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區柯克的另一面：演員就是牲口丨毒藥精選

他一生導演監製了59部電影和300多部電視系列劇，絕大多數以懸疑和恐怖為主題。他的風格和技巧令許多人傾倒、學習甚至模仿。

他也揭露有另一面。譬如酗酒，粗暴對待演員甚至提出不當要求。

這個胖老頭，叼著雪茄，左右肩膀上各站著一隻鳥，這是他流傳最廣的一張照片。

他，就是被影迷們稱為「希胖」或者「希翁」的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這位英美雙重國籍的殿堂級導演，已經辭世36年，但在很多影迷眼裡，他實際從未離開。

1899年8月13日，希區柯克生於英國倫敦。年幼時因為調皮，希翁父親給認識的警察局長寫了封信讓他送去，警察局長看了那封信後，就把他關進了拘留所。自此對警察產生了終身恐懼症。經歷過壓抑嚴苛的人生初期，他的人生視角也變得怪誕。著名的希區柯克主題便埋藏在了童年的陰影中：

緊張、焦慮、窺探、恐懼、原罪、錯位、被冤枉的人、對幽閉和束縛的迷戀、邪惡的父權人物……

▲希區柯克

1920年，希區柯克以字幕設計員的身份進入電影界。1922年執導個人首部電影《第十三號》（因資金鏈斷裂未完成）。1926年自編自導的懸疑片《房客》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處女作。他在片中首次運用了罪孽轉移法；攝影角度、化妝布景、光影構圖都受到了德國表現主義風格的影響 。而因《房客》獲得票房成功，一下子迎來三部作品的同時上映，年僅27歲的他突然成為繼卓別林之後的英國影壇新星。那年聖誕節，他向友人贈送了一個別有意味的禮物——一塊畫有希區柯克漫畫肖像的拼圖，拼圖之下，他親筆寫下了自己對電影的理解：

電影僅僅是為了創造意義和情感而拼湊在一起的膠片。

▲《房客》

1921年，希翁認識了他未來的妻子，電影剪輯師艾爾瑪·蕾維爾。艾爾瑪出生於名門望族，追求她的人相當多，而此時的希翁沒追過女孩子，也沒喝過酒，像個純潔的小學生。但他有心，又善於抓住機會——在一次拍攝中，兩人乘船穿越海峽，碰上暴風雨，艾爾瑪暈得一動也不想動，希區柯克壯著膽子向她求婚並取得了成功，頗有現場感和即視感（自此從一而終，廝守58載）：

艾爾瑪，我保證一輩子愛著你！遇上再大的暴風雨也不會離開你。

▲希區柯克和夫人艾爾瑪

1929年《訛詐》成為英國首部有聲電影；1935年《三十九級台階》為間諜驚悚片的形成奠定了基礎；1954年《電話謀殺案》首度採用立體電影技術；1960年《驚魂記》標誌著心理驚悚片成為恐怖電影的一個亞類型……希區柯克被譽為電影界「懸疑大師」、「恐怖大師」和「哲學大師」，他的藝術生涯跨越默片時代、黑白電影時代和彩色電影時代，而且不斷創新，幾乎全部作品都被後人頂禮膜拜。用他自己的話說：

即使是我失敗的作品，5年之後也會成為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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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3月，希翁移居到美國洛杉磯，受邀進入好萊塢拍攝電影。同年9月，執導其在好萊塢的首部電影《蝴蝶夢》。他放棄了慣用的剪輯技巧，轉而著重刻畫人物的相互關係，也採用了哥特式風格，成為希區柯克電影從英國風格轉向美國風格的開端。而這部心裡懸念片恰好中了他的下懷：

我終身都對懸念作品有著濃厚的興趣，這是一種特殊的虔誠和痴迷。

▲《蝴蝶夢》

1945年拍攝的《電話謀殺案》——丈夫懷疑妻子不忠而生殺機。當妻子快被勒死的時候，丈夫卻故意在電話中收聽她最後的殘喘之聲。妻子掙開繩索，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又是另外一個「完美」的謀殺案。格雷斯·凱莉飾演的妻子，面部表情非常細膩豐富，雖身處危境，意志卻越加堅強。這是希翁對她的評價：

