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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朝鮮

作者: 劉進智

(一)     朝鮮,是一個古老神秘的國家。在我腦中的朝鮮,並不是現在三八線兩邊的南北朝鮮,不是封建社會主義的北朝鮮或者年輕人趨之若鶩的「韓流」的韓國。那是在中華文化影響下的古老神秘的國家。   朝鮮接受中國文化的歷史很久了。從傳說中的箕子朝鮮,到扶余、三韓,再到三國新羅、百濟、高句麗,直至王氏高麗和李氏朝鮮,中國文化的影響越來越深,中 國政體、儒學、文字、宗教、民俗逐漸深入朝鮮社會的方方面面。我甚至想,如果不是朝鮮有一個非常穩固的封建政體和不同於漢語的朝鮮語,這個國家早就成為了 中國的一部分了。  儒學在古代和近代朝鮮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中的影響之大,簡直就是第二中華。古朝鮮接受了以程朱理學為正統的儒學之後,不斷有 所闡發,蔚然自成一派,號稱「東儒」,反過來影響中國儒學的發展。以至明朝使臣在朝鮮講「王(陽明)學」,那些朝鮮儒生礙於上國的情面捏著鼻子、硬著頭皮 勉強聽講,心裡極不以為然。  明亡清興以後,朝鮮不得不以小事大奉清朝為正朔,官書使用清帝年號,但在許多清政府難以了解的情況下,朝鮮的非官 方甚至某些官方文書依然使用了二百多年的「崇禎」年號,而這個年號在中國卻只有短短的17個年頭。走進現在朝鮮(韓國)的某些古寺廟,看到匾額上題著「崇 禎二百多少多少年」就不必驚異這是怎麼一回事。朝鮮國王每年的大祀,幾百年不變地敬奉著三位明帝:太祖洪武、神宗萬曆和毅宗崇禎。這是因為李氏朝鮮開國國 王李成桂原為王氏高麗大將,後來取而代之奪了王氏江山,並請封明廷。得到了明太祖朱元璋認可,親自確定了「朝鮮」這個國號,並敕封他為朝鮮國王,頒賜王璽 和冠服,開始了李氏五百多年的統治歷史。是為肇始之恩。  萬曆二十年,豐臣秀吉入侵朝鮮,攻陷漢城,朝鮮君臣倉皇出逃至鴨綠江邊,疆土盡失,幾 近覆國。不得已上書明帝救援,甚至願意內附,(「內附」二字非同小可。朝鮮本是明的外藩,雖然向明稱臣,依然是一個高度自主的國家。內附則是取消外藩身 份,加入大明國籍,成為帝國的行政部分。就像清末,法國殖民越南,一些越南地方官就主動內附中國,避免為法統治)可見情勢之急。萬曆帝下旨發兵援朝,水陸 幾路勝而敗、敗而勝地輪番交戰,明軍搖搖晃晃地取得了優勢,恰逢豐臣秀吉暴亡,倭寇全面敗撤,朝鮮因而復國。朝鮮君臣和朝野對大明的再造之恩無以言表。 (這段歷史見諸中朝雙方的《神宗實錄》和《宣祖實錄》,我前段讀《明實錄》,看到這些章節感慨不已,一個龐大帝國弄個小小倭寇居然都那麼吃力,腐朽呀。有 些情況另文再表吧)  明末,建州女真在進犯明遼東的長期拉鋸中,騰出手來,西而聯姻蒙古,東而征討朝鮮。在滿洲鐵騎的強壓蹂躪之下,先與朝鮮締 結「兄弟之盟」,發現朝鮮依然與明廷暗通款曲,再次征伐,進而確定「君臣之約」,切斷了明朝在遼東的翼手。其實,這次朝鮮依然向明朝求援,崇禎帝在遼東萬 分吃緊的情況下,還是派了部隊從水陸千里馳援。但兵馬尚未到,朝鮮已先降。但崇禎表現了極大的體諒與寬慰,非但沒有怪罪朝鮮,反而切責領兵官員救援不速。 不久,崇禎身死,明室失御。這一歷史污點,令朝鮮君臣萬分羞愧,因而感念崇禎的大義之恩。  60年後,國王肅宗在漢城親祭崇禎皇帝:崇禎七十七 年歲次甲申三月庚子朔十九日戊午,朝鮮國王臣李焞,敢昭告於大明毅宗烈皇帝。伏以,於赫皇明,為華夷主,功隆德厚,丕冒率溥。傳十四聖,式至我帝,惟帝初 服,如日之揭。鋤其蟊螟,勵以宵旰,憂勤之極,累嘆中朝。伊誰恬憘,召禍潢池,帝曰死守,義勿去之。殉於社稷,乃禮之經,高穹旣崩,大鼎便輕。虜乘其釁, 據我中原,禮樂衣冠,盡污腥羶。凡在邇遐,冤憤靡窮,而其深痛,莫最小邦。念昔康獻,寔事高皇,首義回旗,綏厥寵光。自玆世世,齊宋於周,厥篚之共,天褒 優優。祖系嘗衊,是控是訴,爰頒其典,我倫乃敘。寇來借道,辭以力斥,封豕遂逞,食我八域。乃命師征,以亡為存,惟昭敬忠,惟神宗仁。逮臣曾祖,際帝御 宇,誓贊外攘,以虔侯度。兵移於我,懍乎顚覆,亶由力屈,非敢負德。我帝我諒,曰爾可傷,使價之返,恩命出常。遙拜於苑,又牒軍門,間關百罹,寸衷愈丹。 粵我陪臣,死扶民彝,不以本朝,斯焉有斯。臣祖之時,皇綱已淪,春秋遺義,蚤夜圖伸。亦有臣同,志在除雪,功之未集,繄心可質。先父勉勉,擬述其事,至臣 纉緖,王風寢委。