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唐詩宋詞中月亮的意象

論唐詩宋詞中月亮的意象

摘要: 月亮是中國古典詩歌中的最為常見的意象之一。在唐詩宋詞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國人特別是詩人對月亮有一種獨特的情感,他們對月的驚嘆和對月的深情超過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形成了中國人一種獨特的月亮情結。看到月亮就會觸發他們的心弦,牽動他們的情思,勾起他們的遐想。月亮在唐詩宋詞中的意象主要有:離別與相思;故園與思鄉;恆與惜時;美的象徵。

關鍵詞: 月亮;唐詩宋詞;意象;離別與相思;故園與思鄉;永恆與惜時;

古往今來,月亮與無數的文人結下了不解之緣,如果沒有清朗的月光,中國許多優美的神話傳說將會缺少足夠的依託,嫦娥奔月,吳剛伐桂,玉兔搗葯等故事也就不會出現。如果沒有清朗的月光,中國文學史上將會減少許多膾炙人口的詩篇,唐詩宋詞的意境也將會大打折扣。在中國文人骨子裡有著濃濃的戀月情結,對月光的描寫謳歌,往往是唐宋詩人詞人筆下重要的意象。有「望月凝思」、「撫月痴想」、也有「攬月自賞」……可以說月亮已經溶入古老的中國文化之中,對月的偏愛沒有一個民族可以和中國人相提並論。據學者統計,李白作詩共1059篇,其中314篇提到月,占的比例相當大。月亮這一意象是人類思想情感的載體,她的意蘊十分豐富。幽美、自由、純潔、美好、永恆、凄涼、悲慘、離別等不同的意蘊,形成不同的審美意境,烘托出詩人們的不同懷懷。榮格說:「每一種意象都凝聚著一些人類心理和人類命運的因素,滲透著我們祖先歷史中大致按照同樣方式無數次重複產生的歡樂與悲傷的殘留物。」中國的文學藝術特徵正是以意象為基礎的。一個藝術符號,往往牽繫著一個民族的歷史和心靈世界。月正是具有這種鮮明豐富的語言形象,所以在中國的歷史文化和文學藝術中的地位十分顯赫。

