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全譯》(精校本7):《盡心》(上、下)
書名:《孟子全譯》(7) 卷六:《盡心》(上、下)
盡心上(共四十六章)
(一)【原文】
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譯文】
孟子說:「盡自己的善心,就是覺悟到了自己的本性。覺悟到了自己的本性,就是懂得了天命。保存自己的善心,養護自己的本性,以此來對待天命。不論壽命是長是短都不改變態度,只是修身養性等待天命,這就是確立正常命運的方法。」
(二)【原文】
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①。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②,非正命也。」
【譯文】
孟子說:「沒有一樣不是天命(決定),順從天命,接受的是正常的命運;因此懂天命的人不會站立在危牆下面。儘力行道而死的,是正常的命運;犯罪受刑而死的,不是正常的命運。」
【注釋】
①岩牆:就要傾塌的牆。
②桎梏:拘禁犯人的刑具。
(三)【原文】
孟子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
【譯文】
孟子說:「尋求就能得到它,捨棄就會失掉它;這樣尋求就有益於得到,因為所尋求的存在於我本身之內的緣故。尋求它有方法,得到它靠命運,這樣尋求無益於得到,因為所尋求的在我本身之外的緣故。」
(四)【原文】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譯文】
孟子說:「萬物之理我都具備了。反問自己,所具備的道理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快樂沒有比這更大的了。努力按推己及人的恕道去做,求仁的道路沒有比這更近的了。」
(五)【原文】
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眾也。」
【譯文】
孟子說:「做了而不明白,習慣了而不覺察,一輩子走這條路,卻不知道那是條什麼路,這種人是一般的人。」
(六)【原文】
孟子曰:「人不可以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
【譯文】
孟子說:「人不能沒有羞恥心。把沒有羞恥心當作羞恥,那就不會有恥辱了。」
(七)【原文】
孟子曰:「恥之於人大矣。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焉。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
【譯文】
孟子說:「羞恥對於人關係大極了。玩弄權術詭計的人,是到處不講羞恥的。不認為不如別人是羞恥,怎麼能趕上別人呢?」
(八)【原文】
孟子曰:「古之賢王好善而忘勢;古之賢士何獨不然?樂其道而忘人之勢,故王公不致敬盡禮,則不得亟見之。見且由不得亟,而況得而臣之乎?」
【譯文】
孟子說:「古代的賢君好善而忘記自己的權勢;古代的賢士又何嘗不是這樣?他們樂於行道而忘記了別人的權勢,所以王公大人不恭敬盡禮,就不能常常見到賢士。相見尚且不可多得,更何況要把他們當臣屬呢?」
(九)【原文】
孟子謂宋勾踐曰①:「子好游乎?吾語子游。人知之,亦囂囂;人不知,亦囂囂。」
曰:「何如斯可以囂囂矣?」
曰:「尊德樂義,則可以囂囂矣。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窮不失義,故士得己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修身見於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
【譯文】
孟子對宋勾踐說:「你喜歡遊說嗎?我告訴你遊說(的態度)。人家理解,我悠然自得無所求;人家不理解,我也悠然自得無所求。」
宋勾踐問道:「怎樣就能做到悠然自得無所求呢?」
孟子說:「崇尚德,愛好義,就能悠然自得無所求。所以士人窮困時不失掉義,得志時不背離道。窮困時不失掉義,所以士人能保持自己的操守;得志時不背離道,所以不會使百姓失望。古代的人,得志時,施給人民恩澤;不得志時,修養品德立身在世。窮困時,獨自保持自己的善性,得志時還要使天下的人保持善性。」
【注釋】
①宋勾踐:人名,身世不詳。
(十)【原文】
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
【譯文】
孟子說:「等文王(那樣的聖君)出現才奮發的,是平凡的人。至於傑出人物,即使沒有文王出現,也能奮發有為的。」
(十一)【原文】
孟子曰:「附之以韓魏之家①,如其自視欿然②,則過人遠矣。」
【譯文】
孟子說:「把韓魏兩大家的財富增加給他,如果他還自認為沒有什麼,那他就遠遠超過一般人了。」
【注釋】
①韓魏之家:指春秋末期晉國六卿中的韓魏兩家。這兩家當時擁有很大的權勢和很多的財產。
②欿(kǎn):「坎」的假借字,視盈若虛的意思。
(十二)【原文】
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
【譯文】
孟子說:「依據(讓百姓)安逸的原則去役使百姓,百姓即使勞累也不怨恨;依據(讓百姓)生存的原則去殺人,被殺的人雖死不怨殺他的人。」
(十三)【原文】
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夫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
【譯文】
孟子說:「霸主的百姓愉快歡樂,聖王的百姓心曠神怡。(聖王的百姓)被殺而不怨恨誰,得了好處而不報答誰,一天天趨向於善,卻不知道誰使他們這樣。聖人經過哪裡,哪裡就受感化;住在哪裡,哪裡就有神奇的變化,造化之功上與天齊下與地同,難道說只是小小的補益嗎?」
(十四)【原文】
孟子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
【譯文】
孟子說:「仁德的言辭不如仁德的聲望深入人心,良好的政治不如良好的教育能獲得民心。良好的政治,百姓害怕(違背)它;良好的教育,百姓樂於接受它。良好的政治能聚斂到百姓的財富,良好的教育能贏得民心的擁護。」
(十五)【原文】
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
【譯文】
孟子說:「人不經學習就能做的,那是良能;不經思考就能知道的,那是良知。年幼的孩子,沒有不知道要愛他們父母的;長大後,沒有不知道要敬重他們兄長的。愛父母就是仁,敬兄長就是義,這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仁和義)是通行於天下的。」
