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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講女人的故事

男人愛講女人的故事。而這些故事千百年來說來說去,無論怎樣花樣翻新,骨子裡還是老生常談。大概是因為男人們在講這類故事時的心態並無改變。

總有些流行的社會學或醫學的道理告訴我們:男孩生來就爭強好勝,女孩則從小就細膩乖巧。男性荷爾蒙司進取精神,促使男人去投入,去競爭,去搏鬥。而女性荷爾蒙則賦予女人養育的功能和一對一的社會責任。雖然不少男人具有女人氣質,反之亦然,但在無論中西的文學傳統中,女人大抵是被當成一個整體來看待的。而這一整體又可分為兩大類:一類為玩物,另一類為妖物。第一類專供感官享受,隨時可予取予求。這類女人在《阿拉伯天方夜譚》和中國古典詩歌中最具典型。除了性特徵外,她們大都面目輪廓不清,稟性一貫嬌弱順從。後一類是禍水式的造物,此乃中國神話中的狐狸精及西方神話中的美杜薩、潘多拉之輩。她們自然一向狡詐、不忠。

(天方夜譚故事插圖) 而多一點個性多一點魅力的女性形象,換句話說,在文學中使讀者印象深刻的女性形象,往往是玩物式的女人加妖物式的女人的合成體。這在中國古典文學中俯恰即是,譬如《封神演義》中的妲己、《金瓶梅》中的潘金蓮、《聊齋志義》和《西遊記》中的眾女鬼女妖等。《紅樓夢》里「機關算盡太聰明」的王熙鳳當然也在其中。

(屈原的《九歌》中對山鬼的描繪極盡艷麗華彩之辭。要塑造一個絕世超凡的女性形象,非得加點妖氣不可。)

(女星范冰冰飾的妲己嫵媚有餘,妖氣不足。) 十七世紀法國作家拉封登也對描繪這類女性合成體津津樂道。在他的寓言故事中,女人一旦賣弄風情,就變成了男人手中的玩物;而她們一旦展現才智,男人便成了倒霉蛋。但無論如何,她們都是丈夫的財產,而且個個性慾高漲,逮到機會出軌是免不了的。其中有一個故事講一個畫家要出遠門,臨行前為防不測,在妻子的肚子上畫了一頭驢,並註明:「請勿進入草地。這頭驢是我的。」丈夫走後,妻子便與人通姦。雲雨之時,肚皮上的畫作被破壞了。為了掩飾,那位偷腥的男人便在她的肚子上根據記憶補畫了一頭驢。丈夫回來後,立即指責妻子的不忠。妻子當然否認,哭著喊冤:「難道你沒有看到那頭驢還好好的嗎?」丈夫回答:「驢倒是好好的,可又是誰給它加了一個鞍呢?」

(拉封登寓言故事集的封面。) 拉封登的另一個故事講,一個年輕的女傭向牧師坦白,她常常偷看一個男青年洗澡。牧師嚴厲指責她,說這是對那個男青年的極大侮辱,「用眼睛看了就等於用手摸了,懂嗎?」女傭覺得很委屈。第二天,牧師要宴客,給了女傭一條魚叫她去燒。開宴時,女傭把魚生著就端上餐桌。牧師和客人皆一臉茫然。女傭說:「用眼睛看了就等於張嘴吃了,懂嗎?」 在西方的寓言故事、民間傳說中,略施小計與人偷情的都是女人,男人用不著如此這般地偷偷摸摸,況且講故事的人本身都是男人。 除了拉封登寓言之外,這類女人偷情的故事在更早一些的義大利作家薄伽丘的《十日談》和英國作家喬叟的《肯特布雷故事集》也是精華所在。象那個驢鞍的故事一樣,最便利的模式是那邊遠行的男人剛一腳邁出家門,這邊女人的好戲就要開場。中世紀騎士出征時給女人帶的所謂「貞潔帶」,我看並無實際的社會功能,只不過是講女人故事的靈感所產生的玩具罷了。有一個笑話可權作這類故事的濃縮版:一個青年出門在外一年有餘,每天給未婚妻寫情書一封。回家後發現心上人已經嫁給郵差了。

