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一江水,天鵝,黑龍江日報

  母愛一江水/韋尚田 土改那年,哥哥七歲,我五歲,妹妹三歲。因為父親在國民黨那邊做事,家裡怕挨斗,就讓媽媽帶著我們仨去長春找父親。誰知到了長春沒有找到父親,卻被困在那裡,困了整整兩個月。長春城裡國民黨軍隊糧草皆無,老百姓也沒吃沒喝,把樹皮野草都吃光了,就連老鼠都絕了跡。在生存與死亡面前,金錢已經變得一文不值。一個金戒指換不到一塊苞米面大餅子,有人能給吃的,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就可以白撿去當媳婦。   為了我們仨不被餓死,媽媽天天晚上鑽過封鎖線,到解放區的地里捋草籽,野稗子、鬼谷子都煮不爛嚼不碎,吃了拉不出屎,媽媽就用手給摳,摳出一個個羊糞球似的硬蛋子。   國民黨空投糧食,掉到野地里,老百姓都像瘋了一樣去搶,國民黨軍隊就用槍打。有一次,媽媽也去了,回來時,媽媽一手端著半盆米,一手捂著肩膀,流出的血把衣服都染紅了。   中秋節後,長春解放了,我們沿著鐵路往老家走。這時,我和哥哥都走不動了,妹妹連餓帶病,已經瘦得皮包骨,只剩一口氣。無奈,媽媽只好把我和妹妹送給了當地的農戶。好心的老太太讓我吃了一頓飽飯,又給我拿了幾個乾糧,送我攆上了媽媽。我的妹妹卻從此生死不知。後來媽媽去找了幾次,都沒有下落,這成了媽媽心中永遠的痛。   就在我們去長春找父親的時候,父親其實正在哈爾濱活動,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女人。等他想回長春時已進不去了。他和那個女人就回了瀋陽,解放以後就一直隱居在那裡。家裡都以為他不是死了就是跑到了台灣。   媽媽總咳嗽,在家治不好,大舅就把媽媽接到哈爾濱,媽媽治好了病,在那兒學了裁縫,參加了工作,省吃儉用供我和哥哥上學,養活爺爺奶奶。我們全家的被子褥子都是媽媽用碎布一塊塊拼成的。看到媽媽這樣辛苦,爺爺曾對媽媽說:「這些年你也實在不容易,別等他了,有合適的就走一步吧。」媽媽什麼也沒說,照舊一心一意經管這個家。   1961年,我高中畢業,因為父親的問題沒讓我考大學,媽媽也要被下放。為了弄清父親到底是死是活,我們從公安局打聽到了他在瀋陽,就去找他。到那兒一看,父親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已經有了五個孩子,日子過得很艱難。媽媽什麼也沒說,第二天就回來了。我有些不甘心地說:「受他這麼些年影響,就這麼算了?」媽媽輕輕嘆口氣說:「鬧有啥用?作有啥用?他們也不容易,好好過日子吧。」   媽媽回來就和父親辦了離婚手續。   媽媽住在大舅家,大舅家就兩間小屋,和姥姥、老舅在一起,還有兩個兒子,加上媽,一共七口人。大舅的兒子都到了成家的時候,住房就成了大問題。媽媽出去找房找不到,沒辦法,就想找個有房的人改嫁。那時我正在生產隊勞動,媽媽來信讓我去一趟,我趕到媽媽那兒,媽媽告訴我,有人給介紹了一個人,媽媽想要我去看一看。我和媽媽到了那家,是個半地下室,門開了走出一個人,我留心地看他,這人看上去很蒼老,五十多歲,滿臉皺紋,一身工作服褶褶巴巴,一口濃重的山東腔兒:「看看吧,我就一個人,這一間屋子,在工廠里打更,不抽煙不喝酒,你孩子來這兒我不會嫌乎……」   我早已看清屋裡擺放的酒瓶子和地上的煙頭,沒等他說完,就拽著媽媽的胳膊走了出來。我很堅決地對媽媽說:「不行,我不同意!」   又過了兩年,我和哥哥都結了婚。有一天,媽媽拍了一個電報,讓我去一趟,我知道事情一定很重大,當晚就去了大舅家。