一、 離別與相思

古典詩詞中的月意象,常常是團圓的象徵,寄寓著人團聚的心愿與期待:「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王建《十五望月》),月亮給人造成視覺印象是整體性(無殘缺)永恆化(無始終)是團聚美滿豐盈和諧。因為在中國人心目中,圓總是同天理、物象、人事聯繫起來,積澱著歷史的心理內容,體現出一種符號了的東方詩性智慧,人們或以「花前月下」、「攬月自賞」、「撫月痴想」,或以月的盈虧比喻人生際遇、托物寄情。漂泊的遊子,獨守空房的思婦,在月下無法成眠,憂愁倍增。這是審美世界的一大創意。傳說月中有廣寒宮,嫦娥孤獨地居住在宮中,忍受著永恆的寂寞。月中有伐桂的吳剛,搗葯的玉兔。這些都與人間相似的寂寞、期待。於是月亮變得可親、溫馨,變得富有人情味,也從而更適合作為人的審美觀照的對象。見到明月,范仲淹是「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反映的是相思難耐,怕見清輝的憂苦心境。其他詩人亦如是:李白《長相思》:「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詩曰:「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此處明月擔載著詩人的離愁。杜甫《月夜憶舍弟》詩中,有這樣的名句:「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月夜》:「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白居易《八月十五禁中寓直寄元四鎮》:「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望月有感》:「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長相思》:「思悠悠,慢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明月人倚樓」。張九齡《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是格外感受無依與凄涼,「不堪盈手贈,還浸夢侍期」是對團圓的希求與渴望,在無可奈何之中,即使是夢中的相會,亦慰情聊勝於無的期望。普天下只有一輪明月,不管是在天涯還是在海角,人們都可以對著一輪明月抒發對方的思念之情。在缺少現代化的交通,通訊手段,親人故友的遠離意味著半生乃至一生杳無音信,這種時間上和空間上的隔離使他們情感上苦不堪言,而月亮這一自然風物成為他們緩解痛苦的唯一機會,夜深人靜是情思難禁的時候,而此時天空中的月亮下普照人間,甚至透過窗戶,撫慰床上無眠的孤獨人。於是相隔關山萬重,共對一輪明月就成了表白心跡的重要場景。此時的月亮像一面鏡子,親人們可以在兩地共對一面鏡子合影;此時月亮像通訊衛星,月光像電波,它可以將美好的祝願捎給世界另一面的摯友親朋。正如L·克蘭默在《燈宴》序言中說的:「月亮懸掛在中國詩壇的上空,她是人間戲劇美麗而蒼白的觀眾……她把這隔于山的情侶思念聯繫起來」。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許渾《憶江南同志》),「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白居易《望月有感》)這些都有打破了時空的局限,消解了內心沉重的痛苦。憂思、焦慮得以安靜。月下懷人念遠,一直是古典詩歌中常常採用新的基本抒情模式之一。值得注意的是,月雖然寄寓著人們對團圓的期待,但在審美天地里,詩人卻很少描寫「花前月下」團聚的場面,痛飲的快樂場面,而往往傾訴月下離人的痛苦。「聞道黃龍戍,頻年不解兵。可憐閨月里,長嘆漢家營」(郎士元《塞下曲》),作為團圓象徵的月,在漂泊遷徙的遊子,獨守空房的思婦心中,不僅寄託著團圓聚會的期望,更是引發愁思,悵恨的訊息。詩人們都利用暗示團圓之盼與思念之苦的明月,來表現戍卒與征婦的離散的悲愁,從而使孤獨的思念者與象徵團圓的月亮,構成了強烈鮮明的對比,大大加強了藝術感染力。敦煌曲子詞在運用月亮意象表達相思時,也有其獨到的藝術水平:「滿樓明月夜三更。無人語,淚如雨。便是思君腸斷處」 ,「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夜久更闌風漸緊,為奴吹散月邊雲,照見負心人」(《望江南》),白居易《長相思》:「思悠悠,慢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范仲淹《御街行·秋日懷舊》:「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晏珠《鵲踏枝》:「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秦觀《滿庭勞》:「洞房人靜,鈄月照徘徊」,柳永《雨霖鈴》:「弄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賀鑄《減字浣溪紗》:「弄影西廂侵戶月,分香東畔拂牆花。此時相望抵天涯」,顯然月亮已成為離情折磨的思念者的形影不離的伴侶,它引起愁緒,又給人以期盼,溫馨與相望相守的力量。很多送別題材的作品就常用意象點染場景,創造氛圍。如「白雲山上盡,清風松下歇。欲識離人悲,孤台見明月」(張融《別詩》),「明月隱高樹,長河沒曉天,悠悠洛陽道,此會在何年」(陳子昂《春夜別友人》,「離人無語月無聲,明月有光人有情。別後相思人似月,雲間水上到層城」(李冶《明月夜留別》),「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韋莊《菩薩蠻》),「獨憐江月苦,偏向別筵明」(梅庚《同愚山少參維饒孝謙送位白歸皖》)在梅庚的詩中,江月因為照耀別筵,感到離別的痛苦,愁悵「良時不再至,離別在須臾」,「嘉會難再遇」自然地湧現出這種幽愁的感覺。宋人蘇舜欽在其《中秋月吳江亭上對月》更是不拐彎沫角,而是直陳「獨坐對月心悠悠,故人不見使我愁」的相思之苦之情。

