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的建立者朱溫 朱溫(852——912),唐宋州碭山(今江蘇碭山縣南)人。他出身於一個破落的秀才家庭,早年喪父,與母親一起受佣於人,過著窮苦的生活。黃巢起義時,他投身於起義軍,成為軍中一員驍勇的戰將。黃巢入長安後,朱溫投降唐王朝,被唐僖宗賜名為朱全忠,成為唐王朝鎮壓農民軍的一隻得力的鷹犬,因戰功被任命為宣武軍節度使(治所汴州,在今河南開封市)。 擁有汴州後,朱溫審度時勢,看到唐王朝已經日薄西山,對天下失去了控制力,擁有地盤和軍隊才具有控制天下的能力。所以他以汴州為中心,四處擴張,戰勝了蔡州秦宗權、徐州時溥等強大的藩鎮,先後吞併了河南河北大部,成了中原地區最大的藩鎮。在他的擴張鬥爭中,朱溫所遇到的最大的對手就是李克用,這個少數民族將領也因為鎮壓農民起義有功,而被唐僖宗賜名為李克用。李克用佔據河東(今山西大部),與朱溫相抗衡。朱溫採用二面同時進攻的戰術,一方面利用朝廷,向李克用施加壓力,使李克用在道義上處於被動,另一方面對依附於李克用的小藩鎮打拉結合,從軍事上孤立李克用,他的這一系列戰術,果然生效,李克用在同朱溫的爭鬥中,終於沒能牽制朱溫,從而使他具備了支配唐朝廷的實力和機會。 朱溫戰勝李克用之後,一路西行,率軍入關,直接干預朝政。他覺得都城長安離自己的老窩汴州太遠,不便於控制,便強行將都城遷往洛陽。在洛陽,他殺掉了自己不滿意的唐昭宗,立了一個才13歲的小皇帝,真正行使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力,天子和朝廷玩於股掌中。後來他對這樣的權力也不滿足了,在汴州大修宮殿,催促宰相率百官速讓哀帝禪位,自己迫不及待地當上了皇帝,建立了梁朝。 不過他當皇帝之後不久,便內外交困,外有李克用之子李存勗的進攻,內有諸子的奪權鬥爭,加之他晚年荒淫無恥,終於喪命於自己的親生兒子之手。 公元847年,唐宋州碭山縣,窮讀書人朱誠,守著一屋典籍,滿面愁容。妻子王氏默默地坐在他的身邊,有意想與他說幾話,但是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得搖著頭,低聲嘆息。朱誠無意理會王氏的嘆息,這些年來他聽得太多了。每當他科考失意之後,王氏總是用這種態度來表示她的惋惜愁苦。 朱誠是本鄉的一個教書先生。他本出身於一個讀書人家,世世以讀書為業,大大小小都掙得了一點功名。可是他雖然飽讀詩書,被當地人稱為「朱五經」,可卻總與科舉無緣,年年科考,總是名落孫山。今年,是他年近不惑之時,他本來鼓足氣力,想再搏一次,為自己創一條新的人生道路,也為那幾個日漸長大的孩子創一番富貴。可是沒想到還是命運不濟,再次落榜。他當時在長安本來都不想回來了,可是想到還有三個孩子,還有那與自己共患此難的夫人,他還是忍著心靈的傷痛,回到家鄉。 他回來之後不久,由於心裡過於壓抑,情緒越來越壞,身體也越來越差,連基本的體力活也不能做了。朱誠自知他既不可能在功名上求得多大的成就,在生命時間表上也沒有多少時間了。一天,他心事沉沉地對王氏說:「夫人,我朱誠枉讀滿腹詩書,掙不來一點功名以養活你們母子,好慚愧啊!」王氏安慰他說:「你千萬不要這樣想,只要我們將孩子哺養大,他們將來會有出息的。」「可是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不,你會好好活下去的,你什麼也不要想,我會儘力操持這個家的。」王氏不想聽這些不吉利的話,急忙打斷了他。 可是事情還是不幸讓朱誠料中了,一年後,這位被人稱為朱五經的朱夫子,終於在失意和貧窮中去世了。臨走時,三個孩子和王氏都在他的身邊,王氏流著淚,痛苦地搖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朱誠艱難地說:「我在蕭縣(今江蘇蕭縣西北)有一個同鄉,與我有同窗之誼。我走後,你帶著孩子到他那裡,他會收留你們的,到時候過得怎樣你們不要計較,只要有個吃飯的地方就行,記住了嗎?」王氏含著淚,點頭答應。 朱誠所說的那個同窗,名叫劉崇,他與朱誠當年曾在同一師門學習,後來同時進京應考,朱誠數榜不中,可他一舉成名,當上了個縣官,並憑藉著他的精明和鑽營,在蕭山縣置辦了一份家產。將全家老小都遷到那裡去了,臨走時,當然來向朱誠辭別過,還說了些有事來找他之事類的話。 其實劉崇那時只不過說些客套話,他打心裡有些看不起這個倒霉的同學,也不想真的在生活上幫他多少。因此他來到蕭縣後,早將他所說過的話忘了。 這天,一個自稱姓王的婦女帶著三個孩子來到他的莊園門口,向把門人通報道:「請轉告你家老爺,說我們是他的同鄉朱誠的家人。」「朱誠?」劉崇大驚,在他的記憶中,這個人已經消失很久了,乍聽到這個名字,他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還是他的母親劉老夫人記性好,說:「不就是你那個同學嗎?快去把他們請進來吧。」劉崇這才來到門口,見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那三個孩子頭上還帶著孝,心裡明白了幾分,他走到王氏面前,還未說話,王氏就拉著三個孩子跪了下來:「朱誠未亡人王氏見過劉大人。」「劉伯伯!」三個孩子也齊聲叫道。劉崇把他們扶起來,說:「都是自家人,不必這樣多禮,快進屋去吧。」 進到屋中,他們又見過劉老夫人。王氏哭哭泣泣地將朱誠的死訴說了一番,並表明了請求收留之意。劉崇聽後,先讓人把他們娘四人帶到房中去休息,然後同母親一起商量王氏母子的事。他說:「我給她救濟一兩天還可以,讓他們住下來,我可沒有這個能力。」「是真沒有這個能力還是沒有這個心思?」劉老夫人知道兒子的想法,諷刺道。「我與朱誠是有過同窗之誼,但我卻沒有為他哺育後代的義務。我最多在他們的生活上給一些關照就是了,我不想讓他們住在我的莊園里。」「你這個沒有人性的東西,朱誠當年與你的情誼怎樣,為娘的不是不知道,他沒有掙得功名也不是他的能力不如你。他活著的時候,沒有來求你一下,現在他死了,你讓王氏這孤兒寡母怎麼過?連你這樣的同學都不收留他們母子,他們還能到哪裡去?」母親的話觸動了劉崇,有老夫人的保護,他是不敢將王氏母子趕走的。他轉念一想,王氏正在壯年,家耕蠶織拿得起來,三個孩子雖然還未成年,但一個個都長得健壯結實,他日長成人後是不錯的勞力,於是便決定收留他們。 這樣,王氏在劉家為佣,三個孩子也要不停地勞作。王氏的三個兒子,老大叫朱昱,老二叫朱存,老三叫朱溫。隨著年月的增加,他們三個也漸漸長大了。不過成人之後,他們卻性情各異。老大朱昱老實本份,盡心於劉家種田,老二朱存與老三朱溫卻不安於勞作,尤其是朱溫,儘管長得高大健壯,每天好像都有使不完的勁兒,但他的力氣卻不想往田裡使,一年到頭幾乎不到田中去,整日遊手好閒,欺凌鄉鄰。鄉里人對這個外來的野孩子十分惱火,不時跑到劉崇那裡去告狀。劉崇當初收留下他們,就是想讓他們好好為自己種地,哪還容得下朱溫如此放蕩撒野呢?於是每當有人來告狀,朱溫總要被劉崇帶著幾個家人痛打一通。每次打朱溫時,劉崇總要質問:「我把你養這麼大,難道你就不想做點正事來報答我嗎?」朱溫也總是不服氣地說:「大丈夫須掙功名於遠方,你若真想等我的報答,就讓我出門去,不掙個高官厚祿回來,我甘願來世再給你當牛作馬!」劉崇聽罷,怒不可遏:「你這個窮小子,連個自己都養不活,哪還有什麼能耐掙什麼功名?分明是用狂言來耍戲於我,給我狠狠地打!」 不過在劉家,有一個人對朱溫卻特別喜歡。那便是劉老夫人,老夫人見朱溫長得高大魁梧,聰明機敏,雖然好動不本分,但卻有著尋常孩子所沒有的高傲氣質,所以老夫人從不拿他當僕人對待,而是像慈母一樣關心他,從小就親手為他梳發洗衣,長大後也更是倍加偏愛,劉崇每次打他,都要背著老夫人,如果讓她知道,她是決不會答應的。所以每次朱溫挨打之後,劉老夫人總是非常氣憤,把劉崇狠狠地訓斥一通,說:「你們不要這樣對待這個孩子,他雖然現在只是個僕人,但你們沒有看出來嗎,在他的氣宇間,哪有一點平庸孩子的習氣?你們要善待他,若動不動就打他一通,將來要遭報應的。」老夫人的話,劉崇當然沒有聽進去,但朱溫卻牢牢記住了,他暗想,一定要找一個機會,出去闖蕩一番,於出點名堂來報答老夫人。 挨打併沒有讓朱溫回到田間,他還是在鄉下遊盪,無所事事。