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與河圖：龍馬的秘密（終）

06-04

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在人間仰望的角度看來，東方蒼龍七宿一年中的運動軌跡，其總體特徵是春夏半年日落之後從東方升起，所以夜晚可見；秋冬半年日落之時也跟著星墜西山，夜晚的星空看不見蒼龍七宿。

事實上，東方蒼龍七宿這種東升西落的運動每天都在上演，只不過升上天空的時間有時在夜晚，有時在白天。

換句話說，相對於人間的觀測，天上這條巨龍有兩大重要現象：

一是蒼龍與銀河的位置關係，蒼龍之尾，即其尾宿和箕宿，落在銀河裡。

二就是蒼龍的東升西落，如果白天東升夜晚西落，人間自然看不見。如果夜晚東升，那麼當蒼龍七宿全都升上天空的時候，我們就能看見銀河從龍尾的位置穿過，就好像蒼龍出水一樣。

一

《易經》開篇是乾卦，其爻辭曰：

初九：潛龍，勿用。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上九：亢龍，有悔。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乾卦六個爻加上用九爻，一共有七個爻，其中只有三爻和四爻沒有明確提到龍，而四爻的「或躍在淵」，貌似也說的是龍。

所以，乾卦共有六個爻都有龍：潛龍、見龍在田、躍淵之龍、飛龍、亢龍、群龍無首。

《易經》文字簡奧古質，詞約義豐，很難讀懂。不過，如果你知道了東方蒼龍七宿的運動特徵，那麼，乾卦的爻辭，就一點也不深奧了。

從潛龍到飛龍再到亢龍，這不就是蒼龍七宿每天都在上演的東升西落么？

蒼龍七宿還未從東方升起，也就是處於地平線以下，這時候就是潛龍，潛伏在地底，我們看不見。

隨後蒼龍七宿漸漸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最先露出來的，是角宿的兩顆星，這兩顆星又稱為天田星，這就是所謂「見龍在田」，見通現，即出現。

蒼龍七宿的角宿又稱天田星，如《隋書·天文志》所載：「角北二星曰天田。」

或躍在淵，淵是什麼？當然就是銀河了。此時的蒼龍七宿已經全都升上來了，尾宿和箕宿就在銀河裡面，猶如蒼龍躍水而出，頭和身子在外面，尾巴還在水裡。

然後蒼龍七宿繼續由東向西運動，上升到天空的最高處以後就會逐漸向西方下落，就像從清晨到正午，太陽不斷升高，正午過後，太陽開始西落。

蒼龍七宿升上天空，這就是飛龍在天。

過了天空的最高點後開始龍頭朝下逐漸西沉，這就是亢龍有悔。

當蒼龍七宿開始西沉，最先落下去的是龍頭位置的角宿二星，這就是群龍無首。為什麼是群龍？因為乾卦每一爻都是一條龍。

隨著地球的自轉，蒼龍七宿每天都在這麼東升西落地循環，乾卦的爻辭不就是對這一現象的白描么？

以天為單位，蒼龍七宿的東升西落與乾卦的描述完全吻合。

如果以年為單位呢？也是一樣。

春分前後，蒼龍七宿在日落以後開始升起，到第二天天亮日出時，蒼龍七宿仍然還沒有落下去。

上圖為2016年3月21日（20日為春分）在廣州所看到的凌晨時分的天空，這天的日出時間為6點30分，此時連角宿都還沒有落下去（圖中右側白色圓圈處）。

所以，當清晨的時候觀測到蒼龍七宿的角宿，說明春天到了。角宿是觀測農時的一個標誌，所以又被稱為農星。

如前所述，之所以角宿還被稱為天田星，與農星的別稱來歷其實差不多。

因為當春天來臨又到一年耕作的時候，這是判斷農時的標誌，所以稱其為農星；而春耕的開始，得由天子也就是後來的皇帝，親自下地扶犁翻耕作為起點（犁還沒有發明的時候用耒耜），天子所耕的這塊地叫籍田，屬於天子的田，當然就是天田了。

蒼龍晨見則春耕開始，這就是「見龍在田」。

天子不僅要率諸侯或群臣下地親耕，還得齋戒沐浴虔誠祭祀，如元代張晏注《漢書·郊祀志》：「龍星左角曰天田，則農祥也，晨見而祭之。」

秋分以後，蒼龍七宿隨著日落而西沉，當天色漸晚，夜幕中能看到星星時，蒼龍七宿的龍頭已經沉入西山，這就是群龍無首。

秋風起，正是豐收時節。一年的辛勤耕耘，在群龍無首到來的時候，終於該收穫了，所以，「群龍無首，吉」。

倘若遇上災年，群龍無首當然就不會是吉而變成凶了。

秋分過後，逐漸進入冬季，蒼龍七宿從西邊落下去的時間越來越早，到小雪大雪的時候，隨著太陽下山，蒼龍七宿尾巴上的箕宿也跟著落下去，也就是說，此後的夜空，直到春分前後見龍在田，都不會再觀察到天上這條龍了。這就是乾卦初爻所說的潛龍勿用。