(《肯特布雷故事集》的封面。)

(《十日談》故事情景插圖。) 在描寫女人狡猾的同時,在添些男人的愚笨作為襯托,也是慣用的寫作手法。這些笨蛋男人往往是種地的、打鐵的、賣肉的等被講故事者所瞧不起的下等人(在薄伽丘、喬叟等人的故事中,女人一碰上裁縫、商人等略有手藝的男人就有點玩不轉)。有個歐洲民間故事說:一個女子獨自遠遊,途中迷了路,只好夜宿一農家(也許是故意的)。由於床不夠用,農夫就讓女子與他的兒子合用一床。憨憨的農夫兒子老大不高興,但也不好違抗父命。是夜,女子輾轉反側,對農夫兒子說:「咱們換換位置吧。我從你身上滾過去,你從我身下挪過來。」農夫兒子回答:「不必麻煩了。我繞到那一邊去就是了。」於是他跳下床,走到床的另一側躺下。片刻之後,女子又提出同樣的要求,農夫兒子仍然堅持下床繞到另一側。第三次時,女子嘆了口氣說:「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農夫兒子一邊向床的另一側走去,一邊嘟嘟囔囔地說:「我當然明白。你要把我的床全都佔了。休想!」

(《十日談》曾長期被列為禁書,其中有些男歡女愛的故事的確有點「黃」。) 還有一個故事說一對牧羊的青年男女在田野里偷情,興奮未消之際,女孩對趴在她懷裡的男孩說:「彼得呀,你的愛讓我兩眼放光,現在我能看到整個世界!」那個獃頭鵝彼得馬上抬起臉來問:「那你看到我昨天丟的羊了沒?」

(著名插圖畫家Aubrey Beardsley筆下的女人機智、俏皮、性感。) 男人講故事對女人的歧視,以及歧視中的自鳴得意、自我開脫的心態自《聖經》一脈相承。《聖經》上說,上帝先造了男人,再造了女人。夏娃是亞當的一根肋骨做的。有了夏娃,亞當的麻煩就來了:正是由於夏娃被蛇引誘先嘗了禁果,人類才有了羞恥之心,或者說邪念,於是便有了原罪。所以人類應當承受生老病死的痛苦作為報應,而女人更理所當然地承受分娩的痛苦作為額外懲罰。儘管上帝事先警告:偷吃禁果會給亞當的生命帶來危險,夏娃還是明知故犯。因為亞當的生命比夏娃的生命來得重要,所以此事對亞當的傷害比對夏娃自身的傷害更大。也就是說,夏娃背叛了自己的男人,於是不忠的女人的歷史變從夏娃開始。

(米開朗基羅所繪的亞當與夏娃。看上去夏娃比亞當有心智得多,而亞當生就白痴的樣子。) 在希伯來語中,夏娃本身就具有蛇的意思。這不禁使人想起中國的《白蛇傳》。雖說此蛇非彼蛇,但無論中外,蛇都算不上什麼高級動物。儘管面對男人的自私、虛偽、狡詐和軟弱,白娘子敢怒敢罵,但對與生俱來的自卑情結的無奈,與夏娃同病相憐。且不論為何無論中外都把壞女人形容為蛇,蛇是卑賤動物的代表,是魔鬼的化身,或者根本就是夏娃們自己。不是嗎?在早期宗教畫中,蛇往往有著女人的頭。夏娃被蛇引誘,而自己又延伸了蛇的功能。無辜的亞當被逐出伊甸園並不是因為夏娃的好奇或不馴,而是因為她對他的性引誘。那隻子宮形狀的禁果從來就是性象徵。至於是什麼果子,《聖經》上沒說。但根據至今還有個吞不下吐不出的蘋果卡在亞當的喉嚨(Adam』s Apple),當是常見的蘋果無疑。