(十六)【原文】
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游,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
【譯文】
孟子說:「舜居住在深山裡,與樹木、石頭作伴,與鹿、豬相處,他區別於深山裡不開化百姓的地方是很少的。(可是)等他聽了一句善言,見了一種善行,(就會立即照著去做,)像決了口的江河一般,澎湃之勢沒有誰能阻擋得住的。」
(十七)【原文】
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
【譯文】
孟子說:「不要讓他干不想乾的事,不要讓他想不想得的東西,這就行了。」
(十八)【原文】
孟子曰:「人之有德慧術知者,恆存乎疢疾①。獨孤臣孽子②,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故達。」
【譯文】
孟子說:「有德行、智慧、謀略、見識的人,常常是因為他生活在患難之中。只有那些孤臣和孽子,他們持有警懼不安的心理,考慮憂患很深遠,所以通達事理。」
【注釋】
①疢(chèn)疾:義同災患。
②孤臣孽子:孤臣,受疏遠的臣;孽子,非嫡妻所生之子。
(十九)【原文】
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則為容悅者也;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為悅者也;有天民者①,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
【譯文】
孟子說:「有侍奉君主的人,那是專把侍奉某個君主當作快樂的;有安定國家的人,那是把安定國家當作快樂的人;有不在職位而保全天理的人,那是知道『道』能在天下推行了然後來行道的人;有聖人,那是端正了自己而外物隨之就端正的人。」
【注釋】
①天民:朱熹《四書集注》云:「民者,無位之稱,以其全盡天理,乃天之民,故謂之天民。」
(二十)【原文】
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譯文】
孟子說:「君子有三件值得快樂的事,用仁德統一天下不包括在內。父母都健在,兄弟沒病沒災,這是第一件快樂的事;抬頭無愧於天,低頭無愧於人,這是第二件快樂的事;得到天下的優秀人才而教育他們,這是第三件快樂的事。君子有這三件快樂的事,用仁德統一天下不包括在內。」
(二十一)【原文】
孟子曰:「廣土眾民,君子欲之,所樂不存焉;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樂之,所性不存焉。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焉,雖窮居不損焉,分定故也。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①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
【譯文】
孟子說:「廣闊的土地,眾多的人民,君子是想得到的,但他的快樂不在這方面;站立在天下的中央,安定普天下的百姓,君子對此感到快樂,但他的本性不在這方面。君子的本性,即使他的理想完全實現了,也不會因此而有所增加,即使窘困隱居,也不會因此而有所減少,這是由於本分已經確定的緣故。君子的本性,仁義禮智植根在心中,它們產生的氣色是純正和潤的,顯現在臉上,充滿在體內,延伸到四肢。四肢不必等他的吩咐,便明白該怎樣做了。」
【注釋】
①睟:suì,潤澤貌。
(二十二)【原文】
孟子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太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天下有善養老,則仁人以為己歸矣。五畝之宅,樹牆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雞,二母彘,無失其時,老者足以無失肉矣。百畝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無飢矣。所謂西伯善養老者,制其田裡,教之樹畜,導其妻子使養其老。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飽。不暖不飽,謂之凍餒。文王之民無凍餒之老者,此之謂也。」
【譯文】
孟子說:「伯夷躲避紂王,隱居在北海之濱,聽說文王興盛起來了,就說:『何不歸到他那裡去呢,我聽說西伯善於奉養老人。』姜太公躲避紂王,隱居在東海之濱,聽說文王興盛起來了,就說:『何不歸到他那裡去呢,我聽說西伯善於奉養老人。』天下有善於奉養老人的人,仁人便把他當作自己要投奔的人了。五畝的住宅地,牆下栽上桑樹,婦女用它養蠶,老人就完全能穿上絲棉衣了。養五隻母雞、兩隻母豬,不錯過它們的繁殖時期,老人就完全不會缺肉吃了。一百畝的耕地,由男子耕種,八口之家就完全不會有飢餓了。所謂西伯善於奉養老人,(就在於他)規定了百姓的田畝宅地,教育他們栽桑養畜,引導他的妻子兒女奉養老人。五十歲的人,不穿絲棉就不暖,七十歲的人,沒有肉吃就不飽。不暖不飽,就叫挨凍受餓。文王的百姓中沒有挨凍受餓的人,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二十三)【原文】
孟子曰:「易其田疇,薄其稅斂,民可使富也。食之以時,用之以禮,財不可勝用也。民非水火不生活,昏暮叩人之門戶求水火,無弗與者,至足矣。聖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
【譯文】
孟子說:「(讓百姓)種好他們的地,減輕他們的賦稅,就可以使百姓富足。按一定時節食用,按禮的規定使用,財物就用不完了。百姓沒有水和火就無法生活,晚上敲人門戶求水討火,沒有人不給的,因為家家水火都多極了。聖人治理天下,就要使百姓的糧食多得像水火。糧食多得像水火,那麼老百姓哪還有不仁愛的呢?」
(二十四)【原文】
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觀于海者難為水,游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
【譯文】
孟子說:「孔子登上了東山,覺得魯國變小了,登上了泰山,覺得天下變小了,所以看過大海的人,就難以被別的水吸引了,在聖人門下學習的人,就難以被別的言論吸引了。觀賞水有一定的方法,一定要觀賞它的波瀾。日月都有光,細小的縫隙必定都照到。流水這東西,不流滿窪坑就不再向前流;君子有志於道,不到相當程度就不可能通達。」