她溫文爾雅，卻充滿了巨大的爆發力，猶如尚無人觸及的奧林匹亞冰山，山底下蘊藏著無窮的火和熱。

希區柯克從未將電影看做思想或意義的載體。最討厭人們從他的電影中分析道德話題。也蔑視當時電影審查部門對影片「接吻不能超過三秒」的限制，在《美人計》（1946）中，他將長達三分鐘的吻戲拆分15次，向威權發起挑戰與嘲諷：

每次不超過三秒鐘。

▲《美人計》

拍攝於1954年的《後窗》包含了希翁擅長的所有技巧和手法，可以說是電影史上的一顆璀璨明珠。傑弗斷了一條腿，不能夠四處走動，只好通過觀察來感知周圍的世界，竟然發現膽小怕事的布爾用令人髮指的手段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影片最後，希翁拋出了對窺陰癖者的思考：

監視自己的鄰居並且偷窺他們每天的生活是道德的嗎？或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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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於1958年的《迷魂記》被認為是希翁的代表作。2012年年8月，《視與聽》組織846位專業人士投票評選，《迷魂記》取代霸佔王座50年的《公民凱恩》，成為影史最佳。《迷魂記》是一部極盡變態的電影，卻又以極度浪漫的形式展現。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慾望，並不是他想脫光她的衣服和她做愛，而變成了他想為她穿上衣服，為她染金頭髮，讓她打起髮髻，控制她，改變她，讓她成為另一個人。希翁是這樣總結該片主題的：

說得簡單一點，這個男人想同一具女屍睡覺，這是純粹的戀屍癖。

▲《迷魂記》

拍攝於1959年的《西北偏北》證明了希區柯克也是位娛樂大師，它啟迪了包括邦德系列在內的許多間諜電影。也可以說是一部關於弄錯身份的經典影片——一名公關部經理被情報機構錯認為是美國間諜，而被全國間諜追殺。片中長達7分鐘「飛機追殺」的華彩段落永載電影史冊。其中一句台詞也很精彩：

在廣告界，沒有謊言這種東西。只有不得已的誇張。

拍攝於1960年的《驚魂記》又名《精神病患者》，可說是恐怖驚悚片的代表作。最讓觀眾記憶深刻的是那場「浴室殺人」。這場戲不僅成為影史上最恐怖的場景之一，也被電影學院的教材作為經典範例收錄——沒有一個尖刀入肉的場景存在，卻讓影片進入極其緊張恐怖的環境中，這完全是鏡頭語言和剪輯手法的高超運用導致的結果。

有個女人寫了封信給希區柯克，說女兒看了《惡魔》里浴缸殺人那場戲之後就再也不願意泡澡了，現在又看了《驚魂記》，這下子就連洗淋浴都不願意了。希翁立刻回了電報：

把她送到乾洗店去吧。

▲《驚魂記》

1955年，法國導演特里弗拜訪希區柯克，結果掉進水溝，錄音機也泡了湯。7年之後，希區柯克答應了特里弗提出的50個小時、500個問題的採訪要求。希翁觀念和見解至今超前：

▇為何首先要讓女性觀眾滿意？因為男女之間，提出去看電影的肯定是女方，看什麼電影也由女方決定，看完電影后判斷電影好壞的也是女人。

▇何謂戲劇性？概括來講就是，從人生中把全部無聊的時間削掉後剩下來的東西。

攝於1963年的《群鳥》是一部純憂鬱恐怖電影，講述了富家女米蘭妮來到律師米契位於小鎮的家中，卻遭遇了鳥群的攻擊，小鎮的一切也都因此而改變。在拍攝中，希區柯克發現一隻鳥有表演欲，於是開玩笑，希望演員能像鳥一樣受擺布。因為他對方法派或者演技派隨心所欲詮釋角色概念的做法非常痛恨。他希望演員是活動道具，與所有道具一般平等地打造好每一幕場景。結果以訛傳訛，演繹成了：

演員就是牲口。

▲《群鳥》

希區柯克關於懸念的解讀成了教科書——同一故事，兩種敘述：兩個人談話，桌子下的炸彈突然爆炸，觀眾會驚訝；一開始就讓觀眾知道桌子下有炸彈，而後，這兩個人的談話過程，就會變得懸念迭起了。就像希翁說的那樣：

