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派大師——現代花鳥第一人趙少昂

趙少昂畫像

趙少昂先生(1905—1998)是我國當代傑出的國畫家，其富於創造性的繪畫藝術在海內外影響深遠，其創辦的嶺南藝苑，六十多年來，培育出不少美術人才，桃李遍天下，被譽為嶺南畫派中最具影響力的畫家和美術教育家之一。

《蟬》

《蟬》

　　趙少昂名垣,字叔儀，生於1905年(農曆乙巳年二月初一)，祖籍廣東番禺沙園裡(即現在的廣州市海珠區)，父親早逝，家境貧寒，賴母傭工就讀私塾三年。

《事事如意》

　　趙少昂先生在少年時即顯露出藝術天分。據其回憶：上私塾翌日，在塾內戲繪一魚，自我欣賞，一時忘形，從樓梯跌下。在塾內，圖畫一科必列第一，先生許為「天分加人一等」。

　　趙少昂16歲師事畫聖高奇峰先生，學畫僅半年。1930年，作品《雙飛白孔雀》參加比利時萬國博覽會獲金牌獎，同年在廣州創辦嶺南藝苑。除習畫外，他還跟隨黃祝蕖先生學詩，故此，趙少昂先生的作品能達到詩書畫合一。

　　1934年，趙少昂先生北上，遊覽長城、雲岡等名勝古迹。國民政府主席林森重其才，為舉行畫展於南京，繼而天津、北平。時任行政院長汪精衛亦其畫展題詞：「高奇峰先生逝世一周年，其高足弟子趙少昂先生攜所作畫至首都展覽，見者以為奇峰復出也。嗟乎，火盡薪傳，可為奇峰慰，亦可為藝林喜矣」。可見當時國民政府對嶺南畫派的重視及對趙少昂先生的推崇。

　　抗戰期間，趙少昂先生一度與家人避居廣州灣(現湛江)。當時，國立中央大學及國立藝專均聘其為專任教授。為此，趙少昂先生獨自從湛江啟程，途經廣西、貴州至重慶，沿途寫生並多次舉行畫展，曾將義賣所得賑濟災民，獲輿論好評。他原來是去重慶應聘任教的，途經廣西桂林，被當地優美的山水風景所吸引，因此暫留該地寫生，以致連去當教授都耽誤了，可見其醉心於藝術的程度。

　　1944年，趙少昂的畫展在重慶舉行，徐悲鴻先生特意在當地的報章上刊登廣告，廣為宣傳、推介趙少昂的藝術和為人。文曰：「番禺趙少昂先生，早歲曾遊藝壇名宿高奇峰先生之門，天才豪邁，有出藍之譽。十年以前，即蜚聲于海內外，當時故主席林公及德大使陶德曼俱精賞鑒，咸購藏先生之作，推崇備至。事母至孝，故恆居南中，迨港淪陷，先生獨不屈，間關入國，至韶、至湘、至桂、至黔，藉旅行以宣揚藝事。其卓絕之藝，敦厚之性，所至並為人堅留而不令行，其畫可愛，抑其品尤可慕也。余嘗贈以詩曰：『畫派南天有繼人，趙君花鳥實傳神;秋風塞上老騎客，爛漫春光艷羨深。』茲因先生應『中大』及藝專之聘入都，同人咸請展覽近作，用發揚新興藝術，並饗文化界同人之望也。是為啟。」

《翠鳥》

　　趙少昂先生在四川期間，其母親在廣州逝世。不少人都知道，趙少昂母子感情極為深厚。早年在廣州，趙少昂先生就專請著名雕塑家李金髮先生為其母親塑造銅像，又曾請多位畫家為母親畫像(其中較大的一幅為黃少強等十多位著名畫家所作，此畫現藏於廣州藝術博物院)。由於當時戰亂，趙少昂先生因未能見母親最後一面而深感遺憾，故請摯友徐悲鴻先生題寫「夢萱堂」橫幅，刻製成匾，無論在廣州或香港的居所，都將其懸掛於嶺南藝苑廳堂顯著之地方以示紀念。趙少昂先生的《國畫要訣》，第一點就是：「余少孤，賴母傭工就塾，遂刻苦向學，冀達成吾母所冀望。」可見，他是將母親的養育之恩作為刻苦學習的動力。