碩果不食,天理其無,壽山邈矣,紅閣丘墟。遺傳海外,蟒袍雲章,於焉瞻拱,若對羹牆。噫嘻甲申,洪祚所終,年環日廻,遏音餘恫。相彼潢 污,于海是流,嗟我下國,孰為綴旒。義根於性,恩函在心,於何寓哀,以展斯忱。乃治其墠,乃躬其祀,禮雖無文,可起以義。想帝陟降,臨睨下土,故國為戎, 誰奉籩豆,我邦雖陋,我誠則至,尚冀監格,右此大糦。讀完這篇祭文,國王已涕淚俱下。《孝宗實錄》記載,孝宗回憶父親仁祖每當「語及皇明,至於嗚咽不能 言」。  以此「肇始、再造、大義」三恩,肅宗在明朝滅亡60年之後,特在王宮遵用明朝之制,建造了一個「大報壇」,用於祭祀明朝三帝,並親書「大明天下,崇禎日月」勒石記碑於清州華陽洞。   李氏朝鮮開國以後,事事皆遵明制,朝貢不斷,向化不絕。朝鮮官制極仿明朝,也分九品十八級,只是名稱上不敢相同,以避僭越。不稱「六部」只稱「六曹」, 首長不叫「尚書」只叫「判書」。所以,在明代實錄里經常看到朝鮮朝貢使中有「戶曹判書」等官銜。朝鮮官服,也遵明朝體制,有公服、祭服、常服,朝鮮朝貢使 身著官服列入明官班序,根本就看不出那是朝鮮官員。  朝鮮傾慕中華文化由來已久,歷代列國朝鮮人入華學習,把中國文化帶到朝鮮半島,融入朝鮮民 族的生活之中。力行中華文化,成為朝鮮人嚮往進步文明的標誌和自覺行為。明初,朝鮮向朝廷請頒禮制,明朝皇帝以中華體制不宜行於外藩為由,拒絕頒行。過後 卻發現朝鮮的祭祀、典禮無一不合《明會典》。  漢字成為朝鮮官方正式文字,宮廷官史俱行漢字,儒生士子熟讀漢史,文人墨客作漢詩、繪漢畫,各級官員嫻習漢語,白丁農夫之家過的節俗、家中陳設的字畫、門上貼的楹聯莫不與中土相似。   朝鮮人至今引為驕傲的世宗大王,為普通朝鮮百姓創製了切合朝鮮語的拼音文字,叫「諺文」,就是現在的韓文。但士大夫和儒生卻羞於用它,認為那是粗詞鄙 語,怎及漢文華美秀麗。只是下等人智力愚笨,才需使用諺文。這與中世紀歐洲宮廷和貴族階層以講拉丁語、寫拉丁文為榮,倒頗有點相像。  以前讀明 人筆記,曾經看到這樣一則記錄:洪武開科舉試,詔告高麗諸番士子入闈,結果真有一位高麗人高中進士,太祖爺也真不含糊,實授他一個知縣。結果到任半年,因 為言語難通,高麗籍知縣,實在是受不了這份罪了,請辭回國。這就證明在明以前朝鮮人研習儒經就已達到相當的水平了。  明清兩代朝鮮有大量貢使晉 京,回國後寫的《朝天日記》和《燕行錄》(明代多記「朝天」,清代多記「燕行」)都是漢文。朝鮮國王上的文書表章,被明朝禮部官員稱讚文理通順、格式貼 切、辭藻華麗,殊於其他外藩。國王在款待明朝使臣的宴會上,即興賦詩,得到使節高度讚譽時,高興得連連敬謝不敏:「大人過獎,小王慚愧」。也虧得朝鮮通行 漢字,現在我還有幸能直接讀懂這些朝鮮史書。類似的情況,也讓我讀了《大日本史》和越南的《大南史略》。  正因如此,明朝對朝鮮也是格外眷顧, 規格禮遇高於其他屬藩。衣冠服飾是體現封建等級的具體形式,有嚴格禮制規則。明制,只有皇帝才能頂十二旒冕或十二梁冠,穿十二章袞服,親王和太子為九梁 冠、九章服,郡王七梁冠、七章服。這種等級不得擅越,違制穿戴視同篡逆。按正規禮制講,朝鮮、安南、琉球和其他屬國國王的級別應是的「郡王」。但明朝唯獨 賜給朝鮮國王衣冠是九梁冠、九章服,其他屬國則為七章。這就是說,無形中把朝鮮王的地位提升了一級。朝鮮貢使朝班時,總被安排在諸藩之前,王世子來朝則可 列六部卿之後。另外,國子監作為朝廷最高學府,專設高麗館和琉球館。琉球是海外孤島,往來中國涉洋艱險,故而設館培養琉球生員。而設高麗館絕不是因為道路 險阻的緣故,就是因為朝廷特別認可朝鮮的儒漢傳統。  還有,明朝開國,太祖特別指定朝鮮、日本、大小琉球、安南、占城、真臘、暹羅、蘇門答臘、 瓜哇、湓亨、白花、三佛齊、渤尼、西洋頊理等15國為不征之國,免於武力征討。但其中對很多國家「不征」的實際原因,不是路途太遙遠而鞭長莫及,就是 「征」的結果很可能就像美國陷入伊拉克戰爭的「泥沼」難以自拔。還不如大方一點,就送它個「質量信得過單位」的稱號,以免自己被動。歷史證明,太祖爺是具 有先見之明的。後來明成祖派兵「征」安南,結果損兵折將狼狽退回國內。倭寇雖未主動「征」過,但它不僅在東南沿海乾起了海盜營生,還屢屢上岸攻城劫人掠 財,更可氣的是,它居然主動騷擾溫良恭順的朝鮮。害得戚繼光、俞大猷等狼奔豕突,疲於奔命,搞得明帝國挖東補西,捉襟見肘,雖然倭寇最終不敗而敗,大明氣 數也從此開始衰竭。但對朝鮮的「不征」,那是因為人家從不敢和朝廷分庭抗禮,確實是響噹噹的「信得過單位」。  隨著南明小朝廷的最終覆滅,朝鮮 一方面絕望於中華正統的湮滅,一方面只有違屈奉清為宗主。