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如何運用手腕宰割手握重兵的八旗諸王?

皇太極如何運用手腕宰割手握重兵的八旗諸王?文章摘自《帝國殺戮:宮廷鬥爭史》 作者:溫相 出版社:東方出版社 皇太極原來領有正白旗,他成為新罕王以後照例也要領有兩黃旗。於是,皇太極變通了一下,他把正白旗、鑲白旗換成正黃旗、鑲黃旗,多爾袞、阿濟格、多鐸兄弟們的兩黃旗轉眼成了兩白旗。這次「換旗」實際也是皇太極加強自身力量的一個重要表現。對於「三尊佛」的力度,皇太極洞若觀火,必欲去之而後快。但是,凡事都有一個輕重緩急,皇太極用十六年的時間贏得儲位,所以,他也需要時間來削弱乃至消滅「三尊佛」現象。 皇太極走的第一步棋是「摻沙子」,所謂「摻沙子」就是通過擴大八旗各旗頭面人物的數量做到進一步化解旗主貝勒的集權。就在皇太極即立的當月,也就是後金天命十一年九月,皇太極就和諸貝勒商量,擴大八旗各旗總管旗務大臣(固山額真)的許可權,總管大臣可以和諸貝勒一起共議國政,本旗的行軍、圍獵、出行等事務,都歸總管大臣指揮、調遣。以往,後金規定議政的權力只限於身兼議政大臣名義的八旗旗主,現在皇太極把它擴大到了總管旗務大臣身上,一下子拉進來了八個人。當然,這八個人選並不都是由皇太極一個人決定的,還要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等實權貝勒點頭才行。除了這八個人以外,八旗原來還設立十六名佐管旗務大臣(即梅勒額真),現在還要設每旗兩名的調遣大臣,一共十六名。佐管旗務大臣輔佐總管旗務大臣,掌管刑律;調遣大臣是上傳下達的角色,位在佐管旗務大臣之下。這樣算下來,八旗旗主貝勒的權力又進一步被稀釋,總管大臣、佐管大臣和調遣大臣們雖然要服從旗主,可也能夠對旗主原本很大的權力起到一定的制約作用,特別是十六名佐管大臣、十六名調遣大臣中多了一些新面孔,這些新人有的就是皇太極摻進來的「沙子」,這正是皇太極的深意所在。當時(後金天命十一年九月)八旗各旗總管旗務大臣的名單如下:正黃旗納穆泰,是開國元勛揚古利的弟弟;鑲黃旗達爾漢,是努爾哈赤早期親信楊書的兒子、努爾哈赤的女婿;正紅旗和碩圖,是開國「五大臣」之一的何和里之子;鑲紅旗博爾晉,就是那位給阿敦鳴冤叫屈的三等副將;正藍旗托博輝,是努爾哈赤的堂叔龍敦的兒子;鑲藍旗固三泰(一作顧三台),努爾哈赤的女婿;正白旗喀克篤禮;鑲白旗徹爾格,他是開國「五大臣」之一的額亦都的第三子。這裡的多數人都是原來該旗旗內的頭面人物,像徹爾格因為皇太極的「換旗」,從鑲黃旗滿洲變成了鑲白旗滿洲,實際也是沒有變化,正紅旗的總管大臣和碩圖是兩紅旗旗主代善的女婿,也就是滿洲稱呼的「和碩額駙」(漢人俗稱「郡馬」)。托博輝有點特殊,他的老爹龍敦是努爾哈赤三祖索長阿的第四子,從一開始就和努爾哈赤作對,努爾哈赤攻打尼堪外蘭時,龍敦就泄漏了進軍的時間。努爾哈赤起兵之初,妹夫噶哈善是他的左膀右臂,龍敦唆使努爾哈赤的異母兄弟薩木占殺害了噶哈善。可是,隨著努爾哈赤的「買賣」越做越大,身為龍敦的兒子的托博輝,轉而跟隨努爾哈赤,躋身到了八大臣的序列中。他們這八個人在日後的政局起伏中也是榮枯不同。總體看來,這八位總管旗務大臣主要還是和本旗旗主關係密切才得任此職的。所以,這次摻沙子因為是在皇太極初立的情況下進行的,可威力不是很大。 走出「摻沙子」的第一步,皇太極的第二步就是「挖牆腳」。其實,「挖牆腳」本來就是皇太極的拿手好戲,當年在儲位之爭拉開序幕時,皇太極已經在進行暗中的「挖牆腳」活動了,他拉攏進來的岳托、薩哈廉、德格類、濟爾哈朗,哪一個不是其他各旗的骨幹牆腳?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政治形勢有了新的變化,「挖牆腳」也有新的政治含義。那時候拉攏岳托等人是為了登上大位,現在繼續籠絡這些人是為了分化瓦解,前者不儘是通途可也目標一致,現在看似簡單卻難上加難。 因為岳托首倡「大義」,所以,皇太極即位後給岳托的酬庸也很重,他勸說代善把名下的鑲紅旗讓出來由岳托擔任旗主貝勒,代善也沒有多想,自然同意。後金天命十一年十月,皇太極借口喀爾喀蒙古扎魯特部背盟實施*,代善、薩哈廉領軍前往征討,一戰獲勝,薩哈廉因此受封貝勒。至此,當初兩位首先提議皇太極即立的功臣岳托、薩哈廉都先後得到擢升。後金天聰元年五月,皇太極銜努爾哈赤寧遠兵敗之恨再度起兵伐明,兵到錦州城下遇阻,明軍在守將的得力指揮下,再創後金軍。後金軍在錦州城下屯兵14天,硬是一無所獲。五月下旬,皇太極轉攻寧遠,此時鎮守寧遠的正是明朝名將袁崇煥,因為地形對後金軍不利,尤其不利於開展以騎兵為主的野戰,代善、莽古爾泰、阿敏都勸阻皇太極不要急於和明軍展開廝殺,就軍事素養來說,代善明顯高於皇太極,但皇太極不聽,他說:「當年父汗進攻寧遠不克,如今我進攻錦州又不克,大金野戰之兵尚不能取勝,日後如何張我國威?」皇太極不審時度勢,空洞地把軍事打擊上升到政治高度上來,其目的並不全是什麼「張我國威」,而是張揚他個人新罕王的權威。皇太極督率阿濟格等人帶領親軍護衛親自出戰,濟爾哈朗、薩哈廉等「五虎將」立刻跟上,代善等人見此情景也只好放棄主張,跟著一道衝鋒。這場戰役的結果誠如代善等人所料,後金軍再度遭受重創,而且這一戰的具體損失較之努爾哈赤寧遠大敗還要慘重一些。身為覺羅宗室的大將拜山在此役中陣亡,濟爾哈朗、薩哈廉、瓦克達(代善之子)也受傷。同時陣亡的還有備御巴希等。這裡順便提一句,拜山的兒子顧阿岱、孫子莫洛渾後來也是死於疆場之上,有清一代,宗室之中祖孫三代沙場殉難如拜山者並不多見。如果說上次寧遠大敗是事前努爾哈赤驕狂的結果,那麼這次寧遠再敗就是皇太極瞎指揮造成的。雖然戰爭輸掉了,可皇太極還是有些政治上的收穫,從濟爾哈朗、薩哈廉不顧一切地緊跟自己的行動並因此擺脫了三大貝勒的干涉來看,皇太極似乎從中找到了日後收拾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等人的不二法門。 天聰三年十月,皇太極再犯明境,勞師遠征。代善、莽古爾泰堅絕不同意,他們認為這樣做的後果非常危險,如果明軍堵截在後,且糧草匱乏,如何為繼?代善、莽古爾泰的這個觀點本身並沒有錯,如果不是因明朝崇禎皇帝的愚昧無知錯殺了袁崇煥的話,這一次遠征的結果顯然不容樂觀。