媽媽不在,大舅母告訴我,媽媽結婚搬走了。我很驚愕。大舅說:「這事挺急,你媽沒來得及徵求你的意見,你千萬不要生氣。」   我早就希望媽媽能有一個自己的家,有一個安康的晚年。但事情突然降臨,心裡還是有些不願接受。大舅說:「要不是你父親這次回來,你媽媽也不會……」我有些奇怪:「我媽媽不是和他離婚了嗎?」大舅說:「你父親想離開那個家,要回來。你媽媽考慮那是一大家子人,他要回來,那個家就散了,你媽就想趕快找個老伴兒,斷了他的這個念想。」大舅母說:「你媽這個人心太好了,為了叫你爸回去好好過日子,把攢的那點錢都給他拿走了。」大舅又說:「你不用不放心,這個老伴兒是你舅母給找的,是親戚,在省林管局當管理員,老伴死了三年了,很厚道很老實。」   正說著,房門響了,大舅把門打開,是媽媽,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舅母說:「你不是說明天來嗎?這麼晚了……」媽媽說:「我放心不下,過來看看。」媽媽穿了一身整潔的衣服,燙了頭,臉色紅潤,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媽媽指著身邊的那個男人說:「這是老魏,你叫魏叔吧!」那人個不高,看上去要比媽媽的年紀大,眼睛很亮,滿臉拘謹的笑容讓人一看就覺得很平易很實在。我有些不自然地叫了一聲:「叔!」   媽媽含笑對我說:「走吧,我們回家!」一股熱流拱到了我的嗓子眼兒。家是一個多麼親切的字眼呀!它象徵著親情,象徵著血肉相連,象徵著一個嬰兒長大的搖籃,象徵著一輩子連著心的根。媽媽走到這一步,能有一個自己夢想的家和家的溫暖,我有什麼理由不高興呢?   媽媽嫁到了老魏家,過了十五年,替魏叔償還了前妻治病欠下的外債,又把兩個上學的孩子拉扯大,給他們成了家。魏叔的兒子結婚時,媽媽親自到鄉下去買豬,路上正趕上下雨,在過一道大溝時,滑了下去,把腰都擰了。   媽媽退休後,始終沒閑著,一邊給我們看孩子,一邊做些外加工的服裝。媽媽很勤儉,常到菜市場去揀菜葉兒,回來做包子,鄰居們都誇媽媽會過日子。   1986年,我從一個小縣調進省城。那天,媽媽執意要我陪她到松花江邊看一看正在建設的松花江公路大橋。媽媽在這個城市裡生活了半個世紀,卻從來沒有心情來江邊看看景,散散心。這時,我才發現媽媽的頭髮都已花白,那張慈祥的臉上明顯地綴上了倦容,和我相依一生的媽媽竟在我的不經意之間走到了暮年。我本打算要陪伴在媽媽的身邊,好好照顧照顧她,讓她多分享一些天倫之樂。可是,當我陪她去體檢時,卻意外發現媽媽得了肺癌而且已是晚期。無論我怎樣努力,最終都沒能留住媽媽。   我再一次來到松花江邊。媽媽要我把她的骨灰撒進江里。   僅僅才一年時間過去,這座全長2000多米的公路大橋就已橫跨在波濤滾滾的松花江上,因為這座橋,城市加快了日新月異的速度,農村加快了發家致富的步伐,站在這座高聳的大橋上,心會生出翅膀,眼睛會看到遙遠……我多想讓媽媽再來看一看!可是媽媽卻再也不能陪伴在我的身邊了。   我把媽媽的骨灰撒進江里,看著不時躥出水面的魚兒和遠近航行的船隊,我突然明白了媽媽為什麼要來松花江邊看那座大橋,為什麼要把骨灰撒進江里。   沒有魚兒的江水不生長內涵,沒有船隊的江水不容納奉獻,媽媽那博大的愛就是一條大江,日夜奔流不息,澆灌、滋潤著我們的心田,讓我們學會了怎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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