1945年，抗戰勝利。趙少昂先生從四川回到廣州，裝修其位於抗日西路(現和平西路)湛露直巷24號的居所，並將之作為嶺南藝苑總苑(香港分苑暫假九龍荔枝角道)。作為嶺南藝苑舊址，現和平西路湛露直街24號被廣州市文化局列為文物保護單位。

1948年，趙少昂先生移居香港，復設嶺南藝苑，授徒傳藝。

　　1951年，日本「朝日新聞社」為趙少昂先生舉辦畫展於東京三越。展覽期間，觀眾數萬，為中日文化交流之空前創舉。在日本期間，他多處寫生，借景作詩。趙少昂先生於1963年創作的聯屏巨幅《萬年吐艷》，就是根據當年為日光輪王寺內之蒼松寫生而重新創作的。畫中題詩：蒼鱗夭矯勢凌空，蟄伏輪王法寺中;小鳥似知冬雪過，枝頭細雨話春融。款識：曩過扶桑，展畫於東京三越，既又漫遊各地，寫生盈帙，此為日光輪王寺內之蒼松，喜其有游龍之概，因為寫照，歸後匆匆十二載矣，偶檢速寫冊，重製一過，並題二十八字，癸卯冬十一月趙少昂於嶺南藝苑。這幅聯屏巨作，後來由其家屬捐贈予廣州藝術博物院趙少昂藝術館。

　　1952年，趙少昂先生在新加坡、馬來西亞舉辦畫展，深受當地的歡迎。東南亞最高專員麥唐納特意為其展覽剪綵，並為其畫集題辭作序，曰：「余僅序數語於趙少昂教授之集端為發刊詞。趙氏為一富有天才之大藝術家，其作品充滿生命力而有詩意，力能將大自然美妙表露無遺。所作花卉、禽魚、走獸莫不靈活生動而富有神韻，故其作品不同凡響。趙氏之山水畫能在輕描淡寫中將山光雲影、日色水聲描於紙上，出神入化，嘆觀止矣。集中所刊，足窺趙氏作品之一斑，閱者當知趙氏之所以被譽為近代中國畫家之最傑出人才，非偶然也，其作品將垂萬世而不朽矣!是為序。」

1953年，趙少昂先生前往英國，瑪爾勃羅美術館為舉行畫展於倫敦，各大報刊如《泰晤士報》等均有長文注論，其中有評論認為：「我們欣賞此一不平凡之畫展，必須越出西方美育的傳統，而進入另外一個畫的境界，從一種出乎意料的感情的簡潔的手法去欣賞趙氏之畫。對自然界觀察之深刻，乃趙氏作品特出之點……。趙氏此次之展出，足以使我們恢復對中國藝術的認識，而重新建立對中國畫的景仰。一個有超然藝術天才的作家之作品，能夠使一個普通不懂藝術的人看到他的作品之超脫與個性的奔放，趙氏之畫，非但有中國藝術傳統之優點，而且他有獨特之個性與一種超逸的美觀。」倫敦展覽閉幕後，繼續展出於曼哲斯特，聲名遠震彼邦。著名的里子大學邀請畫展展出於校內，並請演講及即席揮毫，觀聽之眾，空前未有。英國廣播公司—BBC電台，更請以專題向世界廣播。

　　1954年，趙少昂先生抵達法國首都巴黎舉辦畫展並參觀世界著名的藝術殿堂羅浮宮。後又在瑞士及義大利羅馬舉辦畫展，途經德國及印度，所到之處，備受歡迎。

《點綴春風只一枝》

　　1960年，趙少昂先生應美國舊金山地楊博物院之邀請，親攜作品在該院展出，繼之士丹佛大學、加省大學、俄亥俄大學、洛杉磯加省大學、芝加哥大學、帕錫甸那博物院、華盛頓省立博物院、聖地危高美術館、拿干那美術館等凡二十餘處之多。在美國期間，曾在哈佛大學和加省大學講學及即席揮毫。趙少昂先生結束美國之行，回到香港接受記者採訪。他認為：「這次美國之行舉辦畫展，最令人欣慰的是提高了美國人對中國畫的認識和欣賞力。展出的畫得當地人熱烈參觀和讚賞」。