代善等人再度否決皇太極的意見,令皇太極大為光火,眾貝勒進帳詢問皇太極部隊的進程時,皇太極和盤托出事情的原委,岳托、薩哈廉、杜度、濟爾哈朗、阿濟格、豪格等貝勒都支持皇太極的決策,他們主動去說服代善和莽古爾泰,代善二人在眾小貝勒的解釋下終於同意皇太極的計劃。皇太極領軍攻陷遵化隨即直驅北京,他本以為袁崇煥遇警無法抽身,哪知道就在皇太極向北京進發時,袁崇煥已經先於後金天聰三年十一月九日搶先到達薊州,後金軍精銳次日才進抵此處。當皇太極的後金軍出現在北京城下時,袁崇煥、祖大壽等人雖兵不足萬,仍舊力戰阻敵,皇太極並沒有撈到任何實質性的好處。皇太極以數萬之眾奔襲千里,空手而返,自然說不過去,這就萌發了他使用離間計的念頭。應該說,皇太極的這出反間計本身並不高明,取材也十分粗陋,大概是他夜讀《三國演義》的心得,他幾乎完全照搬「蔣干盜書」那一節,偏偏趕上昏聵無知的崇禎皇帝以及他手下笨得可愛的幾位太監,意外地成就了皇太極,袁崇煥被捕並慘遭殺害。清人最懼袁崇煥,他們立國創業的所謂「太祖」、「太宗」都先後敗在袁崇煥的手下,如今袁崇煥一死,關外的格局發生了巨變,清朝人編寫的《明史·袁崇煥傳》中說:「自崇煥死,邊事益無人,明亡徵決矣。」 皇太極北京之行不虛,不僅除掉了勁敵袁崇煥,還發現自己歷年以來的「挖牆腳」特見功效,這次奔襲戰如果沒有岳托這些小貝勒的鼎力支持,根本就無法達到除掉袁崇煥的目的。而且,代善、莽古爾泰雖然位高權重,可在眾小貝勒的圍攻下仍然不能不按照皇太極既定的意圖行事。皇太極已經從這些微妙的變化中看到了他重新贏得努爾哈赤生前一樣的權威的希望。天聰初年,皇太極一力擢拔他的「五虎將」,特別是岳托、濟爾哈朗和德格類三人備受寵信,薩哈廉曾經說過:「汗(皇太極)待爾濟爾哈朗、岳托、德格類等,過於己子,細心恩養,迥異眾人。」《清初內國史院滿文檔案譯編》上,第213頁,天聰九年十二月初五日,《光明日報》出版社1988年版。皇太極雖然和岳託名義上是叔侄關係,實際他是把岳托當做弟弟看待,這點皇太極後來在崇德年間曾經追述過:「(岳托)我母自幼撫養之弟」、「(岳托)皇考太祖、皇妣太后撫養……朕亦視之如弟。」《滿文老檔》太宗崇德朝卷24,下冊第1564-1565頁;《清太宗實錄》卷64,第18頁。皇太極還把岳托的長女視如己出,這也是只有兄弟之間才能具有的情分。為了拉攏岳托,皇太極不惜降格以求,這說明了皇太極在政治上的老到。需要指出的是,岳托雖然在皇太極嗣立、分權等一系列問題上擔任了主要角色,但他和濟爾哈朗、豪格、薩哈廉等人唯命是從、毫無原則的緊跟還是有著本質的區別。鯨吞正藍旗 繼阿敏之後,三貝勒莽古爾泰也成為皇太極菜板上的另一塊魚肉。就莽古爾泰其人來說,皇太極並不怎麼放在眼裡,因為他有勇無謀、名聲又差,對他的汗位構不成實質性的威脅。但是,莽古爾泰生性桀驁不馴,又兼有兄長的名義,尤其當年皇太極和他一起在儲位爭奪中彼此配合默契,將來難免不留下不利於皇太極的口實。再者,莽古爾泰一旦垮台,正好給皇太極「五虎將」中的另外一員虎將德格類騰出上升空間,正藍旗也將在皇太極的手掌之中了。這應該是皇太極清洗莽古爾泰的全部如意算盤。 如果說對阿敏的清洗,皇太極採用了直搗腹心的策略,那麼在對付莽古爾泰的問題上,皇太極則是採取了「敲山震虎」、「打草驚蛇」的辦法。換句話說,皇太極是故意激怒莽古爾泰從而給他整治莽古爾泰提供必要的借口。後金天聰三年年底,後金軍奔襲北京,在攻打薊州時,皇太極突然更換左翼的統帥,把莽古爾泰換了下來代之以代善,而且也沒有對莽古爾泰說清楚理由。天聰四年十一月,皇太極和莽古爾泰行獵,莽古爾泰強奪屬下的兩件獵物被皇太極所指責,莽古爾泰歸還了獵物,還把一頭野豬送給皇太極作為賠罪的表示,可哪知道皇太極非但不要野豬,還把野豬射死,譏諷莽古爾泰「見識淺薄」。莽古爾泰也不示弱,天聰五年,皇太極裝模作樣地寫信徵求諸貝勒對他執政的評價,其他貝勒或者拍馬吹捧、或者言不及義,只有莽古爾泰據實批評皇太極,同時還為他自己的一些行為做出辯解,皇太極看完莽古爾泰的來信,不禁大怒。皇太極利用自己的權力,給正藍旗派差很多,而且還把正藍旗所屬的十個牛錄撥給皇太極長子豪格的鑲黃旗統領,這無形中更加刺激了莽古爾泰的怒火。 後金天聰五年八月,二人的矛盾終於爆發出來。起因是在圍困大凌河時,莽古爾泰向皇太極彙報說:「昨天的廝殺,我們正藍旗損失很大,罕王是不是應該把派給鑲黃旗出差的屬於正藍旗的護軍還給我們?」莽古爾泰的請求並不過分,可是,皇太極有意激怒他,就顧左右而言他地問莽古爾泰:「聽說你們正藍旗每次派差都常常違反規定出現失誤?」莽古爾泰看皇太極非但不同意撥還護軍反而借題發揮,不免火氣上升:「我們正藍旗是派差最重、最大的一個,但何時都能做到盡人盡責,現在罕王指責我們違規,不知道從何而來?」皇太極又故意說道:「如果像你說的這樣,那麼可能是有人誣告;當做如果不是像你說的這樣,我就要嚴加處理。」莽古爾泰怒不可遏,他反駁道:「罕王你應該公開說明是非曲直,為什麼唯獨和我為難,我莽古爾泰因為你是罕王,一切都順從,而你一再如此仍不知足,難道是要殺了我嗎?」情急之中的莽古爾泰居然忘了必要的忌諱,女真人有握刀的習慣,莽古爾泰在憤懣中不斷用手摩擦刀柄,站在一邊的德格類當然知道莽古爾泰這些身體語言的錯誤容易給人造成誤解,馬上趕上去攔住兄長,莽古爾泰遷怒於德格類,竟拔刀出鞘,這下子完全達到了皇太極最初的目的,「御前拔刀」,這樣的罪名本身就是死罪,連代善也轉而對莽古爾泰不滿起來,認為他太不懂君臣的禮節了。皇太極看到目的已經達到,反而裝作一副委屈的樣子走到一邊對眾貝勒訴苦說:「我自繼承汗位以來,一直留心治國的道理,十分謹慎,哪知道這些謙遜的行為竟然成為他莽古爾泰輕視我的依據。」等他回過身來卻又大罵身邊的侍衛:「我養你們有什麼用處?他莽古爾泰御前拔刀,你們卻跟瞎子一樣站在那裡不動。」當晚,莽古爾泰準備向皇太極賠罪,皇太極哪能這麼輕易地放過莽古爾泰,他當即拒絕與莽古爾泰見面。 大凌河戰後,眾貝勒根據皇太極的旨意,公開議處莽古爾泰「御前拔刀」的罪名,最後一起認定應該革去莽古爾泰的大貝勒爵位,降為普通貝勒,奪去五個牛錄、罰銀一萬兩入宮。天聰五年年底,參政李伯龍提出莽古爾泰不應該再與罕王並坐受賀,皇太極虛晃一槍地說道:「以前都是並坐,現在忽然改了,讓外面聽說還以為出了什麼亂子,何況外面也不知道他莽古爾泰的罪狀。」