炸彈絕不能爆炸，炸彈不爆炸，觀眾就老在惴惴不安。

希區柯克的電影女主都是金髮女郎，雖然黑白電影看不出來。他的確實眼光獨到，選的女主顏值都很高。他也會在每部電影客串一個一閃而過小角色。有網友說，看美女找希胖，也是他的電影的樂趣之一。為何專挑金髮女郎？他說：

金髮美女最適合被謀殺！想像一下，鮮紅的血從她雪白的肌膚上流下來，襯著閃亮的金髮是多麼美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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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偉大導演的神殿中，希區柯克的地位早已固若金湯，這要得益於他從上世紀30年代開始拍攝的一系列經典影片，並透過這些影片展示了當時最迷人的影星，甚至讓人們覺得他對某些類型的女星有偏愛，譬如格蕾絲·凱利、金·諾瓦克、瓊·芳登、英格麗·褒曼等。「希區柯克女郎」何為標準？他說：

如果性感過於露骨，還能產生什麼懸念呢？因此，我最理想的女演員是：具有上流社會教養的小姐，然而一旦鑽進卧室里她馬上就能變成一個性慾強烈的人。可惜瑪麗蓮·夢露等人，臉上寫滿了性感。

斯皮爾伯格的流星，塔倫蒂諾的虛構品牌，吳宇森的白鴿……說到導演標記的文化起源，當屬希區柯克的 cameo，他是最早使用並且促使導演在作品中籤名的概念流行起來的人之一。早期出現在自己的作品中，是因為需要額外的群眾演員。漸漸地，他在後來的幾乎每一部電影里都找到了巧妙的出場方式。這不只是自畫像和虛榮心，更是敘事技巧、宣傳手段和與觀眾建立聯繫的有效手段。他說：

我像間諜一樣鑽進自己的電影里。導演應當知道鏡頭對面的人們是怎樣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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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翁傳記《這只是一部電影》（夏洛特·錢德勒 著），書名在書里重複許多次。有分析稱，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是鎮定劑，在片場能夠讓演員貫徹「活動道具」的原則，把他們從遊走的神思中拉回來；二是希區柯克從未將電影看做思想或意義的載體，他關注的，只是令觀眾「激動」。因此，西德尼對片中弄死小狗十分不滿，格蘭傑想出一句台詞卻又覺得並不適合，英格麗和諾瓦克就角色動機向他詢問，希翁的回答都是：

我們不要在這些問題上挖得太深。這只是一部電影。

希區柯克一直以來都是最具影響力的電影導演之一，但他卻沒能把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捧回家。他被提名五次，但五次都落選。直到他去世前一年的1979年，電影藝術學院才給希區柯克頒個了「終身成就獎」。在頒獎典禮上，他按俗例致了一份不俗的感謝詞：

在曾經為我做出貢獻的所有人里，請允許我提到四個人的名字，她們給予我最多的關愛、欣賞與鼓勵，以及長期的合作。四人中的第一位是個電影剪輯師；第二位是一名編劇；第三位是我女兒帕特的母親；第四位是位一直在廚房中展現奇蹟的優秀廚師。她們的名字都是艾爾瑪·蕾維爾。

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唐納德·斯波托就在傳記《天才的陰暗面》中曝光希區柯克乖戾任性，「最大限度地操縱觀眾的感官」。2012年10月，以其《迷魂美人》一書為基礎的故事，又被改成傳記故事片《那個女孩》在HBO播出。該片把希區柯克描繪成一個性侵者——女演員蒂比·海德莉在參加《群鳥》拍攝時，希胖事無巨細的「關心」讓她喘不過氣來，他甚至規定她的衣服和口紅的顏色。在拒絕了希區柯克讓她隨時提供性服務的要求之後，他毀掉了她的演藝之路。斯人已逝，謎團無解。但海德莉信誓旦旦地說，希胖在為自己拍攝了試鏡片段後告訴她：

《鳥》就要來了。那將會是我有史以來最具野心的作品，比以往任何影片都更宏大，更優秀，也更恐怖。女主角，我們想選你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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