批云:「丘神鼎,丘神績之弟。兄反,弟合沒官。憑狀以推,事迹可驗,在於斷結,理固難逾。羊羔稱投豫州,並作兩個皂襖。假令事實,終在赦前,況乃涉虛,何以為據?往時縱犯,今日方告,准赦據敕,不合推科。使人為鼎著皂衣,將為叛逆,曹司以燒卻文狀,處以叛謀。竊尋此途,頗傷苛酷。且衣之五采,隨人好尚。武夫一著,豈限玄黃。燒書雖匪赦前,推勘須窮窟穴,或言周易,乍道卜書;既雲拋著廁中,又雲鼎自裂破。書既著標,便非反書;必是反書,書論何事?為是簿帳,為是讖圖,竟不甄明,遂無承款,即處以斬,乃沒其家。請更審詳,務令允當者。」劉志素又批:「丘鼎反逆,夙蘊苞藏,非只一途,豈惟今日。虺貞豫州作逆之歲,於時秩滿神泉,准其家在西京。言旋即合歸舍,為與虺貞相應,迂道水下嘉州,更至荊、襄,路過淹留,遂經一歲。當聞豫州起逆,星夜即向唐州。接荊河界首,於懸泉館,遂共男晙俱作黑褐襖子,擬充戰服,即明事相應接。及聞貞敗,星夜走來神都,即將襖子布施天宮寺。明知原來所造緣反。近以兄績反彰之後,復燒卻反逆文書。此反不誅,誰反合殺?況又聖澤哀矜,重令來中丞推覆,追奴問鼎,勘按逾明。論其本愆,辜當萬死。徐丞內縱奸慝,外詐平反。奉敕令推反人得實,寧敢隱默者。」曹又依前斷,舉申秋官詳議者。符下,員外鄭思齊判:「凡斷刑名,須得指實。朦朧作狀,斟酌結刑,司刑此申,過為非理。欲令集議,須審議由,狀未指歸,遣議何事?仰尋所推之按,取堪憑據之由,處分訖申者。」曹斷又依前者。有功又批:「赦前縱實合免,恩後謀狀未分。不反何為燒書,法家無文臆度。使人的知是反,鞫按何不具言?當時按狀朦朧,奏後方便●普薎反略。人命至重,一死不可再生;王法須平,居輕無宜入重。恐乖泣辜之惠,方虧祝網之慈。在愚所窺,請更商度者。」劉志素又批:「丘鼎謀反,與虺族同謀,苞藏日深,又共逆黨連結。有功侮文巧法,黨逆不忠,批退欲縱反人,每事唯希僥倖,不尋按狀,孟浪即批。批即不據科條,法外豈得依允。請據志素所批之狀,與有功意故縱逆人之平,即請申秋官及台,集眾官議。」奉敕依。得春官員外郎楊思雅等一百十七人依有功議,以緣坐為允;又得夏官尚書楊執柔等百二十二人等議,並無反狀,更差明使推。准議狀,奏請差五品使。推事使杜無二奏無反狀,准赦例處分釋放。
汾州司馬李思順,臨川公德懋之子也,被韋秀告稱:「思順共秀竊語云,汾州五萬戶,管十一府,多尚宿宵,好設齋戒。大雲經上道:『理復思順好,李三五年少。』思順恰第三,兄弟五個者。」監察御史李恆等奏稱:「據思順潛謀逆節,苞藏禍心,研覈始引唐興辯占,復承應讖。請從極法。」奉敕依奏者。司直裴談斷:「處斬刑,家口籍沒者。」主簿程仁正批:「合從妖處絞。只向韋秀一人道狀,當不滿眾,合斷三千里者。」裴談又判:「請依前斷錄奏者。」焦元□判:「退司寺官卻議者。」有功議曰:「謀危社稷,罪合反條。自述休徵,坐當妖例。反依斬法,妖從絞論。律著成文,犯標定狀。狀在事難越狀,文存理無棄文。若違狀以結刑,舍文而斷獄,則乘馬何俟銜勒,遏流豈用堤防?今判官處以反謀,勾司批從妖說;不恥下問,竊欲當仁。李思順解大雲經,韋秀稱其竊語私解,明非眾說。竊語不合人知,虛實唯出秀辭,是非更無他證。縱解『三五年少』,只是自述休徵。既異結謀之蹤,元非背叛之事。即從叛逆,籍沒其家,便是狀外棄文,豈曰文中據狀。請依程仁正批,妖不滿眾,處流三千里者正。」焦元□判:「具申秋官請議者。」右台中丞李嗣等二十人議稱:「請依王行感例,流二千里,庶存畫一者。」守司府卿于思言等六十三人議稱:「依徐有功議者。」錄奏,敕:「思順志懷奸慝,妄說圖讖。唯其犯狀,合置嚴刑;為其已死,特免籍沒者。」緣有功議,遂免破家。
推事使顧仲琰奏稱:「韓純孝受逆賊徐敬業偽官同反,其身先死,家口合緣坐。」奉敕依曹斷,家口籍沒。有功議:「按賊盜律:『謀反者斬。』處斬在為身存,身亡即無斬法。緣坐元因處斬,無斬豈合相緣?緣者是緣罪人,因者為因他犯。犯非己犯,例是因緣。所緣之人先亡,所因之罪合減。合減止於徒坐,徒坐頻會鴻恩。今日卻斷沒官,未知據何條例。若情狀難捨,敕遣戮屍,除非此途,理絕言象。伏惟逆人獨孤敬同柳明肅之輩,身先殞沒,不許推尋。未敢比附敕文,但欲見其成例。勘當尚猶不許,家口寧容沒官?」申覆,依有功所議,斷放。此後援例皆免沒官者,三數百家。
推事使奏:「瀛州人李仁恆等三十七人,被告稱謀反。」曹斷:「並處斬,父母、妻子流三千里。」有功執曰:「玄淑里正元得戶人緣祖紛爭,因相言告,或以反逆相喚,或將奔叛相牽。反逆須有同謀,奔叛寧無協契?無謀無契,口語口陳,即以實論,頗亦苛酷。搶□元無影響,星文本自參差,縱使實有反言,只恨換其宗姓。因恨稱有,正是口陳;徒侶絕無,明非實反。賊盜律云:『口陳欲反之言,心無真實之計,流三千里。』疏云:『口陳欲叛者,杖八十。』准依告狀,並是口陳之言;原究犯情,皆非心實之計。忝居商度,用此當宜。如不使推,請從鄙見。如將未允,終須重推。」錄奏,敕依。得宗君哲狀,稱:「無反可尋,請依徐丞見,流三千里。」奉敕依,會赦免。
御史郭弘霸奏:「宕州刺史皇甫懷節,為芳州司倉薛璟所告,稱其當州刺史李思征謀反。」曹斷:「處斬、籍沒者。」有功批執曰:「思征,芳部宣條;懷節,宕州分竹。爰因羌叛,奉使討除,暫見思征,屏人共語,即疑懷節與征同謀。同謀須述謀由,共語當論語狀。語既無狀,謀又無由。思征伏誅,一無牽引,薛璟陷辟,方始告言。璟元共征同情,懷節復與征連結,節當共征私語,語狀在璟合知,征在不知語由,征死誰明反狀?寧有比州刺史,奉敕討羌,白日入州,官人蔘謁,暫與思征相見,遂即平章反謀。察獄以情,未聞此理。羌走出界,無賊可擊,所領之兵,更留何用,為此放散,倒將為反。節實擬反,更鬚髮兵,成集之兵,何須放卻?非誣之狀,於此更明。懷節據狀無反。請差使推鞫。」無反,為發兵遲,斷為官當。會赦,總免。
推事使,左台監察御史盧偡奏稱:「告事人問趙推之,得款唐子產與推之手狀,遣告長孫仲宣,實不知事由者。依問唐子產,得款與推之手狀,令告仲宣宅中私置爐,擬打槍□,謀反是實。其長孫仲宣是子產親舅,為子產先與三舅庶幾妾成蹊私通,仲宣既知,即罵辱子產,為此誣告者。」曹斷:「准律:『誣告謀反大逆者,斬;從者,絞。』又條云:『教令人告事虛,應反坐;得實,應賞。皆以告者為首,教令為從。』推之為首,處斬;子產為從,處絞。」推之在禁告密,因得引見,遂訴枉屈。武太后曰:「趙推之得唐子產手狀,即告。於子產引虛,自是子產之罪,何得枉斷殺推之。宜令停決,正斷奏聞者。」有功重執曰:「推之所告反由,元於子產處得。奉敕勘當,具狀是誣,付法科繩,已斷處斬。奏書臨決,恩旨遣停。聖上為子產引虛,則將推之枉死。但教令告事,律著正文,告者為首,教者為從。若其事虛受責,推之合當重科;如其反實論功,子產才沾薄賞。律開此制,本防避罪爭功;在於憲司,固當守文奉法。」奉敕依奏。遷有功為侍御史。