眾人當然知道皇太極這是故意而為,內心巴不得莽古爾泰快點下課才好,所以,代善首先提出來不願意再像以往那樣與新罕王並坐,情願下來,眾人也是一致同意,皇太極順水推舟立刻同意,這樣一來,自天命十一年九月以來的「三尊佛」現象開始土崩瓦解,皇太極初步完成南面獨尊。 平心而論,莽古爾泰絕非良善之輩,他手刃生母以邀寵努爾哈赤,其人之惡毒暴露無遺,在構陷褚英、代善等活動中,莽古爾泰都以急先鋒的面孔出現。但是,自皇太極即立以後,莽古爾泰非但沒有什麼「小動作」,反而相對比較尊崇皇太極,雖然不及代善的恭順,可也大體上說得過去。至於他要回護屬於自己正藍旗的護軍更是無可非議。有的清史研究者盲目地站在皇太極勝利者的立場上指責莽古爾泰,說莽古爾泰是「從本旗的利益出發」云云,這是以成敗論英雄的缺陷。試問,皇太極調發莽古爾泰十個牛錄的護軍難道是從大局出發嗎?明明知道正藍旗損失很大卻沒有相應的補充,難道是從後金汗國的最高利益出發嗎?皇太極故意打壓莽古爾泰的做法讓一直緊跟他的鑲紅旗貝勒岳托不以為然。他素來剛正、了無私心,在阿敏準備在朝鮮逗留的問題上,岳托為了國家的大局與之抗爭,他明確指出,阿敏所帶三萬精銳對於後金汗國來說無異於空國而來,御前缺少足夠的兵力阻擋蒙古或者明軍的侵擾,如果邊疆一旦遇警,很難預料勝負。他要求阿敏即刻和朝鮮方面議和,迅速班師。當阿敏不同意時,岳托又找到濟爾哈朗,要他向他的兄長說明利害是非,他甚至強硬地對濟爾哈朗說:「你要跟你的二哥(阿敏)去便去,我自己親領兩紅旗班師,我相信兩黃旗、兩白旗也會跟我走。」阿敏鑒於岳托、濟爾哈朗等人的反對,這才改變自己的主張。阿敏後來在永平喪師,岳托雖然參與了對阿敏的清洗,但在岳托看來,阿敏確有應得之罪,並非空穴來風。然而,這次處理莽古爾泰完全是皇太極以個人意志強加給集體,不但無理,而且手段毒辣。岳托撇開眾貝勒獨自為莽古爾泰辯解道:「三貝勒莽古爾泰坐在一邊痛哭流涕,必有隱衷,他到底有什麼明顯的罪過?罕王和他之間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過節?」《清太宗實錄》卷30,第25-26頁。岳托為莽古爾泰鳴不平種下了他自己日後遭皇太極暗算的惡果。 天聰六年十二月,莽古爾泰憤懣而死,歷史上記載他的死亡是「暴卒」,也就是突然死亡,死前「口不能言」,癥狀非常奇怪,莽古爾泰是努爾哈赤諸子中身體非常健康的一位,史料上也沒有記載他曾經患過什麼惡疾或者頑症,這樣一個健碩如牛的人居然在遭到處罰之後的一年中憤懣而死,本身就很怪異,聯繫到三年後即天聰九年莽古爾泰的同母弟德格類也是這樣的暴死、也是這樣的「口不能言」,以及稍後正藍旗家奴冷僧機的突然告發和正藍旗遭到皇太極的全面吞併等,似乎都在一種既定的安排下有條不紊地進行的咄咄怪事,我們認為,莽古爾泰的暴死和皇太極有著直接的關係,很有可能是皇太極指使他人害死乃兄,當然,這種推論目前還沒有足夠的史料的支持,只作為一種意見提出。莽古爾泰死後,他的七個兒子,包括長子在內都沒有承襲正藍旗旗主的份兒,倒是同母弟德格類被皇太極選中,繼為正藍旗旗主。這樣,皇太極當初的「五虎將」中除了薩哈廉之外,都已經得任旗主貝勒。 德格類本來和皇太極的關係非常密切,皇太極清洗莽古爾泰以後能夠撇開莽古爾泰諸子直接選定德格類為旗主也說明了這一點。天聰五年三月,皇太極給大貝勒和議政貝勒以及八旗總管大臣們寫去幾封信,冠冕堂皇地要求他們對自己治國的得失提出匡正。德格類很快上疏給皇太極,對皇太極的五年統治加以肉麻的吹捧,他說:「要我看,自罕王即位以來,尊重兄長、友愛弟侄,恩養百姓、賞罰分明,沒有什麼過失可言。」皇太極很高興,七月設立六部時,德格類任掌戶部,皇太極曾經表揚岳托、多爾袞、德格類三人管理的兵部、吏部和戶部「辦事妥帖、不煩朕慮」。皇太極的本意是要德格類指揮的正藍旗像濟爾哈朗的鑲藍旗那樣對他無命不從、無話不聽。可是,既已得寵並在即立和控制正藍旗等一系列問題上給予皇太極最大幫助的德格類卻在這件事上和皇太極開始有了分歧。 努爾哈赤、皇太極時代,女真人的軍事征服的主要副產品就是掠奪,他們通過掠奪積累物質財富,八旗各旗除正黃旗、鑲黃旗地位特殊外,其他並無伯仲之分,可是在貧富上面卻有很大的差別,這主要和各旗旗主的軍政能力分不開。正藍旗旗主原來是莽古爾泰,他以勇猛善戰著稱,正藍旗在軍事鬥爭中始終處於第一線,加之德格類謀勇兼備,所以,正藍旗較之其他各旗相當富庶,相比之下,兩黃旗也要為之遜色。清崇德六年,皇太極調查滿、蒙十六旗的貧富狀況,結果發現,鑲黃旗下有十個牛錄非常貧困,皇太極大怒,對鑲黃旗固山額真、額駙達爾漢大加呵斥。可是,德格類儘管守著這麼富庶的正藍旗,卻對皇太極沒有更多的孝敬,反而在天聰九年還與皇太極唱了一出對台戲。後金汗國設有牧場,德格類就牧場的官員任免問題對皇太極提出:「牧場的官員任命要謹慎,現在擔任這類官職的人不稱職,因為這個牧場事關我們八家(指八旗旗主),所以,要選用能幹的人。」皇太極一聽就火冒三丈:「什麼叫『我們八家』?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因為事關你們諸貝勒的事情就要謹慎,事關汗國的事情就無所謂?」這次談話是在天聰九年六月,當時皇太極已經逐漸有意全面加強罕王的集權制,而削奪「八王」的既得利益,德格類在這個當口還不能跟上形勢,頭腦中還殘留著「八王共治」的痕迹,自然令皇太極大為不滿。到了下半年,察哈爾的囊囊太后來歸,皇太極讓代善娶她,代善不願意,阿濟格、德格類等人就勸皇太極迎娶囊囊太后,德格類還說這是「上天所賜」。其實囊囊太后貧窮,也無姿色,皇太極當然不願意背上這樣的累贅,德格類原本是好意卻被皇太極誤會為逼婚,同時,德格類因為包庇同母姐姐莽古濟,更致皇太極的懷疑,盛怒之下的皇太極甚至以辭位作為要挾,德格類因此被罰銀500兩。就在德格類被罰的第八天也就是後金天聰九年十月初二,德格類突然暴死家中,也是「口不能言」,德格類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於和皇太極關係開始僵化之際,其死因不能排除政治謀殺的嫌疑。24天以後,莽古濟屬下的奴僕冷僧機告發莽古爾泰生前有謀反跡象,從而爆發了後金(清)歷史上最大的一次政治殺戮即正藍旗遭吞併事件。 皇太極吞併正藍旗、殘殺莽古爾泰後代這起清朝入關前最大的政治殺戮中有兩個關鍵性人物、即莽古爾泰同母妹莽古濟和莽古濟的家奴冷僧機。