王氏還想給他再講些什麼,可是朱溫也沒有心思去聽,依然我行我素,在鄉下當他的小霸王,當然在劉崇的面前,他還是個時時都可能挨打的僕人。 公元874——879年間,唐王朝的社會矛盾已經發展到了最嚴重的程度,經濟凋弊,民不聊生,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百姓們再也忍受不住了。於是河南、山東地區經常有人揭竿而起,反抗唐朝,其中以王仙芝與黃巢最為強盛,他們頻頻在曹、沂、宋、汝、鄧一帶活動,他們打富濟貧,給絕路中的百姓以希望,許多人都前去投奔他們。 黃巢大暴動的消息傳到蕭縣,朱溫得知後,非常嚮往。一天他對母親說:「我想去投奔黃巢。」母親很驚慌,因為不管當時黃巢的聲勢多大,那畢竟是在造反,造反行嗎?母親一生沒有見過世面,一想到要造反,心裡哪還有主張呢?好在二哥很贊成,說:「走吧,在這個地方有什麼好,還不是給別人賣命,我們出去闖蕩,說不定還會有出息的。」「不行,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不讓你們走,你們還是好好地在家裡呆著吧。」母親眼含熱淚,執意勸阻。「是啊,現在成天打仗的,說不定哪天你們被打死了,叫我和母親怎麼辦?」大哥話雖不中聽,但也說在情份上,朱溫一時也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再說劉老夫人自小就關心著自己,自己即使想走,也得要同她說一聲才是啊。想到這裡,朱溫也就不再提出去的事。 一天朱溫與幾個人賭博輸了,為還賭債,他回到劉家,悄悄地將劉家一口放在庫房裡的舊鐵鍋偷了出來,想拿出去賣掉。不巧被一個家人發現報告了劉崇,劉崇當即帶著幾個人去追,在半路追上後,將他捆綁起來,推推搡搡押回劉家。劉崇一邊走,一邊咬牙切齒地說:「我這次非把你的手打斷了不可。」 回到家中,劉崇先封鎖消息,不讓母親知道,然後將朱溫關在一間小屋裡,叫來幾個身強力壯的僕人,要好好地教訓一下這個不聽話的傢伙。誰知朱溫的母親王氏得知三兒子又闖禍之後,星急火燎地跑到劉老夫人那裡,請老夫人趕快去救朱溫。劉老夫人一聽,拖著一根木棍,急忙來到關押朱溫的小屋前。只聽得裡面劉崇還在發誓似地喊著:「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是人養的!」「那你說是誰養的,難道是畜牲養大的不成!」劉老夫人大聲說著,狠狠地將門推開。 劉崇見母親站在門口,知道今天的事准又不成了,但還是故意嘴硬:「今天這事您別管,這個不中用的東西就是被您慣壞了的。」「你有什麼用?你那九泉下的同學要是知道你這樣對待他的兒子,說不定他的陰魂會來找你算帳的。」母親毫不留情地斥責道。「今天這事不一樣,他偷家裡的東西,這樣的人不教訓,將來還不翻天?」「我看你倒是要翻天了,你什麼時候把我這個當娘的放在眼裡了?今天你實在想教訓朱三也好,不過你打他多少下,也就先打我多少下,否則我這條老命也就不要了。」劉老夫人用木棍使勁地頓著地,倔強地說。「老太太……」朱溫聽罷,感激得不知說些什麼。 劉崇扭不過母親,只得先將朱溫放下,臨走時,惡惡狠狠地說:「你記住這件事,哪天我會收拾你的。」劉崇走後,朱溫跪在劉老夫人面前,磕頭說:「老夫人的大德,朱三終身不忘。」劉老夫人說:「別說這些話了,你快去看看你母親吧,她這會兒還急得坐立不安哩。」告別劉老夫人之後,朱溫來到母親的房中,見母親正在擦眼淚,便安慰說:「母親,你不必擔心,我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母親說:「孩子,你以後就好好地在家種地,不要再惹禍了,行嗎?」「不,我不能再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我要出去自己闖天下。」 朱溫正說著,大哥和二哥都來了。他們得知今天朱溫差點挨打,心裡也很著急。聽到朱溫說的這話之後,二哥朱存說:「三弟說得太好了,我也想與你一起出去,要不我們這就走吧。」大哥不同意,說:「你們以為一出去就什麼都有了,說不定連命也保不住呢。」「就是死也比在這裡受氣舒暢。」朱溫堅決地說。母親見他決心已定,一想到今天的情形,也覺得讓他出去或許會好些的,便不再反對了。此時朱溫想起了劉老夫人,心裡正盤算著用一種什麼方式去向她告辭,就聽得門口傳來了劉老夫人的聲音:「你們一家子在一起商量著什麼呢?」朱溫等劉老夫人走近後,說:「我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我想到外面去闖蕩。」劉老夫人平靜地說:「是啊,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一個在家裡呆得下去的人,更不是一個甘居於人下的人,我之所以喜歡你,就是看中了你這一點。你已經長大了,只要母親沒有意見,你想到哪裡去就去吧。」「多謝謝老夫人!」朱溫又一次跪在她的面前。當晚,朱溫就告別母親、劉老夫人和兄長,同二哥朱存一起,乘著夜色,走出了劉家大院,向黃巢的軍營走去。 朱溫與兄長朱存加入起義軍時,正是黃巢大量擴軍之時,成千上萬的貧苦百姓一批批地來到軍中,起義軍隊伍不斷壯大。朱溫和兄長來時,先編排在一個小隊中。朱溫此時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他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也沒有在鄉下時的那種遊手好閒,無所事事,他成天都有使不完的勁,特別是每次行軍打仗,他的腦子顯得特別靈活,加之他身強體壯,作戰中他總是最顯眼的一個,別人打不下的硬仗他能打,別人想不到的事情他能有所預料。因此他不久便提升為隊長,成了起義軍中的一員勇士。 在安徽亳州的一次戰鬥中,朱溫帶著他那一隊戰士去攻城,城高濠深,仗打得十分艱苦。朱溫他們幾次衝擊,都被打退。朱溫急紅了眼。他帶著哥哥朱存和十幾個戰士,扛著幾根雲梯,冒著雨點般的箭,衝到城牆邊上。兩個戰士在城牆根上扶著雲梯,他和哥哥兩人以最快的速度朝城牆上爬去,其他的戰士也學著他的樣子,拚命地衝擊。 守軍見來了這些不怕死的人,心裡也不禁緊張起來,他們不停地放箭射擊,朱溫全然不顧,一鼓作氣往上爬。剛來到城垛上,就有兩個唐軍向他撲過來,他躲過大刀,迅速取出銜在嘴中的鋼刀,順勢向唐軍砍去。一個人頭噴著血漿,朝城下滾落。另一個嚇呆了,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朱溫砍死了。 朱溫登上城牆,二哥朱存也爬了上去,兄弟倆一前一後,在城上猛殺起來。唐軍見有人上城,以為城快要保不住了,人心大亂,一個個無心應戰,一邊打一邊退,後來的士兵也一個個地沖了上來,守軍終於潰不成軍,向城中退去。朱溫下令打開城門,後繼部隊立即潮水般地擁進城中,佔領了此城。 戰鬥結束後,黃巢特意來到朱溫所在的隊中,表彰他勇猛作戰的功績。朱溫倍受鼓舞,以後作戰也更加勇敢了。 後來,起義軍打到福建,朱溫在黃巢的統帥下,已經日漸成熟起來了,也從隊長提升為小校,成了起義軍中最能打硬仗的將領。黃巢也對他格外器重。不幸的是在一次戰鬥中,與他相依為命數年的二哥中箭身亡了,對此朱溫著實傷心了一陣子。不過由於當時戰事實在太緊張,他也無暇想得太多,戰爭使他從失去親人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黃巢起義軍從北到南,由福建打到廣州,橫掃了中國的東半部,極大地動搖了唐王朝的統治。但黃巢是個很有雄心的領袖,他並沒有滿足於在南方的勝利,而是揮師北上,擴大戰果。起義軍從廣州出發,進入湖南、湖北,在這些地方與官軍打了不少苦仗,不過最終都以起義軍的勝利而告終,因此起義軍越戰聲勢越大,越打隊伍越龐大,朱溫也由一員校官,提升為偏將軍,成了黃巢軍事集團中的得力戰將。 公元880年,黃巢起義軍轉戰浙西、河南,突破潼關天險,直逼長安。唐僖宗率領百官匆匆地逃離長安,躲避到漢中。12月,起義軍開進長安,黃巢在長安稱帝,建立了大齊政權。 不過唐王朝並不甘心失去長安,他們調集全國各地的兵馬,企圖一下子將新生的大齊政權消滅。僖宗命令宰相鄭畋為京城四面諸軍行營都統,率諸道官軍進攻黃巢。