與大明有著同樣的道德理想、價值取向、倫理要求和政治體制的朝鮮,其失望與屈辱是可想而知的。很 早在柏楊的《中國人史綱》中讀到過這樣的文字。大意是明朝終祚,滿清入主中華,那些接受中華文化的國家,如朝鮮、安南,都認為中國已不是華夏,中華文明的 正統已經轉移到了自己的國家。我當時的反應:「啊?還有這麼回事?」現在則知道,哦!原來真有這麼回事,此言不虛,尤其是對朝鮮而言。  入明以 後,朝鮮在「事大」的過程中,認同中華文化越深,自我感覺就越好,儼然以「第二中華」或「小中華」自居。在明代,朝鮮人就自我認同於中國,以明朝天子為天 子,自己既是朝鮮臣子,又是大明臣子,認為朝鮮雖然還是名義上的外藩,實際上幾乎等同於內服(原話記不得了)。朝鮮使臣在北京看到安南琉球使臣衣冠或禮儀 稍不合制,便顯鄙夷之色。  清朝成為宗主後,朝鮮一邊按時朝貢,一邊鄙視清帝是夷狄胡皇,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認為中原已禮樂崩壞,漢人也已剃髮 胡服漸漸忘了祖宗。在朝鮮人眼裡,世界上已不存在真正的中華了,所謂「大明一脈,偏寄我東」。19世紀中葉,朝鮮人吳慶元父子兩代編撰了一部記敘朝鮮朝野 思明的史料,取名就叫《小華外史》。此時,朝鮮人已認為唯自己才有資格承擔傳承中華文化的責任,並以此為榮。  入清以後,民間私藏明朝官服那是 重罪,所以我們現在所能看到的明代衣冠,要麼是從明帝、藩王陵墓發掘出來的,要麼是民間古墓中出土的,另外曲阜孔府僅私藏了數件官服和官帽。奇怪的是,有 清一代,自臣服到獨立的三百年里,朝鮮使臣依然穿著遵從明朝制度遺留下來的官服,烏紗寬袍、風塵僕僕地往返於漢城與北京之間。清廷對朝鮮君臣著明官服卻隨 意聽任,使節朝拜清帝也從不避諱,不知道是不是清朝也像當初明朝認為「天朝之制不宜行於外藩」的緣故。但是我在《皇清職貢圖》中看到朝鮮一節時,明明圖上 畫的是明官服,但在旁邊的注釋卻說朝鮮遵的是唐制。於是我搞不明白,這樣「自欺欺人」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就這樣,明朝官服的活化石和活標本在朝鮮始終存在。直到今天,韓國還經常舉行仿古祭祀活動,行的還是明朝留下來的服飾與禮制。而在中國,這樣的活動往往是仿清制的,就連祭孔舞樂,穿戴的也是仿清禮服。  看到相關資料,很是感慨。既感嘆於朝鮮對明朝的忠義,又嘆息尊崇春秋大義的朝鮮,其實也跟隨著中國的步伐,在近代世界中漸漸落後了。

(二)           明帝國的勢力範圍大大小於被它鄙視的「胡元」,也小於被它稱為「建酋」努爾哈赤後代們所建立的清。        明前期憂患在於北防蒙古,中葉以後主要為女真遼事大傷腦筋。此外,兼雜些永樂年間對安南的征伐失利,對沿海倭寇的堵剿。雖然鄭和下西洋為大明帶來了「萬世天朝」的強烈優越感和陶醉感,但有明一代邊患紛擾幾乎沒有停止過,幾代明帝的懶惰和荒唐也屬曠世未有。        明代對邊患的處理,無非是這麼幾章「老三篇」而已。         一、天朝夢魘極度膨脹下,自我感覺良好地征伐。永樂帝伐北元,把蒙古人趕到草原隔壁,雖然斬了草,但卻除不了根。征安南,在勢如破竹的勝利下,居然 將安南內附,直接并吞,二十年後終告失敗。英宗征瓦剌,御駕在土木堡被俘,最後連瓦剌人都厭倦了這個廢物,嫌他白白浪費自己的米飯,幾乎是求著明廷把他接 回了家。        二、封鎖防禦。征伐不是一帖「萬靈膏」,明朝覺得還是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和平主義最好,於是就修築了 廢棄N多年的長城,設置「九邊」軍鎮,意圖擋鐵騎於邊外。在湖南被苗族生番攪擾得煩了,就把長城「克隆」成了湘西邊牆—「南長城」,將漢苗隔離。為防止倭 寇侵擾和歐洲軍事貿易煩數,下令「靖海」,不許中國人出海貿易。        三、羈縻之術。要麼是壟斷邊境貿易,把對糧食茶葉生產資 料的「互市」作為賞賜,視夷狄的表現和態度決定「開市」或「閉市」,利用周邊落後的生產力對中國物資的依賴作為要挾手段。雖然有效,但一旦真的關閉「互 市」,夷人就只能鋌而走險,買賣不成只好搶劫了。同理,在航海貿易上則換成許「貢」或不許「貢」的辦法。要麼就是冊封,對外藩實行冊封,賜給印璽衣冠,許 其「化外治權」,取得名義上的宗主地位,以示對四夷的懷柔。再一個就是封官,對少數民族部落首領授以官職,由他自治,只要不來犯邊就行。在西南少數民族地 區,封以世襲土官或土司。