莽古濟因為與莽古爾泰、德格類同母所生,感情一直很好,莽古濟說起來也算是後金汗國裡面幾個數得著的喜歡干預政務、吹枕頭風的女人之一。她本是都堂烏爾古岱的妻子,後來烏爾古岱因為受到貶黜抑鬱而死(詳見本章第一節《皇太極嶄露頭角》),莽古濟就轉而嫁給了蒙古敖漢部落首領鎖諾木,成為滿蒙聯姻的產物。可是,莽古濟卻對鎖諾木原來的妻子也就是鎖諾木的好友托古的妹妹深懷嫉妒,因為這個女人的緣故,莽古濟甚至要殺害托古本人。莽古濟並不是孤立的,她有兩個女兒分別嫁給了鑲紅旗貝勒岳托和鑲黃旗貝勒豪格(皇太極長子),莽古濟很有可能動用了家長的威嚴,要弟弟德格類、女婿岳托、豪格在皇太極面前奏請殺掉托古。莽古濟原來和皇太極的關係也不錯,天聰初期,皇太極經常到莽古濟那裡做客,過年時還專門給莽古濟行家庭的禮節,把莽古濟看做親姐一般。莽古濟原以為憑著這些關係除掉一個托古並不費事,哪知道托古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他早就看出來皇太極垂涎正藍旗,所以,幾次利用所謂酒後吐真言的機會向皇太極訴說德格類、岳托、豪格等人的「不軌」。皇太極疑心自來很重,尤其是他準備全力對付正藍旗的時候,更把德格類上書要求殺掉托古看做是政治事件,同時,他對於岳托、豪格與正藍旗的姻親關係也洞若觀火。其實,岳托、德格類、豪格之所以能夠成為姻親,皇太極原本很受用,德格類、豪格、岳托都是皇太極當初的「五虎將」行列中的關鍵人物,也是皇太極奪位的骨幹,他們之間最終「親上加親」,在迫切需要他們幫助的皇太極看來簡直如虎添翼。可是,今夕異勢,皇太極已經看出德格類、岳托不可能像濟爾哈朗那樣俯首貼耳,德格類更成為皇太極吞併正藍旗的最大障礙,所以,他怎麼能夠容忍德格類、岳托、豪格再像以往那樣保持這種親密的關係呢?托古是什麼人?與皇太極並無很深的歷史淵源,何以酒醉之後的讕言竟然得到皇太極如此的重視?答案是明擺著的,因為托古的話正中皇太極的下懷。果不其然,德格類的疏請一遞上來就遭到皇太極的怒斥,牽連岳托、豪格也一併受罰,而且連岳托的父親、並不知情的代善也給捎帶做了處罰,莽古濟還被限制行動。一個「鬧家務」,成了皇太極拿正藍旗、德格類開刀的先兆。 葉赫部被努爾哈赤滅亡以後,有一個叫葉赫那拉·冷僧機的人被分配到正藍旗旗主莽古爾泰麾下做了一名僕從。當莽古濟和蒙古的鎖諾木結婚以後,冷僧機被作為嫁妝轉到了莽古濟的手下。後金天聰九年十月二十六日,冷僧機突然自首,告發莽古爾泰生前曾經和德格類、莽古濟等人焚香盟誓要推翻皇太極,鎖諾木還和莽古濟積極贊成莽古爾泰,他們夫妻表示表面上繼續奉承皇太極,實際上則幫助莽古爾泰奪位。據冷僧機的交代,當時在場的包括莽古爾泰、莽古濟、德格類、鎖諾木、冷僧機、愛巴禮、屯布祿這幾個人。皇太極就根據冷僧機的訐告來定莽古爾泰、莽古濟和德格類的罪名。這種做法十分罕見,岳托就表示反對,他說:「德格類貝勒怎麼能做出這等樣事呢?這一定是告密者的胡說。」實際上眾貝勒也不相信冷僧機的告密,在議論冷僧機的處理時,諸貝勒對冷僧機特別鄙薄,所以,貝勒大臣們決定不給冷僧機任何獎勵。這個決定立刻遭到皇太極的否決,皇太極認為:「若以冷僧機無功,則人皆容忍。遇此等事,誰復首告?為日後計,則冷僧機宜敘其功。」努爾哈赤生前曾對奴僕訐告旗主或者主人有過明確的規定,皇太極即位9年以來,也從未見他有過具體的否定,何以這次對冷僧機格外開恩呢?皇太極如此袒護一個下級的奴僕絕不是什麼「為日後計」,而是冷僧機給他徹底消滅正藍旗提供了絕好的借口。試想,以冷僧機的地位,怎麼能夠了解像謀逆這種頭等機密的大事呢?例如冷僧機提供的預謀人員名單,其中鎖諾木是莽古爾泰的妹夫、屯布祿是甲喇額真(漢譯名稱為參領,定為正三品)、愛巴禮是賜號「巴克什」(巴克什是對通曉文墨者賞賜的稱號,類似於武將賜號「巴圖魯」一樣),他們或為莽古爾泰兄弟的親屬,或為他們的親信,地位都在冷僧機之上,所以說,冷僧機知曉謀逆案的始末,特別是了解誓詞的全部內容,其本身就大可存疑,這是其一。其二,冷僧機訐告為何如此準確?為何告密經過如此順利?為何沒有受到質疑?一個奴僕想要告發旗主並且迅速地投遞到御前,即便是在規矩初立的後金汗國也相當的不容易,而冷僧機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輕而易舉地達到了,如果沒有事前的某種默契,則很難解釋這一怪異現象的存在。從冷僧機後來受到的皇太極的特殊禮遇,自一個一文不名的奴僕一躍而為三等副將(即三等梅勒章京,也就是後來的漢稱三等男爵)、一等侍衛,其擢升速度相當驚人。我們前面提到的鑲紅旗總管旗務大臣博爾晉追隨努爾哈赤征戰半生也才是三等副將的爵位,冷僧機不過告密而已,居然在一年之間就拿到了博爾晉半生努力的榮譽,我們益加可以推論,冷僧機很有可能屬於皇太極收買的內線,他的告密和皇太極整肅、吞併正藍旗行動遙相呼應,配合得天衣無縫。 給莽古爾泰定罪的比較有力的罪證是在他家裡搜出來牌印十六個,上面都書寫著「大金國皇帝之印」。可是,我們都知道,努爾哈赤建立後金,目前有明確記載的一共鑄造過兩枚大印,一枚漢文譯作「天命金國汗之寶」,蓋有這枚大印的一些文件、信牌目前還保存在瀋陽的故宮博物院中。另一枚叫做「後金天命皇帝」,這個資料來自於朝鮮人的記載,據朝鮮的《李朝實錄》光海君日記卷189,第15頁中記載,在後金天命四年,朝鮮人看到過努爾哈赤發行的文件上蓋有這枚大印留下的篆文字樣,據說這枚大印在一些文獻上也有所反映。陳登原《國史舊聞》,第三分冊,第390頁。在皇太極即位以後,這兩枚大印繼續使用,同時還有一枚大印也在使用著,這就是「金國汗之印」。按照《滿文老檔》的記述,這是一枚金印,可能是金子鑄造而成的。這三枚大印一直到清崇德元年都是通用的,也就是只有這三枚印璽才是後金汗國的最高權力的象徵。可是,從莽古爾泰家裡查抄出來的「大金國皇帝之印」,明顯和上述三枚印璽的印文不同,要知道莽古爾泰本人曾經是後金天命年間的輪值執政貝勒之一,又是天聰初年的「三尊佛」之一,莽古爾泰真的要謀反,不可能連罕王印璽的璽文都記憶得如此含糊,更何況還是刻在木板上。僅此一點就說明皇太極等人極力營造出來的莽古爾泰生前「謀逆案」在證據上就存在著很大的漏洞。 此外,作為預謀者的鎖諾木也在後來的處理中逃脫極刑,倒是並沒有參加謀劃的莽古爾泰的愛子額必倫被處決。對大凌河莽古爾泰和皇太極發生的衝突,額必倫後來說:「當時我是不在場,我要在場一定宰了罕王,哪怕是與父親同死也值了。」