(提香所繪的亞當與夏娃。) 《聖經》開了頭,在以後添油加醋的故事中,夏娃總是襯托亞當之高貴的下賤角色。在比利時的民間傳說中,夏娃是上帝忙著縫製亞當的時候由魔鬼臨時代工而成;在保加利亞,夏娃是上帝用魔鬼的尾巴做的;在德國和南斯拉夫,一條狗把上帝準備用來做夏娃的那根亞當的肋骨叼跑了,上帝趕忙去追,只抓住一把狗尾巴毛,於是只好以此作為製造夏娃的材料;而法國的一個民間傳說更令人稱奇:上帝因為製造亞當而精疲力竭,製造夏娃時草草完工,卻忘記在夏娃身上打洞,於是就委託魔鬼加工。而魔鬼也懶得去做,便吩咐四個幫手去干。他們是:木匠、泥瓦匠、石匠和補桶匠。笨木匠一刀揮去,在夏娃身上砍了一道裂縫,使至今仍流血不止。於是泥瓦匠連忙在裂縫兩邊築起堤壩進行圍堵。石匠的手藝也好不了多少,他把馬桶建在了客廳隔壁。補桶匠只好修修補補,好讓大水小溪各行其道。 在古希臘羅馬神話中,夏娃們也大都是禍根或替罪羊一類。譬如潘多拉,地上的第一個女人,就是夏娃的直接對應物。普羅米修斯盜天火給人類後,主神宙斯大怒,命火神赫淮斯托斯用粘土做成一個女人,取名潘多拉,意為「萬能女人」。雅典娜賦予她美貌,阿佛洛狄忒賦予她性感,赫耳墨斯賦予她智慧。宙斯深知普羅米修斯不會被誘惑,於是將潘多拉送給普羅米修斯的兄弟厄庇墨托斯。厄庇墨托斯不聽兄弟勸告,娶潘多拉為妻,並打開潘多拉隨身帶來的盒子。盒子一開,裡面裝的疾病、瘋狂、罪惡、嫉妒等禍患一齊飛出,唯有希望留在盒底。從此人間禍患無窮。潘多拉的盒子與夏娃的禁果(以及《紅樓夢》中賈瑞的那張一面是王熙鳳一面是骷髏的風月寶鏡)同樣帶著女性的體溫,同樣帶著魅力,帶著凶兆。然而無人追究亞當和厄庇墨托斯的責任,都是女人惹的禍。

(畫潘多拉和她的盒子的畫家不在少數,僅選三張在此。)

(這個公元前五世紀的陶器畫描述了潘多拉故事中的兩個場面:左邊是宙斯派赫耳墨斯將潘多拉送給厄庇墨托斯。赫耳墨斯告別宙斯時左手舉著一束花,大概是前去送禮的意思。右邊的兩人站著的是赫耳墨斯,他驚訝地看著潘多拉從地面緩緩升起。她是帶給人間的「禮物」。) 「壞女人」名單中少不了莎樂美。她的故事很有戲劇性,歷來是畫家、戲劇家、小說家、音樂家得意的題材。猶太王希律的女兒莎樂美愛上曾為耶穌施洗的施洗約翰,但後者卻對那個女人不感冒,讓她恨得牙根痒痒。莎樂美擅長舞蹈。有一次在父親面前翩翩起舞,使得希律大悅,開口說莎樂美可以要求任何一件東西作為獎賞。於是莎樂美趁機說她要施洗約翰的人頭。這下可茲事體大,希律明知上了女兒的當,但國王一諾千金,不好反悔,只得命手下人把施洗約翰宰了,把頭作為禮物交給莎樂美。

(這下莎樂美可以吻到施洗約翰的唇了。) 比她們更壞的當數美杜薩,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妖怪。她奇醜無比,根根頭髮都是條條盤纏的蛇。你只要看她一眼,馬上就變成石頭。巨人阿特拉就是親眼目睹了美杜薩的尊榮而變成了一座大山,鬍鬚和頭髮變成森林,頭顱變成山頂,在世界盡頭頂著天上的繁星。現代人常用他身托地球的形象裝飾地圖集,故稱地圖集為「阿特拉斯「(Atlas)。後來,還是帕耳修斯憑藉雅典娜給他的盾牌,看著盾牌上的影子才把美杜薩殺死的。