(二十五)【原文】
孟子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者,蹠①之徒也。欲知舜與蹠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也。」
【譯文】
孟子說:「雞叫就起身,孜孜不倦地行善,是舜一類的人;雞叫就起身,一刻不停地求利,是蹠一類的人。要想知道舜和蹠的區別,沒有別的,只在行善和求利的不同罷了。」
【注釋】
①蹠:zhí,人名。春秋時奴隸起義的領袖。
(二十六)【原文】
孟子曰:「楊子取為我①,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②,為之。子莫執中③;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
【譯文】
孟子說:「楊子奉行『為我』,拔根汗毛就對天下有利,他也不幹。墨子提倡『兼愛』,(哪怕)從頭到腳都受傷,只要對天下有利,也願干。子莫持中間態度,持中間態度就接近正確了。(但是,)持中間態度而沒有變通,也還是執著在一點上。執著於一點之所以不好,是因為它損害了道,抓住了一點而丟棄了其他一切的緣故。」
【注釋】
①楊子:即楊朱,見《滕文公下》第九章注。
②摩頂放踵:摩,假借為殨,《說文》:「殨,爛也。」引申為損傷。放,疑為「致」,前人引此多有作「致」者。
③子莫:戰國時魯國人。
(二十七)【原文】
孟子曰:「飢者甘食,渴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饑渴害之也。豈惟口腹有饑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人能無以饑渴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
【譯文】
孟子說:「飢餓的人覺得任何食物都好吃,口渴的人覺得任何水都好喝,這並沒有嘗到飲食的正常味道,而是受了饑渴損害的緣故。難道只有嘴巴肚子有饑渴的損害?人心也都有損害。人們能夠不把(類似)饑渴的損害變成對心的損害,那麼(一時)趕不上別人,也不必為此憂慮了。」
(二十八)【原文】
孟子曰:「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
【譯文】
孟子說:「柳下惠不會因為做大官而改變他的操守。」
(二十九)【原文】
孟子曰:「有為者辟若掘井,掘井九軔而不及泉①,猶為棄井也。」
【譯文】
孟子說:「做事好比打井,打了六七丈深還沒打到泉水,仍然是口廢井。」
【注釋】
①軔(rèn):同「仞」。古代七尺(或說八尺)為一仞。
(三十)【原文】
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
【譯文】
孟子說:「堯、舜是本性具備仁義,湯王、武王是親身實踐仁義,五霸是假借仁義。假借久了而不歸還,哪能知道他們本來是沒有仁義的呢?」
(三十一)【原文】
公孫丑曰:「伊尹曰:『予不狎於不順,放太甲於桐,民大悅。太甲賢,又反之,民大悅。』賢者之為人臣也,其君不賢,則固可放與?」
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
【譯文】
公孫丑說:「伊尹說:『我不親近不遵循仁義的人,把太甲放逐到桐邑,百姓非常高興;太甲變好了,又讓他回來(作君主),百姓非常高興。』賢人作為臣,君主不好,本來就可以將他放逐的嗎?」
孟子說:「有伊尹那樣的意圖,就可以;沒有伊尹那樣的意圖,那就是篡位了。」
(三十二)【原文】
公孫丑曰:「《詩》曰:『不素餐兮。』①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
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悌忠信。『不素餐兮』,孰大於是?」
【譯文】
公孫丑說:「《詩經》上說:『不白吃飯啊。』君子不耕種,卻也吃飯,是什麼道理呢?」
孟子說:「君子住在這個國家,這一國的君主任用他,便能得到安定、富足、尊貴、榮耀;他的弟子跟隨他,便能孝順父母、尊敬兄長、辦事盡心,講求誠信。『不白吃飯啊』,哪樣比這功勞更大?」
【注釋】
①此句出自《詩經·魏風·伐檀》。
(三十三)【原文】
王子墊問曰①:「士何事?」
孟子曰:「尚志。」
曰:「何謂尚志?」
曰:「仁義而已矣。殺一無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
【譯文】
王子墊問道:「士該做什麼事?」
孟子說:「使自己志向高尚。」
王子墊問:「什麼叫使自己志向高尚?」
孟子說:「遵行仁義罷了。殺一個無罪的人是不仁的,不該是自己的東西而取來,是不義的。該住的地方在哪裡?仁就是;該行的路在哪裡?義就是。能居住在仁上,行走在義上,(那就連)君子該做的事都齊全了。」
【注釋】
①王子墊:齊王之子,名墊。
(三十四)【原文】
孟子曰:「仲子①,不義與之齊國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舍簞食豆羹之義也。人莫大焉亡親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
【譯文】
孟子說:「陳仲子,(如果)不合道理地把齊國送給他,他不會接受,人人都相信這一點,(不過)這只是拒絕一筐飯、一碗湯那樣的小義罷了。人的罪過沒有比不講親屬君臣尊卑關係更大的了。因為他有小義就相信他有大義,怎麼可以呢?」
【注釋】
①仲子:即陳仲子,見《滕文公下》第十章注。
(三十五)【原文】
桃應問曰①:「舜為天子,皋陶為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
孟子曰:「執之而已矣。」
「然則舜不禁與?」
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
「然則舜如之何?」
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廣西蹝②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③然,樂而忘天下。」
【譯文】
桃應問道:「舜是天子,皋陶是法官,(如果)瞽瞍殺了人,那該怎麼辦?」
孟子說:「把他捉起來罷了。」
(桃應問:)「那麼,舜不阻止嗎?」
孟子說:「舜哪能去阻止呢?(皋陶的權力)是有所承受的。」
(桃應問:)「那麼舜該怎麼辦?」
孟子說:「舜把拋棄天下看得如同丟棄破草鞋一樣。(因此他會)偷偷地背著父親逃跑,沿海邊住下來,一輩子高高興興的,快樂得忘了天下。」
【注釋】
①桃應:孟子弟子。
②蹝:xǐ,草鞋。
③(xīn)然:高興的樣子。
(三十六)【原文】