二、故園與思鄉

明月,既然暗示著親人團聚的希望與等待,那麼自然界而然地又引申出與家鄉聯繫起來,成為故園的象徵。中國傳統的血緣宗法制度定鑄了中國人的家庭觀念,中國人對家庭有著特殊的情感,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一生一世的「剪不斷,理還亂」的,無法割捨的聯繫,即使離開千里萬里,千山萬水,即使離家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始終把家作為感情棲息的核心所在,始終視已為「遊子」,葉落歸根才是他們普遍認同的歸宿。所以一旦離家便產生強烈的失落感、痛苦、憂愁、思念等情緒油然而生。「狐死必首丘,越鳥朝南枝」這是揮之不去的觀念。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當詩人舉頭望明月時,一縷鄉思從心頭油然而升起。杜甫的《月夜憶舍弟》:「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八月十五夜月》:「滿月飛明鏡,歸心折大刀」,徐禎卿的《月》:「故園今夜月,迢遞向人明」,屈大均的《吹笛》:「吹笛關河夜,衣裳清露滋。誰能見秋月,不起故山思」他們都有同樣的體驗。相信一個漂泊在外的人都會有過故園對月的記憶,當時留下的種種感受或體驗,在異鄉看見明月時,很容易引起對故園的回憶。明月帶來了故園的溫暖,親人的關愛,明月簡直是故園的化身。儘管故園遠隔千山萬水,難以立即回到故鄉,但明月卻成為此岸與彼岸的橋樑,人們還可以「千里共嬋娟」(蘇東坡《水調歌頭》)只要在明月的照耀下,一個漂泊者無論是在天涯海角都會沉浸在對故園的思念之中。岑參的《磧中作》:「走馬西來欲到天,辭家見月兩回圓。」就寄寓了對故園的無限深情。月亮散射著故鄉的無限溫情。 安史之亂後杜甫流寓西南,有家難歸,他寫道:「洛陽一別四千里,胡寄長驅五六年。……思家步月清宵立,憶弟看雲白日眠」(《恨別》),唐貞元年間,河南發生動亂,白居易兄弟離散,他「望月有感」思念之情溢於筆端:「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望月有感》)。李白的《關山月》:「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漢下的白登道,胡窺表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幾人還。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雖然展現的是「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的無限開闊的「天地之境」甚至因而引申到「漢下白登道,胡窺表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的歷史悲劇意識,但該詩末尾,仍然將焦點收攝到「戍客」望月思鄉的「高樓當此夜」以身邊的近景的方式,強調他們的「多苦顏」與「嘆息應未閑的憂愁情懷。孟浩然《宿建德江》:「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全詩的開始就強調了旅宿的漂泊感與陌生感所形成的「客愁」。所以當「月」來近人,便有一種見月如見故物或故人。因而視月為相近相安慰的弦外之音。邊塞表現得尤其明顯,如唐代詩人李白《子夜吳歌·秋歌》:「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懷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王昌齡《出塞》詩曰:「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崔融《關山月》:「月生於海上,氣逐邊風壯。萬里度關山,蒼茫非一狀」,唐代詩人戴叔倫《關山月》:「月出照關山,秋風人未還。清光無遠近,鄉淚半書間」,這些述憂傷的邊塞詩都帶有思鄉之情。更有些詩人把音樂意象和月意象組接,構成更具感染力的意象組合,特別地邊塞詩中這樣的作品很多,如王昌齡《從軍行》:「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李益《夜上受降城聞笛》:「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徵人盡望鄉」。在唐代邊塞詩中,這些意象是表示鄉愁歸思,音樂意象與明月意象相連,同性強化;從聽覺到視覺都有被民鄉之愁所圍繞。徵人的痛苦表達得格外充分。

三、永恆與惜時自從人類來到這世界上,它就洽註定要為一些終及性問題滿懷深深的憂思和困惑。那高懸於天際的月亮,也常常引發詩人們的哲學思考:明月亘古如斯,跨越時空,而相比之下,人生是多麼的短暫和渺小。在他們詩歌中,月亮這一意象成了亘古不變的象徵和世事變遷的永恆見證。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這樣唱道:「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時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聞一多讚譽這首詩為「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這種評價確實當之無愧,張若虛創造的月意象,滲透著哲理意味。此月,是永恆的象徵,宇宙的化身,與人生短暫構成了詩意的對照。古人,今人,一代又一代,相續無窮,而江月還是原來的江月;人生短暫而江月卻不知從何年開始,也沒有始終。月亮照耀一代又一代的人,它能夠跨越時空,閱盡人世滄桑興亡,見證歷史。處於動搖不居的興亡潮流中的每一個人,都會感到人生的渺小,短暫,把天上的月亮視為永恆的化身,顯然是既具體又深刻的體驗。面對歷史陳跡,感嘆興亡的作者,把明月作為歷史的見證者,吟出了一首又一首的輓歌:「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劉禹錫《石頭城》),「自胡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有在空城……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經葯,年年知為誰生」(姜夔《揚州慢》),「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白兔搗葯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願對酒當歌時,月光常照金樽里」(李白《把酒問月》),李白尖銳地提出了世世代代共同思慮的問題與張若虛前後相和。這幾句詩句將時間對生命的劫掠和生命在時間面前的無奈,表現得淋漓盡致,讀來意味深長,蕩氣迴腸。李白個熱烈、奔放的浪漫主義者,毫無疑問快樂、激情應主導著他的人生。然而面對永恆的宇宙世界,他也在憂慮人生迫促,世事悠悠時,用及時行樂,對酒當歌的呼籲來減輕心頭的壓力。用月光常照金樽的祝願來鼓舞生活的熱情,生命的勇氣。永恆的明月為人的的生活增添色彩,成為人生旅途的可靠的伴侶。在李白對月永恆性的審美觀照中,燃燒著生命的激情。然而「月光常照」還是更多的引起作者對人生短暫的無奈,李白在《送別楊山人歸嵩山》這樣寫道:「我有萬古宅,嵩陽玉女峰,長留一片月,掛在東溪松」,李煜《搗練子》:「深院靜,小庭空。斷續寒砧斷續風。無奈夜長人不寐。數聲和月到簾櫳。」古月蒼茫瀰漫著歷史的雲煙,觸動著人們回首往事的心緒,朗朗明月照亮了生命本源的路程,吳偉業的《台城》:「形勝當年百戰收,子孫容易失神州……可憐一片秦淮月,曾用降幡出石頭。」如今物是人非,曾照臨種種興亡的明月,仍然光照人寰。對歷史的思索正是借月亮的意象折射出來。