(帕耳修斯手刃美杜薩) 女妖們真是各有各的高招。美杜薩靠得是形象,而地中海上人身鳥足的海妖塞壬靠得是聲音(所以今天人們把警報聲叫「siren」)。

(塞壬是美艷的死神。) 塞壬用美妙的歌聲引誘航海者觸礁毀滅。奧德修斯經過她們的島嶼時,用蜂蠟堵住同伴們的耳朵,並讓他們把他自己綁在桅杆上,這樣才免遭誘惑。

(這兩幅是描繪塞壬誘惑奧德修斯的同一場景。) 然而,奧德修斯和他可憐的同伴們躲過初一逃不過十五,就象《西遊記》中好吃的唐僧肉被每一地的女妖惦記著。在另一個地中海小島上,女妖喀爾刻把奧德修斯的同伴統統變成了豬,奧德修斯是憑一棵仙草才幸免於難。為了使同伴們能夠恢復原樣,他不得不答應在海島上與喀爾刻同居一年。儘管他有護身符,況且女妖還用得著他作性工具,不會把他怎麼樣,奧德修斯仍然膽戰心驚,草木皆兵。在與喀爾刻上床前,他還求她發誓,不要讓他第二天一早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一頭剛交配過的豬。風雨飄搖的孤島無時不籠罩在女妖的恐怖之中,奧德修斯度日如年,與喀爾刻睡覺變成一樁毫無樂趣的苦差事。只可惜他並不象《西遊記》中那位一次次熬過女妖脅迫引誘的唐三藏那樣清白無辜。

(女妖喀爾刻把奧德修斯當成了她的性奴。窗外奧德修斯德的同伴都被變成豬。從畫面中奧德修斯偷偷半抽出寶劍來看,他與喀爾刻纏綿的日子實在不好過。) 當然在希臘神話中也不乏作為玩物、工具或戰利品的女性。宙斯的闊兒子拉達曼堤斯的財寶被竊。為了捉住竊賊,他令女兒到妓院拉客,為的是聽嫖客們吐露他們的得意經歷。不料女兒食髓知味,在妓院里如魚得水,早把老爸的使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最後跟著竊賊私奔去也。 另一段故事說伊阿索斯要求向他的女兒阿塔蘭塔求婚者與她競走,勝者可立即娶親,敗者則就地砍頭。於是不知好歹白白丟了腦袋者不在少數。希波墨涅斯聽了阿佛洛狄忒的主意,在比賽途中丟下阿佛洛狄忒給他的三個金蘋果。阿塔蘭塔因撿拾金蘋果耽誤了時間,敗給了希波墨涅斯。於是伊阿索斯只得將女兒嫁給了希波墨涅斯。一天夫妻二人忘乎所以,誤入穀物女神的殿堂,象美猴王進了幡桃園一樣在裡面盡情作樂,結果觸怒了穀物女神,便把這對男女變成獅子,驅使他們為她駕車。

(以這個故事為背景的街頭雕塑。) 天王宙斯,眾神之王,奧林匹斯山的統治者,最出名的還是他風流成性。他的女人可真不少,隨處撒種,後代多得數不勝數。赫拉明明是他的妹妹,卻強娶為妻,以致她瘋狂變態,被稱為「復仇女神」。

(宙斯與赫拉。) 阿爾戈斯王聽說他將來會被他的女兒所生下的兒子殺死,很是害怕。為了免於女兒達娜依懷孕生子,就把她鎖在一個銅塔里與世隔絕。宙斯前來化作金雨與達娜依約會,也就是在她頭上潵了泡尿(故後有「goldenshower」之說)。宙斯的「甘霖」竟使達娜依受孕,隨後生子帕耳修斯,也就是手刃美杜薩的那位。帕耳修斯喜歡扔鐵餅來顯擺自己的肌肉。有一次他大膀子一甩,居然梆當一下砸死了外祖父,竟一語成讖。說來還是宙斯的「金雨」種下的禍根。