黃巢急忙命令朱溫將部前去迎戰。這時朱溫審度形勢,給黃巢獻了一計。他說:「如今唐軍大舉反攻,自在預料之中,但現在唐軍江淮的給養線已經控制在我軍的手裡,他們現在的給養則主要來自荊襄,如果不斷其運輸之途,我軍總會處於被動挨打之中。若要徹底解決問題,還須斬斷其根。依臣之見,我軍最好不要與唐軍在關中相拼,而應主動出擊,到關外去,截斷唐軍的給養線,讓他們不戰而退。」 黃巢接受了朱溫的建議,任命他為東南成行營虞侯,率軍攻取荊襄路的要衝鄧州(今河南鄧縣)。朱溫率軍從長安東進,來到鄧州,在這裡苦戰一月,攻下鄧州,活捉唐鄧州刺史趙戒。黃巢十分高興,當即任命朱溫以其部鎮守鄧州。然而唐王朝荊襄給養線被攻下之後,它在成都的勢力依然還是很強大的,唐僖宗逃到成都之後,利用唐王朝舊有的影響,號召天下兵馬進攻長安。隨著入關同起義軍作戰的官軍日漸增加,起義軍被圍困於長安一帶,糧草都得不到補充,形勢十分嚴峻。 在這危急的時刻,黃巢想到了朱溫,他將朱溫從鄧州召回長安。可是就在朱溫鎮守鄧州的一年多里,大齊政權內部發生了很大變化,朝中大臣嫉妒朱溫的功勞,時常在黃巢的面前挑撥,還建議黃巢削弱朱溫的權力。大敵當前,黃巢儘管不敢失去這員大將,但他終於還是作出一種不利於大齊的選擇。 當時大齊政權的主要威脅主要來自於長安的西南部的漢中和東北部的河中,黃巢知道朱溫能征善戰,便將最艱巨的任務交給他,任命他為同州(今陝西大荔)刺史,不過這個官並不是送到他面前的,而要他自己攻取。而此時的同州也是唐王朝保護的重點,四面都布有重兵,即使攻取了,如果沒有後援,也難以守住。儘管如此,朱溫還是領命前往。 經過苦戰,朱溫攻克同州,原刺史米誠逃奔河中。但同州附近的唐軍則像鐵桶一樣,將朱溫團團包圍。朱溫一面給長安去信求援,一面主動出兵,向河中城區進攻。但由於河中兵力太盛,朱溫的進攻沒有奏效,只得退保同州,連連請黃巢增派援兵。大齊政權中掌握樞要的知右軍事孟楷嫉妒朱溫的戰功,想藉此置他於死地,於是便一直沒有發兵相救。 朱溫見救兵不到,心中憤憤不平。唐河中招討使王重榮乘機派人前來誘降,說只要他肯歸順朝廷,朝廷將會給他享不盡的功名富貴。朱溫此時正對黃巢懷恨在心,在王重榮的勸誘之下,終於,鄉村流氓無產者的本性又暴露出來,9月,朱溫殺掉監軍嚴實,投降唐王朝。遠在成都的僖宗聞訊大喜,立即下詔授朱溫為左金衛大將軍,河中行營副招討使,並賜名朱全忠。朱溫為討好王重榮,自稱母親王氏與重榮同姓,認為他舅父。自此朱溫又率官軍加入了鎮壓起義軍的行列,所至大行殺掠,毫不手軟,成了唐王朝鎮壓黃巢起義的一隻得力的鷹犬。 在唐軍與叛將朱溫的聯合攻擊之下,黃巢在外圍的兵力越來越弱了,長安城處在唐軍的層層包圍之中,不得不撤離長安,退往陳州(今河南淮陽市)一帶,唐僖宗從成都回到長安,唐朝百官也紛紛回到京城,京都好像又顯得熱鬧起來了。 朱溫因鎮壓起義軍有功,受到唐王朝的嘉獎,被任命為宣武軍節度使(治汴州,今河南開封),負責清剿黃巢在東南的殘餘力量。朱溫有了汴州,就意味著他有了自己的勢力範圍。此時的朱溫對唐王朝的形勢已十分明了,他深知唐僖宗對各地局勢已失去控制,各地藩鎮紛紛擁兵自立,割據一方,僅唐朝廷授一個節度使的官銜沒有多少意義,關鍵要自己足食強兵,建立穩固的勢力範圍。因此,在對黃巢軍的作戰中,他便不肯像過去那樣充當先鋒了,而是以攻城略地為首要目的。對於其它藩鎮,他也是野心勃勃,能吞則吞,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已經將汴州城附近的幾個州縣都據為己有了。 至中和四年(884)年初,對黃巢的作戰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候,為了加強與黃巢作戰的力量,節省自己的兵力,朱溫與徐州節度使時溥、忠武節度使周岌共同請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率軍鎮壓起義軍。李克用本為沙陀人,擁兵據有雁門(今山西代縣)一帶,後被唐朝召入關中鎮壓起義軍,率先攻入長安,黃巢退出長安後,他被任命為河東節度使。他也時時有進攻中原的野心,想通過鎮壓黃巢而擴大自己的地盤,所以接到朱溫等人的請求後,他立即揮軍南下。三月,抵陳州一帶,與朱溫等人合兵,向黃巢軍頻頻進攻,黃巢寡不敵眾,引軍北上,想進逼汴州,但在中牟境內被李克用與朱溫擊敗,退往兗州方向。六月,遇害於狼虎谷(今山東萊蕪市境)。 黃巢北退時,李克用曾追至冤句(今山東菏澤),因糧盡退還汴州。朱溫將克用請至城內,安排在上源驛下榻,並大置酒宴,為克用洗塵。當年李克用只有29歲,一隻眼有些小,時人稱為「獨眼龍」,雖然朱溫對他十分周到,恭恭敬敬,但他自恃功高勢重,根本沒把兵少將微的宣武節度使朱溫放在眼裡。乘著酒興,在席問問起朱溫當年在黃巢軍中的情況,朱溫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他明白了李克用此時正在嘲笑自己當年加入了黃巢軍,把自己當作一個反賊來戲弄。當時朱溫部將多在席中坐陪,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像豬肝一樣,難看極了。 李克用卻全無察覺,依然一邊飲酒,一邊狂言不止。朱溫對李克用在大眾場合下揭他的短十分惱怒,心中暗暗釀起報復念頭。他裝作對這些毫不在意,與諸將輪番向李克用及其隨從勸酒,傍晚罷宴時,克用及其隨從多酩酊大醉。入夜後陰雲密布,遠處的閃電與雷聲漸漸移近,朱溫召來部將楊彥洪商討除掉李克用一事。楊彥洪轉動著眼珠子,想了一會兒說:「下官有一計可以致那獨眼龍於死地。」「什麼妙計?」朱溫著急地問。「河東軍今天被大人灌得爛醉如泥,他們一到驛站,準會倒床就睡,而且一睡就會像死豬一樣,所以大人只需要派人用大車堵住驛站外的大路,然後率精兵攻打驛站,再放一把火,不把那獨眼龍燒成個焦龍才怪哩。」朱溫還是不放心,問道:「萬一敵人醒過來,奪路逃跑怎麼辦?」「這事容易極了,我在暗處,敵人在明處,大人可令士卒搭弓上箭,只要見到敵人騎馬想跑,就亂箭射之,不怕他不死。」「好,果然是妙計。」朱溫高興地叫道。 當晚,朱溫依計而行,至午夜時分,親自率軍包圍了驛站,與守驛站的李克用的親兵短兵格殺,又命人放起大火,要燒掉驛站,這時李克用正酒後酣睡,絲毫沒有聽到外面的廝殺聲。侍從郭景銖急忙吹滅蠟燭,扶克用藏到床下,用涼水將他澆醒。克用拿起弓箭衝出室外,聽得驛站外喊聲震天,自知朱溫已將驛站團團包圍,也顧不上在門前拼殺的親兵,帶領身邊的隨從越牆突圍。這時,雷電交加,大雨傾瀉。克用走出好遠,朱溫才率人追去,快追到城南門時,朱溫見前面隱隱約約地有一個人騎馬飛奔,馬上拈箭彎弓,一發命中,走近一看,部將楊彥洪已中箭死於地上,朱溫懊喪不已,急令繼續追趕。但李克用已由城上縋繩而下,逃往自己軍中。 第二天,李克用便率兵撤回河東的消息,臨走時派人送來書函一封,譴責朱溫。朱溫嚇破了膽,唯恐李克用發兵報復,忙復函道:「昨夕事變,朱溫委實不知,恐是朝廷遣人與楊彥洪合謀而為,今彥洪已伏誅,還請公等諒察。」送出復函,朱溫仍忐忑不安,惟恐李克用大軍壓境,好在李克用此時尚驚魂未定,無心與朱溫交兵,徑直回到了河東。 得到李克用全軍退回河東,朱溫這才鬆了一口氣,又把精力放在對地盤的擴充上。此時他的家底並不太厚,除了在黃巢的時候所得到的那些兵馬之外,他歸順唐朝後,只得到一些虛銜,朝廷並沒有給他一兵一卒,唐主讓他來到汴州,也是想讓他佔據這個有利地勢,好與黃巢較量一番。在與黃巢的作戰中,他每打一地,就佔據一塊地盤,將那裡作為自己的勢力範圍,慢慢的,他在汴州的實力越來越強了,周圍的藩鎮也輕易不敢與他相爭。在汴州,他站穩了腳根。 來汴州前,朱溫就思忖著如何迎取老母,如何衣錦還鄉,但來到後,一直戰事不斷,而且黃巢軍還在兗、徐、曹一帶活動,使他無法前往徐州蕭縣。黃巢被鎮壓之後,他與李克用的衝突也告一段落,朱溫又想起了家中的老母,便派人前往蕭縣。 再說寄居在劉崇家的王氏與大兒子朱昱,在朱溫走後,著實提心弔膽地過了一些日子。後來見沒有官府來追究,他們轉而擔心朱溫兄弟的生命,見他們一走這麼多年,音訊全無,以為他們早戰死,所以就沒有再去想他們。這天劉家大院突然來了一隊車馬儀仗,為首的官員稱他們是汴州節度使朱全忠朱大人派來的,要接朱老夫人。