孟子自范之齊①,望見齊王之子,喟然嘆曰:「居移氣,養移體,大哉居乎!夫非盡人之子與?」
孟子曰:「王子宮室、車馬、衣服多與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況居天下之廣居者乎?魯君之宋,呼於垤澤之門。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聲之似我君也?』此無他,居相似也。」
【譯文】
孟子從范邑到齊國去,遠遠地看見了齊王的兒子,很感慨地說:「居住環境改變人的氣質,奉養改變人的體質,所處的環境真是關係大極了!他和別人不都一樣是做兒子的嗎?」
孟子說:「王子的住房、車馬、衣服多半跟別人的相同,而王子卻是那樣(與眾不同),是因為他居住的環境使他變得這樣的;何況居住在(『仁』這個)天下最寬廣的住所中的人呢?(有一次)魯君到宋國去,在宋國的垤澤城門下吆喝,守門人議論說:『這個人不是我們的君主,為什麼他的聲音像我們的國君呢?』這沒有別的原因,所居住的環境相似罷了。」
【注釋】
①范:齊國地名,其地在今山東省范縣東南。
(三十七)【原文】
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
【譯文】
孟子說:「只給吃而不愛撫,那就像對待豬一樣;愛撫而不恭敬,那就像畜養牲口一樣。恭敬之心是禮物送上之前就該具有的。只有恭敬的形式,卻沒有誠心實意,君子就不能徒然地受它的約束。」
(三十八)【原文】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
【譯文】
孟子說:「形體容貌是天生的,只有成了聖人才能無愧於(他的)形體容貌。」
(三十九)【原文】
齊宣王欲短喪。
公孫丑曰:「為期之喪,猶愈於已乎?」
孟子曰:「是猶或紾其兄之臂,子謂之姑徐徐云爾,亦教之孝悌而已矣。」
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為之請數月之喪①。
公孫丑曰:「若此者何如也?」
曰:「是欲終之而不可得也。雖加一日愈於已,謂夫莫之禁而弗為者也。」
【譯文】
齊宣王想縮短服喪的期限。
公孫丑說:「(為父母)服喪一年,總還比不服喪好吧?」
孟子說:「這就像有人在扭他哥哥的胳膊,你卻對他說暫且慢慢扭吧之類的話,(能有什麼用呢?)你只要用孝父母、敬兄長的道理去教育他就行了。」
有個王子的生母死了,他的老師為他去請求君主,允許他服喪幾個月。
公孫丑問(孟子)道:「像這樣的事該怎樣看?」
孟子說:「這是想服喪三年而無法辦到的緣故。即使多服喪一天也總比不服喪好,這是針對那些沒有誰禁止他,而他自己不肯服喪的人說的。」
【注釋】
①以上兩句,據《儀禮·喪服記》,王子在母親(諸侯之妾)死後,因父親還在,不必服喪,只在下葬時穿穿麻衣而已,因此「數月之喪」也就不是短喪了。
(四十)【原文】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達財者①,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
【譯文】
孟子說:「君子教育的方法有五種:有像及時雨滋潤沾化的,有幫助養成品德的,有幫助發展才能的,有解答疑問的,有(靠品德學問使人)私下受到教誨的。這五種就是君子施行教育的方法。」
【注釋】
①財:同「才」。
(四十一)【原文】
公孫丑曰:「道則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為可幾及而日孳孳也?」
孟子曰:「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①,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
【譯文】
公孫丑說:「道是很高很好啊,(但要學它,)那就像登天那樣,似乎不可能達到的;何不讓它變得有希望達到從而使人每天不懈地追求它呢?」
孟子說:「高明的木匠不會因為笨拙的徒工而改變、廢棄繩墨,羿不會因為笨拙的射手而改變拉弓的標準。君子(教導別人,正如教人射箭,)拉滿了弓卻不射出箭,只是躍躍欲試(地做示範)。君子站立在道的中間,有能力的人便會跟從他學。」
【注釋】
①繩墨:木工取直用的工具。
(四十二)【原文】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
【譯文】
孟子說:「天下清明太平,道能被我施行;天下混亂黑暗,不惜為道獻身。沒聽說犧牲了道去迎合別人的。」
(四十三)【原文】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門也①,若在所禮,而不答,何也?」孟子曰:「挾貴而問,挾賢而問,挾長而問,挾有勛勞而問,挾故而問,皆所不答也。滕更有二焉。」
【譯文】
公都子說:「滕更在您門下學習時,似乎是屬於要以禮相待的人,然而您卻不回答(他的發問),為什麼呢?」孟子說:「倚仗地位來發問,倚仗能幹來發問,倚仗年長來發問,倚仗有功勞來發問,倚仗老交情來發問,都是我不願回答的。滕更佔了其中的兩條。」
【注釋】
①滕更:滕國國君的弟弟,曾就學於孟子
(四十四)【原文】
孟子曰:「於不可已而已者,無所不已。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也。其進銳者,其退速。」
【譯文】
孟子說:「對於不該拋棄的人卻拋棄了,那就沒有什麼人不可拋棄了。對於該厚待的人卻給予薄待,那就沒有什麼人不可薄待的了。進得太快的人,退得也快。」
(四十五)【原文】
孟子曰:「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譯文】
孟子說:「君子對於萬物,愛惜而不必施予仁德;對於百姓,施予仁德而不必視作親人。(君子)首先要親近親人,進而把仁德施給百姓;把仁德施給百姓,進而愛惜萬物。」
(四十六)【原文】
孟子曰:「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堯、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遍愛人,急親賢也。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①;放飯流歠②,而問無齒決③,是之謂不知務。」
【譯文】
孟子說:「聰明人本該無所不知,(但總是)急於知道眼前該做的事情;仁人本該無所不愛,(但總是)急於先愛親人和賢人。堯、舜的智慧不能遍知所有事物,是因為急於去做眼前的大事;堯、舜的仁德不能遍愛所有的人,是因為急於先愛親人和賢人。(如果有人)不實行三年的喪禮,卻講究緦麻、小功這類(三五個月的)喪禮;(在尊長面前用餐,)大吃大喝,卻講究不用牙齒咬斷干肉(這類小禮節),這就叫不懂輕重緩急。」
【注釋】
