諮詢故事 | 虐戀情深是一種病嗎？

文：周弗逸 | 壹心理專欄作家

原題《你確信你那是愛？而不是病嗎？》

女友小A來找我的時候，面色緋紅，眼神迷離，「快幫幫我，你不是心理諮詢師嗎？我這是怎麼了？」

原來小A前不久參加公司的一項外事活動，恰巧遇見了一位男士，那位男士外形儒秀，幹練中略帶洒脫，一下子就擊中了小A的心，用小A的話說，看到他，好像整個世界都亮了。而更令小A心動不已的是，那位男士在入世態度下所隱藏不住的小憂鬱、小絕望，看著便令人牽腸掛肚、心痛不已。

小A一邊面色緋紅的向我敘述這一切，一邊眼睛濕噠噠地看著我，話說小A的眼神真是無辜萌寵之極，看著就像個無害的小生物。

「你說我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關鍵我和我老公感情挺好的，自從結婚之後我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可是這個人的出現徹底顛覆了我的感情觀，我還以為我是對感情忠貞不一的一個人呢」。

「那麼你們現在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嗎」？我問。

「沒有，我可不敢做出違背婚姻的事情。這一切都是留在我心底的想像。和那位男士除了偶爾在微信群里互動一番之外，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小A回答。

「可是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就好像內心有一股蓬勃而出的能量，想向他表達。也經常會幻想我能跟他花前月下。這種想做而不能做的衝動你知道有多麼強烈嗎？強烈到我經常會半夜醒過來輾轉反側，只因為可能只是白天和他在微信里說了幾句話」。

看著小A，明顯地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無法自拔。我繼續問：「那麼，你想他的時候腦袋裡面都會浮現出什麼念頭呢」？

「我會想，我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好熟悉好熟悉，就好像上輩子在哪裡見過。我想他也是喜歡我的，可是一忽兒，另一個聲音告訴我，我長得不好看沒有女性魅力，他絕對不會愛上我。有時候，我又會覺得，他一定看到我的堅持獨立和不容易，他一定是欣賞我的，可是一會兒又有另一個聲音說我一事無成膽小怯懦，他根本瞧不上我。總之，心裡總有兩個聲音在打架。而且那種力量是一推一拉的，就是有一個強烈的力量想讓你靠近他，可是又有一個同樣強烈的力量在貶低自己，讓自己遠離，這種折磨才真正的痛苦呢」。

「特別糾結，內心充滿衝突，是不是」？

「對，這種糾結的感覺才真正的折磨人」。

「那麼，小A，我建議你去接受一段時間的心理諮詢，可能到最後，你會發現這段感情的真正的秘密」。

「我這不就只是一段感情嗎？不至於上升到心理問題的高度吧」？小A對我的建議非常詫異，但是出於對我的信任，她還是開始了自己的心理諮詢體驗。由於職業倫理，我將小A介紹給了我的一位同事。

日後，見到小A的時候，她還是偶爾會提及她和那位男士，依然因為對方的一個小動作和一句玩笑話，而心跳不已回家思忖良久，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恪守婚姻準則，將一切只停留於自己的想像層面，從不曾見諸行動。有時候，她會質問我「你不是說心理諮詢會解決我的情感問題嗎？可是到現在我都還是拔不出來，還是糾結」。

「那麼，你是覺得心理諮詢是沒有效的咯？」

「也不是，雖然沒有解決我的感情問題，但是，我的煩惱好像比以前少了，而且做事情更有條理也更積極了，你知道我以前的性格，總是懷疑自己，幹什麼事情都挺害怕的」。

話說小A這段時間真的變化挺大的，不僅打扮得利落幹練，也更自信有職場范兒了，聽說她前不久還升了部門的一個小官，這在她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做慣了小白兔的小A，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還能當官。

「你知道嗎？就好像自己的能量以前都是朝向自己的，會花很多時間擔心害怕，就是不敢向外去干更多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能量有一些朝外了，也不那麼害怕別人對我的看法了。」

「不那麼糾結了，是嗎」？我問。

「嗯，是的」。

「可是，我還是抑制不住對那位男士的感情，這到底是怎麼了」？

「不急，我們再等等」。我安慰小A。

就這樣，小A繼續著自己的心理諮詢體驗，她說也挺奇怪的，在心理諮詢的過程中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她在說諮詢師在聽，也沒有什麼魔法，可是改變就真的自然而然地在發生。

不知不覺半年過去了，有一天小A打電話來，執意要見我，我問怎麼了，她說要和我分享一個秘密。

見到小A，她更神采飛揚，氣質清爽，完全沒有了從前小白兔的感覺，而是落落大方、舉止得體，彷彿若有光。

「我終於知道你所說的感情的秘密了，謝謝你」。

我假裝不明白，「能詳細說說嘛」？

「就是，我的感情的秘密。還記得當初我說我喜歡的那位男士嘛？其實我和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可是我的感情的模式就是糾結，當初我享受的，就是糾結的過程，一段感情如果糾結的話，那麼對我而言，就是愛了」。

