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和胡蘭成:傾城之戀,一世之殤

文 / 清南-決明草

如果人間有一份傳奇的名單,那這份名單里一定少不了張愛玲的名字。她的一生充盈著寂寞,卻在寂寞中驚艷世界。她不顧一切相信了愛情,卻又在愛情中萎謝自我。

張愛玲是孤傲的。就如她最有代表性的照片:

下巴微微揚起,嘴唇緊緊抿著,眼神中裝著一個冬天,不可一世。從內而外散發著一種看淡人生、生人勿近的氣場,彷彿任何人都難以走進她的內心。

可胡蘭成做到了,他擁有了打開張愛玲心門的鑰匙。

1、塵埃初定

他們之間的紅線是一本名為《天地》的雜誌。

他被雜誌中張愛玲的一篇小說《封鎖》擊中了神經,再也坐不住了。他與這本雜誌的主編蘇青是好友,因此順利地要來了張愛玲的地址。即使蘇青告訴他以張愛玲的性子不會輕易見外人,胡蘭成還是興沖沖地去拜訪張愛玲。

果不其然,吃了閉門羹。但他不死心,從門縫裡塞進去一張自己的名片,並寫上了自己的拜訪原因和聯繫地址。

誰能知曉,名片上「胡蘭成」三個字,自此刻在張愛玲的生命里。

其實張愛玲對胡蘭成是不陌生的,當時胡蘭成任汪偽政府的高官,也曾擔任過《中華日報》的主筆,在上海也算小有名氣。在胡蘭成因與汪精衛政見不合被關押時,蘇青曾拉著張愛玲一起去為胡蘭成求過情。

也許是這種模糊的印象在起作用,也許是出於對「名人」的禮貌回應,第二天,張愛玲電話提出要去拜訪胡蘭成。

他們在胡蘭成的家裡暢聊了五六個小時,從文學到藝術再到人生。張愛玲靜靜地聽著,偶爾附和。在文字上面的默契,讓張愛玲內心對胡蘭成心生好感。

後來,他們之間的聯繫日益頻繁。漸漸地,兩顆心越靠越近,最終擦出了愛的火花。

胡蘭成在《評張愛玲》中說:

「初初一看,似乎她之為人和她的作品是不相似的。因為,倘以為她為驕傲,則驕傲是排斥外界的,倘以為她為謙遜,則謙遜也是排斥外界的,而她的作品卻又那麼的深入人生。但我隨即發現,她是謙遜而放恣。她的謙遜不是拘謹,放恣也不是驕傲。

……

她的調子是陰暗而又明亮的。她見了人,很重禮數,很拘謹似的,其實這禮數與拘謹正是她所缺乏的,可以看出她的努力想補救,帶點慌張的天真,與被抑制著的有餘的放恣。有一次,幾個人在一道,她正講究著禮數,卻隨即為了替一個人辯護,而激越了,幾乎是固執地。她是倔強的。」

她之所以在胡蘭成面前打開了心扉,就在一個解風情的「解」字。張愛玲的冷漠也帶來了它的孿生兄弟:孤獨。但胡蘭成卻觸摸到了她孤獨內心世界裡的敏感點,捕捉到她骨子裡的虔誠與倔強。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胡蘭成讀懂了她高冷外表下一顆渴望安穩的心,懂得了張愛玲的富貴家庭雖給了她高貴的氣質,也附帶了戕害與陰影。

在送給胡蘭成的照片的背面,張愛玲寫下這樣一段話:

「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歡喜的,並且在那裡開出一朵花來。」

她以為自己尋到一個了解自己的人,遇見胡蘭成,她像一個貧苦女孩得到一個精美的洋娃娃般驚喜,身上的孤傲與蒼涼瞬間瓦解,像所有的平凡女子那樣精心呵護著自己的小確幸。

2、低到塵埃

所以張愛玲,那個在文學中孤傲蒼涼、冷眼旁觀世間風塵的張愛玲,在他面前是卑微的。她與胡蘭成熱戀時,胡蘭成有著複雜的政治背景,有著自己的婚姻家庭。她不是沒有猶豫,但她很快打消了這種猶豫,她在信中這樣寫道:

「我想過,你將來就只是我這裡來來去去亦可以。」

她卑微到塵埃里,並一心等待開花。

胡蘭成在張愛玲面前也是卑微的。張愛玲有著高貴的出身,她的祖母是李鴻章的女兒李菊藕,祖父是清朝高官張佩綸。她是從貴族中走出來的女子,加上她身上特有的才氣,她的高貴刻在骨子裡,融進血液里。

胡蘭成在她面前時常流露出浙江鄉下養蠶孩子的拙怯。

「在愛玲面前,我想說什麼都像生手抱胡琴,辛苦吃力,仍道不著正字眼,絲竹之音變為金石之聲。」

即使他當上了偽政府的「高官」,他的自信和見解都沾染著一股暴發戶的土氣。

3、歲月靜好

1944年8月,胡蘭成與妻子離婚。同時,相識了不到八個月的張愛玲和胡蘭成定下婚約。他們的婚禮極為簡樸,張愛玲的朋友炎櫻當證婚人,兩人拜了天地,交換了婚帖。

婚貼是由張愛玲寫的:胡蘭成與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胡蘭成提筆在後面加上了一句:

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這幾個字的火爆程度超乎想像,以至於我剛敲了前一句,輸入法便自動生出了後一句來邀功論賞。