①緦(sī)、小功:喪服名。古代喪服分為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五個等級,服喪期相應分為三年、一年、九個月、五個月、三個月五等。
②放飯流歠(Chuò):放,大;歠,飲。意思是大口吃飯、大口喝湯。按禮的規定,在尊長面前這樣吃喝,是大不敬的行為。
③齒決:此指用牙咬斷干肉。按禮的規定,在尊長面前這樣做,是不禮貌的。
盡心下(共三十八章)
(一)【原文】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
公孫丑問曰:「何謂也?」
「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之,大敗,將復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
【譯文】
孟子說:「梁惠王真不仁啊!仁人把給予他所愛的人的恩德推及到他所不愛的人,不仁者把帶給他所不愛的人的禍害推及到他所愛的人。」
公孫丑問道:「為什麼這麼說呢?」
(孟子說:)「梁惠王因為土地的緣故,糟踏百姓的生命驅使他們去打仗,大敗後準備再打,擔心不能取勝,所以又驅使他所愛的子弟去為他送死,這就叫把帶給他所不愛的人的禍害推及到他所愛的人。」
(二)【原文】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譯文】
孟子說:「春秋時代沒有符合義的戰爭。那一次(戰爭)比這一次好一點的情況,還是有的。所謂征,是指天子討伐諸侯,同等的諸侯國是不能相互征討的。」
(三)【原文】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於《武成》①,取二三策而已矣②。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譯文】
孟子說:「完全相信《尚書》,不如沒有《尚書》。我對於(《尚書》中的)《武成》篇,就只取其中二三處罷了。仁人無敵於天下,憑(武王那樣)最仁的人去討伐(商紂那樣)最不仁的人,怎麼會血流得把舂米的木棒都漂起來呢?」
【注釋】
①《武成》:《尚書》篇名,早已亡佚。東漢王充《論衡·藝增》上說:「夫《武成》之篇,言武王伐紂,血流浮杵,助戰者多,故至血流如此。」
②策:竹簡。
(四)【原文】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①,我善為戰。』大罪也。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南面而征,北狄怨;東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為後我?』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王曰:『無畏!寧爾也,非敵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戰?」
【譯文】
孟子說:「有人說,『我善於布陣,我善於打仗。』這是大罪惡。國君愛好仁,就會天下無敵。(商湯)征伐南方,北方的民族就埋怨;征伐東方,西方的民族就埋怨。埋怨說:『為什麼把我們放在後邊?』武王討伐殷商,有戰車三百輛、勇士三千人。武王(向殷商的百姓)說:『不要害怕,(我們是來)安撫你們的,不是來同百姓為敵的。』(殷商的百姓都跪倒叩頭,)額角碰地的聲音,像山岩崩塌一般。『征』就是『正』的意思。如果各國都有端正自己的打算,哪還用得著打仗?」
【注釋】
①陳:同「陣」。
(五)【原文】
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
【譯文】
孟子說:「木匠和車匠能教給人圓規、曲尺的使用方法,卻不能使人技術精巧。」
(六)【原文】
孟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①,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②,若固有之。」
【譯文】
孟子說:「舜在吃乾糧咽野菜的時候,就像打算終身這麼過日子似的。到他做了天子後,穿著細葛布衣服,彈著琴,堯的兩個女兒侍候著,又像本來就享有這種生活似的。」
【注釋】
①飯糗(qiǔ):飯,動詞,吃。糗,乾糧。
②果:通「婐(wǒ)」,侍女,這裡是侍候的意思。
(七)【原文】
孟子曰:「吾今而後知殺人親之重也: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非自殺之也,一間耳。」
【譯文】
孟子說:「我現在才知道殺害別人親人的嚴重性:殺了人家的父親,人家也會殺他父親;殺了人家的哥哥,人家也會殺他哥哥。雖然不是他自己殺了父親和哥哥,但也只差那麼一點點了。」
(八)【原文】
子曰:「古之為關也,將以御暴;今之為關也,將以為暴。」
【譯文】
孟子說:「古時候設立關卡,是要用它抵禦殘暴;而現在設立關卡,卻是想用它來施行殘暴。」
(九)【原文】
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於妻子。」
【譯文】
孟子說:「自己不按道行動,道在他妻子兒女身上也實行不了;不按道去使喚人,那就連妻子兒女也使喚不了。」
(十)【原文】
孟子曰:「周於利者凶年不能殺,周於德者邪世不能亂。」
【譯文】
孟子說:「富於財利的人荒年不能使他困窘,富於道德的人亂世不能使他迷亂。」
(十一)【原文】
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乘之國,苟非其人,簞食豆羹見於色。」
【譯文】
孟子說:「愛名聲的人,能夠讓出大國國君的位置,如果不是這樣的人,就是讓出一小筐飯,一碗湯,臉色也會顯出不高興。」
(十二)【原文】
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虛;無禮義,則上下亂;無政事,則財用不足。」
【譯文】
孟子說:「不信任仁人賢士,國家實力就會空虛;沒有禮義,上下等級關係就會混亂;沒有政事,國家財用就會不足。」
(十三)【原文】
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
【譯文】
孟子說:「不仁的人得到一個國家,有這樣的情況;不仁的人卻得到天下,是從來沒有過的。」
(十四)【原文】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①,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
【譯文】