這段話來自於《清初內國史院檔案譯編》第214頁,天聰九年十二月初五日。這是最後清算正藍旗時對莽古爾泰、額必倫父子的指責中夾帶出來的,據說是莽古爾泰的兒子光袞揭發的,《譯編》中說:「額必倫兄光袞首告,汗(皇太極)隱其事,未告於眾貝勒,其後事被發覺,遂誅額必倫。」額必倫說這番話的時間應該是在大凌河衝突後不久,不可能是在天聰九年。我們設想一下,如果在天聰九年之前皇太極得知額必倫竟然有殺他的心思,他還會讓額必倫安穩地活到天聰九年嗎?而且,還「隱其事」,不知道皇太極為何要替額必倫隱瞞這件事不讓眾貝勒知道。《滿文老檔》記載天聰六年二月,皇太極在該月的二十九日賞賜給額必倫原莽古爾泰旗下五個牛錄,如果皇太極知道額必倫有殺他的意思,就算不加刑罰,怎麼還會橫加賞賜呢?所以說,額必倫意外遭到處死,並不是他真的有加害皇太極的意思,而是皇太極認為對於額必倫這個莽古爾泰生前愛如心肝的後代必須斬草除根。如果按照《譯編》中說的那樣,是額必倫的兄長光袞揭發的,那麼按照皇太極在吞併正藍旗事件中對告密者的格外寬厚的態度看,這位揭發者光袞應該受到優待才是,可就在清崇德二年,光袞被扣上「意欲潛逃」的罪名也遭到處決。事實上,光袞「潛逃」是假,而是他不留神說了一句實話:「因我等藍旗殷富,所以奪去。」《清太宗實錄》卷26,第10頁。從光袞的這句實話中,我們倒是能夠窺見皇太極之所以下定決心吞併正藍旗的真正原因了。 莽古濟、額必倫、愛巴禮、屯布祿、昂阿喇等人都被處決,莽古爾泰的另外六個兒子以及德格類的兒子鄧什庫都被廢為庶人,削去宗籍,其中光袞在二年以後還是遭到殺害,而光袞的兄弟薩哈聯、阿克達也險些被殺。因為皇太極的粗暴兇狠,受到來自正藍旗的激烈抗爭,莽古爾泰生前對正藍旗屬下比較寬厚,深得眾心,就在他死後的一周年之際,正藍旗固山額真色勒還帶領藍旗的一些大臣去莽古爾泰墓前祭掃。所以,皇太極在吞併正藍旗過程中絕非一帆風順,他所遭受的抵抗是沒有預料到的,可是,皇太極一旦決定要吞併正藍旗,那麼也就準備大開殺戒了。根據當時逃到明朝方面的後金知情人給明朝宣府巡撫陳新甲的報告說:「四王子(皇太極)將大王子莽古爾泰三個兒子俱殺死,還殺了當緊夷人一千多人。」明兵部題《宣府巡撫陳新甲塘報》,載《明清史料》甲編,第九冊,第853頁。這次大屠殺中,濟爾哈朗、豪格等人都是急先鋒,他們的出色表現讓皇太極特別滿意,其中豪格為了表達他對乃父的效忠,還把自己的妻子也就是莽古濟的女兒殺掉。但是,這場血腥的吞併並不見載於清朝的任何官修史書,清朝遺老遺少編撰的《清史稿》更是隻字不提。屠刀上的鮮血未乾,皇太極就命正藍旗正式併入兩黃旗,由「殺妻」的豪格統領。自此,皇太極自領正黃旗、鑲黃旗、正藍旗,在八旗中佔有絕對優勢,努爾哈赤生前的「八王共治」至此被打了個稀巴爛。 莽古爾泰、德格類雖然已經死了,可皇太極還不放過他們,他命令削奪莽古爾泰、德格類的宗籍,平毀他們的墳墓,把他們的屍骨從墳墓中挖出來扔掉。德格類這位生前給皇太極竭力奔走儲位的功臣居然落得如此下場,可見,「兔死狗烹」在哪一朝、哪一代都不罕見。打壓代善父子 死人皇太極尚且不肯放過,何況活著的兩紅旗的貝勒,怎麼可能躲過皇太極的算計呢?莽古爾泰、阿敏、德格類既死,皇太極矛頭直接對準當年擁立他上台的代善、岳托、薩哈廉父子。 對於代善,因為他有擁立的大功,而且又是長兄、一度的儲君,所以,皇太極即立之初,對兩紅旗極盡拉攏之能事。又是封官、又是許願,對代善的恭敬程度可謂內外皆知。天聰二年,代善身體偶有不適,皇太極馬上帶著眾貝勒到府上去看望。天聰五年,明降官祖大壽拜見皇太極,在宴會中,皇太極請代善先行飲酒,然後自己再飲。天聰六年新年,貝勒大臣們進宮給皇太極祝賀,皇太極見禮以後又跑到代善的府上專門給代善行兄弟之禮。天聰八年,皇太極聽說代善因病在湯泉療養,因為他自己此時正在「避痘」(躲避天花的感染),不能親自前往,他就派其他貝勒、大臣帶著鮮羊、鮮魚等物品專門看望代善。秉性寬厚的代善被他老弟的這些表面文章所迷惑,真的以為眼前的罕王兄弟看重手足之情,所以,他對「罕王老弟」的事業無不積極追隨、格外賣力。天聰五年,在大凌河「御前拔刀事件」發生以後,皇太極詭稱他不能直接過問此案,代善就承擔起責任來,把皇太極要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而且事後代善第一個主動提出不再和新罕王一起端坐受禮,從而給皇太極「南面獨尊」的確立奠定了先機。天聰末年,皇太極已經決定徹底推翻「八王共治」的體制,將代善、莽古爾泰等人踩倒在地,所以,借題發揮地利用家務糾紛開始向代善父子發難。 後金天聰九年,皇太極消滅了蒙古察哈爾部林丹汗的全部勢力,林丹汗的女眷就成了女真人瓜分的對象。皇太極指明要代善迎娶林丹汗的大妃囊囊太后,代善一方面由於囊囊太后身份貴重,由他來迎娶明顯不合適,另外一方面也覺得囊囊太后的嫁妝不很可觀,所以就婉拒了,代善希望皇太極能把囊囊太后的妹妹蘇泰太后指婚給他。可是,皇太極根本不同意,因為蘇泰太后不但富有,而且容貌也比囊囊太后好一些,更為主要的是,這個蘇泰太后已經經由皇太極做主許給了他的頭號親信濟爾哈朗做新福晉(滿語福晉就是妻子的意思),怎麼可能再給代善呢?代善見皇太極不同意,也沒有強求。阿巴泰、德格類等人則力主皇太極迎娶囊囊太后,因為身份相當,也體現了皇太極征服蒙古察哈爾部的姿態。德格類說這是天意,並非虛妄。皇太極一看這個又丑又窮的包袱要給他自己背上,當然不樂意,他就以他已經有了一個福晉,不宜再娶新的為由加以拒絕,這不過是皇太極的託辭罷了。可眾貝勒並不明白,只是一再力請,皇太極無法,只好自己吞下這杯苦酒,心中自然悻惱,他認為代善在這裡面沒有起好作用,似乎是和他作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太極的長子豪格要求迎娶林丹汗的另外一位妻子為福晉,皇太極當然答應。哪知道這就引起豪格的岳母也就是莽古爾泰的妹妹莽古濟的不滿,莽古濟質問皇太極,為什麼明知道豪格已經有了正室還把蒙古女人指給他?言語之間多有衝突,其實這可以理解,作為母親的莽古濟當然不願意看到女兒身邊又多了一個與之爭寵的對象。莽古濟氣憤而去,偏巧遇上代善,代善可能出於好意,邀請莽古濟一起吃飯,還送了一些財物給莽古濟,代善在邀請莽古濟之前還不知道皇太極和莽古濟的衝突,所以,他的邀請並非有意和皇太極作對,但卻被皇太極緊緊抓住,成為打擊代善的借口。 