王氏和朱昱得知後,嚇得要死,以為朝廷來追查他們來了,兩人慌忙從劉家後門逃出去,躲到鄰居家中。使者見不著王氏,便找劉崇,劉崇此時也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暗自後悔當初收留下了王氏母子,惹下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禍害,說不定還性命難保。母親劉老夫人說:「去見見他們吧,沒有什麼可怕的,朱老三和朱老二是在我家住,朝廷實在要追查,你想躲也躲不掉,凡事看坦然一些,是死是活,由天去定吧。」 劉崇無奈,只得來到前廳與使者相見,使者沒有像那些官府的老爺們那樣神氣活現,他們見劉崇之後,說:「我們要見朱老夫人,我家老爺說要接老夫人到府中去。」「敢問你家老爺是尊姓大名?」「朱全忠。」「朱全忠?」劉崇重複著這個名字,搖著頭說:「沒有聽說過。」「不管怎麼樣,還是請你趕快去把老夫人請來,老爺說要早些接老夫人去。」劉崇見官府沒有來找麻煩,只是想請王氏,心裡就踏實了,他一邊往鄰居家走,一邊想:「這朱全忠是誰呢?莫非是那個朱老二?不對,朱老二恐怕不會幹出這樣的事來,是朱老三?」劉崇想到這裡,心裡不禁亂跳起來,他當年的種種情形又浮現在眼前,「他朱老三能當節度使?我不相信。」他極力安慰自己。見到王氏,劉崇把使者的來意向她說了一遍,說:「你不必害怕,官府不是來找麻煩的,他們說那汴州節度使是你的兒子,想請你到府中去享福呢。」王氏搖著頭說:「我那兩個兒子一個老實得像木頭,一個又滑頭得沒有一點德性,他們恐怕早就不知死在何處了,這個汴帥恐怕是弄錯了。」劉崇安慰她說:「錯與不錯,等見過使者後再說吧,你快去,人家都等了好長時間了。」見過使者,王氏還是極力否認,使者再三解釋,從朱溫投奔黃巢軍說起,說到投降朝廷,賜名來全忠,又說到如何作了節度使。王氏熱淚盈眶,她簡直不敢相信當年那個遊盪闖禍的朱老三,現在竟成了鎮守一方的父母官,她擦擦眼淚,說:「我那,那朱三現在真的在汴州當大帥?這小子,這小子……」劉崇走到王氏的面前,陪著笑臉,低聲說:「恭喜嫂嫂,你和我朱大哥養了個好兒子啊!」王氏從來沒有聽見劉崇如此客氣地對自己說話,所以這話聽起來還很不順耳,不過她不是那種倚勢欺人之輩,對劉崇的這種露骨的巴結討好,她沒想到去諷刺他幾句,只是說:「那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他大難不死,能撿條命回來我就滿足了。」使者見王氏心情平靜了,說:「奉大帥之使,除迎朱老夫人外,還要迎劉老夫人一同去汴府。」王氏聽說:「這孩子,還算有點良心。」 劉老夫人知道後,高興地說:「我早就看出這孩子不一般,沒想到他果然有了出頭之日。」劉崇在一旁聽了,羞紅了臉。第二天,王氏與朱昱劉崇母一道前往汴州。 快到汴州時,朱溫率部迎到郊外,大張禮樂。城中居民里三層,外三層,前來觀看這位大帥迎奉老母的儀式。見到闊別已久的母親,朱溫一下子就跪在老人家的面前,哭著說:「不孝兒拜見母親!」母親下轎,將他扶起來,說:「快快起來吧,沒想到我這條老命還能活到看到你,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接著對朱溫說:「快去見你劉老夫人吧。」朱溫又來到劉老夫人的轎前,行大禮道:「朱溫拜見恩人劉老夫人!」劉老夫人說:「不必多禮,你現在是一州的父母官,不必對老身如此。」朱溫激動地說:「不,在我不幸的時候,是你保護了我,我什麼時候也不會忘記您的大德的。」 迎接活動進行了很長時間,汴州城裡的百姓也看得入了神,從前他們都覺得朱溫是個草寇出身,只知道搶殺,不懂禮儀,見到他對母親和劉老夫人的那份敬重的神情,他們開始改變了對朱溫的印象。 回到府中,朱溫為他們和劉老夫人及兄長舉行歡迎宴會,為母親接風。席間,母親一改入城時的那種笑容,問朱溫:「你二哥呢?怎麼不見他來見我?」朱溫臉上的肌肉動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說:「他在福建之戰中陣亡了。」母親沉默著。 許久,母親才從失子的哀傷中解脫出來,對朱溫的態度卻沒有開始那麼熱情了。朱溫此時志得意滿,沒有察覺到母親的不高興,依然海闊天空地談著,說到高興處,還不時地拍著桌子。特別說到他的功名時,他那份得意實在叫王氏忍受不了。朱溫對母親道:「朱五經辛苦一生,未得半點功名,不過如今有個當節度使的兒子,他也可以無愧於先輩了。」兒子竟然直呼父親的外號,還自以為超過了老子,這是極不知禮的。王氏當然不快,她覺得自己該說說這個狂妄的兒子,否則將來還了得?過了許久,她緩緩對兒子說:「你現在為節度使,固然英雄,但行義未必比你父親強。」「母親怎麼這麼說?難道兒還有什麼做得不好?」「難道你還沒有想到你做錯了什麼?」母親憤怒地問道。朱溫還是莫名其妙地望著母親。母親指著他的鼻子說:「你二哥與你一同離家,他戰死在異鄉,你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當然得意,但你為何沒有想到你二哥在異鄉的孤魂呢?從我來到汴州起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沒想到直到我問你,你才說出他的死訊,你說得多麼輕鬆,就好像那是個外人一樣;而且你回老家接我和你大哥,為何留下二哥那孤男稚女在鄉下不管,你叫他們怎麼想?讓你二哥那異鄉的孤魂如何得到安寧?像你這等無情無義的英雄,有何可取之處呢?難道你的先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嗎?」 母親的一番數落,使朱溫大感理虧,深覺愧對二哥。他不敢看母親那嚴厲的臉色,頭一下子低下來,跪在地上,向母親謝罪:「兒知錯,請母親恕罪,我這就派人去老家接二嫂一家來汴州。」 朱溫在汴州與母親和劉老夫人等親人團聚後,實現他衣錦還鄉的願望,但他還有更大的野心,他發覺這是一個以強凌弱的時代,只要有地盤,有兵力,就是朝廷也懼怕他七八分,因此他把自己的胃口放得更大了,他要吞下更多的地盤,讓自己成為藩鎮之王。 汴州,對朱溫來說只是一個起點,他的眼光在中原甚至天下。這時汴州附近的一些州縣都已為他所有,他的勢力也一天天強大起來了。不過朱溫的稱雄之路還有許多艱難的路要走。首先汴州南北左右遍布著大小十餘個藩鎮,他們都覬覦著汴州朱溫這個突然崛起的力量,他們不會輕易地歸服於這個新崛起的軍事集團,會用其全部的精力阻止甚至來消滅朱溫。而朱溫要想打開局面,首先也必須從他們開始。於是,一場兼并群雄的戰爭開始了。 汴州四境力量最大、最能威脅朱溫生存的是蔡州節度使(治所在今河南汝南)秦宗權。當年黃巢退至陳州一帶時,曾大敗秦宗權,秦宗權被迫向他稱臣。不過黃巢並沒有動搖他多少的實力,黃巢失敗後,秦宗權勢力馬上大盛,擁兵數萬,不斷向鄰近州縣發動進攻。至光啟元年(885),先後攻下汝、洛、懷、孟、唐、鄧、許、鄭等州,並曾一度攻下東都洛陽,勢力範圍迅速擴展,成為中原地區最強大的藩鎮。朱溫當然要把主要矛頭指向蔡州。但由於勢力懸殊,他最初與秦宗權的爭戰勝負參半,最多只能保全自身,根本不能削弱秦宗權的勢力。他覺得這仗很難打,照這樣打下去,他不僅不能遏止秦宗權的發展,反而有可能在戰鬥中被他消滅。 為改變這種局面,他決定採用先聯後打的方法,北與天平節度使(治鄆州,今山東鄆城)朱碹聯合,與他約為兄弟,南與陳州刺史趙犨結為姻親,三方合力,局勢大大改觀,與蔡州的較量也顯得主動多了,他不僅可以在蔡州附近的州縣活動,而且還遣部將進逼蔡州,打得秦宗權措手不及。 朱溫與秦宗權的關係由被動變為主動,對此秦宗權大為光火,他自認為蔡州兵馬是汴州的十倍,卻常常被汴州擊敗,太失他的面子了,於是便在光啟三年(887)初,決定於初夏麥收時,全力進攻汴州。 朱溫聞訊開始積極準備。這年二月,派部將朱珍往淄州(今山東博山)一帶募兵,令他麥收前必須返回。朱珍到淄州不久,即募兵萬餘人,又偷襲青州,獲戰馬千匹,四月返至汴州。這時秦宗權已派大軍兵臨城下,其部將張晊、秦賢分別率軍數萬,屯駐汴州北郊、西郊,建起三十六座營寨,準備養精蓄銳,圍困汴州。 朱溫本來十分著急,見朱珍及時趕回,大喜過望,高興地說:「有你這一員勇將,我的大事何愁不成!」