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時分：翩翩納蘭容若，我夢裡的千古惆悵客

作者介紹：

夢醒時分，上海作家協會會員，新聞報端特邀評論員（實名），作品見於報端及黃埔散文集、中國詩歌散文精品、蕭紅書院、上海文學、上海警界、如雪詩苑、環球時事評論、西寧?的表情，還有其它各大網路平台。

納蘭容若：他是世間集高超武功與超絕文采於一身的千古惆悵客

他是相門翩翩公子，他是江湖落落狂生，他是清代第一才士，他是把友情與愛情揮灑到淋漓盡致的千古傷心人。他是康熙皇帝身邊?一等一的貼身侍衛，甚至那個冷兵器時代用智慧打敗了殿前邀武比試的滿洲第一勇士，驚煞朝野上下的謙謙君子，他是梁羽生名著下唯一濃墨重彩點評過的歷史人物，他是納蘭性德，又名納蘭容若。欣賞納蘭容若，並不在於他的俊雅人品和顯貴身世，而在於他的至情至性。幾百年來，納蘭的一切都讓後人為之著迷，為了探尋納蘭生命中的痕迹，人們只能從他的詞中入手………

在世人眼中，他之所以「傳奇」，是因為諸多在我們看來非常矛盾、又不可思議的江湖豪門恩怨，都和諧地交融在他的生命中：

納蘭容若，清代著名詞人，他的詞以小令見長，多感傷而專情，間有雄渾之作。也能詩。有《通志堂集》，詞集名《納蘭詞》，有單行本。一個多情的翩翩公子，天生超逸脫俗。善騎射，精搏擊，是滿族正黃旗御前一品侍衛，他武將的骨子裡裝著一個多情的文人。他曾說：「我是人間惆悵客，不是人間富貴花。」金階華殿，錦袍鼎食沒有讓他感到快樂，反而成了他此生的負累。

他一生以風雅為性命，落拓無羈，結交於世落落不合的布衣文人。他筆墨函硯，吹花嚼蕊，以真心之字，訴衷情之心。紅顏知己，初戀情人，恩愛嬌妻……他經歷過許多刻骨銘心的感情生活，然而，她們又漸次離他而去。他始終還是一個惆悵寂寞的人。 縱觀納蘭的一生，卻充滿了曲折和浪漫。他的才華在皇城之內，舉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一生豁達而熱衷交友，於是，顧貞觀、曹寅、朱彝尊等，紛紛成為他府上的座上賓。他與康熙關係緊密，數載的陪同和南巡、北巡，逐漸增長了他的見識，開拓了他的視野。

他出身顯赫，父親是前清一代權相納蘭明珠，康熙皇帝是他的表兄，榮華富貴眷顧拾得，他卻自詡不是人間富貴花，打心底里排斥，蔑視這一切，因而過的並不快樂，他天性聰穎，擁有史學家口中「最理想的人格」——文武合一。因為精於騎射，在康熙身邊擔任一等武官，骨子裡卻是個敏感細膩、才氣萬千的文人，他是地道的滿族八旗子弟，卻毫無紈絝之氣，又痴迷於漢族文化，結交的也都是漢族落拓布衣文人，並且甘為他們兩肋插刀，千里赴義。

但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雖然人在仕途，卻一生為情所累，為愛所苦。納蘭性德雖然只有短短三十一年生命，但他卻是清代享有盛名的大詞人之一。在當時詞壇中興的局面下，他與陽羨派代表陳維崧、浙西派掌門朱彝尊鼎足而立，並稱「清詞三大家」。然而與之區別的，納蘭性德是入關不久的滿族顯貴，能夠對漢族文化掌握並運用得如此精深，是不得不令人大為稱奇的。《春明外史》中，被尊稱為現代文學史上的「章回小說大家」和「通俗文學大師」張恨水寫到過一位才子，死於三十歲的壯年。指的就是納蘭容若，其友慟道：「看到平日寫的詞，我就料他（張恨水）跟那納蘭容若一樣，不能永年的……」

第一段少年情動是一場青梅竹馬的表親之戀。那是一個少年第一次剎那懵動，純真而熱血。納蘭與表妹兩小無猜，相知相愛，私訂終身。世事難料，卻被康熙鍾情於他的表妹，被選入宮，皇命難違，納蘭目送心上人進宮為妃，是他一生的痛，是他一生憎恨權貴的根源，他短暫的一生喜悅策馬江湖，漂泊在外的最大原因。

納蘭為此悲傷不已，愛人遠去，如若相會，只能在天河裡遙遙相望了。他的愛和深情，從此就像他在詞里寫的，註定了漂泊，再也沒有歸期：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畫堂春》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減字花木蘭》

據說「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也是講他與表妹之間這段刻骨銘心的初戀。人生若只如初見」短短一句勝過千言萬語，剎那之間，人生中那些不可言說的複雜滋味都湧上心頭，讓人感慨萬千。開篇一句起到統領全詞的作用，其餘七句都是為了迎合這一句而存在，同時這一句也代表了容若的夢想：人生如果總像剛剛相識時那樣的甜蜜，那樣的溫馨，那樣的深情和快樂，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納蘭容若傷的，是愛情的美好又轉短暫；納蘭容若悲的，是情愛的璀璨又轉凄涼！