和李白同樣具有豪情的蘇軾也寫了一首又一首明月詩篇。中秋之圓月當空,親人相聚本是人生的樂事與滿足。不過在蘇軾的中秋吟詠里,固然有團聚的歡樂,又有深沉的憾恨:《陽關曲·中秋作》:「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中秋月三首》:「殷勤去年月,瀲灧古城東。憔悴去年人,卧辰難合併。回顧坐上人,聚散如流萍。嘗聞此宵月,萬里同陰晴。天公自著意,此會那可輕。明年各相望,俯仰古今情。」詩人痛苦地感到,明月常輝,人生卻不能長好。今夜雖然相聚,明年可能遠隔山河。今夜相聚歡樂的場景更勾引起作者」對酒當歌」之後「良辰不再至,離別在須臾」的感傷和對明年的滿懷祝願。而在種種悵恨中,最使詩人心驚的恐怕仍是時光流逝。在古老的明月下,他屢屢感到,人生瞬間即逝:「去歲游新堂,春風消雨後……歲月不可思,如船放溜。繁華真一夢,寂寞兩榮朽。惟有當時月,依然照杯酒……詩成月漸惻,皎皎兩相望」(《和鮮於子駿鄆州新堂月夜二首》),但似乎作者又在「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水調歌頭》)里得到安慰。雖然人生有種種缺憾,但只要在月下相望相待,也就得到了補償。在古典詩詞的審美天地中,永恆的明月,是人生最大的溫慰。