馬上召集眾將,商議道:「蔡賊欺我兵力單弱,臨城紮寨,要困死我們;不知朱珍已到,我現在兵強馬壯,若出其不意,率先出擊,定會叫他陣腳大亂,不堪收拾。」於是親自率軍衝出城門,進攻秦賢營寨。 蔡軍沒有料到汴軍會主動出擊,果然毫無準備,汴軍一路猛殺,連克四寨,斬俘萬餘人。又退回城內,蔡軍驚愕不已,人心惶惶。朱溫又令牙將郭言出城往河陽、陝州、虢州一帶募兵,不久,又帶回萬餘人,聲勢更振。朱溫屢屢出擊,蔡軍放棄城西營寨,彙集到城北張晊營中。五月初,朱溫又率軍猛攻張晊,連破六寨。 正在鄭州的秦宗權急忙率精兵至汴州,朱溫也遣使向天平節度使朱瑄求援,朱瑄與據有兗州的從弟朱瑾一道率軍至汴州,五月十五日,汴、鄆、兗等聯軍與蔡軍在汴州北郊的邊孝村展開激戰,自清晨至黃昏,鏖戰一天,蔡軍大敗,戰死二萬餘人,秦宗權連夜逃往鄭州,接著又退回蔡州。許、汝、懷、鄭、東都一帶的蔡軍也紛紛退去,朱溫控制了鄭州一帶,秦宗權的勢力開始衰落。 這一場戰鬥,使朱溫在河南中部地區完全站穩了腳根,他的實力也更加明顯地體現出來了。此時秦宗權退保蔡州,再已無力進攻汴州。而朱溫也沒有急於與他決雌雄,他覺得那是一頭關在圈裡的豬,宰殺只是個遲早的問題,不用太費心,倒是身邊的這幾個藩鎮,最令他垂涎,他時時都想把他們據為已有。因此朱溫在暫時放鬆了對蔡州的征戰後,對與自己相鄰的兗、鄆、曹等地產生了興趣,不過這四州正是朱瑄、朱瑾兄弟的轄州,他們對朱溫又有救助之恩,這令朱溫有些為難:「我總得師出有名啊,若無緣無故發兵,叫天下人怎麼看我?」朱溫苦思冥想,找不到合適的發兵借口,成天愁眉緊鎖,有事沒事還大發脾氣。 這天,朱溫的幕府中來了一個謀士,他名叫敬翔。敬翔本是朱溫僚屬的同鄉,曾依王發,想讓他向朱溫舉薦,但過了許久,仍沒有著落,敬翔就在汴州各官府、各軍營間活動,代那些不通文墨的官佐、將領起草文書信函。他起草的文淺近易懂,又多警句,被不識幾個字的朱溫所喜愛,召作館驛巡官,朱溫機敏善變,有權謀,部下對他均感高深莫測,唯獨敬翔能忖度其心,適時獻上計策,漸漸成為朱溫的心腹謀士,軍機、民政都要向他徵詢計策。這次,敬翔看出朱溫想對朱瑄用兵而苦於沒有借口,因此主動向朱溫獻上計策。聽到敬翔的計謀,朱溫又一次笑逐顏開,連連點頭:「妙,妙,真是妙!」當即找來部將緊急部署。 都指揮使朱珍受命後依計而行,他來到軍營中,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番,說:「現在我軍軍心不穩,人心離亂,連日來朱瑄以重利招誘汴州軍卒,致使許多士卒逃往曹、島等地,如此下去,我軍將不堪設想。」回到汴州後,他又一本正經地向朱溫報告此事。 朱溫立即致書朱瑄,嚴加責問。朱瑄十分不滿,答覆態度強硬,堅決否認招誘之事,朱溫馬上派朱珍及另一部將葛從周攻襲曹州和島州,大敗朱瑄並攻下二州。 10月,朱珍攻下島州後,直撲天平節度使所在地鄆州,朱溫率援軍也由汴州北上。朱瑄見朱珍來勢兇猛,令部將朱裕與朱珍聯絡,詐稱要作朱珍的內應,約朱珍急攻鄆州,朱珍信以為真,連夜趕至城下,一看大門洞開,以為是朱裕為他打開城門,命軍士徑自入城,剛走入大半,城門忽然關上,朱瑄率軍在城上出現,朱珍知道中計,急忙退回島州,入城的幾千汴軍或死或降,無一逃脫。朱溫聞訊,大罵朱珍無能。正在這時,朱珍派人到汴州迎取妻子,事先未報告朱溫,朱溫立即派人將朱珍的妻子追回,命人召朱珍回汴,任命排陣斬斫使李唐賓為都指揮使。不過此事被敬翔勸止,朱溫又召回派往島州的使節,放朱珍妻前往島州,鄆州之敗,使朱溫暫時停止了對朱瑄的進攻。 就在朱溫與朱瑄等將較量的時候,蔡州的秦宗權為壯大勢力,四處侵掠。唐朝廷對此也深感憂慮,便任命朱溫為蔡州四面行營都統,主持對蔡州的征討。受命之初,朱溫還不想全力對付秦宗權,他看到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的勢力不斷發展,唯恐他渡河南下,自己先率軍北上,控制了黃河岸邊的主要渡口。接著又取得東都洛陽,消除了後顧之憂。然後才大舉南下攻圍蔡州。五月,在蔡州之南大敗秦宗權,將蔡州城團團包圍。朱溫令諸將環州城建起二十八座營寨,準備長期作戰。至九月,秦宗權仍固守蔡州。朱溫因軍糧不繼,引軍退回。但秦宗權也元氣喪盡,眾叛親離,十二月,被部將擒送汴州。朱溫到得蔡州,勢力更盛。這年三月,唐僖宗病死,昭宗即位。朱溫將秦宗權送往長安處斬,昭宗則封朱溫東平郡王。 蔡州大捷之後,朱溫在中原地區成了最具實力的藩鎮之一,對整個天下的局勢具備了一定的主宰權。 經過朱溫數年的南征北戰,他在中原的霸主地位已基本確立了,但在當時唐朝境內還有一個強大的軍事集團,那就是盤據河東(今山西一帶)的李克用以及依附於他的其他大小藩鎮。 而此時唐昭宗也只是個名義上的天子,他的地盤和影響已經小得微乎其微了,當時除了朱溫和李克用之外,另外,河南還有淄青(今山東淄博、青州一帶)王師範、鄆州朱瑄、兗州朱瑾、徐州時溥;河北地區有幽州(今北京)劉仁恭、鎮州(今河北正定)王斡,定州(今河北定縣)王郜、魏博(即魏州、博州一帶)羅弘信等割據者;關中地區則是華州(今陝西華縣)韓建與鳳翔(今陝西寶雞東)李茂貞擁兵自重;蜀中被王建佔有;江淮、浙閩嶺南等地區也分別為楊行密、錢繆、王審知、馬殷、趙隱等割據者佔有;十國格局已初步形成。唐昭宗為首的唐王朝形同虛設。所以朱溫已經不滿足於當節度使,也不滿足於當藩霸王,他想在群雄相爭的時代,干一番連他自己以前都不敢想的事業。他把自己的事業分為兩步,一是要消滅李克用,二是要……而要消滅李克用,就必須要先將那些依附於河東的藩鎮除掉。所以為完成第一步,朱溫開始了吞食群雄的戰爭。 朱溫還未攻下蔡州時,就把鋒芒指向徐州的時溥,徐州居汴州之東,是南北交通樞紐,而時溥又常常與朱溫爭鬥,因此,文德元年(888)十一月,朱溫就先後派朱珍、龐師古等人進攻時溥。 第二年正月,朱珍一舉攻下蕭縣,名聲大振,徐州城更是一派恐慌,為威懾時溥,朱溫聲稱要親自出征。為迎候即將到來的朱溫,朱珍令部下整修營壘,清掃馬廄。但排陣斫斬使李唐賓的部將嚴郊卻不肯聽命,說:「現在軍務繁忙,干那些事有何必要?主公來了,我們好好打仗就是,何須在這些枝節上煩擾士卒。」朱珍大為不滿,派人將他斥責一通:「這是軍中大事,豈能有想做與不想做的選擇,趕快動作,否則軍法處置。」 消息傳到李唐賓那裡,這位性情火暴的將軍當即大怒,氣沖沖地來找到朱珍論理。朱珍本來就與李唐賓不和,見唐賓傲慢無禮,幾句話不投機,便拔劍將其刺死了。 朱珍與李唐賓職別相近,都是汴州猛將,這次進攻時溥,朱溫以朱珍為主帥,唐賓為副將,本是想讓他們相互配合,好好打勝這場仗。殺掉唐賓,不等於違背了朱溫之命嗎?因此朱珍十分後怕,為遮蓋事實,逃避罪責,他馬上派人去汴州,聲稱唐賓謀叛,已被處死。信使到汴州後,先到敬翔那裡,敬翔也覺得事情嚴重,便留住使者。到天黑時才到朱溫那裡去報告這一情況。朱溫聽完報告,大吃一驚,罵道:「好個無用的東西,不思殺敵,倒先害我一大將,我非宰了他不可!」說罷,就要點兵前往。敬翔見狀,慢慢地說:「現在已經是夜晚,行軍諸多不便,有事還是等天明再議吧。再說事已至此,主公發怒也於事無補,若草率行事,激反了朱珍,後果將不堪設想。」朱溫覺得他所言有理,便冷靜下來,問敬翔:「你說該如何是好?」敬翔道:「不如將計就計,先穩住朱珍,再作計較。」朱溫依計而行。 第二天,朱溫以謀反罪,下令收捕李唐賓的家屬。然後派人馳往蕭縣對朱珍加以慰撫。接著朱溫仍按原計劃來到蕭縣,朱珍以為自己的計謀得逞,毫無戒備,遠遠出城迎接。望著越來越近的朱珍,朱溫的臉色一直都很平靜,等他走近自己,下拜行禮的時候,朱溫大喝一聲:「反賊在此,左右勇士給我拿下!」四個武士應聲衝上前去,將朱珍按倒在地,像捆豬似的將他結結實實地綁了起來。 朱珍的部下數十人紛紛為朱珍求情,朱溫大發雷霆:「大敵當前,不思殺敵,反而自相殘殺,害我大將,此等將領留下何益,你們誰都不許求情,再有誰說,一併處死!」眾將不敢多言,朱溫命令將朱珍就地斬首,任命龐師古為都指揮使,主持對時溥的進攻。 朱溫在蕭縣停留將近一月,進行大戰前的各種準備,並親自指揮諸軍攻襲時溥營壘,力圖一舉攻克。但因連日大雨,泥濘路滑,大軍行動不便,他只得同敬翔商量,暫時放棄攻城,撤回汴州。 朱溫走後,時溥見朱溫攻勢強盛,自知難與匹敵,遂向河東李克用以及鄆州朱瑄兗州朱謹等人求救。大順元年(890)二月,李克用率先派部將石君帶五百兵馳援徐州,並準備繼續增派援兵。