「你的意思是，你在感情里總是享受受虐的過程，是嗎」？

「是呀」。小A有點不好意思。「豈止是感情，我在生活事業的方方面面，都是享受受虐的過程，那種受虐，就好像我內心不停地衝突，一個力量讓你去一個力量讓你退，這就成為你生活的全部了。而一到感情里，明明可以很安然的享受那些美好的感覺，可是你內心非要製造許多的緊張和衝突，來讓自己崩潰。本來可以清清爽爽解決的事，非要成為你內心的一場拉鋸戰」。

「沒聽明白」。我繼續逗小A。

「就是，我從小就和父親關係不好，因為要忠誠於母親，於是和父親的關係一直是若即若離的，你知道那時候我多想靠近我父親嗎？可是同時又有另一個聲音說，你不能靠近他，他壞他有毒，後來慢慢地這個聲音就變成了你不好不聽話不可愛你父親不喜歡你，所以你不能靠近你父親。從小我和我父親之間都是一場內心的拉鋸戰。後來，長大了，就推而廣之了，我和我父親的關係成了我和所有男人的關係，不糾結不成愛，只要糾結了，對我而言，那就是愛的感覺的。而其實，你並不知道，你是可以勇往直前而配得到男人的愛的，因為你夠好。」

的的確確，回望小A過往的情路，每一次都在糾結與狗血的衝突中黯然散場。唯有婚姻，但是她唯一做了人生贏家的那一回。

「那你，為什麼單單對這位男士產生愛慕之情呢？而不是對別人呢」？

「我想是因為他身上散發出的小絕望小憂鬱成功的俘獲了我吧，或者這就是當初我父親給我的感覺，骨子裡總是那麼的弱，而我總是要作為一個父母婚姻的拯救者出現，我想拯救他。難怪我每次想起他都有心痛的感覺，想到他過得好我也就會跟著快樂，想到他過得不好我就覺得揪心」。

「那麼，你現在想起他的時候，還會這麼痛苦嗎」？我繼續問。

「不會了，我現在想起他挺平靜的，沒有糾結的感覺了，他對我而言，也沒有過去那麼強烈的情感張力了，只是一些淡淡的喜歡。首先，他對我的若有若無的表達並沒有給予回應，另外他也並沒有更多地關心我回饋我，我想愛應該是對等的吧，而不是一場潛意識裡的拯救」。

「恭喜你，小A,你終於修通了自己感情的這個部分」。

小A有點嗔怪地看著我，「你可知道，你顛覆了我多大的感情觀嗎？以前我看那些愛情小說，越虐戀越心痛，現在才知道或者那並不是愛情，只是你和父母情感在異性身上的一些投射，只是你自己命運的一次強迫性重複？你毀了我的感情觀，也毀了我的那麼多瑪麗蘇，我要你賠」。

「可是，你這樣不是更輕鬆，更洒脫，更活在當下了嗎？你可知道，好多好多作家，都是非常嚴重的心理疾病患者，他們不過是在通過寫作治癒自己,那些作品很多時候都是心理疾病的產物，當然，我不否認那些作品的確很美,充滿了人性的絕望和悲涼，可是也充滿了痛苦。那麼小A，你更願意活成哪樣呢」？

小A俏皮地沖我抿抿嘴「當然是活在當下啦，你可知道自信的我現在有多招男人喜歡」？

延伸小知識：從精神分析角度理解「愛情」

為什麼有些男士對溫柔體貼的淑女毫不「來電」，但卻深深迷上冷艷高傲，沒好臉色，老是挑剔，永不滿足的女性。為什麼有些女性寧願忍受忽視、凌辱，卻一直依戀著那些無法給她們愛的男子。這可能源於一個耐人尋味的概念：「強迫性的重複」。如上述的例子，如果我們對某些人毫無理由地喜愛或憎恨，很可能是因為這些人身上具有我們成長中重要人物(例如父母)的心理特徵，和他們接觸給了我們第二次補償的機會。

「強迫性的重複「，是許多心理輔導者從事臨床治療時常見的一個現象，意指我們在不知不覺中，特別容易與某一類型的人產生深刻而強烈的互動。換句話說，我們會特別被他們吸引，不由自主地與他們發生或愛或恨的關係，很可能是因為這些人身上具有我們成長中重要人物(例如父母)的心理特徵。這些人在我們生命中出現時，就給了我們第二次機會，讓我們借著與他們或快樂或痛苦的深度情緒、情感互動過程，去療愈過去所受的心理創傷，彌補過去的遺憾，滿足小時候對自己特別重要，卻在父母身上未能得償的一些心理需求。

責任編輯：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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