(達娜依承接宙斯的金雨。) 宙斯與記憶女神摩涅莫緒涅連續尋歡九個夜晚,因此生下九個女兒,稱為九繆斯。每個繆斯各自掌管一個藝術或學科門類。九個繆斯整天無憂無慮地在太陽神阿波羅的帶領下翩翩起舞。

(九個繆斯圍著阿波羅快樂起舞。) 美女賽梅樂懷了宙斯的種,這讓宙斯的老婆赫拉懷恨在心。於是她喬裝成一慈善的老婦接近賽梅樂。毫無戒心的賽梅樂向赫拉吐露心曲,說她對宙斯朝思暮想。赫拉假裝不相信,並表現出嗤之以鼻的樣子,說你應該先見見他的真面目再說。後來賽梅樂再與宙斯約會時就要求他別老扮成個美男子來討好她,有本事就顯個原型,這才能使她相信他的神力。宙斯開始很不情願,但坳不過賽梅樂的要求,於是電光一閃,顯了原型。賽梅樂一看,原來宙斯就是個糟老頭子!一下就魂飛魄散,嚇死了。宙斯則對香消玉損並無惻隱之心。他趁著死者體溫尚存,剖開肚子,取出胎兒,將其縫進自己的大腿里。沒過多久,酒神狄俄尼索斯就從宙斯的大腿誕生了。

(宙斯嚇死了賽梅樂。) 宙斯不但會從腿上產子,還從腦袋上生過呢。墨提斯是宙斯的第一個妻子。她懷孕後宙斯聽先知說這個孩子將來比宙斯還要威武。宙斯聽了很害怕,就哄騙妻子變成一隻蒼蠅,宙斯趁機將其一口吞下,企圖殺死母子。但沒想到已經為時已晚,墨提斯繼續在宙斯的肚子里做她的孕事,並在那裡縫製戰袍,打造盔甲,乒乒乓乓地弄得宙斯好不痛苦。就這樣過了一定時日,戰爭女神雅典娜就從她爹的腦袋上一下蹦了出來。出來時就已經成人,全身盔甲披掛。

(雅典娜從宙斯的頭上誕生出來。) 河神的女兒伊娥曾是赫拉的首席女祭司。宙斯藉機接近伊娥,與其勾搭成奸。一次他們正在歡好,差點被赫拉一頭撞見。宙斯匆忙把伊娥化身為一頭白色的小母牛。但早已被赫拉暗中看到。赫拉故意要求宙斯把小牛送給她。宙斯心裡有鬼,只好答應。赫拉明命巨人阿爾戈斯看管伊娥。阿爾戈斯有一百隻眼睛,任何時候總有眼睛是睜著的。宙斯覺得就這樣輸給老婆有點窩囊,於是就派赫爾墨斯解決此事。赫爾墨斯給阿爾戈斯哼哼最乏味的歌,吹奏毫無強調的曲子,結果居然把阿爾戈斯哼哼著了,一百隻眼睛都閉上了。赫爾墨斯趁機殺死了阿爾戈斯。赫拉得知後氣得半死,把阿爾戈斯的眼睛都挖出來縫在孔雀身上,又派一隻大牛虻不斷地追逐騷擾伊娥變的小母牛,使片刻不得歇息,最後一路逃到埃及。在埃及宙斯把伊娥最終恢復人形。

(魯本斯所繪赫爾墨斯使看管伊娥的阿爾戈斯睡著了。) 美女卡麗斯苔崇拜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發誓全心獻給她,因此決定保持貞潔,終身不嫁。而阿爾忒彌斯的老爸宙斯偏偏看上了她,化身為自己的女兒月亮女神來與其約會,來了一場同性戀,並使毫無設防的卡麗斯苔珠胎暗結。這又使赫拉醋性大發,把卡麗斯苔變成了一隻熊。後來卡麗斯苔的兒子在獵熊時差點把他媽一箭射死。為了悲劇再次發生,宙斯把母女二人送上了天,化為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

