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二躺在葉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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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才華有限醫院在舒晴的診斷單上寫下一行字，歪歪扭扭得像一句病句。「是個健康的嬰兒，肢體使用習慣偏左，重心較低，不易睡著。」在舒鎮，大家都用右手寫字，右手吃飯，右手去觸摸尚未了解的事物。

唯獨舒晴不同，用左手寫字，左手吃飯，用左手遞交第一封情書，用左手擦掉眼淚。染髮，抽煙，泡吧，逃課，這些在校園生活被列為不好的習慣，危害性不如左撇子。

「這是不祥之兆。」東門口的孫婆婆說。

孫婆婆說的話大家都信。孫婆婆說5日之後必有大雨，就必有大雨；能悄悄控制一小朵烏雲；在遼闊的桔梗花田上分辨出在笑的那一朵；每月十五為井水祈福，保佑全鎮人的安康。

一天晚上大家在吃飯。舒晴突然說，孫婆婆是吉普賽人的後代。家裡沒有人聽懂她在說什麼，只覺得小孩子還挺聰明，這麼小的年紀就知道後代這個詞怎麼使用。下個月要入學了，這讓舒爸舒媽很頭疼。

二

學校不會歡迎這樣的學生，老師也不會，同學肯定會笑話、欺負她。這天夜裡，舒家父母，難以入睡，想的都是這幾年小舒晴的成長過程。

小孩是最直接的動物，若人類有尾巴的話，小孩身上的那根尾巴是搖得最厲害的，跟一陣大風吹過，狗尾巴草被壓低又回躍那般。兒童的心情易擺動，在自然里搖蕩，感受葉子的細節，趴在地上聞地球的味道，生氣的時候就撿石子丟人，而且一定要打中。

常被打的就是舒晴，這種欺負方式過於明顯直接，有時候大家也會換個方式對待她。

在一塊看似不經意卻用心擺在她能夠得著的蛋糕里，有黑黢黢的泥土；假裝無意潑水，最後把她整個衣服打濕，總之，因為自己的存在而改變其他人的狀態，這樣就算是達成目標了。

左撇子有種特別的天賦，渾身很輕盈，舒晴時而覺得一用力，就可以在空中漂浮起來。這件事情只在夜裡做過，月光莫名讓人嚮往，小小的白圈中，有能遊玩一生的遐想。

三

所以小舒晴基本上沒有被打中過，也沒有被淋濕過，但父母很心疼這孩子。

舒家父母是這座鎮上的末梢人口，當初來到這，只是為了一場私奔，在這場不知去向的旅途中，帶來了小舒。

不了解本地的文化，不熟悉本地的語言，不受歡迎的基因，舒家確實就是一座鎮上的末梢，黑色的枝椏會被年輪修剪，日復一年，直到習慣。

父親常年在屋子裡研究各種小玩意，通過一雙粗糲又靈巧的雙手，在鎮上有了些名氣，可基本上是怪名氣。夜晚不明所以的亮光，常讓路過這裡的打更人害怕。

母親做些手工織物活，從學徒做起到現在已經有12年了，手藝日漸靈巧，鎮上貴婦人的絲巾大多出自她手，可那些貴婦人基本不知道，是有大招牌的商家從這進購，又貼上自己的招牌高價賣出去。舒母的手，也被視為不詳之兆。

生意是確實越發難做了，家裡餐桌上的土豆越來越少，甚至有一連幾天都是稀土豆湯，舒家父母必須要想一個解決的辦法。

解鈴還須繫鈴人。

四

吉普賽人的傳說之所以神奇不是因為有人親眼見證過，親眼被見證的大多是真相，而真相是沒有神秘感的。

傳說寫在一塊石頭上，有人在挖地的時候發現，起初以為是一塊小石頭，沒想到為了把這塊石頭挖出來，光是看到全貌，就花了兩天兩夜，這塊石頭之重，誰也動不了。

上面很多稀奇古怪的字，一會說鳥，一會說葉子，一會說時間，除了幾個土地學家，沒有人看得懂。

於是大家眾籌找了土地學家，因為他們平時實在沒有存在感，只有到了需要他們的時候才會被想起。

土地學家們早有耳聞，心動不已，可莫名的起了調子。

土地學家們去了現場粗摸估計了情況，發現情況確實複雜，連忙搖搖頭，做出無奈狀。

「這問題，很難。」土地學家說

「噢？難道真的沒有解決的辦法嗎？」村長說

「要是真的想解決，也可以」土地學家說

「好！」村長說

土地學家們先是提出了五十袋麵粉，一百斤小麥，三百壇酒的要求，每天就一邊吃著鮮花麵餅，一邊喝著酒，研究這塊大石頭。

花了99天，最後總結出了三條。

1. 我們鎮之前是沒有這塊石頭的

2. 有這塊石頭是因為吉普賽人來了

3. 孫婆婆是吉普賽人，能預知以後

五

舒母這天帶著一壇女兒紅，前來登門拜訪孫婆婆。

還未靠近門，一股酒香就逃逸開來，繞過琵琶樹，繞過青石路，直攛攛的把門揉開。

「好酒！好酒！」孫婆婆說

舒母說明了來意。

孫婆婆說，好，你讓她來吧。話音落完，那片被酒香浸染的芭蕉葉騰空躍起，漂浮在空中。

「讓她每個禮拜二來吧，躺在這片葉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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