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夢華錄》，一夢浮華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唐·李白《春夜宴桃李園序》

詩仙李白豪放浪漫的詩作，已成為中國文學浩瀚銀河中的一顆璀璨恆星，無數後人從這顆恆星中吸取光芒，獲得無窮創作靈感。作為一名電影專業畢業的學生，我覺得，中國大師級導演里，導過《霸王別姬》、《無極》、《妖貓傳》的陳凱歌，身上是存著幾分太白遺風的。

如果不受外界電影評分的影響，看過方才提及的陳凱歌作品，你會發現，不論外界褒貶如何，這三部稱得上是陳凱歌各個時期代表作的電影，都貫穿著幾個共同點：瑰麗無比的畫面、豪邁大氣的場景、文人寫意的精神以及難捨或留戀往昔某個事物或時代的情結。而這些共同點，是近來我讀罷北宋孟元老所著的《東京夢華錄》之後才陡然發現的。

讀書，尤其是讀古文書，一定要去「朗讀「，才能讓這些對現代人來說極為拗口的文言文在你腦海里活過來。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王勃《滕王閣序》）這樣的壯美，光看看是必然沒有讚歎的；像」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杜甫《登高》）這樣的悲涼，光看看是必然沒有心酸的；像」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柳宗元《江雪》）這樣的孤寂，光看看是必然沒有共情的。所以，拿起《東京夢華錄》，要對著古文一字一句的念來。

燈宵月夕，雪際花時，乞巧登高，敎池游苑，舉目則青樓畫閣，繍戸珠簾，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八荒爭湊，萬國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花光滿路，何限春遊，簫皷喧空，幾家夜宴。

東京，又稱汴京、汴梁，是北宋都城開封的另稱，對應西京洛陽，故稱東京。是以此處的「東京」並非當今日本國首都東京。《夢華錄》被後世稱為文字版的「清明上河圖「，足見其中描述的開封景象之細緻，不亞於張擇端的畫作。若是這些還不足以呈現一個大宋盛景，一看《妖貓傳》中【極樂之宴】的片段便可聯想，只不過大唐豪邁開放，建築風格多屬華麗飛揚，北宋經歷五代十國的戰火，兼程朱理學的加持，建築風格也轉為內斂悶騷。

孟元老與畫家張擇端約是生於同代，在考據中，可以發現他們的人生，不僅與著名藝術家宋徽宗有關，也與歷史上的「靖康之恥」有關。

說起兩宋的歷史，大多人心裡的感覺肯定是複雜的。一邊批判著趙氏王朝對遼金的軟弱可欺，一邊讚頌著《清明上河圖》中所繪的太平盛世；一邊痛恨於兩宋積貧積弱的冗官冗政，一邊驚嘆於兩宋繁榮昌盛的市民經濟。把這段歷史放到嘴裡細細咀嚼起來，倒也不能立刻分辨出它是個什麼滋味。不過可以在讀《夢華錄》時肯定的是：孟元老對於以往的那段「東京故事」，十分之留戀，留戀到了已經形成「情結」的程度。於是，在南宋1147年，靖康之恥發生後的第20年，他憶及當日東京繁華，寫下這樣一段話：

暗想當年，節物風流，人情和美，但成悵恨。

其實情結這樣東西，實是讓人難以評價其對錯的。尤其是文人的情結。

像陳凱歌的情結，就是喜歡用「基建」的方式，還原出他想要呈現的那個世界，最近的例子，就屬拍攝《妖貓傳》時跟襄陽地方政府合計用10個億建成了一座「唐城」。而孟元老的情結，就是寫出《夢華錄》這部中國古代首部筆記體文獻，還原出北宋微宗時代的開封城。（其實我對《夢華錄》是中國首部筆記體文獻存有疑問，《洛陽伽藍記》的文體類似於此，且成書的時間在南北朝。）

「瑰麗無比的畫面、豪邁大氣的場景、文人寫意的精神以及難捨或留戀往昔某個事物或時代的情結」，得嘞，陳凱歌和孟元老必然惺惺相惜了。

但為什麼說文人的情結不好讓人評判？因為文人的情結像個無底的坑，你根本不知道這坑裡掉下去多少人以及還會掉下去多少人。

雖然陳凱歌導演一部美輪美奐的《妖貓傳》讓我等小年輕對襄陽唐城產生了不盡的嚮往和好奇，但去旅遊可是要花錢剁手的。坑不坑？你說坑不坑？

雖然《夢華錄》中描繪的開封各坊各市極其繁榮、市民生活極其豐富、皇室官宦極其奢侈，但因為要堆砌這些繁華，整個宋朝的農民都背負著非常沉重的擔子。坑不坑？你就說坑不坑？

在漆俠所著的《宋代經濟史》中，可以看到這樣一段數據統計總結：

「占人口不過百分之六七的地主階級佔全部墾田的百分之六七十，甚至70%以上，而其中佔總人口千分之四五的大地主占田竟達百分之四五十，而佔總人口百分之八十幾的農民階級佔有的土地不過是墾田的百分之三四十，甚至在30%以下。」

誠然，作為後人，我們不能否認「宋代經濟是劃時代的近代經濟的開始」，但也要反向思維的在讀罷《夢華錄》後，認識到「封建國家與地主階級及商人高利貸者對於農民勞動力的壓迫和剝削」，在東京極盡奢華的生活背後，是佃農、貧農的血淚和屍骨，以及統治集團窮奢極欲的浪費與揮霍。

孟元老錄東京夢華，此夢此華何也？

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究竟不過是，風乍起，吹醒一夢浮華。

參考來源：

[1]《東京夢華錄：精裝插圖本》 中國畫報出版社 （宋）孟元老·著

[2]《宋代經濟史·上》 中國出版集團 漆俠·著

[3]《中國經濟史》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錢穆·講授 葉龍·記錄整理

[4]百度百科相關詞條

[5]知乎：「如何評價陳凱歌拍攝《妖貓傳》耗資十億建唐城，是否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