皇太極首先呵斥代善和薩哈廉說:「你代善邀請怨恨我的莽古濟一起吃飯還贈送禮品,這是什麼用心?還有你薩哈廉,執掌禮部,居然不進行勸阻,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罕王?」薩哈廉此人素來尊崇皇太極,對於皇太極的權威更是無條件的維護,如果皇太極所說是事實的話,即薩哈廉也沒有勸阻代善邀請莽古濟入宴,那就更加說明代善無意擴大矛盾,很有可能是無意識的,因為代善和莽古濟不僅是兄妹,而且還是親家,莽古濟的女兒就嫁給了岳托,這種親上加親的關係,在一起吃頓飯贈送點禮物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乃至上升到眼睛裡面有無他皇太極這個新罕王的政治高度呢?究其內里,無非是皇太極借故泄憤、借題發揮、借刀殺人罷了。天聰九年九月二十五日,皇太極正式向代善發難,他此前故意把事情做絕,擺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樣,關起門來不理朝政,還告訴諸貝勒說:「我將杜門謝客,你們對我如此不敬,看來你們心中已經自有主張了,那你們就另外選立一人做新罕王好了。」皇太極這是故伎重演,當年莽古爾泰事件時,皇太極就是如此嘴臉,如今繼續以退為進,實則要狠狠打擊代善。諸貝勒見皇太極如此光火,實在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們也實在不理解皇太極為什麼會因為這件小事如此動怒,也委實想不出來一向守法自謹、謙虛迴避的代善有什麼了不得的罪名。皇太極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也是準備要給諸貝勒提醒一下,於是就牽強附會地拉出幾條罪狀強加給代善,諸如代善以前在進軍明朝腹心之地時和他意見相左、代善帶領正紅旗的人馬狩獵實際把馬匹搞得瘦弱不堪,不利於戰陣。代善不迎娶囊囊太后還挑肥揀瘦這是對罕王權威的藐視等等,諸貝勒懼怕皇太極打擊報復,自然迎合皇太極的意圖,生編了四條罪狀作為處罰代善的依據,處罰決定是革去代善的大貝勒、削去和碩貝勒、罰去十牛錄和萬兩白銀,薩哈廉也受到了牽連。皇太極因為這時準備集中對付正藍旗,還不準備和兩紅旗撕破臉,所以,故意裝出一副開恩的姿態,免革代善的大貝勒、和碩貝勒,僅僅罰銀罰馬了事。 等到正藍旗被皇太極吞併以後,他開始騰出手來收拾兩紅旗了。兩紅旗的家長是代善不假,但是,靈魂卻是岳托、碩托、薩哈廉三人。尤其是岳托,不但軍政雙才、能力突出,而且為人正直、公而忘私。這種人氣的代表如果不進行徹底整治,那麼對兩紅旗的收服怎麼能夠順利進行?皇太極不念舊情,首先拿岳托開刀還有一層原因,那就是當年大凌河莽古爾泰和皇太極發生衝突時,岳托竟然一反常態,不站在他皇太極這一邊,反而幫著莽古爾泰解釋,這在皇太極看來簡直不能容忍。在吞併正藍旗時,岳托再唱反調,居然給已死的德格類辯誣,前後這兩件事讓皇太極感覺必須清洗岳托,否則他的全面宰割諸王的計劃無法通盤實現,同時利用整肅岳托作為一部教材,讓那些舉棋不定的貝勒、大臣們徹底匍匐在自己的腳下。 岳托其人不但在擁立皇太極這件事上對愛新覺羅乃至整個後金、清初有著巨大的貢獻,而且在一系列的政治、軍事上的布列實施又經常具有高瞻遠矚的戰略眼光,為後金的真正崛起立下了特殊功勛。天聰元年,阿敏逗留朝鮮不返,正是岳托力阻成功;天聰三年,皇太極二次伐明,莽古爾泰、代善一舉否決皇太極的意見,又是岳托聯絡諸貝勒服從皇太極的指揮;天聰五年,皇太極寫信求言,岳託大膽直陳要求皇太極執政務必要有務實的精神,敢於擢升忠誠直諫、排斥奸佞阿諛,而這些正是皇太極所或缺的;天聰六年,執掌兵部的岳托痛陳後金汗國的民族壓迫政策的弊端,披肝瀝膽地指出,必須全面革除這一弊政,必須學會在爭奪天下之際首先爭奪人心。岳托不但提出切實可行的安撫漢人的政策,他自己還身體力行,首先與漢官首領佟養性結成親家。在孔有德、耿仲明所部劫掠過多的情況下,岳托也從大原則的角度出發,不予苛責;天聰七年,後金汗國對於戰略方針的確定有些舉棋不定,又是岳托力主堅決伐明;天聰八年,後金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軍事閱兵中,岳托再一次展現了他卓越的組織才能;天聰九年,岳托會同多爾袞、豪格等,一舉擊破察哈爾部,底定了漠南蒙古。岳托雖然是皇太極早年的親信和奪位過程中的骨幹,卻並非像濟爾哈朗、豪格那樣趨炎附勢、阿諛諂媚,而是繼續保持他特有的風格,在遇到不合理的事情時,他不惜做出抗上的動作。這既是岳托這類人物的優點,也是他們共同的悲劇所在。皇太極需要的是既果敢能幹,又如臂使指、冷酷無情的忠順奴才。在他整軍經武之際,他需要人才為其籌劃,在他政治傾軋之際,他又需要奴才為其吶喊、奔走。而像岳托這樣愛憎分明、個性突出的人顯然不是皇太極的親信,特別是在皇太極已經完成角色轉換,逐漸掌控後金汗國生殺予奪大權之後,岳托已經從他的親信跌落到打擊的對象,應該說,這也是皇太極以及和他同類的必由之路。 清崇德元年,皇太極稱帝,改國號為清。四月二十三日,岳托受封為和碩成親王,是清初首封的七位親王、郡王之一(即禮親王代善、鄭親王濟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袞、豫親王多鐸、肅親王豪格、成親王岳托、武英郡王阿濟格)。這是岳托一生的頂點,從此,他的厄運開始臨頭。就在冊封不久也就是崇德元年八月,皇太極突然召集諸王、貝勒舉行會議,在會上又突然算起歷史舊賬,把天聰五年大凌河御前拔刀事件和天聰九年審理德格類身後謀反事件翻了出來,皇太極當眾指責岳托曾經回護「叛逆」莽古爾泰、德格類,還指責岳托挑撥濟爾哈朗、豪格之間的關係,要諸王當場給岳托定罪。這些久經考驗的是非場上的諸王貝勒們,當然清楚這是皇太極清洗岳托的信號,哪裡敢怠慢,所以,甫一定罪就是死罪和終身監禁兩種極刑。皇太極要別人唱白臉,他每每唱紅臉,這時他又裝出憐惜功臣的樣子來,說不必死罪,削去親王降為貝勒就行了。岳托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更讓他心寒的是第二年的七月間,皇太極再次發泄淫威,整治兩紅旗。 