稍微遠一點的就設立宣慰司,控制力又不及土司。在西北和遼東則設置羈縻衛所,由軍事部落首領擔任都督﹑都指揮﹑指揮﹑千戶等職, 經常給這些看門狗「喂點肉」,以免反咬主人。可我是在講朝鮮,就暫且不提這些了。        總體上,明朝以「大中華」的天然優越 感,視周邊國家和民族為「蠻夷禽獸」,「華夷之辨」達到了極致。在這些夷狄國家中,唯獨對朝鮮卻另眼相看,地位待遇高於其他。原因其實很簡單,時人評論: 「聞外國之有文獻者,以朝鮮為稱首」、「文物典章,不異中華而遠超他邦也」,「事天朝最恭謹,天朝亦厚禮之,異於他蕃」。在明朝眼中,沒有一個國家像朝鮮 一樣,那麼自覺自愿地以事奉大明和接受華夏聲教作為自身的價值取向。        就說越南,其國王對內一直自稱皇帝,十世紀就起用代表皇權的年號。日本的天皇世系可以排到公元前幾百年,七世紀開始使用年號。而朝鮮卻幾乎沒用過年號,始終以中國皇帝的年號作紀年。        朝鮮李朝一代凡五百餘年,基本與明清相始終,對接受和仿效中華文明達到了巔峰,對中國文物聲教的傾慕已成為朝鮮君主和士大夫階級的思維和行為習慣,這從兩國互遣使的記錄中可見一斑。         事明以來,明朝和朝鮮的相互遣使不斷。朝鮮除了每年元旦、冬至、皇帝生日萬壽節和太子生日千秋節等固定日期,遣貢使朝賀之外,對明朝皇帝登基、冊封 太子、皇子和皇后以及皇家喜喪等重要禮儀要遣使吊賀,再有就是對中國兵禍天災進行慰問。明朝則逢登基、國喪、冊封等重要事項遣使詔告,對國王登基、喪事和 冊封世子、王妃等進行頒詔,同時對征貢及一些特殊情況遣使告諭。        朝鮮使臣來華進京,除了國事任務之外,對中國的政治、經濟、地理、軍事尤其是文化等方面充滿好奇,懷著仰慕的心態,無不悉心考察,歸國後撰寫筆記,記錄行狀。         萬曆二年八月,趙憲作為朝鮮朝賀萬壽節使團中的質正官來到北京,其《朝天日記》中記錄了此次出使中的許多見聞。八月初九,他隨同正使及書狀官許篈, 參加了萬曆帝生辰的朝典。他記道:「禮侍郞與鴻臚官跪告曰,朝鮮差來陪臣朴某等見,俱三磕頭。皇帝曰,與飯吃。」關於這一情節,許篈的《朝天記》稍有差 異。許篈記:「帝親發玉音曰,與他酒飯吃。」看到這段我幾乎笑倒!朝鮮雖小,但人家好歹也是堂堂一國使臣,千里迢迢入都前來賀壽,跪拜如儀。皇帝居然把打 發叫花子要飯的一句話作為賞賜,天朝上國的心態真是無以復加!        許篈在聽到這句話時,覺得「聲甚清朗」。而趙憲卻感慨萬 分。他在筆記中,拿萬曆的爹隆慶帝和小萬曆作比較。說隆慶上朝時東張西望,儀態不佳,而且聲音很輕,需要太監傳呼當揚聲器。但是萬曆才十二歲,卻已經像個 小大人了,時不時看他坐在龍椅上,不像一般小孩,很少亂動。賞飯那句話又說得聲氣洪亮,音質潤暢。所以讓趙憲「感涕先零,太平萬歲之願,自此愈切」。看到 小皇帝如此之有帝王之相,他由衷地感激,更為大明國祚昌運發自肺腑地高興。從中可以發見朝鮮的正統觀念,以及對以此為代表的中華文化是何等的認同與尊崇。         同樣,在中國赴使朝鮮官員中也有記錄。景泰元年,翰林院侍講倪謙奉使朝鮮頒詔。倪是進士出身,詩文俱佳,出使朝鮮一月有餘,除了完成使命之外,還與 朝鮮士大夫官員有許多詩文「唱和」。倪謙《朝鮮紀事》中記述:在漢城,朝鮮官員陪他遊覽漢江樓,到樓下時,國王已預派遣官員設宴。宴罷登樓,有朝鮮官「詣 前,跪索詩留於樓上」。倪謙即席賦詩三首,「每一詩出,則眾官聚首爭誦,皆縮頸吐舌」。這或許有上國天使自炫的成分,但對朝鮮文人來講,能親眼看到中國文 士作詩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故而「向席驚嘆」。        但凡明廷遣使,朝鮮都安排官員全程迎送陪同,是為「館伴」。倪謙在朝期 間,有個館伴申叔舟,官拜「承文副知院事」(沒查到這個官職的品秩,推測大致應為從三品)。承文院承擔著國家重要文書的起草工作,供職官員都是精通漢語的 文官學士。有機會事奉天朝學士官員,申叔舟自然不會放過大好機會,在他請求下,倪謙「每日飯後,申叔舟具書籍於案,講校音韻疑義。」        倪謙還參觀了成均館(相當於中國的國子監)、宣聖廟,看到「廟制欞星門、儀門、正殿、兩廡,聖賢俱塑像,並與華同。其春秋丁祭,俱用朝廷頒降雅樂」。那些學生「皆著儒巾襕衫,與華同」。         成化十一年,兵部主事祁順出使朝鮮。祁是天順四年進士,當時朝鮮派徐居正作館伴。徐居正字剛中,官居「議政府左參贊」(正二品),是朝鮮的大才子。 史載其一生:「歷事六朝,侍經筵四十五年,主文衡二十六年,掌選二十三榜,為一代斯文宗匠」。