孟子說:「百姓是最重要的,土谷之神次於百姓,君主的地位更要輕些。所以得到許多百姓的擁護就能做天子,得到天子信任就能做諸侯,得到諸侯信任就能做大夫。諸侯危害了土谷之神,那就改立諸侯。祭祀用的牲畜是肥壯的,穀物是清潔的,又是按時祭祀的,然而還是乾旱水澇,那就改立土谷之神。」
【注釋】
①丘民:眾民。
(十五)【原文】
孟子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非聖人而能若是乎?而況於親炙之者乎?」
【譯文】
孟子說:「聖人是百代人的師表,伯夷、柳下惠就是這樣的人。所以,聽說過伯夷的道德風範的,貪婪的人會變廉潔,懦弱的人會有立志的決心;聽說過柳下惠的道德風範的,刻薄的人變得厚道,狹隘的人會變得寬廣。百代之前(奮發有為),百代之後,聽說過他們事迹的人,沒有不振作奮發的。不是聖人能像這樣嗎?(百代以後的影響尚且這樣,)更何況當時親身受過他們熏陶的人呢?」
(十六)【原文】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譯文】
孟子說:「所謂仁,意思就是人。人和仁結合起來,就是所說的道。」
(十七)【原文】
孟子曰:「孔子之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去齊,接淅而行,去他國之道也。」
【譯文】
孟子說:「孔子離開魯國時,說道:『我要慢慢地走啊,這是離開祖國的態度。』離開齊國時,將淘好了的米撈起來就走,這是離開別的國家時的態度。」
(十八)【原文】
孟子曰:「君子之厄於陳蔡之間①,無上下之交也。」
【譯文】
孟子說:「孔子在陳國、蔡國之間遭圍困,是由於跟這兩國的君臣沒有交往的緣故。」
【注釋】
①君子之厄於陳蔡之間:君子,指孔子。「厄」,窮困,災難。據《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哀公四年)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將往,而陳、蔡兩國大夫擔心孔子被楚任用後對他們不利,於是派徒役包圍孔子,致使孔子和他的弟子斷糧多日,餓得爬不起來。「厄於陳蔡之間」即指此事。
(十九)【原文】
貉稽曰①:「稽大不理於口。」
孟子曰:「無傷也。士憎茲多口。《詩》云:『憂心悄悄,慍於群小。』②孔子也。『肆不殄厥慍,亦不殞厥問。』③文王也。」
【譯文】
貉稽說:「我貉稽被人家說了很多壞話。」
孟子說:「沒關係的。士人總會受到七嘴八舌非議的。《詩經》上說:『憂心忡忡排遣不了,小人對我又恨又惱。』孔子就是這樣的人。(又說:)「不消除別人的怨恨,也不喪失自己的名聲。』說的就是文王。」
【注釋】
①貉稽:人名,生世不詳。
②以上兩句出自《詩經·邶風·柏舟》。
③以上兩句出自《詩經·大雅·綿》。
(二十)【原文】
孟子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譯文】
孟子說:「賢人用自己清楚明白的道理使別人也清楚明白,現在的人卻要用連他自己都糊裡糊塗的道理去使人清楚明白。」
(二十一)【原文】
孟子謂高子曰:「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譯文】
孟子對高子說:「山坡上的小路,一段時間內經常去走才能成為路;只要一個時候不走,茅草就會堵塞住它。現在,『茅草』堵塞住你的心了。」
(二十二)【原文】
高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
孟子曰:「何以言之?」
曰:「以追蠡①。」
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
【譯文】
高子說:「禹的音樂勝過文王的音樂。」
孟子問:「憑什麼這麼說?」
高子說:「因為(禹傳下來的鐘上的)鍾鈕都快斷了。(可見人們喜歡演奏它。)」
孟子說:「這哪足以說明問題呢?城門下的車跡很深,是一二匹馬的力量造成的嗎?(那是年深月久車馬過得多了造成的。禹傳下的鐘鈕快要斷了,也正是年代久遠的緣故。)」
【注釋】
①追(duī)蠡:追,鍾鈕;蠡,要斷的樣子
(二十三)【原文】
齊飢。陳臻曰:「國人皆以夫子將復為發棠,殆不可復?」
孟子曰:「是為馮婦也。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野有眾逐虎,虎負嵎,莫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之。馮婦攘臂下車。眾皆悅之,其為士者笑之。」
【譯文】
齊國饑荒。陳臻說:「國都里的人都認為老師會再次(勸說齊王)打開棠邑的糧倉(救濟百姓),恐怕不會再這麼做了吧?」
孟子說:「這樣就成馮婦了。晉國有個叫馮婦的人,善於打虎,後來行善不打虎了,士人都效法他。(有一次)野外有許多人在追逐一隻虎,老虎背靠山的角落,沒有人敢靠近它。(人們)遠遠看見了馮婦,便跑上去迎接他。馮婦便捋起袖子下車(去打虎)。大家都喜歡他,可是那些稱為士的人卻譏笑他。」
(二十四)【原文】
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知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
【譯文】
孟子說:「口對於美味,眼睛對於美色,耳朵對於好聽的聲音,鼻子對於香味,四肢對於安逸,(都是極喜歡的,)這是天性,(但能否享受到,)其中有命的作用,所以君子不強調天性。仁對於父子關係,義對於君臣關係,禮對於賓主關係,智慧對於賢者,聖人對於天道,(都是極重要的,)這都由命決定的,(能否得到它們,)其中也有天性的作用,所以君子不強調命的作用。」
(二十五)【原文】
浩生不害問曰①:「樂正子何人也?」
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
「何謂善?何謂信?」
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已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樂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
【譯文】
浩生不害問道:「樂正子是怎樣一個人?」
孟子說:「是個善人、信人。」
(浩生不害問:)「什麼叫『善』?什麼叫『信』?」
孟子說:「值得喜愛的叫『善』,自己確實具有『善』就叫『信』,『善』充實在身上就叫『美』,既充實又有光輝就叫『大』,既『大』又能感化萬物就叫『聖』,『聖』到妙不可知就叫『神』。樂正子是在『善』和『信』二者之中,『美』、『大』、『聖』、『神』四者之下的人。」
【注釋】
①浩生不害:姓浩生,名不害,齊國人
(二十六)【原文】