長壽二年,有敕:「公坐流,私坐徒以上,會赦應免死罪者,皆限赦後百日內自首。如其不首,依法科罪者。」有功以為,犯罪未發,許首而原。豈有未發之罪,要令百日自首,不首依法科辜?深以為不便。乃奏曰:「周易云:『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論語云:『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今陛下播非常之恩,寬殊死之罪,已發覺者,咸赦除之,是啟其改過之心,通其自新之路。何容赦前未發覺之罪,赦後必須令其自首?且斗訟律云:『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若使無人告言,所犯終無自發。如告赦前之事,准律以罪罪之。今赦前之事,罪不首者,還依法律論科,即國家肆眚之恩,徒自頒於天下,便是萬萬有罪,一罪不沾。雖密雲有靄於西郊,甘雨莫滋於南畝。臣愚,竊為陛下不取。經圖長久,深為未便。臣忝當耳目之地,謬處駮正之司,知無不為,正在今日。特乞天恩,將臣所見,付群官集議,商搉利害之狀,具行藏之理奏聞。庶刑獄不煩,人無怨黷。」太后曰:「前代帝王可即,能達道理,自我作古,所奏不須。」有功奏曰:「陛下聖斷,所稱自我作古,臣即不敢。然臣請付群臣集議,未知許議以不?」太后曰:「令五品以上議奏。」時人皆嘆其忠諫。
有功前後執正大獄,凡有六七百家,以此頻被推彈,亦經數四,對答並是理直,鹹得無罪。時周唐革命,將相陰謀,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往往事泄,多被論告,差使推勘,獲實即酬官賞。由是告密之輩,推覈之徒,因相誣構,共行深刻。新開總監之內,洛州牧院之中,遞成秘獄,互為峻網,塞窗墐戶,粗杖大枷,追攝掩捉,匪朝伊夕,炬火圍宅,刀棒闌門,苦楚拷掠,非承不放。來俊臣既便斬雲弘嗣,亦手刃張虔勖。郭弘霸傳李思征之首,王弘義亦梟毛玄素之元。朝野屏氣,道路以目。於斯時也,誰敢忠正?遂於群邪之側,眾諂之傍,孑然介立,守法不動,抑揚士伍,慷慨朝端,始卒不渝,險易如一。於是酷法之吏,誣告之人,見嫉甚於仇讎矣。徐公事迹,並潘好禮纂錄。中宗神龍元年三月制,以執法平恕,追贈越州都督,授一子官。
論曰:詳觀徐大理之斷獄也,自古無有斯人,豈張、於、陳、郭之足倫,固可略舉其事。且四子之所奉,多是令主,西漢,張釋之,文帝時為廷尉;於定國,宣帝時為廷尉;東漢陳寵、郭躬,章帝時為廷尉:皆遇仁明之主。誠吐至公,用能竭節。若遇君求治,其道易行。武太后革命,欲令從己,作威而作周政,寄情而害唐臣。徐有功乃於斯時,而能定以枉直,執法守正,活人命者萬計;將死復舍,忤龍鱗者再三。以此而言,度越前輩。徐大理有功,久為法官,歷秋官郎中、司刑少卿,後贈大理卿。前後雪獄甚多,被酷吏薛季昶等奏有功黨援凶逆,天后赫怒,為法司結刑,三經斷死。則張、於之輩,豈比至其難乎。
神龍元年正月,韋月將上變,告武三思謀逆。中宗大怒,命斬之。大理卿尹思貞以發生之月,執奏以為不可行刑,竟決杖流嶺南。三思令所由以非法害之,思貞又固爭之。三年,節愍太子之誅武三思事變之後,其詿誤者並配流,未行,有韋氏黨密奏請盡誅之。上令鞫斷,大理卿鄭惟忠奏曰:「今大獄始決,人心未寧,若更改推,必遞相驚恐,則反側之子無由自安。遂依舊斷。
開元二年八月,監察御史蔣挺有所犯,敕朝堂杖之。黃門侍郎張廷珪執奏曰:「御史,憲司清望,耳目之官。有犯當流即流,不可決杖,可殺而不可辱也。」十年八月,冀州武強縣令裴景仙犯乞取,贓積五千匹。事發,上大怒,令集眾殺之。大理卿李朝隱奏曰:「景仙緣是乞贓,罪不至死。又景仙曾祖故司空寂,往昔締構,首參元勛。載初年中,家陷非罪,凡其兄弟,皆被誅夷,唯景仙獨存,今見承嫡。據贓未當死坐,准犯猶入請條。十代宥賢,功實宜錄;一門絕祀,情或可哀。願寬暴市之刑,俾就投荒之役,則舊勛不棄,平典斯允。」手詔不許。朝隱又奏曰:「輕重有條,臣下當守。枉法而取,十五匹便抵死刑;乞覓為贓,數千匹止當流坐。今若乞取得罪,便處斬刑,後有枉法當科,欲加何辟?所以為國惜法,期守律文,非敢以法隨人,曲矜仙命。射兔魏苑,驚馬漢橋,初震皇赫,竟從逆議,豈威不能制,而法貴有恆。又景仙曾祖寂,定為元勛,恩倍恆數。若寂勛都棄,仙罪特加,則叔向之賢何足稱者,若敖之鬼不其餒而?舍罪念功,乞垂天德。」遂決一百,配流。
赦宥周 漢 後漢 北齊 大唐易蒙卦曰:「初六,發矇,利用刑人,用脫桎梏,以往吝。」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又,解卦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
虞書曰:「宥過無大,刑故無小。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罪疑惟輕,功疑惟重。刑疑附輕,賞疑從重,忠厚之至也。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
周官司寇曰:「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一曰訊群臣,二曰訊群吏,三曰訊萬民。刺,殺也。三訊罪定,則殺之。聽民之所刺宥,以施上服下服之刑。宥,寬也。人言殺,殺之;言寬,寬之。上服,劓、墨;下服,宮、刖之刑。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不識,謂愚人無識。過失,謂若律「過失殺人不坐死」者。遺忘,若仇讎當報甲,見乙,誠以為甲而殺。一赦曰幼弱,再赦曰老耄,三赦曰憃愚。」又:「國君過市,刑人赦。」
呂刑云:「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刑疑赦從罰,罰疑赦從免。其當清察,能得其理。墨辟疑赦,其罰百鍰;刑疑,則赦從罰。六兩曰鍰。鍰,黃鐵也。劓辟疑赦,其罰惟倍;倍百為二百鍰。剕辟疑赦,其罰倍差;倍差,謂倍之又半,為五百鍰。宮辟疑赦,其罰六百鍰;宮,次死之刑。序五刑,先輕,轉至重者,事之宜。大辟疑赦,其罰千鍰。」五刑疑,各入罰,不降相因,古之制也。
禮曰:「疑獄,泛與眾共之,眾疑,赦之。」
管仲曰:「文有三侑,武無一赦。赦者,先易而後難,久而不勝其禍;法者,先難而後易,久而不勝其福。故惠者,人之仇讎也;法者,人之父母也。凡赦者,小利而大害者也。無赦者,小害而大利者也。夫盜賊不勝,則良人危;法禁不立,則姦邪繁。故赦者,奔馬之委轡也。」
漢景帝四年赦:「有犯死罪欲腐者,許之。」腐,宮刑也。丈夫割勢不復生子,如腐木不生實矣。
後漢光武建武中,大司馬吳漢疾篤。帝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無識知,惟願慎無赦而已。」