他主編或參與編撰了大量典籍,如:《經國大典》、《三國史節 要》、《東國通鑒》、《東文選》、《輿地勝覽》。個人著述頗豐,著有《五行總括》、《歷代年表》、《東人詩話》、《太平閑話》、《筆苑雜記》、《滑稽傳》 等。同時又熱衷於中國文獻,參與增注《唐宋千家聯珠詩格》,並以諺文翻譯《聯珠詩格》及《黃山谷詩集》。祁徐二人經常作詩唱和,對徐的才情,祁順大加贊 揚:「如公之才,求之中朝,不過二三人耳。」祁還應邀為徐的詩集《北征藁》作序。        嘉靖間,明使華察、薛廷寵出使朝鮮後, 國王叫人緝錄所遺詩文為《皇華集》,命資憲大夫吏曹判書成世昌作序,文中通過對中國使臣的文采大加頌揚,表達了朝鮮對中華的仰慕之情:「……惟我敝邦,密 邇東漸之化,至誠事大,侯度罔佚。朝廷之待我亦無異內服,凡有吉慶詔誥之使,必擇文章道義有重望者遣之。今者,帝命翰林院侍讀華公察、工科左給事中薛公廷 寵齎擎二詔,來布德意,……二公既去,而惜不可留,思慕備至,而不可忘也。……區區小邦,無以仰答鴻造之萬一,欲編二公寶唾之餘,刊印垂後,俾吾東人得觀 皇朝風雅之盛,而有所矜式於無窮也。」        在儒家倫理中,名節是個人立命之本,是國家立國之本。以朱子理學為官方意識形態的朝鮮,就把名節看得異常重要,尤其是事關國家宗室。        這裡有樁趣聞,在有明一朝二百多年中,朝鮮為了一件他們自認為事關名節的大事,向明朝反覆懇求交涉,糾結時間居然長達百年之久。        事情的緣由是這樣的:李氏朝鮮開國國王李成桂原是王氏高麗大將,因戰功顯赫,再加國王孱弱,於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廢掉了高麗恭讓王,取而代之,並乞封大明。太祖朱元璋接受了他的請求,許他改名李旦,改國號為朝鮮。本來事情至此已經挺好,可以皆大歡喜了。        但問題出現在明朝官方文件—《會典》上。《會典》第105卷上記載:「朝鮮國即高麗。其李仁人,及子李成桂今名旦者,自洪武六年至洪武二十八年,首尾凡弒王氏四王。」李仁人實際叫李仁任(文中誤筆),是高麗末年權臣。         明《會典》是弘治十五年,根據歷代官修《諸司職掌》、《皇明祖訓》、《大誥》、《大明令》、《大明集禮》、《洪武禮制》、《禮儀定式》、《稽古定 制》,《孝慈錄》、《教民榜文》、《大明律》、《軍法定律》、《憲綱》等書和百司之籍冊編成,共180卷。正德年間重校刊行。嘉靖八年(1529年)續 纂,未頒行。萬曆四年(1576)重修,至十五年成,共228卷。《會典》中那段文字其實是因襲《皇明祖訓》的記載。        從 一開始朝鮮發現《祖訓》里的記錄時,就向明朝報告,這段記錄有誤,時為永樂年。朝鮮說,自己的先祖李成桂根本不是李仁任的兒子。李成桂的高曾祖父李安社被 蒙古帝國蒙哥汗封為千戶長和達魯花赤。其父李子春在元朝遼陽行省的雙城總管府(今朝鮮咸鏡南道的金野郡)當官,並被高麗封為朔方萬戶,這位老爹還有個蒙古 名字叫「吾魯思不花」。可見與李仁任毫無關係。現在這樣記錄,不僅把人家宗系搞錯了,還讓人家祖宗背上了「弒逆」的罪名。         儒家最講綱常,弒君謀逆是不赦的極罪,是「大不忠」;儒家最講宗法,把祖宗搞錯是人子無以安身的恥辱,是「大不孝」,這樣不忠不孝的歷史玷污了祖宗的名 節,事關國體根本。所以,每次修《會典》歷代國王都會上表,請求朝廷修改記錄,消除歷史污點,予以平反。我查了一下《明實錄》記載,從正德十年(1519 年)到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期間凡96年,國王上表共計7次,分別是:正德十四年(1519年);嘉靖八年(1529年)、二十四年(1563 年);萬曆三年(1575年)、十二年(1584年)、十六年(1588年)、四十三年(1615年)。國王上表都是一個要求:「本國世系已非李仁人後, 乞請改正,以洗祖宗篡奪之恥。」        除了不停「上訪」之外,朝鮮還積極做好明朝使節的思想工作,懇求將如此大的冤情帶回去上 達「天聽」。史載:嘉靖十五年,皇子誕生(是為哀沖大子),命修撰龔用卿、給事中吳希孟頒詔。朝鮮國王率文武百官生儒郊迎至勤政殿,行開讀禮訖,宴於太平 館。國王執禮甚恭,因言及其祖非系李仁人之後,《會典》所書弒王氏四君之事,已經累次奏准改正,迄今尚未改,朝夕營心,未嘗忘也。用卿等曰:「此子孫不敢 誣其祖父之心,不失為孝。若果非其後,理當奏聞。」        