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歸,斯受之而已矣。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從而招之。」
【譯文】
孟子說:「避開墨子這一派,必定會歸入楊朱這一派;避開楊朱這一派,必定會回歸到儒家這一派。回歸了,接納他就是了。而現在同楊朱、墨子辯論的人,好像在追跑掉的豬,已經追回、趕入豬圈了,還要接著把它的腳拴住。(這未免過分了。)」
(二十七)【原文】
孟子曰:「有布縷之徵,粟米之徵,力役之徵。君子用其一,緩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
【譯文】
孟子說:「有徵收布帛的賦稅,有徵收糧食的賦稅,有徵發人力的賦稅。君子徵收了其中一種,就緩徵其他兩種。同時徵收兩種,百姓就會有餓死的了;同時徵收三種,就會使百姓們父子離異各顧自己了。」
(二十八)【原文】
孟子曰:「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政事。寶珠玉者,殃必及身。」
【譯文】
孟子說:「諸侯的寶物有三樣:土地,人民,政事。把珍珠美玉當作寶物的,災禍必將落到他身上。」
(二十九)【原文】
盆成括仕於齊①。孟子曰:「死矣,盆成括!」
盆成括見殺,門人問曰:「夫子何以知其將見殺?」
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
【譯文】
盆成括在齊國做官。孟子說:「盆成括要喪命了!」
盆成括被殺,學生問道:「老師怎麼會知道他將被殺?」
孟子說:「他有點小才智,但不懂君子的大道理,那就足以招來殺身之禍罷了。」
【注釋】
①盆成括:姓盆成,名括。
(三十)【原文】
孟子之滕,館於上宮。有業屨於牖上,館人求之弗得。
或問之曰:「若是乎從者之廋也?」
曰:「子以是為竊屨來與?」
曰:「殆非也。夫子之設科也,往者不追,來者不拒。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
【譯文】
孟子到了滕國,住在上宮。有一雙還沒織好的草鞋放在窗台上,旅館裡的人來找而沒有找到。
有人問孟子:「跟隨你來的人怎麼竟像這樣亂藏人家東西呢?」
孟子說:「你以為這些人是為了偷鞋子而來這裡的嗎?」
那人說道:「大概不是的。先生訂了規章條例(接收學生學習),走了的不追究,有來的不拒絕。只要憑著求學願望來的,就接收他罷了。(這可難免會有手腳不清的人混進來呢!)」
(三十一)【原文】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為,達之於其所為,義也。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逾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①,無所往而不為義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②;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逾之類也。」
【譯文】
孟子說:「人人都有不忍心乾的事,把它推及到他所忍心去乾的事上,就是仁;人人都有不肯去乾的事,把它推及到他所肯乾的事上,就是義。一個人能把不想害人的心理擴展開去,仁就用不盡了;一個人能把不願扒洞翻牆(行竊)的心理擴展開去,義就用不盡了;一個人能把不願受人輕蔑的心理擴展開去,那麼無論到哪裡,(言行)都是符合義的了。士人,不可以交談而去交談,這是用言語試探對方來取利;可以交談卻不去交談,這是用沉默試探對方來取利,這些都是扒洞翻牆一類的行徑。」
【注釋】
①爾汝:爾、汝,都是第二人稱代詞,古代尊長稱呼卑幼時用如果平輩之間用來稱呼,則是對對方的輕視。
②餂(tiǎn):取。
(三十二)【原文】
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①;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於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輕。」
【譯文】
孟子說:「言語淺近而含義深遠,這是善言;把握住的十分簡要,而施行時效用廣大,這是善道。君子所說的,雖然是眼前近事,而道卻蘊含在其中;君子所把握住的,是修養自己,卻能使天下太平。常人的毛病在於荒棄自己的田地,卻要人家鋤好田地,要求別人的很重,而加給自己的責任卻很輕。」
【注釋】
①不下帶:帶,腰帶。古人視不下帶,即只視帶之上。此處比喻注意眼前常見之事。
(三十三)【原文】
孟子曰:「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德之至也。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經德不回,非以干祿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
【譯文】
孟子說:「堯、舜的仁德,是出自本性;湯王、武王的仁德,是(經過修身)回復到本性。動作容貌等一切方面都符合禮,這是美德的最高表現。為死者哭得悲哀,不是做給活人看的。遵循道德而不違背,不是用來求官做的。言語必求信實,不是用來修正自己的品行的。君子遵循天然的道理去做,以此等待命運的安排罷了。」
(三十四)【原文】
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堂高數仞,榱題數尺①,我得志,弗為也。食前方丈,侍妾數百人,我得志,弗為也。般樂飲酒,驅騁田獵,後車千乘,我得志,弗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
【譯文】
孟子說:「向權貴進言,要藐視他,不要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殿堂幾丈高,屋檐幾尺寬,我要得志了,就不這麼干。面前擺滿美味佳肴,侍妾有數百人,我要得志了,就不這麼干。飲酒作樂,馳騁打獵,讓成千輛車子跟隨著,我要得志了,就不這麼干。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我所不願乾的;我所願乾的,都是符合古代制度的,我為什麼要怕他們呢?」
【注釋】
①榱(cuī)題:屋檐下的椽子頭,這裡借指屋檐。
(三十五)【原文】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慾。其為人也寡慾,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
【譯文】
孟子說:「修養善心的方法,沒有比減少求利的慾望更好的了。一個人求利的慾望少,那麼即使善心有些喪失,也是很少的;一個人求利的慾望多,那麼即使善心有所保存,也一定是很少的。」