四、美的象徵

月亮除了具有以上幾種意象外,還有一種是美的象徵。物質具有它自然的屬性,如顏色、線條、形體、質感等。托爾斯泰說過這樣一句話:不是因為美麗才可愛,而是因為可愛才美麗。這就是說,當生活中美的事物以它的「樣子」引起人們的美感時,人們就會逐漸對那樣子相似的事物同樣產生美感。唐代文人墨客鍾情於月的文化,是因為月能引起人們精神振奮,成為一種美的象徵。從文化淵源上看,月文化源遠流長。在遠古時代民間就流傳著許多關於月亮的傳說,如「嫦娥奔月」、「吳剛伐桂」、「玉兔搗葯「、「蟾蜍吃月」、「等。中國民間有賞月傳統習俗,賞月賦詩唱和,更是文人雅士活動之一。民間中秋賞月約始魏晉時期,盛於唐宋。節日里有祭月、拜月、吃月餅之俗。 從月亮的亮度和質感上看,月亮顯得清幽、溫柔。月亮的物理特性,使它不會像太陽會因為光照的強烈而直接遭到人們的怨憤。王維的《竹里館》:「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描寫松間的明月,已近天成,松石、泉流等景物在月光的映照下,顯然更適合作者居留其間,抒與恬靜、安逸、閑適、自由的心。李白帶著一顆天真爛漫的心,滿懷靈機異趣地描繪富有詩情畫意的月光:「秀色不可名,清輝滿江城。人游月邊去,船在空中行」(《送魏萬還屋》),愛國詩人陸遊懷抱抗金救國的理想,然而在現實中卻接連碰壁,經過重重考慮後,終於看破世事,直向超脫。下面這首詩是其心境的直接剖、白:「悟浮生,厭浮名。回視千鈞一髮輕。從今心太平。愛鐘聲,愛泉聲,寫向孤桐誰解聽。空江秋月明」(《長相思》),歷經波瀾漸趨平靜的詩人心靈與空間靜謐的月亮、月光下好契合無間。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也充滿了對月照乾坤的,輝映蒼穹的驚喜心情和充滿對月的欣賞和讚歎:「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灧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空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江上白沙看不見。」宋代晏珠在《寓意》詩中有句曰:「犁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白白的犁花和溶溶的月色溶為一體,給人以清、淡、幽靜、朦朧之美。溫潤晶瑩流光迷離的月色,在帶給人們歡欣愉快的同時,有時甚至也讓人感覺到凄清、悲涼。如「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王維的《鳥鳴澗》),一輪明月的出現,更加渲染了春山的清幽與雅緻,烘托出清幽寧靜的意境。又如「畫圖省識春風面,環珮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詠懷古迹》),「環珮空歸月夜魂」這是何等的凄慘、悲涼,讀到此句便讓人感傷萬千。 從月亮的特徵看,儘管人們身在不同的地方,但看到的月亮卻都是相同的。許多膾炙人口的名句都是和這一特徵有關的,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張九齡《望月懷遠》),看著無邊的大海上升起一輪明月,詩人就想起了遠在天涯海角的友人。再如「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詩人借這輪同照兩地的明月,來傳達自己對朋友的一片真心,通過藝術想像,無知的月亮就這樣成了李白與王昌齡心靈間的紐帶。 從月亮的形態及其變化來看,圓月如盤,團團圓圓;殘月如勾,殘缺不全。希臘作家認為:圓是宇宙間最為和諧的圖象。在中國圓富有哲學意味,是一種生命流轉,蘊含著宇宙萬物,具有循環往複,聲聲不息的動力。李白「小時不識月,呼著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詩人就用玉盤來比月亮的美,圓形飽滿柔和。宋代詞人石曼卿說:「月如無恨月長圓。」他就竭盡才情將月亮寫得溫柔可人。花無日日紅,月不常常圓。因此,「勾月」、「缺月」、「殘月」等都有呈現曲線的一種柔和美。 從月亮的顏色看,月亮的色彩,也給人以美的享受。范成大說「花影吹笙,滿地淡黃月」,辛棄疾說「一輪秋影轉金波,飛鏡又重磨」,他們看見月亮地金黃色。黃色使人聯想到明亮的燈光,耀眼的白光,給人以溫暖與歡快奔放的感覺。金色還意味著富貴,富貴是人們所追求的。中國古代皇帝的龍袍呈黃色,除了莊重、富貴之外,也意味著他將溫暖灑向人間。詩人目下的月光還有呈白色的,如「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詩經》),「素月分輝,明河共彩」(張孝祥),年年今夜,月華如煉,長是人千里「(范仲淹),還有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蘇軾的「靜夜無塵,月色如銀」。這些白色象徵純潔和幸福。 情由景生,景由情變,千百年來詩人們對明月,新月傾注了不少感情去歌詠它。面對亘古的月亮,不同的詩人,不同的環境,各有不同的感受,他們都把自己獨特的感受寫出來,繪景寓情。正如潘知常說:「中國人那根極輕妙,極高雅而又極敏感的心弦,每每被溫潤晶瑩流光迷離的月色輕輕撥響,一切的煩惱鬱悶,一切的歡欣愉快,一切的人世憂患,一切的生死別離,彷彿往往是被月亮無端地惹出來的。而那種飄渺幽約的心境,不但能夠假月相證,而且能夠在溫婉宜人的月世界中有響斯應。」

痛苦歷來是文學的主要原因內在驅動力,沒有痛苦,世界上的大多數文學精華都難以產生。從根本上說,人類的歡樂是不需要文學來再現的,文學在很大程度上負載的是人類的憂患。從月亮最為常見的意象中,我們也可以看到,月亮的憂傷的意象總是占的比例很大。作者的這些情感是基於對人的現實處境和命運的真實的(而非虛構的)、深刻的(而非浮淺的),這是對人性的關懷、深思,並達到了強烈地打動人心的程度,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

月亮不斷被文人詠唱,其意象逐漸固下來,具有很強的穩定性。其意象主要有以下四種:離別與相思;故園與思鄉;永恆與惜時;美的象徵。

注釋:①榮格《論分析心理與詩歌的關係》[M].馮川,蘇克譯,北京:三聯書店,1987

②范仲淹《范仲淹全集》[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4

③⑤高峰《唐詩宋詞三百首》[M].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2003

④[美]邁克爾.目卡茨.艾米.洛威爾與東方[M].見張隆溪.比較文學譯文選[M].第184頁,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2

⑥聞一多《唐詩雜論·詩與批評·演講錄·書信》[M].北京:三聯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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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①程郁綴.唐詩宋詞[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11②楊芙蓉.古典詩詞中「月」的意象探幽[J].廣州:廣東職業技術師範學院學報,1996/01 3③鄭小九.月亮——中國月亮文化的美學探索[J].焦作:焦作大學學報,2003/04 1④劉成紀.物象美學:自然的再發現[M].鄭州大學出版社,2002.10⑤傅道彬.晚唐鐘聲:中國文化的原型批評[M].北京:東方出版社,19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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