這次整治兩紅旗代善家族的起因是代善多選護衛引起的。本來,在清崇德二年六月,皇太極就把代善作為樣板進行訓斥,七月間,代善曾經希望多選一些護衛,為此代善還和戶部的參政恩克說過,皇上本人所選的護衛也超過了定額。代善大概忘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道理。這件事被揭發出來以後,皇太極大肆發揮,指責代善「陽為恭謹、陰懷異心」,還藉此恐嚇諸王說:「舉凡黜陟予奪大權都掌握在我手裡,我想做什麼還需要和你們打招呼嗎?」這句話明顯是針對代善說他的護衛也超過定額而發的,言外之意就是警告諸王,皇太極已經不再是天聰初年的新罕王,而是大清國的「寬溫仁聖」皇帝。皇太極不僅把戶部參政恩克處決,還進一步把代善的第四個兒子瓦克達的一些事也挑了出來作為大罵代善的理由。瓦克達不過是犯了一些小錯誤,這時竟被皇太極上升到嚇人的政治高度上來,代善無法自明,只好鞭責瓦克達。代善的小兒子馬瞻看到父親無辜被罵、兄長又代人受過,實在忍受不了,大哭起來,皇太極一見,立刻又把怒火撒到了馬瞻身上,他大罵馬瞻說:「責打瓦克達的是你父親,不是別人,你哭什麼?瓦克達犯法被責,你本應該從旁警示他,為什麼還要大哭?你這麼一哭,無非是準備激怒你的父親,讓你父親懷恨在心。你身為幼子,行軍圍獵不奮勇向前,反而要暗中點火激怒你的父親,你想幹什麼?」站在一旁的岳托眼見這一幕,怒不敢言,代善氣憤得連馬都不騎,徒步回營。可就是這樣的忍氣吞聲,還是逃不過皇太極的叱罵,他說代善不騎馬是在和他公開叫板。經過這一輪的打擊,代善顏面盡失、意志消沉,被迫不再過問政務,過起半隱居的生活,而這正是皇太極想要看到的。皇太極深知代善並無野心,對他的皇位構不成實質性的威脅,而且代善家族龐大,如果像對待阿敏、莽古爾泰那樣難免不走向極端,所以,在嚴厲打擊代善、迫使其退出政治舞台之後,皇太極便換上一副面孔,做出安撫的姿態出來,藉以緩解他和代善之間的緊張關係。崇德四年,代善隨同皇太極圍獵,不小心跌傷了腳,皇太極親自為代善包紮,還為之落淚:「朕以兄年高不可馳馬,兄奈何不自愛?」皇太極專門讓代善乘轎,他又親自護送出一段距離。皇太極的恩威並施、軟硬兼用,將兩紅旗的大家長代善牢牢地控制在手心中。 因為親眼目睹了皇太極的淫威,岳托心中不滿。崇德二年八月,皇太極在校場上故意讓岳托舉弓射箭,表面上是因為岳托掌管兵部,應該有所表率,實則是故意找茬、折辱岳托。岳托不射,皇太極就此發難,諸王順從皇太極的意圖把岳托論死,皇太極加恩免死,降岳托為貝子,解除掌管兵部的執掌,罰銀5000兩,還不準隨意走動。皇太極看出岳托為人強項,所以,進一步用軟刀子折磨岳托。崇德三年正月,岳托的新福晉訐告大福晉(即莽古濟之女)用魔法傷害她。按照清廷的法律,這是要處死的罪行。後來眾人一了解才知道,原來是新福晉告訴大福晉說她頭髮上有虱子,要大福晉幫她拿下來,大福晉匆忙之間也摘掉了新福晉的幾根頭髮,這就引發了新福晉的舉報,說是大福晉拿她的頭髮可能做什麼魔法。皇太極聽說以後,馬上過問,他表示岳託大福晉的生母莽古濟和他有仇,所以,作為皇帝的皇太極不能親自訊問,要避嫌,由諸王大臣們來決定。這裡我們順便解讀一下皇太極的整人特色,主要有兩點:第一,皇太極整人的時候,往往迫使那些與挨整的人關係最好或者血緣最近的人率先表態,所謂「忠不忠、看行動」,他整阿濟格時,多爾袞、多鐸兄弟就要明確表態;他整阿敏時,濟爾哈朗、篇古等人就要附和;他整莽古爾泰時,德格類就要同意;他整代善時,岳托、薩哈廉就要服從。他整莽古濟時,豪格就要殺妻自贖。如果誰在這期間有所動搖,例如岳托。那麼下一個打擊的對象很有可能就是這位動搖者。這種手法的最大好處在於久而久之,人們效忠、親近的對象只有他皇太極一人。第二,每當動手整人時,皇太極就百般託辭,總之他不處在整人的第一線,而是暗中指揮。這樣既可以避免手上沾血,又可以有很大的轉圜餘地,關鍵的時刻,他還可以唱一把紅臉,輕而易舉地從心理上折服挨整的人。這次整岳托,皇太極又不出面,諸王們當然知道皇太極肚子裡面的「小九九」,於是就給岳托的大福晉定為死罪。皇太極這時出來了,他告訴大家說,還是不要一下子就問死,還是要給岳托的大福晉留個出路。出路是什麼呢?就是要岳托和大福晉不能見面,大福晉自己另外選一個地方居住,岳托不能探視。從古至今,犯人都有被探視的權利,何況一個滿洲上層貴族,一個為皇太極鞍前馬後勤勞十餘年有大功於宗社的前王爺岳托。俗話說「生離死別」,「生離」的痛苦其實遠要比死別更甚,皇太極就是用這種法子折磨「朕亦視之如弟」的幫助他上台的頭號功臣兼侄子。所以,皇太極所謂的「給出路」,實際上也就是不給活路的同義詞。本來,皇太極要對莽古濟的兩個女兒斬草除根,豪格領會了乃父的意思以後,立刻就把自己的妻子即莽古濟的女兒殺掉,可岳托對豪格這種行徑不以為然,他故意上疏說:「豪格既殺其妻,臣妻亦難姑容。」這明顯是將了皇太極一軍,皇太極當然不願意從他自己嘴裡說出同意岳托殺妻的本意,所以,假意勸阻岳託了事。但是,心中不免懷恨。我們不妨想想看,岳托的新福晉利用這麼一點小事就大張旗鼓地直接打擊大福晉,而且一下子就上綱到問死的地步,如果沒有人授意,她敢如此嗎?聯繫到當年爭奪儲位時,皇太極、莽古爾泰等人炮製的「桃色事件」利用庶妃代因扎訐告大妃阿巴亥進而整臭代善的戲法,也就不難理解這起事件的原委真相了。 七個多月以後即清崇德三年八月,因為征伐明朝、用人孔急,皇太極又想起來了文武兼備的岳托,他拜岳托為揚武大將軍,統領右翼兵馬和多爾袞兵分兩路。岳托不負眾望,率領清軍一舉越過長城,長驅直入、縱橫千里,攻克十九城、敗明軍十六陣,可惜的是崇德四年正月初九,他在濟南染上天花不治身死,享年僅有41歲。皇太極得報,痛哭失聲,命令輟朝三日,並且追封岳托為克勤郡王,賜五隻駱駝、三匹馬、一萬兩白銀治喪。代善因為忽然間死了兩個愛子(岳托的弟弟馬瞻同時也病故)痛不欲生,皇太極還攙著他這位長兄一起坐在地上大哭。表面上看,皇太極對岳托的死非常痛心,實質上這不過是皇太極慣於玩弄的政治把戲而已。皇太極可以說是一位天才的「表演藝術家」,他的政敵莽古爾泰、德格類等人病故時,他一樣痛哭失聲,清代的官修史書上經常能夠看到皇太極在一些貴族、名臣死後「哭臨甚哀」以至於「涕淚縱橫」,哪知道轉眼間眼淚還沒有擦乾的皇太極已經動手清洗死者的全家了。