章帝章和元年,赦天下繫囚在四月丙子以前減罪一等,勿笞,詣金城,而文不及亡命未發覺者。郭躬上封事曰:「聖恩所以減死罪使戍邊者,重人命也。今死罪亡命無慮萬人,廣雅曰:「無慮,都凡也。」又自赦以來,捕得甚眾,而詔令不及,皆當重論。伏惟天恩莫不盪宥,臣以為赦前犯死罪,而系在赦後者,可皆勿笞詣金城,以全人命,有益於諸邊。」帝善之,下詔赦焉。
安帝永初中,尚書陳忠上言:「母子兄弟相代死者,聽,赦所代者。」從之。
北齊,赦日,武庫令設金雞及鼓於閶闔門外之右。勒集囚徒於闕前,撾鼓千聲,脫枷鎖,遣之。
大唐令曰:「赦日,武庫令設金雞及鼓於宮城門外之右,勒集囚徒於闕前,撾鼓千聲訖,宣制放。其赦書頒諸州,用絹寫行下。」律曰:「會赦及降者,盜者准枉法猶征正贓,余贓非見在及收贖之物限內未送者,並從赦降原。」
武德四年,王充、竇建德平,大赦天下。既而責其黨與,並令遷配。侍書侍御史孫伏伽諫曰:「今月十三日發雷雨之制,既雲常赦不免皆赦除之,此非直赦其有罪,亦是與天下斷當,許以更新。因何王充、建德部下赦後又欲遷之?此是陛下自違本心,欲遣下人若為取則?如臣愚見,經赦合免責情慾遷配者,並請放之,則天下幸甚。」
貞觀二年七月,上謂侍臣曰:「凡赦,惟及不軌之輩。古語云:『小人之幸,君子不幸。』『一歲再赦,婦兒喑啞。』凡養稂莠者,傷禾稼;惠奸凶者,賊良人。昔『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夫小仁者,大仁之賊。故我有天下以來,不甚放赦。今四海安寧,禮義興行,數赦則愚人常冀僥倖,惟欲犯法,不能改過,當須慎赦。」
天寶十三載二月赦文:「左降官承前遭憂,皆不得離任。孝行之道,所未弘通;情理之閑,深可哀恤。如有此類,宜並放歸,仍申省計至服滿日,准法處分。自今以後,編入常式。」
禁屠殺贖生附 大唐武太后聖歷三年,斷屠殺。鳳閣舍人崔融上議曰:「春生秋殺,天之常道;冬狩夏苗,國之大事。豺祭獸,獺祭魚,自然之理也。一干豆,二賓客,不易之義也。上自天子,下至庶人,莫不揮其鸞刀,烹之鶴鼎,所以充庖廚。故能幽明感通,人祇輯睦,萬王千帝,殊塗同歸。今者禁屠宰,斷弋獵,三驅莫行,一切不許,將恐違聖人之達訓,紊明王之善經,一不可也。且江南諸州,乃以魚為命,河西諸國,以肉為齋,一朝禁止,倍生勞弊,富者未革,貧者難堪,二不可也。加有貧賤之流,刲割為事,家業倘失,性命不全,雖復日戮一人,終慮未能總絕,但益恐嚇,惟長奸欺,外有斷屠之名,內誠鼓刀者眾,勢利倚依,請託紛紜,三不可也。雖好生惡殺,是君子之小恩;而考古會今,非國家之大體。但使順月令,奉天經,造次合禮儀,從容中刑典,自然人得其性,物遂其生。何必改革,方為盡善?」禁止屠殺,以活飛走,亦同赦宥,用拯生人,故附於此。下同。
景龍元年,遣使往江淮,分道贖生,以所在官物充直。中書舍人李乂上疏曰:「江淮水鄉,采捕為業,魚鱉之利,黎元所資。雖雲雨之私有沾於末類,而生成之惠未洽於平人。何則?江湖之饒,生育無限;府庫之內,支供易殫。費之若少,則所濟何成;用之倘多,則常支有闕。與其拯物,豈若憂人?且鬻生之徒,惟利斯視,錢刀日至,網罟年滋,施之一朝,營之百倍。未若回救贖之錢物,減貧無之徭賦,治國愛人,其福勝彼。」
二年九月敕:「鳥雀昆蟲之屬,不得擒捕,以求贖生。犯者先決三十。宜令金吾及州縣市司嚴加禁斷。」
通典卷第一百七十 刑法八寬恕 囚系 舞紊 峻酷 開元格
寬恕殷 漢 後漢 宋 大唐湯出野,見張網四面者,湯曰:「嘻!盡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入吾網。」諸侯聞之曰:「湯德至矣!及禽獸。」乃叛桀而歸湯。
漢文帝二年,制曰:「今法有誹謗訞言之罪,是使眾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將何以來遠方之賢良?其除之!人或咒詛上,以相約而後相謾,謾,欺也。初為要約,共行咒詛,後相欺誑,中道而止,無實事。吏以為大逆,其有他言,吏又以為誹謗。此細人之愚,無知抵死。自今有犯此者,勿聽治。」時將相皆舊功臣,少文多質,懲秦惡政,務在寬厚,恥言人過。化行天下,告訐之俗易。訐,面相斥罪也。吏安其官,人樂其業,風流篤厚,禁網疏闊。文帝選張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從輕斷之。是以刑罰大省,至於斷獄四百,謂普天之下重罪者。有刑措之風。感齊女子淳于緹縈言,除肉刑。具肉刑議。
景帝之初,制曰:「孝文皇帝除誹謗,去肉刑宮刑,罪人不孥,德侔天地。然加笞與重罪無異,重罪,謂死刑。幸而不死,不可為人。謂不能自起居。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猶尚不全。「自今吏及諸有秩,受其官屬所監、所行、所將,行謂按察也,音下更反。其與飲食計償費,勿論」。計所費而償其直,勿論罪。罷磔曰棄市。先是,諸死刑皆磔之於市,今罷之,若妖逆則磔之,磔,謂張其屍也。其刑具刑制上篇。
宣帝制曰:「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孫匿大父母,皆勿論。凡首匿者,言為謀首而藏罪人。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匿孫,罪殊死,皆上請廷尉以聞。」
元帝柔仁好儒,見宣帝多用文法吏,以刑名繩下,劉向別錄雲,申子學號刑名。刑名者,以名責實,尊君卑臣,崇上抑下。宣帝好觀其君臣篇。繩謂彈治。大臣楊惲、蓋寬饒等坐刺譏語而誅。嘗侍燕從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姬周之政。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眩,亂視。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嘆曰:「亂我家者,太子也!」及即位,下詔曰:「法令者,欲其難犯而易避也。今律令煩多,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羅元元之不逮,豈刑中之意哉!其議律令可蠲除輕減。」
成帝河平中,詔曰:「甫刑云:『五刑之屬三千,大辟之罰其屬二百。』甫刑,即周書呂刑也。初為呂侯,號曰呂刑,後改為甫侯,故又稱甫刑。今大辟之刑千有餘條,律令煩多,百有餘萬言,奇請他比,日以益滋。奇請,謂常文之外,主者別有所請以定罪也。他比,謂引他類以比附之,稍增律條也。奇,居宜反。其與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習律令者,議減死刑及可蠲除約省者,令較然易知,條奏。」有司無仲山甫將明之材,自有司以下,史家之言。詩大雅之言,王有誥命,即仲山甫將之;國有不善事,則仲山甫明之也。將,行也。不能因時廣宣主恩,建立明制,但鉤摭微細,毛舉數事,以塞詔而已。毛舉,言舉毫毛之事。塞,當也。是以大議不立。議者或曰,法難數變,此庸人不達,疑塞理道者也。塞,謂不通。