二

蒼龍，在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化身為圖騰，而龍的來歷，就是天上的星宿。

蒼龍七宿與銀河毗鄰而居，於是龍與水結下不解之緣，被人類安排去管理水資源。

說到這，再來看龍馬負圖的傳說，就會有完全不同的視角，更有一目了然之感。

所謂龍馬，不過就是龍與馬的合稱，就像蛇被稱為小龍一樣，天子之馬也直接被稱之為龍。

龍馬負圖出黃河，是為河圖。既然龍馬就是龍，龍就是天上的蒼龍七宿，那麼，這條龍所出的就不是什麼黃河了，而是天上的銀河。

龍出銀河，不過就是蒼龍七宿的周天運動罷了。而蒼龍七宿，不過就是二十八星宿的一部分而已。

所以，所謂龍馬負圖，這個圖就應當是以蒼龍七宿為代表的諸天星宿的運動之圖，也就是星圖。

二十八宿分為東南西北四象，之所以將東方蒼龍作為星宿的代表，就因為其運動出沒的時間正好與人間的農時一致，春天是一年的開始，「見龍在田」預示著春耕的到來。

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書《周易·繫辭》，其中的象字都被寫作馬，如「聖人設卦觀象」寫作「聖人設卦觀馬」，「是故吉凶者，失得之象也」寫作「是故吉凶也者，得失之馬也」。

經典之句「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在帛書《周易》寫作「易有大恆，是生兩檥，兩檥生四馬，四馬生八卦」。

太極是大恆，四象是四馬，這說明什麼？

馬就是龍，龍就是蒼龍，蒼龍、朱雀、白虎、玄武，這是四象二十八宿，也就是四馬二十八宿，蒼龍是四象中的帶頭大哥，所以用龍代指所有星宿，在天為龍，在地為馬，所以最後就用馬來代指。

所以，所謂兩儀生四象，這四象的原始含義，就是蒼龍、朱雀、白虎、玄武，這四象是二十八星宿，也代表春夏秋冬和東南西北。

帛書《周易》的大恆就是太極，而這個大恆是什麼？

恆，恆久，永久。四象即星宿，按同樣的天文邏輯來說，星象里什麼是不變的？當然就是二十八宿繞著旋轉的北極星了。

所以，所謂太極圖，按帛書的語言就該稱為大恆圖，也就是諸天星宿繞北極旋轉的星象運動之圖。

《尚書·顧命》記載：成王將崩，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

由此可見，西周初期的成康之治這一時期（周成王是周武王之子），周天子手裡還有河圖。

河圖與天球同列，望文生義的話，天球就是渾天儀一類的宇宙演示模型，這應該是再合理不過了。

顯而易見，河圖大概就是使用天球的說明書。

周成王駕崩於公元前1083年，孔子生於公元前551年，前後相距500年，到孔子的時候，河圖已經成了傳說。

這也不難理解，天文星象與制歷授時從來都是政權合法性的象徵，由此而來的河圖自然是王室秘藏之物，不可能昭告天下。

到春秋時期，周天子勢微，諸侯們蠢蠢欲動，漸生問鼎之志。

《左傳·宣公三年》載：「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於雒，觀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

楚莊王派兵征剿陸渾，經過洛陽地區時，周天子派使者去慰問，然後楚王向他打聽九鼎的大小輕重。

九鼎，即大禹定九州後所鑄的九鼎，是國家權力的象徵，楚王問鼎，就是要取周天子而代之的意思。

春秋戰國，幾百年紛亂之後，隨著周天子的衰落，河圖也就不知去向了。

事實上，就算春秋時期的周王室還保存著河圖，恐怕孔子也並沒有資格和機會得以看到這種王室秘辛。

那麼，諸天星宿的運動也就是圍繞北極星的旋轉，如果把我們現在說的太極圖說成是這種運動的抽象化，貌似也很形象，如果再有一個居中不動的北極星，就更加靠譜了。

如前文所說，史前時期的出土文物中確實有這樣的圖形，如石家河陶紡輪上的圖案（公元前2600年-公元前2000年，詳見《神秘徽標：尋找五千年前的太極圖》）。

當然了，太極圖就是河圖，這仍然只是一種極具可能性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