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的誠與城

來自專欄知止齋

郭靖的誠與城

郭靖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這是定論。我寫過「臣本布衣--郭靖與士之道統」。

但郭靖也是人，也有多面，高大上三字不足以概括郭靖。比如，劉國重兄寫過「郭靖的忍與仁」，真實、到位。

郭靖是至誠君子，以至於過誠而近偽，但我們不能因為近偽而否認這種「誠」的存在。

誠的例子隨處可見，舉下面的例子只是因為比較有趣：

黃蓉被裘千仞打傷，郭靖求瑛姑救黃蓉。他雙膝點地，跪了下去，叫道：「老前輩若肯賜救……」

瑛姑臉上猶似罩了一層嚴霜，森然道：「老前輩！我老了么？」

郭靖忙道：「不，不，也不算很老。」

瑛姑雙目緩緩從郭靖臉上移開，望向窗外，自言自語的道：「不算很老，嗯，畢竟也是老了！」

看，郭靖就是這麼實誠，「也不算很老」，哈哈。還不如不解釋。請大家自行腦補一下韋小寶會怎麼說。

實誠的人做事往往認死理，不變通。所以，郭靖後半生實際是困守在一座城中--襄陽城。黃蓉還有「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有小紅馬」的念頭，但郭靖自始至終沒有「走」的選擇。

襄陽城在，他就在；襄陽城破，他就亡。沒有第三種可能。

這不是因為他是大俠，不得不如此，而是他從小本性就如此。

他六歲時，遇到受傷的哲別，把他藏在草垛里。朮赤和察合台帶人來搜，他不說「我不知道」，而是說「我不說」。就象他說「也不算很老」一樣，即使知道不妥，但也一點謊話都不肯講。

察合台帶的六條猛犬沖向草垛，他就呼喚自己的牧羊犬抵擋。

書中寫道：那牧羊犬身形既小，又是以一敵六，轉瞬間就被咬得遍體鱗傷，可是十分勇敢，竟自不退，負隅死斗。郭靖一面哭，一面呼喝著鼓勵愛犬力戰。

他是牧羊犬的主人，看到愛犬以一敵六，被咬得遍體鱗傷，一般人可能心疼不已，但郭靖的表現是：一面哭，一面呼喝愛犬力戰。

他自己就是牧羊犬，明知不敵，仍死戰不退。他自己這樣，也要求身邊的人和事都這樣。

郭芙砍下楊過的右臂，他也要砍郭芙的胳膊。因為他認的是理，不覺得對女兒心狠與否。就象當年，他認為哲別是英雄，應該保護，不覺得對牧羊犬心狠與否。

他心疼牧羊犬，大哭，但不準牧羊犬退。他自己也怕死，但仍與朮赤撕打，不準自己後退。

六歲時，他守在草垛前，死守不退。五十年後，他守在襄陽城前，也死守不退。

因為他的誠，才有他的城；因為他的城，更顯他的誠。五十年後的大俠，與五十年前的少年，沒有任何不同。

這是人物性格，也是極高明的筆法。作者寫來也許有意，也許無意。若無意寫來，更是高明。

（微信公號：江湖種樹書。本文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