班固曰:「自建武、永平,人亦新免兵革之禍,有樂生之慮,與高、惠之閑同,而政在抑強扶弱,朝無威福之臣,邑無豪桀之俠。以口率計,斷獄少於成、哀之閑什八,可謂清矣。十少其八。然而未能稱意比崇於古者,以其疾未盡除,而刑本不正也。」
後漢章帝初,尚書陳寵上疏曰:「今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執憲者繁於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私,以逞威福。」帝納寵言,每事務於寬厚。其後遂詔有司,絕鑽鑽諸慘酷之科,說文曰:「鑽,鐵鋷也。」其炎反。鋷音陟葉反。鑽,臏刑,謂鑽去臏骨也。解妖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文致,謂前人無罪,文飾致於法中。是後人俗和平,屢有嘉瑞。初,寵曾祖父咸,成、哀閑以律令為尚書,平帝時,王莽篡位,父子相與歸鄉里,閉門不出入,乃收藏其家律令書文,皆壁藏之。咸性仁恕,常戒子孫曰:「為人議法,當依於輕,雖有百金之利,慎無與人重比。」故世謂陳氏持法寬平也。元和三年,廷尉郭躬家世掌法,務在寬平,決獄斷刑多依矜每附經典,事從輕恕,活者甚眾。寵復鉤校律令條法,溢於甫刑者除之,鉤,猶動也,音工侯反。溢,出也。曰:「臣聞禮經三百,威儀三千,禮記曰:「 禮經三百,曲禮三千。」鄭玄注曰:「禮篇多亡,本數未聞。」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去禮之人,刑以加之,故曰取也。失禮則入刑,相為表裡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耐者,輕刑之名。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漢興以來,三百二年,憲令稍增,科條無限。又律有三家,其說各異。宜令三公、廷尉平定律令,應經合義者,可使大辟二百,耐罪、贖罪二千八百,併合為三千,悉刪除其餘,令與禮相應,以易萬人視聽,以致刑措之美,傳之無窮。」會寵得罪,遂罷。
宋文帝元嘉中,王弘為衛將軍,輔政,上疏曰:「同伍犯法,無士人不罪之科,然每至詰謫,輒有請訴。若常垂恩宥,即法廢不行;依事糾責,則物以為苦。謂宜更其制,使得優苦之衷。又主守偷五匹,常偷四十匹,並加大辟,議者咸以為重。宜進主守偷十匹,常偷五十匹死,四十匹降以補兵。既得小寬人命,亦足以為懲戒。」從之。
大唐高祖初至京師,革隋峻法,約為十二條,殺人、劫盜、背軍、叛逆者死,余並蠲除之。及受禪,詔宰相劉文靜因開皇律令而損益之,盡刪大業苛慘之法,制五十三條,務存寬簡,以便於時。
及太宗初,令公卿更議絞刑之屬五十條,免死,唯斷其右趾,應死者多蒙全活。太宗尋又矜其受刑之苦,謂蕭瑀曰:「前代不行肉刑久矣,今斷人右趾,念其受痛,意甚不忍。」瑀曰:「古之肉刑,乃死刑之外。陛下於死刑之內,降從斷趾,便是以生易死,足為寬法。」上曰:「朕意以為如此,故欲行之。又有上書言此非便,公可更思之。」其後,蜀王府法曹參軍裴弘獻上疏駁律,遂令參掌刪改之。於是與房玄齡等建議,以為古肉刑既廢,製為死、流、徒、杖、笞凡五等,以備五刑,今復設刖足,是為六刑。減死意在於寬,加刑又如煩峻。與八座定議奏聞。於是又除斷趾法,改為加役流三千里,居作二年。殿中監盧寬持私葯入尚食廚,所司議當重刑。上曰:「衹是錯誤不解。」遂赦之。二年三月,大理少卿胡演進每月囚帳,上覽焉。問曰:「其閑罪亦有情可矜,何容皆以律斷?」對曰:「原情宥罪,非臣下所敢。」上謂侍臣曰:「古人云:『鬻棺之家,欲歲之疫。』匪欲害於人,利於棺售故耳。今法司覆理一獄,必求深刻,欲成其考。今作何法,得使平允?」王珪奏曰:「但選良善平恕人,斷獄允當者,賞之,即奸偽自息。」上曰:「古者斷獄,必訊於三槐九棘之官。今三公九卿,即其職也。自今大辟罪,皆令中書、門下四品以上及尚書議之。」後大理引囚過,次到岐州刺史鄭善果。上謂演曰:「如鄭善果等,官位不卑,縱令犯罪,不可與諸囚同例。自今三品以上犯罪,不須將身過朝堂聽進止。」又舊條,兄弟分後,蔭不相及,連坐俱死,祖孫配沒。會有同州人房強,弟任統軍於岷州,以謀反伏誅,強當從坐。太宗嘗錄囚徒,憫其將死,為之動容,顧謂侍臣曰:「刑典仍用,蓋風化未洽之咎。愚人何罪,而肆重刑乎?用刑之道,當審事理之輕重,然後加之以刑罰。何有不察其本而一概加誅,非所以恤刑重人命也。然反逆有二:一為興師動眾,二為惡言犯法。輕重有差,而連坐皆死,豈朕情之所安哉!」更令百僚詳議。於是玄齡等復定議曰:「按禮,孫為王父屍;按令,祖有蔭孫之義。然則祖孫親重,兄弟屬輕。應重反流,合輕翻死,據禮論情,深為未愜。今定律:祖孫與兄弟緣坐,俱配沒。其以惡言犯法不能為害者,情狀稍輕,兄弟免死,配流為允。」從之。自是比古死刑,殆除其半。據隋代舊律,減大辟入流者九十二條,減流入徒者七十一條。其當徒之法,唯奪一官。除名之人,仍同士伍。凡削苛去慘、變重為輕者,不可勝紀。又制:「在京見禁囚,刑部每月一奏。從立春至秋分,不得奏決死刑。其大祭祀及致齋日、朔望、上下弦、二十四氣、雨未晴、夜未明、斷屠日月及假日,並不得奏決死刑。」因大理丞張蘊古、交州都督盧祖尚並以忤旨誅斬,帝尋追悔,遂下制,凡決死刑,雖令即殺,二日中五覆奏,下諸州三覆奏。初,河內人李好德風疾瞀亂,有妖妄之言,詔大理丞張蘊古按其事。蘊古奏好德顛病有徵,法不當坐。理書侍御史權萬紀劾蘊古貫屬相州,好德兄厚德為其刺史,情在阿縱。又,盧祖尚固辭交州。並處斬。既而悔之,遂有此制。上又曰:「古之行刑,君為徹樂減膳。朕廷無恆設之樂,莫知何徹,然對食即不啖酒肉。自今以後,令尚食相知,刑人日勿進酒肉。內教坊及太常,並宜停教。曹司斷獄,多據律令,雖情在可矜,而不敢違法,守文定罪,或恐有冤。自今門下覆理,有據法合死而情在可宥者,宜錄狀奏。」自是全活者甚眾。其五覆奏,決以前一日一覆奏,決日又三覆奏。唯犯惡逆者,一覆而已。著之於令。四年十一月,制:「決罪人不得鞭背。」太宗以暇日開明堂圖,見五藏之系,咸附背脊,乃嘆曰:「夫箠者,刑之最輕者也。死者,生之至重者也。豈容犯最輕之刑而或致死?自古帝王不悟,不亦悲夫!」即日遂有此制。六年十二月,上親錄囚徒,放死罪三百九十人歸於家,令明年秋來就刑。其後,應期畢至,詔悉原之。
高宗即位,遵貞觀故事,務在恤刑。嘗問大理卿唐臨在獄繫囚之數,臨對曰:「見囚五十餘人,唯二人合死。」上以囚數全少,甚喜也。總章二年五月,上以常法外先決杖一百者,多致殞斃,乃下詔曰:「別令於律外決杖一百者,前後總五十九條,內有盜竊及蠹害尤甚者。今量留十二條,自餘四十七條,並宜停廢。」
武太后長壽三年五月敕:「貶降官並令於朝堂謝之,仍容三五日裝束。至任日,不得別攝余州縣官,亦不得通計前後勞考。」