朱瑄、朱瑾等人也答應入援。時溥得到援兵,立即主動出擊,攻掠朱溫所屬的碭山一帶。朱溫派兵擊退了時溥等軍馬的進攻,並殺掉河東將石君,穩定了軍心。 仗打到這個程度,朱溫越來越感到李克用是他最大的威脅與障礙。為牽制李克用,不讓他繼續支援時溥,朱溫決定利用朝廷。他上奏昭宗,請派兵討伐李克用。他的奏請得到新任宰相張浚的積極贊同。於是唐朝廷下令罷李克用官爵。以張浚為河東行營都招討使,朱溫為南面招討使,討伐河東。但朱溫只想借朝廷給他壯威,並不想全力對付李克用。所以他得到牽制李克用的機會後,自己卻乘機向四面進攻,擴大地盤。 張浚自長安率軍五萬前往河東,朱溫也象徵性地將攻襲河東的澤、潞二州,稍一受挫,即退縮回來。十月,朱溫聲稱要親自征討河東,派使者向魏博索取糧草馬匹,並要借道往河東,魏博節度使羅弘信不肯答應,朱溫率軍渡河北上,進攻魏博。 這時張浚已率軍進入陰地關北(今陝西霍縣北),與河東軍發生激戰。由於他所率五萬兵多是各藩鎮糾集而成,他本人又無戰陣經驗,很快便潰不成軍,退至河陽(今河南孟縣北)。但朱溫對魏博的行動卻十分順利,連戰連捷,攻下黎陽(今河南浚縣)、衛縣(今河南淇縣東)大順二年(891)正月,又在內黃大敗羅弘信。羅弘信求和,表示服從汴州。朱溫達到目的,率軍退至黃河沿線,準備進攻河東。而此時,唐朝廷看到對河東的征討一無所成,便下詔將張浚罷相,貶為鄂岳觀察使,又貶連州(今四川筠連縣)刺史,為克用恢復官爵,並加官守中書令。朝廷的態度則使李克用勢力更盛,他看透了朱溫,決定集中兵力對付這個野心勃勃的傢伙。他一方面派兵進攻那些出兵河東的藩鎮,另一方面又積極聯絡時溥、朱瑄、朱瑾,支持他們與朱溫相爭。不過這時時溥已兵弱將寡,力不從心;只有朱瑄朱瑾還能在李克用的支持下,常常與朱溫發生爭鬥。 景福元年(892)初,朱溫再次發兵攻襲朱瑄,遣其子為先鋒將,先進至斗門遭朱瑄襲擊,棄營逃去。朱溫不知,次日,也引兵趕到斗門,中朱瑄埋伏,敗退到州雷澤縣(今山東鄄城東南)南的瓠河鎮。朱瑄緊追不捨,在瓠河鎮又大敗汴軍。朱溫只率左右親兵逃出。此次失敗,使朱溫認識朱瑄勢力尚強,難以一舉攻克,便把進攻的方向轉向已經衰弱的徐州。 十一月,遣長子朱友裕率軍十萬進攻徐州。次年初,時溥向朱瑾求救。朱溫聞訊,派大將霍存率三千騎兵在曹州一帶游弋,阻攔援軍。二月,朱謹親率二萬兵馬趕到徐州。霍存見寡不敵眾,未敢遽然攔截,派人飛報朱友裕,朱謹行至徐州近郊的石佛山時,朱友裕與霍存兩面夾擊,朱瑾大敗,逃歸兗州。 朱友裕在徐州堅壁清野,以逸待勞,準備長期圍困。時溥幾次出城挑戰,友裕均閉壁不應。朱瑾逃跑時,友裕也不發兵追趕。朱溫養子都虞侯朱友恭也在軍中,對朱友裕的這種作法極為不滿,他暗暗向朱溫報告,稱友裕不肯盡心作戰,恐有異心。友恭本名李七郎,先在汴州經商,後依附朱溫。因為忠厚勇敢,很受朱溫的賞識,被朱溫收為義子。 朱溫聞訊大怒,馬上命都指揮使龐師古代友裕為將,並追查此事。誰知傳令人將命令誤交到朱友裕手中,友裕深知父親喜怒無常的脾氣,當即率二十餘名親兵逃人山中,後又奔到輝州(今山東單縣),藏到伯父輝州刺史朱全昱家中。朱溫夫人張氏聽說後,馬上派人送信,要朱友裕一人來汴州向父親請罪。朱溫見到朱友裕,依然余怒未消,令左右拉下,準備斬首。 夫人張氏急忙上前抱住友裕,向朱溫哭訴道:「友裕舍掉兵眾,隻身返回,不正好證明他沒有異志嗎?」朱溫聽罷,思考起來。其實這正是張夫人所要達到的效果。這張夫人可非等閑之輩,她本碭山人,朱溫在同州時,張氏也逃難至此,被朱溫娶為妻室,張氏深有權謀,備受朱溫依賴,軍政大事無不與之商計,即使是出兵至中途,張氏認為不可,遣人相告,朱溫也馬上率軍返回。張氏深知這次事件,是由於友裕為長子,朱溫怕他被將士們擁立,取代自己的位置,才如此惱怒,因此,她要友裕一人前來,表明並無異心。一會兒,朱溫果然消了一些怒氣,改任友裕權知許州(今河南許昌)。 龐師古接替朱友裕後,連連向徐州發起進攻。至五月,仍未能攻克,通事官張濤上書朱溫,認為屢攻徐州不下,是由於進軍時未選定吉日,朱溫也對攻徐一事有所失望,想撤回大軍。敬翔對朱溫道:「今累月攻城,徐人已困,旦夕可下,不可輕易解圍,盡棄前功。」朱溫當即燒掉張濤上書,親自率軍趕往徐州。汴軍看到朱溫到來,一鼓作氣,攻人徐州城,時溥自焚而死。朱溫完全據有了時溥舊地。 攻下徐州,朱溫令龐師古揮師北上,進攻兗州朱瑾。乾寧元年(894)二月,朱溫又親自率軍進攻鄆州朱瑄。汴州與兗、鄆又拉開激戰的序幕。 面對強大的汴軍,朱瑄、朱瑾向河東求救。李克用派精銳騎兵五百前來支援,但還是屢屢受挫,乾寧二年(895)正月,朱溫派朱友恭率軍圍困兗州,朱瑄與河東援兵一道前去救援,被友恭設伏擊潰。四月,李克用又派部將史儼率萬餘騎兵趕至鄆州,友恭解兗州之圍,退回汴州。 朱溫積極屯儲軍糧,整治兵甲,準備大戰。九月,秋糧登場,汴州一帶迎來了多年少見的好收成,朱溫遣部將葛從周包圍兗州,自己率大軍作後援。鄆州朱瑄見兗州告急,派部將賀環與河東將薛懷寶一道率軍萬餘人進攻曹州,想以此為兗州解圍。朱溫率軍連夜追趕,在鉅野(今山東巨野)南,大敗鄆軍,俘獲賀環以下三千餘人。當日下午,大風四起,風沙迷漫,一時天昏地暗,懸在半空的太陽也黯淡無光。朱溫對左右道:「這是殺人還不夠數的跡象。」下令將三千俘虜全部殺掉。又帶賀環趕到兗州城下,對朱瑾道:「你兄已敗,何不早降!」朱瑾毫不理會,仍固城自守。至年末,連日大雪,兗、鄆一帶冰天雪地,朱溫只得收兵,返回汴州。 朱瑄兄弟繼續向河東告急,乾寧三年(896)正月,李克用派大將蕃漢都指揮使李存信率萬餘騎兵前來救援,途經魏博所屬的莘縣(今山東莘縣)時,朱溫的使節也抵達魏州,使節對魏博節度使羅弘信說:「李克用志在吞併河北,這批援兵回師之時,你們這裡必定要遭到他們襲擊。」而這個時候,河東騎兵在莘縣停留期間紀律不嚴,侵掠居民,百姓怨聲載道。羅弘信對朱溫使節的話也相信了幾分,便發兵三萬,夜襲河東軍,李存信猝不及防,敗退至璐州。 就這樣,羅弘信斷絕了與河東的關係,依附於汴州,以往朱溫每次出師兗州、鄆州,總擔心羅弘信在背後偷襲,而現在,朱溫則解除了後顧之憂,可以專心經營對兗、鄆的軍隊了。為籠絡羅弘信,朱溫常稱他為六兄,並言弘信年齡長他一倍,應當以父事之,取得了弘信的信。 三月,朱溫又派龐師古、葛從周率軍攻伐鄆州,直抵城下。四月,李克用發兵大攻魏博,朱溫調葛從周渡河赴援,留龐師古在鄆州。六月,大敗河東軍,活捉克用之子落落。克用十分鐘愛此子,遣使到汴州,請與朱溫和好以換取落落。朱溫執意不肯,要葛從周將落落交付羅弘信斬首,這樣一來,羅弘信便徹底斷絕了與河東的關係,更要一心依附朱溫了。 葛從周擊退河東軍後又揮師南下,繼續與龐師古攻圍鄆州。此時,鄆州城早被汴軍佔據,朱瑄只剩下鄆州一座孤城,李克用援兵也由於魏博的梗阻,無法到達。兩軍相持一段之後,朱瑄終於難敵汴州軍,敗退下來。汴軍攻入鄆州,朱瑄出逃途中被捉。朱溫至鄆州,派葛從周乘勝進攻兗州。這時,朱瑾正率人馬南下掠奪軍食,兗州守將康與貞投降,朱瑾遂投奔淮南楊行密。朱溫納朱瑾之妻為妾,率軍凱旋汴州。張夫人讓朱溫送朱瑾妻到佛寺出家。朱溫只好照辦。至此,整個河南道幾乎都落入朱溫之手。王師範據有淄青一帶,也向朱溫表示依附。 朱溫擁有河南地區後,立即與李克用展開了對河北的爭奪,河北地區的四股勢力中,依附於汴州的魏博原節度使羅弘信已死,其子紹威即位,繼續依附汴州。但幽州的劉仁恭、定州的王郜、鎮州的王鎔,此時還都沒有倒向汴州。 光化二年(899)初,劉仁恭南下進攻魏博,朱溫派兵火速增援,大敗劉仁恭。第二年四月,朱溫又調集十萬兵馬,以葛從周為帥,大舉進攻劉仁恭。劉仁恭忙向河東李克用求救,六月,河東援軍五萬相繼開出太行山。朱溫見敵人來勢兇猛,便將葛從周召還,改變方向,先進攻較為弱小的鎮州王鎔。 九月,朱溫親自率軍進攻鎮州,一路勢如破竹,先鋒將很快便攻到鎮州南門,燒掉了關城。王鎔見守城無望,派羊官周式向朱溫求和。朱溫大怒,對周式說:「我多次給你們主帥寫信,讓他不要與河東來往,可他總不肯聽從,一意與河東往來,現在我兵已至此,一定要攻下此城,以泄心頭之恨!」周式回道:「鎮州緊鄰河東,數次被他們侵凌,不得已才與他們講和的啊。現在主公如果真能為民除害,天下誰人不從?若窮兵耀武,鎮州雖小,城堅食足,主公即使十萬之眾,恐也難以攻克。」朱溫馬上換上笑臉,拉著周式入帳中,笑道:「剛才都是戲言,請不要放在心上。」即遣人隨周式入鎮州與王鎔談判。