第二段是一場父母包辦的政治婚姻。天性不羈愛自由的納蘭性德，卻能與溫婉賢德的盧氏心魂相守，伉儷情深。不幸的是，僅三年後，盧氏便亡於難產。年輕的納蘭飽嘗喪妻之痛，悼亡之音由此破空而起，成為納蘭詞乃至中國詞史上拔地而起的高峰，後人不能超越，連他自己也再難超越，比如：

南鄉子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檐夜雨鈴。

——納蘭容若《南鄉子·為亡婦題照》

浣溪沙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長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深夜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第三段是納蘭性德對江南才女沈宛的愛。那是一個詞人不顧身份地位懸殊，對一個紅顏知音交付自己所有的真性情，是一種靈魂的奉獻。但因權貴父親反對，兩人被迫分離。自古多情傷離別，歷經生離死別之苦的納蘭，在沈宛離開後的一年，抱病與好友一聚，一愁一詠三嘆，而後一病不起，三十一歲的最美生命戛然而止。匆匆閃耀的一生猶如煙花絢爛閃耀，亦如他的詞：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浣溪沙》

夜紅樓，天上人間一樣愁。

──《減字木蘭花 》

這就是納蘭，一位多情、深情，又敏感的男子。滿腔愁苦，轉過身才發現，自己是如此可憐，竟然連哭泣似乎也毫無價值。殘雪冷，花屏冷，月光冷，心更冷。他能做的，只能像你我一樣，在腸斷心碎之後，「憶平生」了。一個生命若有愛，便不蒼白。雖然「過慧易折，情深不壽」的劫數來得太早，但他終究留下了「家家爭唱飲水詞」的傳世之作，以及「納蘭心事幾人知」的困惑。

人們困惑這位公子，何以集貴族風流與江湖氣質於一身？何以集絕世才華與悲劇情感於一身？更困惑他和《紅樓夢》之間千絲萬縷的關聯——乾隆末年，和珅將《紅樓夢》手稿上呈給乾隆皇帝，乾隆讀後曰「此蓋為明珠家事作也」，乾隆口中的「明珠」正是納蘭性德之父納蘭明珠。加之納蘭性德本人與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同為康熙侍衛8年，交情深厚，而曹雪芹的《紅樓夢》又確實受到了納蘭性德的影響，因而「納蘭性德是否就是賈寶玉的原型」這一問題一直被後人津津樂道，也至今都是紅學研究中的一個焦點話題。

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有這樣一句話：「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意思是只要有人煙的地方，就一定有人在唱柳永寫的詞。

柳永是誰呢？就是那個寫下「楊柳岸、曉風殘月」這一千古悲秋名句的北宋著名大詞人柳永。這句話便是形容柳詞影響之大、流傳之廣，無人能及。同樣的，納蘭詞之於清代，並不亞於柳詞之於宋代。人謂「誰料曉風殘月後，而今重見柳屯田。」柳屯田即柳永，沒想到在柳永之後的幾百年，還能出現像柳永一樣出色的詞人——納蘭性德，引發「家家爭唱」的轟動效應，令人出乎意料的驚喜。事實上，納蘭性德身後被譽為「清代第一詞人」，他的「納蘭詞」不但在清代詞壇甚至在整個中國詞壇上都極富盛名，在中國文學史上亦佔有光采奪目的一席。

納蘭故去三百多年後的今天，仍有很多人深情迷戀著他，甚至自詡「納蘭一族」。

而國學大師們的讚譽也毫不吝嗇

王國維：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梁啟超：容若小詞，直追後主。

季羨林則在他《我最喜歡的書》中寫到：宋代以後，中國詞的創作到了清代又掀起了一個新的高潮。在這群燦若列星的詞家中，我獨獨喜愛納蘭性德……從藝術性方面來看，他的詞可以說是已經達到了完美的境界。

那麼納蘭作品的魅力究竟何在？讀納蘭詞的人常常忍不住掩卷淚下。那裡面的愁心滿溢，恨不能收，孤傲冷艷，深邃清絕似隨口拈來，卻又深埋著淡泊離世的深情。人們說他是清代文壇的一個奇蹟，字裡行間有一種驚心動魄之美，大抵皆因他總能把原屬個人的愁腸哀怨，擴展為帶有普遍性的人性抒發。就像夢醒時分很喜歡蘇櫻在《納蘭詞典評》中寫的一段話：

「我們喜歡一個人，一本書，一幅畫，一首詩，往往喜歡的不是那人，那書，那畫，那詩，而是從中看到了我們自己的影子。人是一種自戀的動物，總喜歡在別人身上找到與自己相似的地方。」納蘭性德就是這樣一面鏡子，一面適合很多人的鏡子。

世人評價納蘭的作品：「純任靈性，纖塵不染」。遺世獨立的赤子之心，最純真自然的天性，是他所帶給後人關於美的所有來源，是留給我們余香繞指的靜謐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