開元十年六月敕:「自今以後,准格敕應合決杖人,若有便流移左貶之色,杖訖,許一月內將息,然後發遣。其緣惡逆、指斥乘輿者,臨時發遣。」二十五年,刑部斷獄,天下死罪唯有五十八人。大理少卿徐嶠上言:「大理獄院,由來相傳殺氣太盛,鳥雀不棲,至是有鵲巢其樹。」於是百僚上表賀,以為幾至刑措。天寶元年二月敕:「官吏准律應犯枉法贓十五匹合絞者,自今以後,特加至二十匹。仍即編諸格律,著自不刊。」六載正月敕:「自今以後,所斷絞、斬刑者,宜削除此條,仍令法官約近例,詳定處分。」
論曰:聖唐刑名,極於輕簡。太宗文皇帝降隋氏大辟刑百六十三條入流、入徒免死,其下遞減唯輕。開闢以來,未有斯比。如罪惡既著,制命已行,愛惜人命,務在哀矜,臨於剿絕,仍令數覆。獲罪自然引分,萬姓由是歸仁,感茲煦嫗,藏於骨體。雖武太后革命二紀,安祿山傾陷兩京,西戎侵軼,賊泚竊發,皇輿巡狩,宇內憂虞,億兆同心,妖氛旋廓,刑輕故也。國家仁深德厚,固可侔於堯舜,夏殷以降,無足征矣。
囚系夏 殷 周周易旅卦曰:「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月令曰:「命有司修法制,繕囹圄,去桎梏。」
夏桀不循祖法而為虐政,召湯,囚之夏台。
殷紂立,無道,囚文王於羑里。
周官司寇:「凡害人者,置之圜土,弗使冠飾,而加明刑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能改者,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其不能改而出圜土者,殺。雖出,三年不齒。害人,為百姓害者。置,置也。弗使冠飾者,著黑蒙,若古之象刑。明刑者,書其罪於大方版,著其背。任之以事,若今罰作也。舍,釋也。出,謂逃亡也。反於中國者,舍之還鄉里也。凡囚者,上罪梏拲而桎,中罪桎梏,下罪梏。王之同族拲,有爵者桎,以待弊罪。」凡囚者,謂非盜賊,自以他罪拘者。拲者,兩手共一木。桎梏者,兩手各一木,在手曰梏,在足曰桎。中罪不拲,手足各一木;下罪又去桎。王同族及命士以上,雖有上罪,或拲或桎而已。弊,斷也。拲音居勇反。弊音必勢反。
舞紊漢 梁 北齊漢武帝以張湯為廷尉,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吏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吏輕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詆,誣也。即下戶羸弱,時口言「雖文致法,上裁察」。於是往往釋湯所言。下戶羸弱,湯欲佐助,雖具文奏之,而又口奏,言雖律令之文合致此罪,聽上裁察,蓋為此人希恩宥也。於是上得湯此言,往往釋其人罪,非未奏之前口豫言之也。遷御史大夫。時大興兵伐匈奴,縣官空虛。湯排富商大賈,出告緡令,鋤豪強併兼之家,舞文巧詆以輔法。輔,助也。以巧詆助法,言不公平。文書盈於幾閣,典者不勝遍睹,是以郡國承用者駮,不曉其指,用意不同。或罪同而論異,奸吏因緣為市,弄法而受財,若市買之交易。所欲活則傅生,所欲陷則予死比,傅讀曰附。議者咸冤傷之。杜周為廷尉,其治大抵仿張湯,仿,依。而善候伺。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釋,久系待問而微見冤狀。客有謂周曰:「君為天下決平,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意指為獄,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
梁武帝敦睦九族,優借朝士,有犯罪者,皆諷臣下屈法申之。百姓有罪,即按以法。其緣坐老幼不免,一人亡逃,則舉家質作。人既窮急,姦宄益深。後帝親南郊,秣陵老人遮帝曰:「陛下為法,急於黎庶,緩於權貴,非久長之術。誠能反是,天下幸甚。」帝銳意儒雅,疏簡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獄為意。奸吏招權,巧文弄法,貨賄成市,多致枉濫。大率二歲刑以上,歲至五千人。是時徒居作者具五任,其無任者著斗械。任,即保。若疾病,權解之。是後囚徒或有優劇。大同中,皇太子在春宮視事,見而愍之,乃上疏曰:「臣奉敕權視京師雜事,竊見南北郊壇、材官、車府、太官下省、左裝等處,並啟請四五歲以下輕囚,助充使役。自有刑均罪等,愆目不異,而甲付錢署,乙配郊壇。錢署三所,於事為劇;郊壇六處,在役則優。今聽獄官詳其可否,舞文之路,自此而生。公平難遇其人,流泉易啟其齒,將恐玉科重輕,全關墨綬;金書去取,更由丹筆。愚謂宜詳立條制,以為永准。」
北齊武成帝河清中,有司奏上齊律。其不可為定法者,別制權令二卷,與之並行。後平秦王高歸彥謀反,須有約罪,律無正條,於是遂有別條權格,與律並行。大理明法,上下比附,欲出則附依輕議,欲入則附從重法,奸吏因之,舞文出沒。至於後主,權幸用事,有不附之者,陰中以法。綱紀紊亂,卒至於亡。
峻酷殷 秦 漢 梁 後魏 北齊 後周 隋 大唐三苗作五虐之刑,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始為截人耳鼻,椓陰黥面,以加無辜,故曰五虐。
殷紂為炮格之刑,膏銅柱,下加之以炭,令有罪者行焉,名曰炮格之刑。又醢九侯,脯鄂侯。周西伯獻洛西之地,以請除炮格之刑,紂許之。後淫亂不止,比乾死爭,紂曰:「吾聞聖人之心有七竅。」剖而觀之。諸侯皆叛。
秦孝公納衛鞅說,變法令,舍人無驗者坐之,棄灰於路者刑,步過六尺者罰。初,令之作也,一日臨渭決囚七百餘人,渭水盡赤。具刑制上。
始皇專任獄吏,燕人盧生竊嘆曰:「帝親幸獄吏,樂以行殺為威,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上不聞過而日驕,下懾伏謾欺以取容。」始皇聞之,怒曰:「諸生在咸陽者,吾使廉問,或為妖言以亂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按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乃自誣,犯禁者四百六十餘人,皆坑之。三十六年,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或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帝聞之,遣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舍者誅之,因燔其石。