這明朝廷也不知怎麼了,對人家這麼關注的大事,似乎很不上心,結果讓 朝鮮不停地「上訪」。而朝鮮對此事的重視甚至到了幾乎痴狂的地步。按說萬曆十五年《會典》最終成書時,已經對這段歷史作了說明,也算是給平反了,但朝鮮居 然還是不依不饒。萬曆四十三年,朝鮮使臣向禮部反映,雖說《會典》已作更正,但前些年朝鮮通過朝貢時在中國買了些書,發現有些野史類的書上,還是沒有改 正。因此,懇請禮部將更正部分的內容通曉史館和各級學校,以便文人周知後,不再誤寫這段歷史。其認真急切得就差滿世界去貼大字報,為自己平反昭雪了。        終於在歷盡艱難的「百年上訪」之後,最後在明《會典》中添加了這些文字:「先是永樂元年,其國王具奏世系不系李仁人之後,以辯明《祖訓》所載弒逆事,詔許改正。正德、嘉靖中,屢以為請,皆賜敕獎諭焉。萬曆三年,使臣復申前請,詔付史館編輯,今錄於後。         李成桂,系出本國全州。遠祖翰,仕新羅為司空。六代孫兢休,入高麗。十三代孫安社,生行里。行里生椿,椿生子春,是為成桂之父。李仁人者,京山府吏 長庚裔也。始王氏恭愍王顓無子,養寵臣辛旽子禑為子。恭愍王為嬖臣洪倫等所弒。李仁人當國,誅倫等,立禑。禑嗣位十六年,遣將入犯遼東,成桂為副將在遣 中。至鴨綠江,與諸將合謀回兵。禑懼,傳位於其子昌。時恭愍妃安氏以國人黜昌,立王氏孫定昌君瑤,誅禑昌,逐仁人。已而瑤妄殺戮,國人不附,共推成桂署國 事。表聞。」        塵埃貌似落定了,但是別急,居然還有下集!        當清朝修《明史》時,「辯誣」 之事又起,一直從康熙朝「上訪」到雍正朝。為修改史稿中的字句,朝鮮不惜以金銀、寶馬和珍珠賄賂修撰官員,最後乾隆朝《明史》修成,清廷把《明史·朝鮮 傳》送到朝鮮,國王還是對其中個別字詞心存芥蒂。但事已至此,無可奈何,再加上群臣們拿《三國志》中關於劉備稱帝的記述開導他,國王這才作罷,其時已歷三 朝。可是沒過多久,萬曆四十三年的戲文居然又開幕了:朝鮮從中國購買的書籍中,發現幾本野史仍有所謂的「誣文」,國王再次深感痛心疾首,上表清廷,要求禁 絕。        凡此種種,可見朝鮮對儒家名節觀念有著多麼深切的認同與秉持。這其中固然有顯示和維護其統治正統合法性的政治需要,但這種政治需要也恰恰證明,儒家倫理已深深滲入於朝鮮的血液之中了。                 附記:成化年出使朝鮮的祁順行狀         這位祁順的遭遇比較有意思。祁家是廣東東莞的望族,祁順父子兄弟中出了三進士、三舉人,可謂書香門第。據《東莞縣誌》載:「天順四年(1460)成 進士,廷對當舉首,以其姓名近御諱。於傳臚勿便,抑置二甲第二。」按科舉慣例,中一、二甲進士者,要在殿堂唱讀名字。祁順因與英宗皇帝朱祁鎮名諱相近,不 便唱讀,故改為二甲二名,這樣就可避免當堂唱讀的尷尬了。而當年本科的狀元簪花插到了一個叫「王一夔」的幸運兒頭上,誰讓他叫「一魁」呢?         祁順的事迹不僅有這般離奇的經歷,更以清廉著稱。在出使朝鮮期間,他一再推卻國王君臣的饋贈,《殊域周咨錄·朝鮮》載:「順等事畢,國王奉贈輿馬金 繒聲伎諸物,順等悉隙之,貽王以書曰:『仆不敏,辱承聖天子明命,以抵於斯,……皆謂仆之斯行,凡饋儀贐禮,一一力辭,於盛意似有所不愜。噫!君子之交 際,豈專在乎物哉!贈行有贐王之禮也,不貪為寶仆之心也,主賓各盡其道而無愧焉,斯足矣』。……王又遣參判李克墩等追送至鴨綠江,饋順等貂裘一襲,順等復 以書辭,書曰:『……不意行間,承旨復以來命出貂裘見遺,……豈謂前日區區之弗受饋贐為虛偽耶?……況物有盡而情無窮,則所以感王之深者,又在情不在物 也。用是再辭,行忙,草率不宣。』王得書,喜二使廉介,為建卻金亭。」        回國後,祁順任江西左布政使時,積金數千。按慣例,這些錢完全可以歸為己有。但祁順卻不要,他身患重病,臨終前告誡妻子:「若私此金,吾目必不瞑矣,寧歸而飢死可也,仍悉歸於公而分毫不與焉。」         另,成化二十三年九月,朝鮮文官崔溥,攜屬下四十三人乘船奔父喪,遭遇風暴從朝鮮濟州島漂流到浙江台州,審查身份後,從杭州通過大運河被護送北上京 師,翌年,出山海關經遼東,於弘治元年六月越鴨綠江返回朝鮮。崔溥歸國後,撰《漂海錄》,以漢文記述經歷,其中就有關於祁順的事情:         崔溥在嘉興西水驛打尖時,與驛丞何榮相識。想來這個何榮也是個騷客,居然有興趣與崔溥作詩唱和。何榮提到,當年祁順和張謹出使朝鮮,與朝鮮文臣相唱 和,其中徐居正是最為出色的。這崔溥也是個博聞之士,知道這段佳話,就順便問:「祁郎中文章清德,人所欽慕,今為甚麼官職?張行人亦任甚麼職事?」