(宙斯化作月亮女神來與卡麗斯苔展開一段同性戀。) 說起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又得講到另外一個故事。美女勒托懷上了宙斯的孩子。惱羞成怒的赫拉禁止她在任何乾燥的土地上以及任何陽光照得到的地方產子。結果勒托找到了一個漂流的島嶼生下一對著名的龍鳳胎。首先生下女兒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沒有什麼麻煩。但這時被赫拉發現,迅速劫走了司生育的女神。結果這下可苦了勒托,搏鬥了九天才生下兒子太陽神阿波羅。靠這對龍鳳胎這位默默無聞的母親從此大大地有名。

(希臘郵票上的勒托和她著名的孿生子女: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和太陽神阿波羅。) 宙斯又看上了另一美女歐羅巴,化身為一隻白牛混在牛群里接近歐羅巴。正在採花的後者忽然發現了這隻溫順漂亮的大白牛,就伸手撫摸它,隨後就騎到牛背上。這下給宙斯來了機會,撒腿就跑。載著歐羅巴跑到海邊,又跨海來到克里特島,使歐羅巴無法逃走,只得委身於宙斯,為宙斯生了三個兒子,其中包括上面提到的拉達曼堤斯。

(宙斯化身大白牛劫持歐羅巴。) 最使宙斯心旌搖曳的當屬海中仙女、斯巴達皇后麗達。宙斯化作一隻天鵝,投入麗達的懷抱,並趁機強姦了她。當天夜晚麗達又與其夫溫存。後來生下兩隻蛋,每隻蛋都有雙胞胎。一對雙胞胎是麗達的丈夫斯巴達王的後代,為凡胎;另一對則是宙斯的後代,半人半神。

(麗達與天鵝。) 這對宙斯的半人半神雙胞胎其中之一就是美女中的美女海倫。她既有神的超凡,又有人類敢愛敢恨得世俗感情。她的降臨使諸神為之抓狂,縱然犧牲家園、親人、國家乃至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經過爭奪,由斯巴達王墨涅拉厄斯占其為妻。後來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借阿佛洛狄忒之助,乘機將她拐走,從而引發特洛伊戰爭,烽火連天,一打就是十年,成為荷馬史詩《伊利亞特》的主軸。

(特洛伊戰爭。)

(帕里斯與海倫。) 帕里斯戰死之後,海倫又委身於帕里斯兄弟的懷抱。特洛伊城被攻陷後,她又重投前夫墨涅拉厄斯的懷抱。

(佔領特洛伊城後,墨涅拉厄斯終於找回海倫,又把她帶走。這就是特洛伊戰爭的全部因果。) 海倫一向處於颱風眼之中,風雨不沾身,冷眼旁觀諸神為了爭奪她拼得死去活來。她似乎跟誰走嫁給誰都無所謂,因此也犯不著為某一個男人做出大犧牲。她與帕里斯私奔只是隨緣,同他並無轟轟烈烈的戀情,而且常吃後悔葯。最後回到墨涅拉厄斯的懷抱也無重逢的激動。

(從這幅陶器畫中就可以生動地看到,在暴力、公義、愛情的爭奪中,海倫居於其中,卻表現出很無辜的樣子。) 多年後,硝煙散盡,墨涅拉厄斯酸溜溜地回憶起當年希臘人藏在大木馬里進入特洛伊城後,海倫竟幫助敵人特洛伊人,假裝希臘戰士們的妻子的聲音呼喚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幸虧希臘人未中計,在木馬里默不作聲,因而未被發現。不然真會因為海倫的背叛壞了大事,那樣「特洛伊木馬」在歷史上不會成為戰爭的範例,反倒是希臘人的笑柄了。就在墨涅拉厄斯感慨萬千地向她講述這些往事時,海倫依然聽得無動於衷。

(特洛伊木馬。) 誠然,海倫無需對特洛伊戰爭負多少個人責任。她歸根到底只不過是榮譽爭奪賽上高懸的獎品而已。特洛伊戰爭的最初起因還是那隻刻有「給最美麗者」字樣的金蘋果。女神赫拉、雅典娜和阿佛洛狄忒都想將其歸為己有,於是請美男子帕里斯來評判。她們分別以榮譽、富貴和美女來賄賂帕里斯。帕里斯自然是要美女,於是把金蘋果判給了阿佛洛狄忒。有夫之婦海倫便被拉來給帕里斯作為回報,特洛伊戰爭由此而來。