胡亥以趙高為郎中令,更法律令,有罪者相坐收族,胡亥從之。群臣諸公子有罪,令高治之。殺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戮死屍於市,十公主磔死於杜,財物沒入縣官,余相連坐者不可勝數。時山東群盜大起,不能禁。胡亥責李斯,斯懼,乃阿意,以書對曰:「夫賢主必能行督責之術,則人不犯。故韓子曰:『慈父有敗子,而嚴家無格虜。』」胡亥悅,行督責益嚴,刑者相半,死人成積於市。以殺人多者為忠臣。丞相去疾及李斯,與將軍馮劫諫胡亥,以寇盜並起,皆苦於轉戍,且止阿房作者。胡亥曰:「君不能禁盜,又欲罷先帝所為,何以在位?」遂下之吏。去疾、劫曰:「將相不辱。」皆自殺。高因譖李斯子由為三川守,與盜通。令高按問斯。高詐為御史十輩,往訊斯,斯以實對,輒令榜掠。斯急,上書,高令棄之不奏。後胡亥使人驗斯,斯懼如前使者,乃誣伏。遂具斯五刑,腰斬咸陽市,夷三族。
漢義縱,河東人也。以鷹擊毛鷙為治,言如鷹隼之擊,奮毛羽執取飛鳥也。為定襄太守。縱至,掩定襄獄中重罪二百餘人,及賓客昆弟私入相視者亦二百餘人。縱壹切捕鞫,曰「為死罪解脫」。壹切皆捕之也。及為解脫死罪,盡殺之。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奏請得報而論殺。郡中不寒而慄。竟坐事誅。
嚴延年為河南太守,其治務在摧折豪強,扶助貧弱。貧弱雖陷法,曲文以出之;其豪桀侵小民者,以文內之。飾文而入之為罪。眾人所謂當死者,一朝出之;所謂當生者,詭殺之。詭違正理而殺之。吏民莫能測其意深淺,戰慄不敢犯禁。按其獄,皆文致不可得反。致,至密也。言其文案整密也。反音幡。吏忠盡節者,厚遇之如骨肉,皆親向之,出身不顧,以是治下無隱情。然疾惡太甚,中傷者多,尤巧為獄文,善史書,所欲誅殺,奏成於手,中主簿親近史不得聞知。奏可論死,奄忽如神。冬月,傳屬縣囚,會論府上,總集郡府而論殺。流血數里,河南號曰「屠伯」。竟以政治不道,棄市。初,延年母從東海來,到雒陽,適見報囚。奏報行決也。母大驚,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謁母,母閉合不見。延年免冠頓首合下,良久,母乃見之,因數責延年:「幸得備郡守,專治千里,不聞仁愛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顧乘刑罰多刑殺人,顧,反也。乘,因也。欲以立威,豈為民父母意哉!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言多殺人者,己亦當死。我不意當老見壯子被刑戮也。言素意不自謂如此。行矣!去女東歸,掃除墓地耳。」言待其喪至也。遂去。歸郡,見昆弟宗人,復為言之。後歲余,果敗。東海莫不賢智其母。
王溫舒為河內太守。先為廣平都尉時,皆知河內豪奸之家。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馬五十匹,為驛自河內至長安。設方略,捕郡中豪猾,相連坐千餘家。上書請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贓。奏行不過二日,得可,事論報,至流血十餘里。河內皆怪其奏,以為神速。盡十二月,郡中無犬吠之盜。溫舒竟坐誅。
尹賞為長安令。長安中姦猾浸多,閭里少年群輩殺吏,受賕報仇,相與探丸為彈,為彈丸,作赤、白、黑三色,而共探取之。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者斫文吏,白者主治喪;其黨與有為吏及他人所殺者,則主其喪事。城中薄暮塵起,剽劫行者,死傷橫道,枹鼓不絕。枹,擊鼓椎也,音孚。賞以三輔高第選守長安令,得一切便宜從事。賞至,修治長安獄,穿地深方各數丈,致令闢為郭,致,謂積累也。令辟,□磚也。郭,謂四周之內也。致,讀如本字,又音綴。令音零。辟音避歷反。以大石覆其口,名為「虎穴」。乃部戶曹掾史,與鄉吏、亭長、里正、父老、伍人,五家為伍。伍人者,各其同伍之人也。雜舉長安中輕薄少年惡子,惡子,不承父母教命者。無市籍商販作務,而鮮衣凶服被鎧扞持刀兵者,悉籍記之,凶服,危險之服也。鎧,甲也。扞,臂衣也。籍記,為名籍以記之。得數百人。賞一朝會長安吏,車數百兩,分行收捕,皆劾以為通行飲食上蔭,下嗣。群盜。賞親閱,見十置一,置,放也。其餘盡以次內虎穴中,百人為輩,覆以大石。數日一發視,皆相枕藉死,便輿出,瘞寺門桓東,瘞,埋也。舊亭傳於四角面百步築土四方,上有屋,屋上有柱出,高丈余,有大板貫柱四齣,名曰桓表。縣所治夾兩邊各一桓。陳、宋之俗言桓聲如和,今猶謂之和表。即華表。楬著其姓名,楬,杙也。椓杙於瘞處而書死者名也。楬音竭,杙音弋,字並從木。百日後,乃令死者家各發取其屍。
王莽居攝,翟義、劉信起兵,莽討敗之,夷三族,誅及種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並葬之。其後陳良、終帶叛入匈奴,莽求得,行焚如之刑,燒殺之。及天下兵起,董忠反,莽敗之。莽令銼忠,收其家族,以醇醯毒藥、尺白刃、叢棘埋之。
梁元帝即位於江陵。帝素苛刻,及周師至,獄中死囚且數千人,有司請皆釋之,以充戰士。帝不許,並令棒殺之。事未行,而城陷。
後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誅司徒崔浩。清河崔氏無遠近,及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皆浩之姻親,盡夷其族。初,崔浩修國史,標立石銘,刊國記。浩本書事備而不典,既刊在衢路,往來行者以為言,事遂聞發。浩及秘書郎吏以下數百人盡死。浩之將誅也,幽縶,置之檻內,送於平城南,使衛士數十人溲疏有反其上,呼聲嗷嗷,聞於行路。自宰司之被害,未有如浩之甚。
文成帝太安四年,始設酒禁。是時,年穀屢登,士人多因酒致酗訟,或議王政,故一切禁之,釀、酤、飲斬,吉凶賓親,則開禁有日程。增置內外候官,伺察諸曹、外部州鎮,至有微服雜亂於府寺閑,以求百官疵失。其所窮理,有司苦加訊測,而多相誣逮,輒劾以不敬。諸司官贓二丈,皆斬。又增律七十九章,門房之誅十有三,大辟三十五,刑六十二。
秦州刺史於洛侯為政,貪酷安忍。部人當熾奪人呂勝脛纏一具,洛侯輒鞭當熾一百,截其右腕。又王隴客刺殺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已。洛侯生拔隴客舌,刺其本,並刺胸腹二十餘瘡。隴客不堪苦痛,隨刀戰動,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將絕,始斬其首,支解四體,分懸道路。見之者無不傷楚嘆愕,合州驚震,人懷怨憤。又王元壽等一時反叛。有司糾劾。孝文帝詔使者於州常刑人處宣告兵人,然後斬洛侯以謝百姓。
