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這場內心恐怖戲

來自專欄 sololancer

幾年之後的今天，我仍然對差一點蹲美國監獄的事情感到後怕。

在我們學校的對面，有一個咖啡廳，叫Laura』s cafe。放暑假的時候，我每天來咖啡廳報道。這一天不同尋常，我不是走路去咖啡廳，而是開著剛買的二手車去的。其實從學校宿舍走到咖啡廳很近，不需要開著車去。在國內已經有駕照的我，對自己的技術還是很放心的，於是大膽出門了。

在美國，這其實是非法的。

在我們州，如果沒有正式駕照也可以上路。管理局會給通過理論考試的人一個臨時駕照，叫permit。只有一個21歲的有駕照的人陪同，有permit也可以上路。permit裝在我的口袋裡，但是沒有人陪同，我還是上路了。

我沒想過我會把別人的車給撞了。

當時，一輛白色的皮卡和我的車程L型，他沒有停在車庫裡，怕擋著車道。我把車倒出來，開到車道上，慢慢經過這輛皮卡。我小心翼翼的接近皮卡，右邊後視鏡接近車身時，我往後倒了一下。等再前進的時候，我信心滿滿的能通過，就多踩了一腳油門。

「咯吱」一身，一道黑色的印子赤條條的長在車門上。

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聽左邊的有人在說話，是咖啡店員在指揮我倒車。他嘰里哇啦的說著，我跟著操作。一退一進，這個印子似乎更深了。

雖然我的身體還在車裡，但是我的心思已經跑到老遠了。

賠償是一定的，可能車主人還會跑出來罵我。我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但是這些事情沒在我腦子裡佔多少內存。真正讓我頭腦發燙，並不斷迴響是這樣一個單詞：警察。 警察會來協商，就會讓我拿出駕照。但是我既沒有駕照，也沒有21歲的駕駛人陪同啊！要是我和車主協商，保險公司是要求還原現場情況和資料的，我根本就不合規，怎麼協商呢？

我腦子不斷地轉著，當我把車倒好、往前開、我開到了停車道的盡頭。

我猛踩了剎車，停在馬路旁。

寬寬的大馬路、消失的店員、身後的現場，一個解決辦法冒了出來。

跑。

我可以開車跑啊。

只要開上了車道，那輛車的主人也追不上來。我把車子停在遠一點的停車場，等事情冷掉一段時間，也不會有人找上門來。像一個真正的罪犯一樣，我開始構思事後處理方案。這個漏洞百出、又可笑的想法，在當時的我看來，是完全可行的。

於是我上路。

往家跑去。

如果我真的跑掉了，那也就真的入獄了。

當我離案發現場越來越遠，離家越來越近的時候，我清醒了一些。我腦子裡出現了一個聲音，這是個錯誤的決定、回去吧。是一直逃避，還是勇敢面對？你以後還敢經過學校門口嗎？我坐在客廳，開始推理可能發生的事情。

我開車，又往回走。

等我再次出現在咖啡廳門口的時候，那個「店員」說，「很慶幸你回來了」。

這個店員不是店員，正是那輛車的主人，還是這個咖啡廳老闆的好朋友。他應該察覺到我消失得過久，不經意說了一句，這個車道有攝像頭的。我心虛的說，我回去拿駕照，所以耽擱了一會。他請我坐在咖啡座上，然後商量下一步。他表現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車出了事，很平靜，彷彿他經歷過好幾次這樣的事情。

這個事情，最後得到了和平解決。原來，我的臨時駕照號就是以後的正式駕照號碼，從法律上來講，我其實已經可以開車。保險公司並沒有詢問有沒有第二個人在車裡，就直接通過了我的報告。

而且，這種小車禍一般是經過雙方協調，很少需要警察出面的。顯然美國人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故，雙方可以解決的，也沒必要弄得那麼麻煩。

雖然事情過去這麼久，但是回想起來，總覺得很驚險。

從事情發生，到我最後回到現場，過去了十多分鐘的時間。從咖啡廳出去，沿著馬路繞一圈，要不了十分鐘的時間。也就是說，我每在家裡多待一刻，車主就會對我的信任會減少一分。如果我的害怕再多一點，在客廳待久一點，這個事情的結局就不同了。

我的車技還是一樣的糟糕，但我意識到了一個內心深處的敵人。

害怕。

害怕，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害怕和別人不一樣，所以要晒晒照片。

害怕自己被評判，所以會把內心藏起來。

害怕努力了達不到結果，所以誠惶誠恐。

......

當我把被車的撞到的時候，一切壞的結果還沒有出現，但似乎已經在我腦子裡發生了。害怕在我腦子裡導了一場戲，一場專門恐嚇我自己的內心戲。

希區柯克的電影是出了名的驚悚。那麼驚恐藝術作品的秘密在哪裡呢是如果你把他的電影，和其他恐怖作品（比如Stephen King的小說)放在一起對比，會發現有一個共性。

觀眾最害怕的時候，不是因為自己看到了什麼，而是相信自己會看到什麼。不是已經出現的畫面嚇人，而是在你腦子裡出現卻沒被看見的才真正嚇人。

看看市面上的成功學暢銷書，就知道現代人有多害怕了。

按照成功的規律，它只能屬於少數人。可惜我們不會意識到這一點，我們永遠覺得自己能成為那少數人。所以當我們看到成功的形象時，我們讀到的，是自己的失敗、是害怕自己不成功。書賣出去了，當你開始讀這本書時，心中的恐懼就可以得到安放。

成功屬於少數人，害怕才是大眾消費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