(三十六)【原文】
曾晳嗜羊棗①,而曾子不忍食羊棗。
公孫丑問曰:「膾炙與羊棗孰美?」
孟子曰:「膾炙哉!」
公孫丑曰:「然則曾子何為食膾炙而不食羊棗?」
曰:「膾炙所同也,羊棗所獨也。諱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
【譯文】
曾晳愛吃羊棗,(死後,他的兒子)曾子就不忍心吃羊棗。
公孫丑問道:「烤肉與羊棗,哪樣味道好?」
孟子說:「當然是烤肉!」
公孫丑又問:「那麼曾子為什麼吃烤肉而不吃羊棗?」
孟子說:「烤肉是大家共同愛吃的,而吃羊棗是(曾晳)獨有的嗜好。(因此曾子不忍心吃。)(如同避諱)只避名不避姓,因為姓是很多人共用的,而名是一個人獨有的。」
【注釋】
①羊棗:即黑棗,因形狀色澤似羊屎,故稱羊棗。
(三十七)【原文】
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小子狂簡,進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
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
「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
曰:「如琴張、曾晳、牧皮者①,孔子之所謂狂矣。」
「何以謂之狂也?」
曰:「其志嘐嘐然②,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狷也,是又其次也。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③!鄉原,德之賊也。』」
曰:「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
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為踽踽涼涼④?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閹然媚於世也者,是鄉原也。」
萬子曰:「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原人,孔子以為德之賊,何哉?」
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絜,眾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孔子曰,惡似而非者:惡莠,恐其亂苗也;惡佞,恐其亂義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鄭聲,恐其亂樂也;惡紫,恐其亂朱也;惡鄉原,恐其亂德也。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
【譯文】
萬章問道:「孔子在陳國說:『何不回(魯國)去啊!我鄉里的年輕弟子志大而狂放,想進取而不改舊習。』孔子在陳國時,為什麼要惦念魯國那些狂放的讀書人呢?」
孟子說:「孔子說過,『找不到言行合乎中庸的人交往,必定只能同狂者和狷者交往了。狂者一味進取,狷者(遇事)拘謹、退縮』。孔子難道不想結交合乎中庸之道的人嗎?(只是)不能一定結交到,所以想結交次一等的人。」
(萬章問:)「請問怎樣的人能稱作狂放的人?」
孟子說:「像琴張、曾晳、牧皮,就是孔子所說的狂放的人。」
(萬章問:)「為什麼說他們狂放呢?」
孟子說:「他們志向遠大、口氣不凡,開口便說『古代的人,古代的人』。考察他們的行動,卻(和他們的言論)不全吻合。(如果這樣的)狂者也結交不到,就想找到不屑於干骯髒事的人同他結交,這種人就是狷者,這是又次一等的了。孔子說:『路過我門口而不進我屋子,我不感到遺憾的,大概只有鄉原吧!鄉原是戕害道德的人。』」
萬章問:「怎樣的人能稱他為鄉原呢?」
孟子說:「(鄉原指責狂者說:)『為什麼志向、口氣那麼大?說的不顧做的,做的不顧說的,卻還說什麼「古代的人,古代的人」。』(又批評狷者說:)『做事為什麼那樣孤孤單單?生在這個社會,為這個社會做事,只要人家認為好就行了。』像宦官那樣在世上獻媚邀寵的人就是鄉原。」
萬章問:「一鄉的人都稱他是忠厚人,所到之處也表現出是個忠厚人,孔子卻認為(這種人)戕害道德,什麼道理呢?」
孟子說:「(這種人,)要批評他,卻舉不出具體事來;要指責他,卻又覺得沒什麼能指責的;和頹靡的習俗、污濁的社會同流合污,平時似乎忠厚老實,行為似乎很廉潔,大家都喜歡他,他也自認為不錯,但是卻不能同他一起學習堯舜之道,所以說是『戕害道德的人』。孔子說過,要憎惡似是而非的東西:憎惡莠草,是怕它淆亂禾苗;憎惡歪才,是怕它淆亂了義;憎惡能說會道,是怕它淆亂信實;憎惡鄭國音樂,是怕它淆亂雅樂;憎惡紫色,是怕它淆亂了大紅色;憎惡鄉原,是怕他淆亂了道德。君子是要回復到正道罷了。正道的形象樹端正了,百姓就會奮發振作;百姓奮發振作,就不會有邪惡了。」
【注釋】
①琴張、牧皮:都是人名,身世不詳;有人說是孔子的學生。
②嘐嘐(xiāo xiāo):志向遠大、口氣不凡。
③鄉原:指看起來恭謹忠厚,實質上卻沒有是非原則,苟同世俗,只圖博取好名聲的人,相當於現在所說的好好先生。
④踽(jǔ)踽涼涼:孤單冷清的樣子。
(三十八)【原文】
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歲,若伊尹、萊朱①,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歲,若太公望、散宜生②,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歲,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
【譯文】
孟子說:「從堯、舜到商湯,有五百多年,像禹和皋陶,是親眼見到過而知道堯、舜的;至於商湯,則是聽了傳說才知道的。從商湯到文王,有五百多年,像伊尹和萊朱,是親眼見過而知道商湯的;至於文王,則是聽了傳說才知道的。從文王到孔子,又有五百多年,像太公望和散宜生,是親眼見過而知道文王的;至於孔子,則是聽了傳說才知道的。從孔子到現在,有一百多年,離聖人的時代是這樣的不遠,離聖人的家鄉是這樣的近,這樣的條件下還沒有繼承的人,那也就不會有繼承的人了!」
【注釋】
①萊朱:傳說是商湯的賢臣,一說就是仲虺(huì),商湯的相。
②太公望:即呂尚,見本書《離婁上》第十三章注。散宜生:姓散宜,名生,周文王的賢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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