北齊文宣帝自六年之後,遂以功業自矜,酷暴昏狂,任情喜怒。為大鑊、長鋸、銼、碓之屬,並陳於庭,意有不快,則手自屠裂,或命左右臠啖,以逞其意。時楊遵彥秉政,乃命憲司先定死罪囚,置於仗衛之中,帝欲殺人,則執以應命,謂之供御囚。經三月不殺者,則免其死。帝嘗幸金鳳台,受佛戒,多召死囚,編籧篨為翅,令之飛下,謂之放生,墜皆致死,帝以為歡。時有司折獄,又皆酷法,訊囚則用車輻拱杖,夾指壓踝,又立之燒犁耳上,或使以臂貫燒車釭,既不勝其苦,皆致誣伏。
後周宣帝性殘忍暴虐,自在儲貳,惡其叔父齊王憲及王軌、宇文孝伯等。及即位,並先誅戮。由是內外不安,俱懷危懼。其後,荒淫日甚,惡聞其過,誅殺無度,疏斥大臣。又數行肆赦,為奸者皆輕犯刑法,政令否塞,下無適從。於是又廣刑書要制,而更峻其法,謂之刑經聖制。宿衛之官,一日不直,罪至削除。逃亡者皆死,而家口籍沒。上書字誤者,科其罪。又作礔□車,以威婦人。其決人罪,雲與杖者,即百二十;雲多打者,即二百四十,名曰「天杖」。帝既酣飲過度,有下士楊文佑因歌曰:「朝亦醉,暮亦醉。日日恆常醉,政事日無次。」鄭譯奏之,帝怒,命賜杖二百四十而致死。後更命中士皇甫猛歌,猛又諷諫,鄭譯又奏之,又賜猛杖百二十。是時下自公卿,內及妃後,咸加捶楚,上下愁恐焉。
隋文帝性猜忌,素不悅學,既任智而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恆令左右覘內外,小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污,因私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於殿廷打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令斬之。十年,尚書左僕射高熲、理書侍御史柳彧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處,殿廷非決罰之地。帝不納。熲等乃盡詣朝堂請罪,曰:「陛下子育群生,務在去弊,而百姓無知,犯者不息,致陛下決罰過嚴。皆臣等不能有所裨益,請自退屏,以避賢路。」帝於是顧謂領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問其狀,元舉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楚人三十者,比常杖數百,故多致死。」帝不懌,乃令殿內去杖,欲有決罰,各委所由。後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帝寵高熲過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內無杖,遂以馬鞭笞殺之。自是殿內復置杖。未幾怒甚,又於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帝不從,竟於殿廷行決。帝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群僚之不諫者。開皇十六年,有司奏合川倉粟少七千石,命斛律孝卿鞫問其事,以為主典所竊。復令孝卿馳驛斬之,沒其家為奴婢,鬻粟以填之。是後盜邊糧者,一斗以上皆死,家口沒官。十七年,詔又以所在官人,不相敬憚,多自寬縱,事難克舉。諸有殿失,雖備科條,或據律乃輕,論情則重,不即決罪,無以懲肅。其諸司屬官,若有愆犯,聽於律外斟酌決杖。於是上下相驅,迭行捶楚,以殘暴為干能,以守法為懦弱。是時,帝意每尚慘急,而奸回不止。又定盜一錢棄市法,聞見不告者坐至死。自此四人共盜一榱桷,三人同竊一瓜,事發即時行決。有數人劫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邪?但為枉人來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未有盜一錢而死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為停盜取一錢棄市之法。帝嘗發怒,六月棒殺人。大理少卿趙綽固爭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帝報曰:「六月雖曰生長,此時必有雷霆。天道既於炎陽之時震其威怒,則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殺之。帝猜忌益甚,臣僚用法尤峻。御史以元正日不劾武臣衣劍之不齊者,或以白帝,帝謂之曰:「爾為御史,何縱舍自由?」命殺之。諫議大夫毛思祖諫,又殺之。左領軍府長史考校不平,將作寺丞以課麥□遲晚,武庫令以署庭荒蕪,獨孤師以私受蕃客鸚鵡,帝察知,並親臨斬決。仁壽中,用法益峻,帝既喜怒不常,不復依准科條。時楊素正被委任,素又稟性高下,公卿股慄,不敢措言。素於鴻臚少卿陳延不平,蕃客館庭中有馬屎,又庶仆氈上樗蒲,旋以白帝,皆於西市棒殺,而搒捶陳延,殆至於斃。大理寺丞楊遠、劉子通等,性愛深文,每隨衙奏獄,能順帝旨。帝大悅,並遣於殿庭三品行中供奉。每有詔獄,專使主之,候帝所不快,則按以重抵,無殊罪而死者不可勝原。遠又能附楊素,每於塗中接候,而以囚名目白之,皆隨素所為輕重。其臨終赴市者,莫不塗中呼枉,仰天而哭。
煬帝大業中,外征四夷,內窮嗜欲,兵革歲動,賦斂滋繁。窮人無告,聚為盜賊。帝乃更立嚴刑,敕天下竊盜以上,罪無輕重,不待聞奏,皆斬。百姓轉相群聚,攻剽城邑,誅罰不能禁。帝以盜不息,乃益肆淫刑。九年,又詔為盜者籍沒其家。自是群賊大起,郡縣官人又各擅威福,生殺任情矣。及楊玄感反,帝誅之,罪及九族。其尤重者,行轘裂梟首之刑,或磔而射之,命公卿以下臠啖其肉。百姓怨嗟,天下大潰。
貝州刺史厙狄士文至州,發擿奸隱,長吏尺布斗粟之贓,無所寬貸。得千餘人而奏之,悉配防嶺南,親戚相送,哭泣之聲遍於州境。至嶺南,遇瘴癘死者十八九,於是父母妻子唯哭士文。士文聞之,令人捕捉,捶撾盈前,而哭者彌甚。有京兆韋焜為貝州司馬,河東趙達為清河令,二人並苛刻,唯長史有惠政。時人為之語曰:「刺史羅剎暴,司馬蝮蛇瞠,長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士文竟坐免。
田式為襄州總管,專以立威為務,每視事於外,必盛氣以待其下,官屬股慄,無敢仰視。有犯禁者,雖至親昵,無所容貸。其女婿京兆杜寧,自長安省之,式誡寧無出外。寧久之不得還,竊上樓瞻眺,以暢郁思。式知之,笞寧五十。其所使奴,嘗詣式白事,有蟲上其衣衿,揮袖拂去之。式以為慢己,立即棒殺之。或僚吏奸贓,部內劫盜者,無問輕重,悉禁地牢中,寢處糞穢,令其苦毒,自非身死,終不得出。每赦書到州,式未暇省讀,先召獄卒,殺重囚,然後宣示百姓。其刻暴如此,由是除名為百姓。