《花鳥》

當記者問到，在美(國)觀摩外國畫後，對今後作風有無影響時，趙少昂先生回答：「藝術在相互溝通之下，自然有互相影響，美國各地博物院，搜羅世界名作甚多，除古典派及印象派外，新派畫更多，余對藝術一向主張創新，但過於標奇立異，余則不取。藝術非一朝一夕之事，乃千秋萬代之業，其天資獨特之處，使後世永久景仰，倘過於詭異，不獨於學術無補，而且導人於魔道。」他又說：「寫畫的真美，當然並不是與實物完全相合，所謂超於象外，乃有真趣。」

《荷塘清趣圖》

當記者又問到：「此行最感不愉快的是什麼?」趙少昂先生回答：「最感失望的，是外國人對中國藝術沒有普遍的深刻認識，同時對中國高深藝術的欣賞力不夠，所以不肯出高價購買。舉例說，年前(有)博物院購藏我國宋代名作趙大年山水手卷，只不過美金二三萬元，以視歐西近代名作，動輒每張在三四十萬元，甚至在生畫家亦六七萬元一張，較之中國古今畫值，相去實在太遠了。中國畫之所以未為外國重視，第一，外人欣賞程度未高，第二，我國以往對外宣傳太少，第三，國家收購名畫，資力太弱。所以，本人希望藝術界同人今後力爭，把最好的東西，宣示於外國，自能與世界藝術相比。我國藝術理論，始終比外國高深，將來藝術地位，必高出各國之上。」

　趙少昂先生後來曾提到：「歐美歸來後，感於中國近代藝術之不振，因屬嶺南藝苑諸學生，組立『今畫會』，以研究及推進近代藝術為宗旨。」

《春山晚照》

《峨眉》

　　趙少昂先生五、六十年代的日本、東南亞以及歐、美之行，所到之處舉辦畫展及講學，致力宣揚中國藝術而備受各方好評，以一個中國畫家能在東西方國家都獲好評，實屬難能可貴，也足以說明趙少昂的繪畫藝術能引起中外人士的共鳴。

《山外青山峰外峰》

　　1982年，中國美術家協會在北京中國美術館隆重舉辦大型的《趙少昂畫展》，這是自移居香港後，趙少昂先生的作品較為集中地在國內首次展出。畫展前夕，《人民日報》刊登了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吳作人先生所寫文章「嶺南巨匠——寫在《趙少昂畫展》之前」。文中稱趙少昂先生「於介紹祖國繪畫藝術，增進中外文化交流，貢獻尤著。而趙老平居恬淡，不為榮利所動，更使人欽敬。」文中談到趙少昂的藝術：「趙老為高奇峰嫡傳高足，師意師跡，深得『嶺南畫派』真髓，俯察山川品類之繁，內極思情，外周物理，自立風格。他創以硬毫剛毅之筆，溢不阿之情，而又於剛直強倔之中，蘊藉溫婉，韻而不靡，工而不詭，雄秀兼至，格調雙諧。于山水、人物、走獸、翎毛、花木、蟲魚，無所不能，尤以花鳥蟲魚，擇精取萃，傳寫入微，最為人所珍愛。……趙少昂先生的作品，早年賦色明麗高雅;晚年多用墨色，老筆紛披，勢愈磅礴。他寓情於景，創造獨特的藝術境界，所以能令人過目而歷久不忘。」文章後段稱：「趙少昂先生設『嶺南藝苑』已有四十餘年，桃李滿天下，為當代『嶺南畫派』最富影響的耆宿。」開幕式當天，著名畫家李可染、李苦禪、吳作人、蔣兆和、華君武、邵宇、黃胄等出席。可惜趙少昂先生未能親臨北京。