多美的誓言啊!在張愛玲早早嘗遍人生冷暖時許諾她餘生靜好,在動蕩不安的社會裡力保給她一方安穩。我想張愛玲一定是抿著嘴,笑著把這幾個字刻進自己心裡的。她那24歲情竇初開的心第一次體會到了愛情的甜蜜。

胡蘭成是懂張愛玲的,應該說胡蘭成是懂女人的。

張愛玲自小父母離異,她缺少一個溫馨的童年,缺少父母恩愛帶來的安穩和甜蜜。少年時期父親曾受繼母挑撥,差點把她打個半死,連著囚禁了幾個月……

這些冰冷的回憶以及她身上特有的才氣,把她逼上了冷漠孤僻的高樓。而樓上這個女子最鍾情的是塵世間煙火氣味的安穩。她曾說過,「我發現弄文學的人向來是注重人生飛揚的一面,忽視人生的安穩的一面,其實後者才是前者的底色。」

對安穩這個詞的追求貫穿張愛玲的一生。她第二次婚姻選擇了大她29歲的賴雅,很大程度上就是賴雅能夠帶給情感上的安穩。但諷刺的是,那時候賴雅已經中風了,什麼也不能為她做。

她以為她找到了安穩,其實她只是找了一個魔術師,為她編織出玫瑰色的夢,又親手將這個夢打破。她得到了一張幸福的支票,卻不知道發放支票的主人隨時會攜款逃跑。

4、風吹夢醒

1944年11月,胡蘭成到漢口接手《大楚報》,在武漢的醫院裡與一個叫周訓德的護士打得火熱。抗戰勝利後,胡蘭成作為文化漢奸被通緝,他逃到溫州,改名換姓扮成張家的後人,同時又與比自己還要大一歲的女人范秀美眉來眼去……

胡蘭成的羅曼蒂克風流史,我不再一一贅述。

當張愛玲去溫州找他時,他正在與范秀美過著幸福的夫妻生活,張愛玲反而成為一個尷尬的「第三者」。

不知道張愛玲有沒有恍然覺悟,當初她與胡蘭成熱戀時,胡蘭成也是有家室的,如今她也成了當初自己衝破的那個角色。

張愛玲去溫州尋他,是讓他在自己與小周之間做一個選擇。她珍惜這段愛情,沒有像自己母親那樣知道丈夫有別的女人後決然離去。她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卑微到塵埃里,她甚至是可以接受丈夫的不忠,她期翼著胡蘭成能夠浪子回頭,能夠和她一起繼續呵護著這段感情。

可她的忍讓和退步並沒有換來胡蘭成的反省:他沒有做出選擇。

在碎碎細雨中,張愛玲離開了溫州,站在船頭,獨自哭泣。

幾個月後,她終於在掙扎中選擇了放手,寫了訣別信,與他一刀兩斷: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的了。這次的決心,是我經過一年半長時間考慮的,彼惟時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前半句充滿了剛勁和果斷,拿得起放得下,似乎搶佔了愛情的先機。但後一句馬上刺破了這偽裝的堅強,「你是早已不喜歡我的了」,心裡的失落與悲傷掩飾不住,躍然紙上,甚至流露出幾分小女孩般的委屈。你是我的唯一,可我卻只是你的之一。這一年半來的掙扎,浸透著多少思念與痛苦的淚?

當初的誓言有多動人,現實的背叛就有多諷刺。那些「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誓言,徒有其表,卻帶不來實際的溫暖。

可心軟的張愛玲不想成為胡蘭成的阻礙,在他安定下來之後才給他寄去訣別信,並附了一張三十萬的支票,這是她的劇本費。隨後她決然搬家、拒接胡蘭成的信,從此天涯是路人。

在這段愛情面前,她低到塵埃里去,可塵埃因風而來,又隨風而去,在塵土裡撒下種子,是註定開不出花來的。

而胡蘭成,手握著打開張愛玲心門的鑰匙,卻任這把鑰匙風吹雨淋、霜打日晒,銹跡斑斑……

5、獨自萎謝

張愛玲在溫州時對胡蘭成說過:「我倘若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再愛別人,我將自是萎謝了!

她的確是萎謝了。與胡蘭成在一起的寥寥數年,是她創作的另一個高峰期,在此期間,張愛玲先後創作了《創世紀》、《姑姑語錄》、《雙聲》等作品,之後她再也沒能突破以前的自己。

後來張愛玲輾轉到美國,認識了大她29歲的賴雅,後又到香港、台灣謀生,接著賴雅重病,生活幾度窮困潦倒……

賴雅去世後,張愛玲把自己封閉在一座孤島上,幾乎與世隔絕,直到1995年,她在家裡悄然去世。此時她身邊沒有一個人,以致於一個星期以後人們才發現她的離去。

她的骨灰被撒入太平洋,無所歸依,亦無所束縛。

張愛玲的一生,如隔江觀賞煙火,江那邊的歡鬧、熱烈、煙花絢爛被她轉換為文字,卻無法溫暖自己。熱鬧是別人的,她什麼都沒有。

皇冠版《張愛玲全集》襯頁上有這樣一段評述:「只有張愛玲才可以同時承受燦爛奪目的喧鬧及極度的孤寂」。

在文學中如此,在愛情中亦然。

人們悲嘆她命運之苦,但也許正是這種燦爛的喧鬧和極度的孤寂,才得以成就她傳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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