王文同為恆山郡守。有一人豪猾,每持長吏長短,前後守令咸憚之。文同下車,聞其名,召而數之。令左右刳木為大橛,埋之於庭,出尺余,四角各埋小橛。令其人踣心於木橛上,縛四支於小橛,以棒毆其背,應時潰爛。郡中大駭,吏人相視懾氣。及煬帝征遼東,令文同巡察河北諸郡。文同見有沙門齋戒菜食者,以為妖妄,皆收系獄。至河閑,召諸郡官人,小有遲違者,輒覆面於地,箠殺之。有沙門相聚講論,及長老共為佛會者數百人,文同以為結聚惑眾,斬之。又悉裸僧尼,驗有淫狀非童男女者數千人,復將殺之。百姓號哭於路,諸郡驚駭,各奏其事。帝聞而大怒,遣使者達奚善意馳鎖之,斬於河閑,以謝百姓。讎人剖其棺,臠其肉而啖之,斯須咸盡。
大唐武太后臨朝,屬徐敬業、越王貞等起兵,遂立威刑,以服天下,將移神器,漸引酷吏,務令深文。長壽年,有上書人言嶺表流人有陰謀逆者,乃遣司刑評事萬國俊就按之,若得反狀,便行斬決。國俊至廣州,遍召流人,擁之水曲,以次加戮,三百餘人一時並命。然後鍛煉,曲成反狀。仍更誣奏云:「諸道流人,咸有怨恨。若不推究,為變非遙。」太后又命攝監察御史劉光業、王德壽、鮑思恭、王處貞、屈貞筠等,分往劍南、黔中、安南、嶺南等六道按鞫流人。光業誅九百餘人,德壽誅七百人,其餘少者不減數百人,亦有雜犯及遠年流人枉及禍焉。
時周興、來俊臣等,相次推究大獄。乃於都城麗景門內,新置推事使院,時人謂之「新開獄」。俊臣又與侍御史侯思止、王弘義、郭霸、李敬仁,評事康暐、衛遂忠等,招集告事者數百人,共為羅織,以陷良善。前後枉遭殺害者,不可勝數。又造告密羅織經一卷,其意旨皆網羅前人,織成反狀。俊臣每鞫囚,無問輕重,多以醋灌鼻。禁地牢中,或盛之於瓮,以火圜繞炙之,兼絕其糧餉,至有抽衣絮以啖之者。又作大枷,凡有十號:一曰定百脈,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膽,六曰實同反,七曰反是實,八曰死豬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又令寢處糞穢,備諸苦毒。有制書寬囚徒,俊臣必先遣獄卒盡殺重囚,然後宣示。自是海內凶懼,道路側目。
天授二年正月,御史中丞知大夫事李嗣貞以來俊臣等用法嚴酷,上疏曰:「臣聞陳平事漢祖,謀疏楚君臣,乃用黃金五萬斤,行反閑之術。項王果疑臣下,陳平反閑遂行。今告事紛紜,虛多實少,當有凶慝。焉知必無陳平,先謀疏陛下君臣,後謀良善?陛下昨語臣云:『我比來已作此意。』便是愚臣管測,先天而天不違。至如羅織之徒,即疏閑之漸。陳平反閑,其遠乎哉?王制曰:『凡制刑決獄,以成告於正,正聽之,以獄成告於大司寇,大司寇聽之棘木之下,與孤卿大夫、公、侯、伯、子、男以獄成告於王,王命三公參聽之,三公以獄成又告於王,王三宥之,然後制刑。』臣竊見比日獄官一單車使推訖,萬事即定,法家隨斷,輕重不推,或有臨時便決,不待聞奏。此權由臣下,非審慎之法,儻有冤濫,何由可知?況乎九品之官,專命推覆,操殺生之柄,竊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審復不由門下,事非可久,物情駭懼。老子云:『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今若假此威權,便是窺國家利器也,不可不慎。」麟台正字陳子昂上書曰:「臣聞之,聖人出,必有驅除,蓋天人之符,應休命也。日者東南微孽,敢謀亂常,陛下順天行誅,罪惡咸服,豈非上天意欲彰陛下神武之功哉!而執事者不察天心,以為人意,惡其首亂倡禍,法合誅屠,將息奸原,窮其黨與,遂使陛下大開詔獄,重設嚴刑,冀以懲刱,勸於天下,大或流血,小御魑魅。今朝廷惶惶,莫能自固,海內傾聽,以相驚恐。愚臣昧焉,竊恐非五帝、三王伐罪吊人之意也。頃年以來,伏見諸方告密,囚累百千輩。大抵所告,以揚州為名,及其窮竟,百無一實。遂使奸臣之黨,快意相讎,睚眥之嫌,則稱有密,一人被訟,百人滿獄,使者推捕,冠蓋如市。咸謂陛下愛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知寧所。伏願念之,即天下幸甚。」京兆府萬年縣主簿徐堅上疏曰:「臣聞書有五聽之道,慮失實情也;令著三覆之奏,恐致虛枉也。比見有敕,勘當反逆,命使者得實便決殺。人命至重,不可再生,倘萬分之中有一不實,欲訴無路,懷枉誰明,飲恨吞聲,赤族從戮,豈不痛哉!此不足肅奸逆而明刑典,適所以長威福而生疑懼。臣願絕此處分,依法覆奏,則死者甘伏,知泣辜之恩;生人歡悅,見詳刑之意。」
聖曆元年,武太后謂侍臣曰:「往者來俊臣等推按刑獄,朝臣遞相牽引,咸承反逆。中閑疑有枉濫,更遣近臣就獄親問,皆得手狀,承引不虛。近日俊臣死後,更無聞有反者,然則以前就戮者,不有冤濫者邪?」夏官侍郎姚元崇對曰:「比破家者,皆是枉錯自誣,告者持以為功,天下號為羅織,甚於漢之黨錮。陛下令近臣就獄問者,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動搖?今日以後,臣以微軀及一門百口保見在內外官更無反者。乞陛下得告狀收掌,不須推問。」太后大悅曰:「以前宰相皆順成其事,陷朕為淫刑之主。」太后頗悟。於是監察御史魏靖上疏曰:「來俊臣身處極法,以其羅織良善。臣聞郭霸自刺而唱快,萬國俊被遮而遽亡。霍獻可臨終,膝拳於頂;李敬仁將死,舌至於臍。皆眾鬼滿庭,群妖橫道,唯徵集應,若響隨聲。備在人傳,不為虛說。伯有晝見,殆無以過。此亦羅織之一據也。倘使平反者數人,眾共詳覆來俊臣等所推大獄,庶鄧艾獲申於今日,孝婦不濫於昔時,恩渙一流,天下幸甚。」於是制緣來俊臣、丘神績等所推鞫人身死籍沒者,令三司重檢勘,有冤濫者,並皆雪免矣。
中宗神龍元年制:「以丘神績、來子珣、周興、萬國俊、來俊臣、魚承曄、王景昭、索元禮、傅遊藝、王弘義、張知默、裴籍、焦仁□、侯思止、郭霸、李敬仁、皇甫文備、陳嘉言、劉光業、王德壽、王處貞、屈貞筠、鮑思恭等,自垂拱以來,多枉濫殺人者,所有官爵,並令追奪。」於是天下稱慶。
開元格周朝酷吏來子珣、京兆府萬年縣。萬國俊、荊州江陵縣。王弘義、冀州。侯思止、京兆府。郭霸、舒州同安縣。焦仁□、蒲州河東縣。張知默、河南府緱氏縣。李敬仁、河南府河南縣。唐奉一、齊州金節縣。來俊臣、周興、丘神績、索元禮、曹仁悊、王景昭、裴籍、李秦授、劉光業、王德壽、屈貞筠、鮑思恭、劉景陽、王處貞。以上檢州貫未獲及。
右二十三人,殘害宗支,毒陷良善,情狀尤重,身在者宜長流嶺南遠處。縱身沒,子孫亦不許仕宦。
陳嘉言、河南府河南縣。魚承曄、京兆府櫟陽縣。皇甫文備、河南府緱氏縣。傅遊藝。
右四人,殘害宗支,毒陷良善,情狀稍輕,身在者宜配嶺南。縱身沒,子孫亦不許近任。
敕依前件
開元十三年三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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