《山水》

　　1986年，中國美術家協會廣東分會、廣東畫院共同在廣東畫院舉辦《趙少昂畫展》，這是1948年，趙少昂先生移居香港後，第一次在家鄉廣州舉辦的畫展。畫展前夕，《羊城晚報》發表了關山月先生的長篇文章《試論趙少昂的繪畫藝術》。文中，關山月先生結合自己在繪畫藝術上的見解，對趙少昂先生的繪畫特點和藝術成就作了恰如其分的分析和肯定。關山月先生認為：「趙老的畫，最大的特點、也就是最大的優點是『以形寫神』，並充分體現了『一筆之功』。……我特別喜歡趙老那些花鳥畫小品,他的行筆,用墨、著色往往都先在沾筆時下功夫，即在蘸墨分量、墨色濃淡和沾水多少上作文章。落筆又講究點、劃、沒骨的行筆徐疾、輕重、剛柔的分寸。故其所畫的鮮艷欲滴的花瓣、輕盈透明的蟬翼蟲翅、堅硬有力的雀鳥嘴爪，以至靈動精細的草蟲的腿腳和觸鬚，無不體現出『以形寫神』的高度概括，以及『一筆之功』的准、穩、狠的表現力，妙筆入神達到氣韻生動的藝術境界」。

《酷雨遣興》

　　1992年，廣州嶺南畫派紀念館主辦「趙少昂小品精選畫展」,展出趙少昂先生近年的小品精作四十幅，黎雄才先生為展覽題詞，盛讚其小品「神妙直到秋毫巔」。

《飛鴻奔馬圖》（趙少昂、黎雄才、關山月、楊善深合畫）

　　八、九十年代，台北歷史博物館、北京中國美術館、菲律賓馬尼拉大都會博物館、廣東畫院、新加坡國立博物館、加拿大域多利美術館、德國法蘭克福等五個博物館、香港區域市政局、廣州嶺南畫派紀念館、美國三藩市亞洲博物館、廣州美術館等分別為趙少昂先生舉辦畫展。

　　1998年1月28日(農曆正月初一)，趙少昂先生在九龍聖德肋撒醫院逝世，終年93歲。

《山水》

　　趙少昂人生中的兩件大事：一是樹立起個人的藝術風格;二是設立了嶺南藝苑。

　　趙少昂先生的作品，無論山水人物、花鳥蟲魚、動物走獸等甚至書法，其風格之鮮明，可以說是達到了「即使不署名，亦能天下知」的境界，並因此形成了「我之為我，自有我在」的藝術體系。

《山君圖》

　　眾所周知，趙少昂的花鳥畫成就最為顯著，所作題材之廣泛，風格之鮮明可謂是前無古人，可以說，趙少昂的花鳥畫藝術為中國現代花鳥畫開創出一條新的道路。我國著名畫家徐悲鴻先生曾稱讚趙少昂先生的花鳥「為中國現代第一人，當世罕出其右者」。其繪畫形神兼備，雅俗共賞，早已為中外人士所喜愛。

　　趙少昂先生的畫藝與人品早已受同道所欽佩。我國著名畫家徐悲鴻、吳作人、范曾等都曾公開稱讚、推介趙少昂的人品畫藝。

《柳燕圖》

　　趙少昂先生一生專註藝術，與世無爭，他作品中經常用的一方閑章「此生只願作閑人」就足以表明其心態。他曾經說過：「因為我寫畫，所以此生只願作閑人」。他又說：「蟬是最好的，它只是靠飲露養大，其它東西也不用吃，因為露水是最清潔的，撇開所有的東西，都是為了清潔，所以我借蟬作比托。回顧八十多年來，尤其是經過這麼多的戰亂，真好象發了場大夢，哪會再希望什麼呢?只是希望能夠寫番兩筆好畫，聊以自娛而已」。從中可見，趙少昂的藝術人生，也正如其人生座右銘：「一切皆幻，藝術有真;時乎不再，努力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