何榮回 答:「祁郎中見貶為貴州石阡府知府,今已卒矣;張行人被罪,今充錦衣衛之軍。」並詢問徐居正現在的官職,崔告知徐現為「議政府左贊成」,何榮又讚歎「居正 文章亦海東人物也。」兩人相顧嘆息今昔人非。可見祁順出使在中國和朝鮮都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三)     明初,太祖皇帝朱元璋,在基本統一全國後,就詔告周邊各國,要求朝貢。朝鮮(當時還是王氏高麗)最先朝賀,並主動繳納元朝賜予的印璽,要求明朝賜封。     也許是朝鮮近接北元,事關國家安全;也許是朝鮮的恭順態度,讓人覺得這個小國家易於拿捏,自朱元璋起的幾代明帝都十分重視朝鮮。明朝確實對朝鮮的恩寵超 過其他屬藩,但對朝鮮的索求和壓力也超過其他屬藩。對照明《實錄》和朝鮮李朝《實錄》,這種宗藩關係,基本上有利於明朝一邊。    在明朝的眼中,既然朝鮮是一個非常遵守禮制的藩國,那麼對天朝的百般恭順就是它的義務,同時對朝鮮在朝貢、禮儀等方面的要求也相當嚴格。因此,基本上是把朝鮮當作一個必須聽話的僕從任意指使的。     明太祖定鼎中原後,把歸降的陳友諒、明玉珍的兒子封為侯爵,又擔心在自己身邊有隱患。於是就想到了朝鮮,讓這兩個老對手的兒子攜家帶口遠涉幾千里,名義 上叫朝鮮(高麗)國王好生優待著,實際上是發配到千里之外幽禁起來以絕後患。洪武五年(1372)春正月乙丑,歸德侯陳理、歸義侯明升居常鬱鬱不樂,頗出 怨言。上聞之曰:「此童孺輩,言語小過不足問。但恐為小人蠱惑,不能保始終,宜處之遠方,則釁隙無自生,可始終保全矣。」於是徙之高麗,遣元樞密使延安答 理護送而往。仍賜高麗國王紗羅文綺四十八匹,俾善待之。《明太祖實錄》陳理等後來終老異國,朝鮮實錄中也常有國王對陳理遺孀及兒子賞賜布、米的記錄。    明前期兵事不少,太祖伐元、建文兵變,永樂伐北元、征安南。戰爭需要兵馬,兵員中國自然無憂匱乏,但戰馬卻是一件非常頭痛的事。中原是農耕區,畜力多牛少馬,由於與北元始終處於戰備敵對狀態,自然不可能自蒙古草原取得戰馬來源。     於是大家立刻就想到了朝鮮。因為朝鮮每三年的歲貢中就有50匹種馬的定製。在前朝,朝鮮(高麗)的耽羅島(即濟州島),是元政府牧場,並有專任官員職 此。元朝敗北後,遺留的官員沒有了中央管理,就在那裡過自在的日子。於是朝鮮卻打起了這個地方的主意,向明朝要求接管此島,並獲同意,自此就行使了主權。 注意!濟州島直到今天也還是韓國的一個自治地方,想想這是什麼原因?    所以,在明朝的概念中,朝鮮應該有牧場,自然就是替代的馬源基地。但實際上,朝鮮馬不知是什麼馬種的雜交後代,個頭遠不如蒙古馬高大威猛。我在想,騎這樣的馬打安南人還行,要跟蒙古騎兵交戰,怕是要被笑掉牙的。也許只是充當運輸的腳力吧。     太祖、建文和永樂皇帝就多次向朝鮮征馬,這下朝鮮就麻煩了。明朝對征馬很重視,最初派遣宣布征馬令的使臣還隨帶北京太僕寺的獸醫,後來改由遼東軍政官員 驗收。一開始還行,到後來馬是越征越少、越征越差,我讀朝鮮實錄中記載,前期明朝征馬一萬匹,朝鮮就委任專門官員各地征馬,基本上分十批就能完成任務,送 到遼東向明朝官員交割。到後來,一萬匹馬,差不多要分近二十批才能完成,每批最少時僅三百來匹。途中病、死和驗收不合格的馬匹,還要補足數量再行交割。搞 到最後,朝鮮官員士大夫都只能乘坐老病孱馬。朝鮮官員也向國王警告:「馬政事關國家軍事安全,我們既要提防南邊倭寇入侵,又要隨時防禦北邊女真等游牧部落 侵襲,沒馬可怎麼打仗?」國王一方面向明朝哀告,朝鮮馬種矮小,甚不堪用,加上國小地狹,幾次征馬後不僅百姓,就連官員家中都已無馬可征,請求少征。甚至 故意在明使前騎矮小的馬,以示馬劣。一方面,又令各地方官未雨綢繆,多留些好的種馬,專門圈養起來,預備明朝隨時征馬不至於交不出馬來。短短几十年間,明 朝就向朝鮮征了幾萬匹馬。    此外,因為明朝為鞏固邊防,大量向遼東移民,或收編遼東各族就地屯墾,由於缺少農耕畜力,生產力一時跟 不上,就向朝鮮征牛。在古代,牛是最重要的生產資料。歷代刑法中,盜殺耕牛是重罪,即使在新中國頭幾十年,盜殺耕牛是按破壞生產力來論處的,也還是重罪, 可見牛對於農耕社會的重要。朝鮮山多田少,農業生產又遠不及中國,想來牛也多不到哪裡去,就更顯得珍貴。現在朝廷征牛,朝鮮真是有苦說不出也。     雖然,明朝征牛馬,多數時候也不是白征,是有償的。馬價段子一千五百匹,絹一萬三千匹,棉布六千五百匹,其交易馬數一千六百二十四匹也。(朝鮮《太宗實 錄》)。但賣掉牛馬一不是自願的,二畢竟嚴重影響了本國的生產力,而拿到的這些布匹綢緞,看看漂亮是漂亮,終究不能當飯吃。