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蝴蝶谷

06-04

相約蝴蝶谷

【聯合報╱文／范道庄】

2010.03.10 04:32 am

幻想自己是《瘋台灣》的美麗女主持人Janet，看她一身時尚戶外休閑裝扮、瀟洒又輕鬆捕抓蝴蝶的身影，讓我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現，使命必達……

「大姊，你是出國旅行嗎？我們要過的是弔橋不是空橋耶！」在大伙兒的笑聲中，我拖著塞到爆的大旅行箱，明明吃力卻故作輕鬆的走過搖搖晃晃的弔橋，再走進林間小徑。我一邊閃躲路上小石頭，還得不時清理夾進輪子的枯枝雜草，奮力前行。這幅景象，不禁讓人想到電影《金髮尤物》的女主角，進了保守哈佛法律系，還是堅持穿一身粉紅色。終於走到了基地——一處隱匿在台東深山的紅磚小屋，我們遠道而來，是為參與蝴蝶標放。我把這項美麗的任務，當成是國家地理頻道攝影小組上山下海或遠赴大漠荒野那樣的機會，十分珍惜。為了應付捉摸不定的天氣，帶了禦寒和防熱的衣物，又帶了雨具，加上睡袋、枕頭，怕吃不飽而準備了點心，裝滿整整一箱。別人上山都行囊簡單，我卻拖個行李箱，活像去度假，也難怪領隊會搖頭，以為來了一個天兵。四天三夜的標放活動，基地就是我們臨時的家，除了電源，沒有其它現代化設施。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進出得先穿越河床、遇大雨則必須等水消退至安全界線才有辦法前進的深山中，我們得自己打點三餐，並在河邊梳洗和解決大小號。基地備有三支小鏟子，鏟子不見了、誰不見了，就知道誰去「辦事」了。這種吃喝拉撒睡都在野外進行的活動，行前的確有點懷疑自己是否能過這種原始生活？但幻想自己是《瘋台灣》的美麗女主持人Janet，一身時尚戶外休閑裝扮，瀟洒又輕鬆捕抓蝴蝶的身影，讓我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現，使命必達。標放的目的是為了記錄蝴蝶越冬的習性，作為學術研究基礎資料。領隊山豬說，去年88水災將台東每條河道沖刷成滾滾大河，如今洪水消退，留下滿目瘡痍，蝴蝶棲地也因此受創。因為棲地遭到破壞，今年的蝴蝶數量遠不及以往。過去基地附近處處可見蝴蝶飛舞，不用跋山涉水就可標放，而今基地周遭卻只有稀疏蝶影。即便如此，我們熱情不減，知道萬千蝴蝶仍在山中棲息，相信還是會有美麗的邂逅。蝴蝶成群掛樹上遠望如片片枯葉第二天起，我們依據天氣變化，追著蝴蝶行蹤，安排行程。不變的是，早上先坐四輪傳動車一路顛簸，待領隊確定地點後，再徒步前往棲地。陰鬱天色中，一行人走在滿布大小石礫、望不見盡頭的廣闊河床中，頂著凜冽寒風前進，只為一個美麗的約定。環顧四周，被洪水沖塌的河岸邊，樹根裸露，許多樹木因為砂石堆積，一半埋在土石中，巨大漂流木則靜靜躺在河底。這幅蒼涼景象，偶爾路過的旅人，彷佛也聽到它們訴說著不久前經歷的滄桑與折磨。為了保護蝴蝶，棲地入口十分隱密，若沒有領隊帶路，根本不知要從哪裡進入。每每走過一大段路後，以為到了目的地，才知還得再爬一段山路，才能到蝴蝶聚集的山谷。因為人跡罕至，所謂山路，往往是一段險峻的陡坡或巨石層層堆棧的干河谷，不是得翻越大石、跨過小溪，就是得攀扶身旁樹榦，或是抓著地面樹枝，才能往上爬或向下走。領隊山豬說，要像狗爬那樣才能過關。手腳並用的我，更像攀爬在山坡上的壁虎，但手掌腳底沒有吸盤，常常因抓不到附著物，擔心隨時會四腳朝天。美麗外景女主持人的幻影早就拋到九霄雲外。「蝴蝶！」夥伴的驚呼聲，頓時驅散了埋頭趕路的緊張。抬頭看天，滿天蝶影盤桓飛舞，樹梢上也停歇著一隻只蝴蝶，成群掛在樹上，遠望會誤以為是片片枯葉。牠們受到驚擾，紛紛飛起。我們來到了蝴蝶谷。為了和蝴蝶相遇先經歷艱苦追求在領隊指揮下，七手八腳的搭起蚊帳，作為臨時的蝶屋。他去捕蝶，我們則忙著記住口訣「小紫點一邊、圓翅兩邊點、斯式有三點、端紫亂亂點」，一邊還得按捺住欣喜的心，趕緊記住各類紫斑蝶的特徵，就怕待會兒標記時辨識錯誤，提供不正確的數據，誤了學術研究。「哇！」又一聲驚呼，捕撈網中的蝴蝶放進了蚊帳里，我們輕手輕腳的抓住蝴蝶，小心翼翼的在薄薄的翅膀上，寫下代號及標放日期，量翅長並辨識其種類及性徵，記錄完全之後便將其釋放。望著手中不及半隻手掌大的蝴蝶，牠們的翅膀多有破損，有的則斷裂，鱗粉也大量掉落。不解牠們如此嬌小脆弱，為何能飛越千山萬水？牠們得躲過天敵、捱過寒冬，面對大自然的險峻挑戰從不退縮，依據至今人們仍無法完全了解的生命密碼，按四季律動過著精採的一生。而我能幫上忙的，也只是為牠們記錄此刻行蹤。因為志工朋友的邀約，我有機會在一月實際參與紫斑蝶標放。加入行動，是希望為「台灣永續的環境」努力，並讓「漫天飛舞的感動」持續不斷在「曾經」擁有美麗豐富生態的寶島流傳。而山中數日彷若世上千年，如今回想，追蝶，真是浪漫又艱辛的旅程。也許為了和蝴蝶相遇，勢必得先經歷一段艱苦追求，才能和這紫色小精靈共享短暫美好時光。這段等待，彷佛有著前世姻緣，那曾經在我手中標放的蝴蝶中，說不定有梁山伯和祝英台幻化而成的身影呢！

註：台灣的紫斑蝶，每年春天會飛越200多公里，從台灣南部飛到中北部。冬天，數百萬紫斑蝶則躲在東部或南部幽谷，等待春天呼喚。紫斑蝶舞動翅膀時，蝶翼上的鱗粉經由陽光折射，會因為角度的不同，而呈現或淡紫、或艷紫、或亮藍的夢幻紫色光彩。有著美麗身影的台灣紫斑蝶，這幾年也登上國際舞台，被列為兩大越冬型的蝴蝶之一（另一種為墨西哥帝王斑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