(帕里斯為了得到美女把金蘋果交給阿佛洛狄忒。) 這位阿佛洛狄忒,也就是羅馬神話中的維納斯,掌管一切生物的性愛、婚姻和生育。

然而就是她卻屢屢以破壞他人的幸福為能事,而自己的私生活也是一塌糊塗。這也許是因為嫁了個丈夫竟是個奇醜無比的瘸子鐵匠而憤世嫉俗吧。(僅憑這點幽默,就足以使人把盲詩人荷馬佩服得五體投地。)阿佛洛狄忒與戰神阿瑞斯勾搭成奸,自以為得計,不奈被丈夫赫淮斯托斯設計捉姦在床,一網成擒。當赫淮斯托斯一瘸一拐地將囚在網裡的男女拉到眾神面前討公道時,眾神只覺得很好玩。赫耳墨斯說他真希望網裡的不是阿瑞斯而是他自己。

(阿佛洛狄忒的老公赫淮斯托斯是個打鐵的。) 阿佛洛狄忒打起仗來倒是身先士卒,在特洛伊戰爭中與男子們一樣投入。大概是她自知對這場戰爭負有直接責任,所以決意要善始善終吧。在史詩《伊利亞特》開始時,希臘人圍困特洛伊城已有九載,海倫也早厭倦了困坐愁城的日子,但阿佛洛狄忒仍強迫她繼續委身於帕里斯。後來希臘人於特洛伊人同意以墨涅拉厄斯與帕里斯單獨決鬥的方式結束戰爭。決鬥中墨涅拉厄斯打敗帕里斯。國讎家恨,此時不報更待何時?當他正要一舉了斷情敵的性命時,阿佛洛狄忒迅速將帕里斯藏進雲中,送回特洛伊城。然後她又化身為一老農婦,活象一個童話中的老巫婆,把海倫帶到帕里斯的床前。海倫已對帕里斯了無興趣,更何況他此時又是個敗戰的可憐蟲。但阿佛洛狄忒又一次威脅恫嚇使海倫就範。當公子哥又開始在柔軟的床上享受神賜玩物時,此時此刻,那位受傷的勝利者和丈夫仍然匍匐在戰場上,拚命在尋找他的對手和理應歸還給他的女人。

(墨涅拉厄斯與帕里斯決鬥沙場。) 這一場面,在現代人看來,實在是夠驚心動魄了。然而在希臘史詩中,卻是很隨意自然的安排,毫無渲染地一筆帶過。那時,中世紀的那些標榜忠貞愛情並給女人套上光環的騎士傳奇還沒有被編造出來,男人唱小夜曲也是後來才學會的把戲之一。然而女人從來只不過是女人。

(希臘郵票上荷馬的形象。) 就這樣,聖經和希臘羅馬神話奠定了西方文學的基礎,也使以後男人們津津樂道的各種女人故事變得理所當然。 到了現代,人們大都理解,文學是社會的折射,而且文學不僅是社會學的研究對象,也是心理學所探討的話題之一。現代心理學的鼻祖弗洛伊德甚至認為文學與醫學和生理學息息相關。難怪這位精神病醫生對現代西方文學影響之大非他人可比。他相信男性對女性的歧視不完全是社會造成的,而很大程度上是生來俱有的,是有沒有「那話兒」的自豪或自卑。(這也許至少可以從一方面解釋為什麼在絕大多數歷史時期絕大多數社會中,男性歧視女性的現象普遍存在?)弗洛伊德把這種天生的歧視心理稱之為「a triumphantcontempt」,一種自鳴得意的輕蔑。所謂「triumphant」就是對自己不是女人的慶幸。這恰恰正是男人們在講女人故事時的心態。