王鎔拿出20萬絹帛作為汴軍的犒軍錢,又把兒子延祚送到汴州作人質。朱溫大功告成,率軍返回。為拉攏王鎔,朱溫又將女兒嫁給王延祚。 但王鎔也有其難處,因為他緊鄰河東,依附了朱溫,必然會擔心李克用的報復。在幕僚的建議下,他又派周式出使汴州,請朱溫再度出兵,吞併幽州與定州,使河北合而為一,共同抗禦李克用。這正中朱溫下懷,即遣將張存敬聯合魏博兵進攻劉仁恭,連克瀛(今河北河間縣)、景(今河北東光縣)、莫(今河北雄縣南)三州,攻下二十餘城,又引兵西攻定州。 佔據定州的義武節度使王郜,派後院都知兵馬使王處直率軍迎戰,大敗。王郜逃奔晉陽(今山西太原),定州軍卒推王處直為帥。十月,朱溫親率大軍進逼定州城下,大有一舉攻破之勢,王處直沒計可施,只得登上城樓,大聲喊道:「本官事奉朝廷甚謹,又未嘗進犯主公,不知為何被攻?」朱溫大聲問:「你為何依附河東?」處直答:「吾兄與克用同時受封,而且疆域相連,又結為婚姻,修好往來是自然常理,請准許自今起與河東絕好。」朱溫見定州城高濠深,答應了王處直的求和要求。處直獻出十萬絹帛犒軍,朱溫則請朝廷正式任處直為義武節度使。這樣,河北地區大都在朱溫的控制之下,他也成為勢力最強的一個藩鎮。 佔有河北大地之後,朱溫將戰爭矛頭直接指向河東李克用。李克用在河北失利後,河中便成為其南下的主要通道。他可以由河中南下關中,或入河南。因此,朱溫決計先取河中,再由此與河北兩面夾擊,進攻河東。 唐代的河中地區,即今山西西南一帶,河中節度使治所萍州在今山西永濟縣西,它北接河東的晉州、絳州,西依關中的同州、華州,南鄰潼關、陝州、虢州。河中節度使王珂為原節度使王重榮之子,娶李克用之女為妻,一直依附於河東。 大復元年(901)正月,朱溫對河中用兵,他認為李克用與河中相連,無論是入關中還是入河南,都勢如長蛇,難以遏止。拔掉河中,等於將這條長蛇攔腰截斷,所以他把這次計劃稱為「斷長蛇之腰」。 為預防李克用援救河中,朱溫先派猛將張存敬攻下晉、絳兩州,切斷了河東與河中的聯繫,並屯兵二萬,準備阻擋河東援軍。河中節度使王珂見形勢危急,接連派人向克用求救,克用因晉、絳失守,未能出兵,珂妻親自致書父親道:「女兒隨時都會成為敵人的俘虜,父親大人何忍不救?」克用回信道:「如今敵人接連攻下晉、絳,我寡不敵眾,如果前來救援,只會與你一起死,你不如與王郎先逃到長安去吧。」王珂無奈,又向鳳翔李茂貞求救,但茂貞也不肯發兵。 二月,張存敬進逼蒲州,王珂本想逃往長安,部將勸道:「如今長安也是朝夕難保,逃到那裡也沒有什麼益處,不如投降汴州,以圖後計。」王珂接受他們的建議,便向存敬請降。存敬要他打開城門,讓汴軍入城。王珂道:「我與朱公有舊,我既然答應歸降,決不會反悔的,請你暫時退到城外,等朱公來後,我自會開門納降。」原來朱溫曾作王珂父親王重榮的副使,又曾認重榮為舅,所以王珂還覺得與朱溫的關係不一般。 朱溫聞訊,十分歡喜,策馬奔向河中。為表示不忘舊恩,還未進城,他便先到重榮墓地,聲淚俱下,痛哭一場,然後才到蒲州城下。王珂要以降將之禮出迎,朱溫不許,說:「今日你我是兄弟,我是永遠不會忘記舅舅當年的恩惠的,你以常禮出迎就是了。」 王珂榮幸之至,走出城外,以兄弟之禮與朱溫相見。朱溫抱著他又是看,又是問,一副親密的樣子,好像久別的朋友一般。相見結束後,朱溫又與他馬並馬,親熱地走入城中,在城中之中都稱朱溫是位仁德之人。朱溫進城之後,得意地將城內各處看了看,再對王珂說:「兄一家在此,諸多不便。我娘就是你姑,你到現在還未見過她老人家。目前這裡恐怕還會有戰事,你何不將嫂嫂及侄子們都遷到汴州去,讓我娘也高興高興。」 王珂明白朱溫這是想將他調離河中,斷絕他與河東再相聯繫的機會,但此時受制於人,不去又有何辦法呢?可他還沒得及動身,朱溫又對他說:「兄深明大義,棄暗投明,朝廷定會嘉獎的,我想讓兄先進京去,然後再接兄到汴州,不知可否?」王珂心想,你別這樣裝腔作勢,我敢說不字嗎?他苦笑了一聲,說:「去那裡都可以,我完全聽從朱公的安排。」可王珂他們在入京途中,卻遇到了一夥強盜的襲擊,一家全部被殺。朱溫聞訊,還是痛哭,只有敬翔知道殺王珂全家的強盜,就是朱溫派去的,所以他聽見朱溫的哭聲,很不以為然地笑了。 李克用見朱溫連連取勝,不想與他正面交鋒,遣使攜帶重金向朱溫求和,朱溫不以為意,仍不斷調兵遣將,進攻河東。李克用丟城失地,步步退縮,朱溫勢力更盛。 勢力強盛後,朱溫便想直接控制朝廷,甚至還想模仿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唐朝廷此時雖然無地無兵,但內部鬥爭依然尖銳,尤其是朝官與宦官間的南衙與北司之爭更是連綿不斷,愈演愈烈。各派力量都向藩鎮尋找依託與支持,頭號藩鎮朱溫自然也成為他們的首要目標。宰相崔胤一直與昭宗皇帝計劃誅殺宦官一中。崔胤主張盡殺宦官,宮中事務由宮女執掌。但當時京城的禁軍由宦官掌握,權閹韓全海洞悉崔胤的密謀後,教唆禁軍喧鬧,上訴崔剋扣冬衣,要求皇帝解除他兼任的三司使一職。崔胤知道事情泄露,馬上致書朱溫,聲稱接到密詔,要朱溫率軍前來迎駕。有了這一借口,朱溫由汴州出兵西上。 十一月,韓全海率禁軍劫昭宗奔往鳳翔。朱溫入關,乘勢收取華州韓建,繼續西去。到長安後,宰相崔胤率百官迎至城外,朱溫派判官李擇前往鳳翔,奏稱「奉密詔並得崔胤書令臣率兵入朝。」韓全海馬上自擬了一份詔書,回答朱溫:「朕至此避災,非宦官所劫,密詔皆崔胤亂捏造,卿宜收兵退保汴州。」但朱溫毫不理會,很快推進到風翔城下。風翔刺史李茂貞堅壁不戰,昭宗又在韓全海挾持下屢令朱溫回師,朱溫暫時離開鳳翔,改掠關中其它州縣,擴大了勢力。 天復二年(902),朱溫又返回河中。大敗要入援風翔的河東軍,並一路進攻,打到河東首府晉陽。李克用大驚,打算逃亡到塞外。河東元氣大傷,此後數年間,不敢與汴相爭,使朱溫以專意措置唐朝廷。 初夏時分,與河東大戰結束,朱溫正整治兵馬,準備入關中。崔胤趕至河中,向朱溫哭訴李茂貞將劫天子至蜀,要朱溫從快迎駕,不可遲緩。朱溫為崔胤設宴接風,席間,崔胤手執拍板,親自為朱溫歌唱助興。朱溫滿足地看著這位洋相百出的堂堂宰相,連聲喝彩。 五月,朱溫率精兵五萬前往關中。六月,又到鳳翔。李茂貞曾在虢縣(今陝西寶雞縣)進行攔截,大敗,朱溫到鳳翔城下,向城中喊道:「臣只想迎皇上還京,不與岐王爭勝負。」茂貞曾封岐王,故朱溫這樣稱他。朱溫在城周圍安營紮寨,將鳳翔團團圍住,李茂貞出戰兩次,均告失敗,一直固守堅城,不肯出戰。 轉眼到了九月,深秋時分,鳳翔一帶寒雨連綿,汴州士卒都身穿單衣,病了不少。朱溫愁眉不展,想退回河中。親從指揮高秀昌極盡勸阻,並獻誘敵之計。當天朱溫厲兵秣馬,作好各種準備。次日晨,先派一部軍卒大張旗鼓地東去,大部分人馬卻原地埋伏。預先選好的騎士馬景率幾名騎兵急匆匆地逃到城下,聲稱投降。入城後,對李茂貞報告:「朱溫大軍已全部逃去,只余傷員士卒萬餘人守營,今夕也要離去,請速出擊。」茂貞信以為真,打開城門,傾力撲向汴軍營寨。朱溫先派輕騎堵住城門,然後縱兵大出,鳳翔兵死傷殆盡。此時,朱溫之侄朱友倫自汴州率軍督糧草、棉帛抵達。朱溫繼續圍困鳳翔,並乘勢攻下坊州(今陝西黃陵縣)等地。 入冬後,大雪不斷,鳳翔城中食盡,凍餓而死者不可勝數。有的人還未咽氣,就被他人分割吃掉,市中公開買賣人肉,每斤百錢。昭宗皇帝也只有到市中變賣御衣及小皇子的衣物,換取一些食物,每到夜晚,汴軍鼓角齊鳴,驚天動地,鬥志旺盛。李茂貞見事已至此,只好投降,遣使到朱溫那裡,稱「這次禍亂全是韓全海惹起的,我們只是在保護陛下,等我們斬殺韓全海之後,即可前來迎候陛下入京。」 天復三年(903)正月,李茂貞誅殺韓全海等二十餘人,可是朱溫仍不肯解圍。茂貞懷疑是崔胤鼓動朱溫攻取鳳翔。遂勸昭宗下詔召崔胤等百官速至鳳翔。昭宗四下次下詔,崔胤都稱病不到,朱溫也給他去信說:「我不識天子,須公來辯其是非。」接到朱溫書札,崔胤方啟程西來。崔胤到後,朱溫命李茂貞將昭宗送出城,李茂貞也不得不照辦。 昭宗見到朱溫,裝出滿面悅色,褒獎道:「宗廟社稷,賴卿得以再生。」稍事休息,朱溫即引兵擁昭宗去長安。回到長安後,朱溫大開殺戒,將宮中宦官幾乎殺盡,只留下年幼體弱者三十人。又使崔胤兼判六軍十二衛事,統帥禁軍。昭宗又封朱溫為「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正在這時,汴州傳來淄青工師範興兵進犯的消息,朱溫率軍東還。