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香港健身房

06-04

「投資健康，回報更多」，在講究金錢和投資的香港，連健身廣告都打得如此「香港特色」。在行色匆匆的灣仔天橋每天經過，這塊大廣告牌子，以及玻璃窗內跑步機上揮汗如雨的人們，總能吸引我的視線。

去年夏天剛搬來灣仔那陣兒，就和同是內地人且在港工作的室友商量要不要在這家健身房辦卡。誰都知道，都市白領辦健身卡，等於大把浪費銀子，因為去掉開頭幾天新鮮勁兒，後面基本就是曠工。我深知自己這點惰性，就近原則加上拖拽朋友一起練，絕對是監督自己的好辦法。

可惜問價後發現年費不低，我們於是捨棄了「陽春白雪」，辦了另一張屬於「下里巴人」的健身卡，年費不到3000港幣，但美中不足的是，離我住的地方要一個地鐵站。我屬於下午上班到半夜的工種，平日上午忙忙活活的，沒什麼精力心思專搭車跑去健身，只能逢周末去一次，利用率不算高。

才辦卡沒多久，金融海嘯爆發了。「下里巴」看來受到了衝擊，竟推出了500港幣半年的超低體驗價，讓早入會的人恨得牙直痒痒。但人數暴增攤平了人均享受，我得忍受彷彿「下餃子」般的瑜伽室、找不到躺椅的休息廳、身材奇異嗓門又大的阿嬸阿婆。某日，室友興奮地和我說，她「叛變」了，轉投之前那家「陽春白雪」，說人家現在降價了不說，為爭奪「下里巴」的客源，竟還答應在下里巴剩下的月數可全部免費轉過去，額外還贈電影票。

小算盤一打，雖然最低要簽兩年多，但分期付款平均月費攤下來差不多300港幣，要是平時就近多去幾次，成本較之前還是能降下來不少。我有些心動，但仍按兵不動，可苦了我那一時口快說推薦朋友來「白雪」的室友。「白雪」的銷售，幾乎每天都給她打電話：「你那朋友什麼時候來啊？哎呀你看我明天等她好不好？」「來了你們都還有電影票超市券送哦……」這樣的「晝夜凶鈴」幾乎響了兩個月，室友屏蔽不及，向我大吐苦水。

6月，我終於加入了「白雪」，快8000港幣白花花的銀子啊！合約簽署的一刻，那個滿臉堆笑、有些賊眉鼠眼的銷售，終於長舒一口氣，從此他再不使出「追女仔」的疲勞轟炸戰略，見到你時，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很假，對，就像肉毒桿菌打到了法令紋上，讓人看著彆扭。

本以為就此能安心健身了，誰知前台銷售的工作光榮結束，健身教練開始蠢蠢欲動。話說我那室友在加入「白雪」當天，除會費外，還不禁忽悠額外貢獻了2000港幣——4節私人教練課程。她原想慢慢享受和健碩男的一對一教學，但很快就被勒令月內必須上完全部課程，完全消化不了的室友叫苦不迭，連呼上當。

這事讓我也跟著警惕起來。果然，健身房很快安排我進行一小時的免費入門課，主要介紹器械用法。但分派的美女教練顯然心不在焉，只20分鐘粗粗介紹兩三個器械，然後就說我哪兒都不對，必須聘私人教練！室友前車之鑒，加上這教練實在沒給我留下好印象，我便用我那蹩腳的粵語，跟她「溫柔激辯」20分鐘，最終她面目猙獰拂袖而去……

一個半月後的傍晚，正在上班中的我接到「白雪」電話，說之前我的登記健身數據丟失，約我去補做測試，對方嘰里呱啦，百般強調是免費，我只好草草應允繼續工作。

次日上午去報到，這回換了個男教練，小麥色皮膚，肌肉強健，他不單講了健身知識，還介紹好幾個器械給我，不斷問：「感覺哪裡在用力？小腿？不對啊，來，腿往前一點，試著不要用膝蓋頂住，這回感覺如何？對，這樣大腿才會練到。」半小時下來，一直保持耐心和紳士風度……可天曉得，那絕對是「糖衣炮彈」，不一會兒，我就給帶入了談判桌。他先是說我之前很多器械都是錯用，健身是負效果，又說經儀器測試我的脂肪和肌肉比率是2∶1，正好反了。「你必須得有專業教練輔導，我建議你至少先上半年的私人教練課看看效果，每周兩次。」什麼？我當時口裡要是含著水，絕對會吐出來，他隨便一說，可就是上萬塊啊。我不好意思抹煞他的勞動，只好為難又委婉地說，剛入職又要交房租，沒那麼多錢，而且我自己練練差不多就可以了。他又開始批評我的價值觀，說我在健身上不求上進，又說自己是有學位的專業教練，「要是你自己就能練好的話，公司請我們來幹嗎呢？」

見無法說動我，他叫來了教練頭目，一個穿著緊緻健身背心、露出超大塊頭手臂肌肉的光頭男。對方氣場極強，彷彿審訊一樣，還是二對一，我感覺像小姑娘遭遇不講理的黑幫大哥，頓時壓力重重。幾番攻勢下來，見我只害怕卻不交錢，對方甚至說出「你不上私人教練課，之前那8000港幣就等於白交了」。我一咬牙：「二位大哥別說了，我就上一節吧，教給我最基本的器械使用就行。」「最低3節，1500。」「我真的只能上一節……」對方不樂意掙小錢，耐心愈來愈差，末了談判失敗，兩人各贈我一個狠狠的眼神，放小女子歸去。

走出健身房，灼熱的天卻感到冷風陣陣，心想這光景把健身房愁成啥樣了，連小姑娘都捨得欺負。這時，手機收到一則簡訊，是我的老東家「下里巴」：「瘋狂送月費，代購一張500港幣半年健身卡，1張回贈2個月，2張回贈5個月，3張回贈8個月，每購2張送100港幣超市代金券……」是的，全香港的健身房，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