(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認為,人類思維發端的因素是性,很多通常被人們看做社會行為的現象其實就是人的性本能(libido)在作怪。人們愛聽男歡女愛的故事說到底就是生理上的需要。既然需要,就應滿足,進而舒解生理的壓力、心理的壓力,乃至生存的壓力。弗洛伊德以及很多現代心理醫生都把文學閱讀看做重要的醫療手段。這也成為不少人為文學藝術、影視媒體中性愛描寫、暴露鏡頭進行辯護的理論根據之一。 弗洛伊德的同僚榮格更進一步強調性本能的作用,認為性本能操縱全部人類行為,決定個人人格及性格的形成。榮格相信每個男人的心理深處都有個女性化身,他稱之為「anima」(這個派生出「animal」的詞本身就具有動物性),我們權且譯為「女性靈魂」。這個「女性靈魂」在每個男人的內心世界若隱若現,卻刻骨銘心。她撲朔迷離,但你對她的一切似乎了如指掌。你也許一生都在苦苦追尋著她,終不可得;但也許你有一天一見鍾情,瘋狂地愛上一個女人,猛然發現她就是你心目中的「她」。正所謂:「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你會把世上所有的美化事物與之相聯繫。唐代《花間集》有詞曰:「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說的是心愛的女孩子身穿綠裙子的俏模樣總在腦際縈徊,以致於每見到綠色的草地都覺得分外可愛。這是對戀愛心理何等精妙準確的描寫!區區十個字,玉樹臨風,抵得過現代人千百篇洋洋萬言的廢話。

(榮格。) 榮格認為「女性靈魂」的良性作用會使人心智充實,注重情感,更具直覺的判斷力;而其不良作用則會使男人魂不守舍,喪失理智,自暴自棄。這兩種作用的混合光譜,反映在文學上就構成女性的千姿百態,男人對女人的崇拜、愛慕、憐憫、嫉妒、怨恨、輕蔑、敵視都躍然紙上。榮格特別提及十九世紀法國作家福樓拜的小說《包法利夫人》。艾瑪·包法利不滿於她與木訥的鄉村醫生的婚姻,倘徉於情場,將一個個男人們玩弄於股掌之間,予取予求,眾男人紛紛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她始亂終棄的不幸結局又顯露了女人軟弱無助渴望人間真情的一面。《包法利夫人》在西方小說史乃至世界文學史上,都具有重要的地位,其原因之一,就是作家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可愛、可憎、可憐的玩物-妖物混合體的出色典型。

(小說《包法利夫人》的封面。) 榮格把「女性靈魂」劃分為四個發展層次。它們在文學藝術中都有所表現。 第一層次以聖經中的夏娃為代表,具有最純粹的女性本能以及人類最原始的物慾、性慾和求知慾。

第二層次以希臘神話中的海倫為代表。她在夏娃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點浪漫的美學色彩,然而女性的生理特徵仍強過其精神特徵。

第三層次以聖經中耶穌的母親瑪利亞為代表。心靈的聖潔已取代肉體的嫵媚,愛已變成純粹的精神奉獻。她懷孕生子雖是行使女性功能,但受孕卻非人為。

第四層次以達芬奇的畫作《蒙娜麗莎》為代表。她已不只具有女人的身份,而是神、大自然和人間女性的合成,是萬物的最高境界。她笑看世態炎涼、滄海桑田、人間萬種,象是在給予安慰,或在予以嘲笑,或在向芸芸眾生說:「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管不了那麼多。」在文學故事中,無一女人可與她相比,因為文字實在無法描述她的崇高。有一舉一動恐怕都不能免俗,所以只好凝固在那裡做「永恆的微笑」了。

這四個層次就是「女性靈魂」在不同時間不同條件下在人們內心世界的投影,存在於人們的夢境、想像、感覺和願望中,操縱著他們看待世間女人的眼光,也操縱著他們寫故事的筆。因此,文學中的女性種種,或高尚卑賤,或姣好平庸,或溫柔狡詐,都是人們思維的真實反映。她們栩栩如生也好,荒誕無稽也罷,都有其存在的理由。 或許,無論世界如何發展,女人的社會地位如何提高,男人還是免不了要講女人是玩物或妖物的故事。男人畢竟是男人,女人也畢竟是女人。千百年人們周而復始地重複著同樣的心路歷程,也重複著同樣的故事,樂此不疲。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都是「那話兒」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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