就在追封岳托為郡王的第三個月,突然有人舉報說岳托生前曾經和他的岳父鎖諾木(莽古濟的丈夫)策劃於密室,皇太極先要諸王審理,然後自己公開說:「(莽古濟)乃岳托妻母也,彼時奸謀,岳托亦必知之。」這時候距離岳托的死還不到半年,真算得上「屍骨未寒」了。代善知道這又是皇太極逼他表態,所以,他故意給岳托定上最狠的處罰決定:「刨骨揚屍、罪及子孫」,皇太極對代善的「大義滅親」很感滿意,遂「網開一面」地說道:「岳托雖有不軌之心,朕既自幼撫養,也不忍加以身後之刑,而仇視其子也。」說來說去還是認定岳托有所謂的「不軌之心」,如果岳托真的有不軌之心,何不在皇太極還沒有成為新罕王之前就有了呢?何不在新罕王即立之初就有了呢?反倒是在皇太極站穩腳跟、逐漸*之際自不量力地滋長了「不軌之心」,這種騙人的強盜邏輯說起來也只有*者才能說出來。儘管沒有給岳托追加什麼罪名,皇太極卻命岳托的大福晉也就是莽古濟的生女給岳托「殉葬」。更為有意思的是,在岳托死後,皇太極有一次談及岳托和莽古爾泰、德格類的死因時,居然說他們的死都是因為懷有異心,以至於被上天「奪其壽算」、「皆被天誅」,換言之也就是死得活該。這樣一來,我們再回頭看看皇太極在岳托死後的那一番表演,實在有些忍俊不禁了。 我們現在再來看看皇太極對他的另一位五虎將之一、忠心耿耿的薩哈廉的態度。薩哈廉較之岳托、德格類更加效忠皇太極,甚至可以用「恭順」兩個字形容,而且他又不同於濟爾哈朗奴才般的恭順,而是經常能夠給皇太極以新的啟發,皇太極自己就說過:「諸子弟中,啟我所不及、助我所遺忘,整理治道,唯爾(薩哈廉)是賴。」而且,薩哈廉不遺餘力地維護皇太極的個*威,積極主張廢棄「八王共治」,推崇皇太極的高度集權思想。天聰五年,薩哈廉就指出「聽斷不必多人」,還從皇太極的角度出發擔憂代善、莽古爾泰兩大貝勒的權勢有可能威脅到汗位,可謂仁至義盡。皇太極也說薩哈廉的建議「深獲朕心」。就在薩哈廉病重之際,他還在天聰九年十二月力請皇太極稱帝建號,他還給皇太極謀劃在稱帝之前必須要諸貝勒宣誓效忠,尊崇皇權。薩哈廉本人還抱病主持了有關儀式,這樣皇太極終於登上了皇帝之位,也就是說從四貝勒到新罕王再到大清國皇帝,薩哈廉一片忠誠、竭盡全力。可是,就這麼赤膽忠心地輔佐,仍舊脫不過皇太極的殘酷打擊,在前面我們已經提到,因為代善、瓦克達,皇太極不只一次地追究薩哈廉的責任,就在薩哈廉勸進前三個月,皇太極還暴怒地指斥薩哈廉。清崇德元年正月,薩哈廉病重,皇太極去看望他,薩哈廉說:「當國家大勛垂就,不能為主儘力、捐軀報國,乃竟輾轉床褥,死於婦人之手,為可恨耳。」有的清史研究者就以薩哈廉這句「死於婦人之手」武斷地認為薩哈廉的死和他的正福晉有關,其實這是一種誤讀,薩哈廉的這句「死於婦人之手」是承接上一句「輾轉床褥」,也就是說他是死在女人的侍候之中,而不是效命沙場。《資治通鑒》卷七十三記載「中山恭王兗疾病,令官屬曰:『男子不死於婦人之手,亟以時營東堂。』堂成,輿疾往居之。」這就更說明「死於婦人之手」絕非為婦人所殺的單純解釋。薩哈廉死後,皇太極很悲痛,又是痛哭、又是追封(薩哈廉追封穎親王)。據說薩哈廉死後一個月,皇太極在翔鳳樓上打盹,夢見了薩哈廉跟他要牛,醒來以後問大學士希福才知道,按照清朝的典制,親王病死祭祀初祭要用牛,薩哈廉因為是追封親王,所以初祭沒有用牛,皇太極馬上要人備好牛前去祭祀薩哈廉。《清太宗實錄》卷29,第8頁。儘管皇太極「寬宏大量」地給死者薩哈廉補上了祭祀所用的牛,可就在薩哈廉死後不到4年,皇太極開始一再利用一些小事故來懲罰薩哈廉的妻子和兒子。崇德四年七月,薩哈廉的正福晉和開國元勛「五大臣」之一的何和里之妻也就是努爾哈赤的女兒發生了小細故,進而被皇太極小題大做,實際上這一年皇太極對兩紅旗的打擊仍舊沒有放手,上一個月,皇太極就問罪於死人岳托,所以,下一個月里找薩哈廉遺孀的茬口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崇德六年,薩哈廉的遺孀再度受罰,理由是違規去明朝的邊境進行貿易,這次還牽連到了已經承襲郡王的薩哈廉的長子阿達禮。就在當年(崇德六年)九月,皇太極的寵妃宸妃病死,皇太極這次動了真感情,大哭起來,可身為侄孫的阿達禮卻在吹拉彈唱,大作其樂,從阿達禮這一反常的舉動也可以看出他內心對這位刻薄寡恩的叔祖的強烈不滿,也從側面透視出皇太極對待薩哈廉的某些真實態度。 岳托、薩哈廉是兩紅旗的左膀右臂,他們先後在崇德元年、崇德四年病故。代善因為接二連三地遭受打壓和喪子之痛,也於崇德四年前後退隱。那麼,在皇太極看來,還有一個人必須要給予重創,才能徹底收服兩紅旗。此人就是代善的次子碩托。他和父親代善的關係泛泛,不過,碩托是天命六年以前的貝勒,還很早就和五大臣一起議政,資歷很老,因此,皇太極認為有必要給予一定的打擊。天聰四年,阿敏丟棄永平四城的時候,碩托就曾經苦勸,可皇太極並不領碩托的情,反而責怪碩托不能強力攔阻阿敏,「徒以流涕相勸為詞」,還革去碩托的貝勒,奪了碩托所屬的人口。這次打擊碩托遷怒的因素很大,談不上正式的整肅。因為此後不久碩托還在大凌河乃至攻伐皮島等戰役中扮演重要角色,特別是攻佔皮島,碩托還曾擔任主帥。到得崇德四年,碩托的厄運終於臨頭,這年的新年,皇太極帶領諸王貝勒去堂子行禮,碩托因為被指責在堂子內懸掛紙錢,受到降爵的處分,從固山貝子降為輔國公。次年,攻打錦州時,多爾袞等人干犯旨意,受到皇太極的呵斥,可地位遠在多爾袞之下的碩托卻受到皇太極格外的責罵,皇太極威脅碩托說:「你屢次犯罪,朕都加以寬宥,可你毫不知悔改,以後如果再犯,朕絕不寬容,任憑法司懲治。」所謂碩托的「屢不悔改」都是託辭,倒是「任憑法司懲治」確屬真話。皇太極死後,碩托義無反顧地積極擁立多爾袞就是對皇太極打擊他的最大回報。 經過長達十幾年的較量,到清崇德六年也就是皇太極死前的兩年,他的權威達到了巔峰。正藍旗、鑲藍旗,一個慘遭吞併,一個分化瓦解。兩紅旗則完全受壓,至於兩白旗,因為多爾袞、阿濟格的乖巧和順從,很快成為皇太極打擊其他各旗的幫手。努爾哈赤生前念茲在茲的「八王共治」被皇太極徹底粉碎,全面宰割諸王進而達到「南面獨尊」,讓皇太極嘗到了專權的甜頭,也為他身後更加詭譎的政治風雲的變幻塗抹了濃重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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