而且這些東西還激起了朝鮮一些 官商追求奢華和利益的風氣,主動把牛馬私販給明朝遼東地區,造成牛馬的進一步匱乏,以至國王下令禁止官民穿著明朝綢布。但國王和宗親畢竟穿用不了這麼多, 就只好轉手販賣給日本和琉球人,換點必需品,搞點國際貿易順差了。    除了征牛征馬,明朝還向朝鮮征閹人、宮女和雜役。在明朝閹人不 等同於太監,太監、少監是皇帝內官的稱謂,在皇宮裡幹活的閹人則是火者。中原皇朝向朝鮮索要火者,自高麗時代就已存在,一些朝鮮籍火者由元遺留到了明朝, 有些還成為明帝信重的宦官。從朝鮮實錄上看,似乎明帝對朝鮮籍火者格外喜歡。永樂帝征服安南後,掠了一批安南火者入宮當差,發現他們不如朝鮮人聰明伶俐, 這樣的結果就是皇帝三番五次地向朝鮮索要火者,每次都要三四十人不等。朝鮮火者進宮後,除了安排一般性的工作外,還會專門挑選一些,進入內學,學習文化和 宮廷禮儀,以備今後作秘書性的工作。朝鮮籍宦官受到皇帝重視和重用,但反過來對朝鮮的損害,也恰恰是這些朝鮮籍宦官,這些會在下文有個簡單的描述。     皇帝向朝鮮征處女,也不在少數。接到征女旨意,朝鮮一面出榜禁止民間婚嫁,一面選派專任官員到各地選秀。選到一批出身低級官宦、才貌出色的女子,經明使 鑒定合格後,由朝鮮官員負責與火者、貢品等一起押解進京。確實有個別朝鮮女子得到了皇帝寵幸,被封為嬪妃。皇帝也算仁義,給她們的父兄封個光祿寺少卿,食 祿則由朝鮮負責代為發放,偶爾還會遣使給她們娘家發點慰問品。比如:朝鮮進奉的女子權氏,被封為顯仁妃,深得皇帝寵愛,讓她替代死去的皇后兼管後宮。沒多 少日子,讓另一個朝籍美人呂氏串通朝籍宦官給毒死了。明成祖召見了朝鮮使臣的權妃哥哥,那個空頭光祿寺少卿權永均,說要把她與老皇后合葬,「帝賜言之時, 含淚傷嘆,至不能言。」多次徵選後,朝鮮也有經驗了。往往是朝貢使在北京聽到些皇帝將向朝鮮征女的消息,就提前派人急報國王。朝鮮立刻就按上述辦法預先出 榜禁止民間婚嫁,等待正式敕令。使臣一到,就馬上照辦。    但是國王對明帝有聯姻朝鮮公主的想法,抱著十分反感的態度:「以第二女慶 貞公主適護軍趙大臨。初,上欲以第二女下嫁大臨,諫院疏請以大臨終喪。上令朴錫命傳命曰:『諫院所論,固合於禮。然向者使臣黃儼及今來石璘等皆言,帝有結 婚於我之意。此非予所願,故如此其急。予志已定,宜勿更言』遂命驪江君閔無咎主婚。」(朝鮮《太宗實錄》)連國王都演「拉郎配」這一出,雖然史書上沒有記 載,但可想而知,朝鮮官宦家庭和民間百姓家裡會是怎樣一幅情景?所以,預先禁止民間婚姻是沒辦法的辦法了。實錄記載:「所進之女,其父母親戚哭聲載路」。     明朝皇帝還要征方物。早先,朝鮮朝貢例制中有金銀。幾年下來後,朝鮮就吃不消了,國王上表說,小國家本來就不產金銀,現有的金銀都是以前和元朝貿易或皇 帝賞賜得來的,數量不多,幾次貢獻後,已經枯竭,乞求可否以其他方物土產代替金銀進貢。這樣的奏表和使節的請求,禮部官員還愛理不理,貌似刁難地說難以向 皇帝奏明。害得朝鮮君臣幾次三番陳情乞求,還再三懇求訪朝明使代向皇帝陳情。最後,終於得到朝廷同意。那麼進貢的方物中有些什麼呢?有土布、苧麻織品和草 席、竹簾等等,每回朝賀朝鮮都有禮單,給皇帝多少、皇后多少、皇太后多少、皇太子多少,朝鮮實錄中記得一清二楚。有回皇帝向朝鮮征紙,動輒萬張以上,理由 是抄寫佛經之用。不過高麗紙的質地確實不錯,嘿嘿,有時候向明朝高官和宦官行賄,也用高麗紙。皇帝還向朝鮮征舍利,朝鮮搜腸刮肚、掘地三尺,把各個寺院翻 了個底朝天,終於湊了三百多顆舍利奉送。國王上表說,已經把前朝高麗和先王私藏的舍利全部搞乾淨了。好在朝鮮自立國起,國王李成桂就認為奉佛是邪道,只能 徒長國民精神空虛,養一批懶漢蛀蟲,耗費國力。(在這點上,李大王真是中國皇帝的榜樣!)因此對佛教的壓制很嚴,雖不禁絕,卻不容肆意發展。這個國策一直 被後世國王執行,如今去了這些勞什子,倒也落得個清靜太平。為滿足明帝聲色犬馬的淫逸需求,明廷還要求朝鮮進獻海冬青、土豹、大型犬等物,有時甚至直接派 獵鷹隊到朝鮮境內抓捕,並要求朝鮮提供嚮導和物資保障。    對於這些要求,朝鮮其實是苦不堪言,擔又迫於明朝勢力,既順從又違心地進行著所謂的「事大」職貢。相對於這些負擔,朝鮮還承擔著一筆同樣不小的負擔,卻又難以明喻,是一肚子的苦水沒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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