臨行前,留步兵、騎兵入補神策軍,以朱友倫為左軍宿衛都指揮使,部將張足范為宮苑使,王殷為皇城使,完全控制了長安及周圍地區。朱溫又上奏昭宗,稱「克用於臣,本無大怨,請加官晉爵,遣大臣前往撫慰。」李克用聞知冷笑道:「好個狡猾的朱溫,他欲出兵淄青,又害怕我出兵攻其後路,想以此來籠絡我。」但由於兵力單薄,李克用此時也無力進攻了。 三月,朱溫回到汴州,馬上組織對淄青的進攻。這淄青節度使王師範本來依附於汴州,去年朱溫率軍圍鳳翔時,韓全海曾遣向各藩鎮求援。師範見朱溫久留關中,關東地區十分空虛,就想乘機擴大地盤,他讓部將分別率士卒化妝成商販,推起小車,武器藏在車中,分赴汴、徐、兗、鄆、齊、沂、洛陽、孟、滑、河中、陝、虢華各州,約定日期,同時行動,但大部分人馬都被識破就擒,只有行軍司馬劉鄩攻取了兗州。留守汴州的節度官裴迪來不及報告,立即請馬步都指揮使朱龍寧與泰寧節度使葛從周共同進攻王師範。 朱溫返回後,令朱友寧進攻青州,葛從周包圍兗州,自己則率大軍十萬,作為後援,至六月,汴軍相繼攻下淄青所屬的博昌(今山東博興)臨淄(今山東臨淄),並進抵登州(今山東蓬萊)、青州城下。不過,登州一戰,汴軍受挫,朱友寧戰死。朱溫聞訊,率軍晝夜趕赴青州,立誓要一舉攻克,活捉王師範。但青州城堅兵強,朱溫未能如願,遂留部將楊師厚主持對青州的進攻,自己回到汴州。九月,王師範見屬地多為汴軍所佔,自己只餘一座孤城,遂向楊師厚投降。朱溫總是擔心關中李茂貞會趁他不在,再度劫持昭宗。因此,接受師範投降,仍命他鎮守青州,自己則準備將昭宗迎至洛陽,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 再說朱溫雖然在離開長安時就預先作了安排,但他留下的軍隊還不是鳳翔李茂貞的敵手,況且,崔胤自朱溫走後,也暗自擴大自己的勢力,借口長安鄰近鳳翔,四處招募士卒充當禁軍。朱溫對此早已識破,便暗暗派汴軍將士前去應募。十月,朱溫留在長安典掌宿衛的朱友倫在擊球時落馬身亡,朱溫懷疑是崔胤謀害,派人將與友倫一道擊球的十餘人全部殺掉,又派義子朱友諒代替友倫。此事之後,朱溫更迫切地要把昭宗遷到洛陽。 天佑元年(904)正月初,朱溫上表昭宗,稱宰相崔胤又專權亂國,離間君臣,理應誅除。昭宗接到上表,罷崔胤宰相,降為太子少傅。朱溫密令朱友諒將崔胤殺死於家中。率大軍進屯河中,派牙將寇彥卿向昭宗上表,請遷都洛陽。接著又致書宰相裴樞,要他率百官東行。二十七日,昭宗由長安出發,朱溫令原留在長安的部將張廷范為御營使,率都護衛。 二月十日,昭宗及大批隨從緩緩到達陝州。次日,朱溫至陝州朝見昭宗。因洛陽皇宮尚未修好,要昭宗暫住陝州。三月,朱溫聲稱要親往洛陽督修宮室,臨行置酒與昭宗等宴飲,宴後,昭宗留朱溫與前華州刺史韓建暢飲。皇后何氏親自為朱溫斟酒,韓建看到晉國夫人附在昭宗耳邊說些什麼,就用腳踩了朱溫一下。朱溫見狀,以為昭宗要謀害他,佯稱酒醉,奪門而出。 四月,朱溫上表稱宮室已成,請昭宗儘早入洛陽。昭宗因何後新產皇子,要求十月再往洛陽。朱溫認為昭宗是借故拖延,不肯前來,大怒,命牙將寇彥卿:「妝速至陝,即日促皇上上路。」昭宗無奈,只好上路。途中,朱溫令人殺掉晉國夫人以及宮中所有侍從,全部換上自己選定的人員。不過,即使這樣,朱溫對昭宗還是放心不下。特別是自朱溫將昭宗遷離長安後,李茂貞、李克用、王建、楊行密、劉仁恭等藩鎮紛紛加以聲討。朱溫唯恐他們內外相聯,便計劃殺掉昭宗,另立新帝。 閏四月,昭宗至洛陽,朱溫以部將朱友恭、氏叔琮分別為左右龍武統軍,負責宿衛,其它重要位置也都換上自己的人。五月,昭宗在祟勛殿請朱溫及百官,宴罷,又召朱溫入便殿,繼續宴飲。朱溫不敢入內,昭宗道:「朱溫不來,可令敬翔來。」朱溫推了敬翔一把,令他出殿,遣人對昭宗道:「敬翔也醉了。」不久,朱溫回到汴州,密令朱友恭。氏叔琮等人殺掉昭宗,立13歲的輝王為帝。八月,朱友恭等殺昭宗,假稱皇太后令,使輝王即帝位。 朱溫聽到昭宗遇害的消息,裝作大吃一驚,伏地痛哭,十月三日,趕到洛陽,又伏在昭宗靈柩前痛哭不已,並一本正經地朝見新帝。次日,為滅口,朱溫借故朱友恭、氏叔琮治軍不嚴,所部士卒擾亂市肆,將友恭貶崔州司戶,叔琮貶白州司戶。接著,都令其自盡。友恭臨死前大罵朱溫:「這個老賊,讓我殺人的是他,殺掉我的也是他,他這是在賣我來塞住天下人的斥責!」 新帝年少,不通政事,政事全由朱溫控制。朱溫這才放心地返回汴州。為防萬一,次年二月,他又令人將昭宗諸子全部殺掉。六月,又將原朝中重臣三十餘人押到白馬驛(今河南滑縣),殺掉後投入黃河。 經過朱溫幾年的經營,唐朝廷可以說已成了朱氏朝廷,只剩下一個名義上的李姓皇帝。即使這樣;朱溫仍急不可耐地要登基稱帝,便命樞密使楊玄暉與宰相柳璨措置此事。楊、柳二人雖然也傾心於朱溫登基稱帝,但他們總想讓朱溫按傳統習慣一步一步地受禪,符合禮法,名正言順。因此,準備按魏晉以來受禪的禮儀逐步進行。 天祐二年(905)十月,先授朱溫天下兵馬大元帥,下一步準備封為魏國王,然後再加九錫、受禪。十一月,派刑部尚書裴迪為送官告使,向朱溫送去天下兵馬元帥的官告文書。但朱溫根本不理會這一套,怒氣沖沖地將裴迪趕回洛陽。宣徽副使王殷等人早就想取代玄暉,乘機向朱溫進讒道:「玄暉等人慾是想延續唐朝,故逗留大人登基之事,想等待形勢的變化。」玄暉聞訊,親自來向朱溫解釋。朱溫責問道:「你們這些傢伙不要巧借閑事來阻擋我登基,即使我不受九錫,難道就不能作天子嗎?」玄暉道:「外敵尚強,虎視眈眈,大王匆匆受禪,恐他們不服。大王登基之事,不可不遵循禮規啊!」朱溫喝斥道:「我看你這個奴僕真的想反了。」 玄暉惶惶奔回洛陽,連忙與柳璨計議為朱溫加九錫之事,準備加快步伐,但他們還是擺脫不開那一套繁瑣的程序。二十四日,以朱溫為相國,次日封魏王,加九錫。但朱溫還是嫌太慢,拒不受封,並辭掉所加九錫,所謂九錫,是古代皇帝為表示對某位大臣的尊崇所特別賜給的九種物品,主要有車馬、衣服、樂則、朱戶、弓失、斧鉞、納陛、虎賁等物,自西漢王莽開始,加九錫成為大臣登基稱帝前的例行公事。但朱溫卻不管這些,對玄暉等人的行動還是十分不滿,不斷地說:「太慢,太慢!」十二月初,玄暉親自到汴州了解朱溫的意思,回來後立即找到柳璨一道向哀帝上奏:「人望歸梁王,今正是陛下釋去重負之時。」這就是要讓哀帝退位,禪讓給朱溫。哀帝當然應允。 當天柳璨趕到汴州向朱溫轉達哀帝要讓位的旨意。他心想,這次朱溫該滿意了吧,新朝建立後,我這個宰相還可以照作不誤,說不定還能封王呢!誰知來到汴州後,朱溫不但拒不接受哀帝禪讓,反當著眾將帥僚佐,把他和玄暉痛罵一番:「好兩個混帳東西,本王向來忠心耿耿,何曾有過犯上之舉?你們這樣做,不是想置本王於不忠不仁嗎?」柳璨可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原來,玄暉自汴州走後,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黃河北岸的魏博發生兵變,幽州劉仁恭也乘機南下,敬翔勸朱溫先出兵河北,平定軍變擊退劉仁恭後再回來登基,這樣既可以增加威勢,又可以作出謙讓的姿態,讓天下人心服。朱溫接受了這一建議。另外,時時注意著玄暉等人的宣徽副使王殷,也向朱溫報告,說何太后派宮女阿虔、阿秋與玄暉等勾結,玄暉、柳璨對太后焚香立誓,要保住李唐王朝,所以才遲遲不肯安排禪讓一事。因此,朱溫接到柳璨送來的禪位「旨意」,不僅加以拒絕,而且還惱羞成怒。 柳璨到汴州的第二天,朱溫就命人收捕玄暉,命王殷權知樞密事。並再次上表推辭封魏王及加九錫的詔令,不過他在汴州的皇宮仍在繼續修造。 玄暉被捕的次日被杖殺,朱溫令暴屍洛陽城外,王殷等又巫告玄暉與何太后有私,阿秋與阿虔是雙方的聯絡人。朱溫密令王殷殺太后與阿秋、阿虔,接著又貶柳璨為登州刺史,柳璨還未來得及赴任,又斬於洛陽城上東門外。朱溫這些舉動反而使十幾歲的小皇帝以及那些積極辦理禪讓一事的大臣們迷惑不解,心涼膽戰。他們摸不清朱溫到底什麼時候想作皇帝,進退兩難,唯恐什麼地方觸怒了這位太上皇,惹來殺身之禍。 天祐三年(906)正月,朱溫率軍北上,經半年多征戰,平定了魏博局勢。接著又進攻幽州所屬的滄州(今河北滄州縣)。十二月,滄州勢窮力盡,朱溫正準備大舉登城,忽然傳來潞州失守的消息,使朱溫改變了部署。原來河東李克用為援助劉仁恭派兵向潞州發起進攻,駐守潞州的昭義節度使丁會打開城門投降。聽到這相消息,朱溫急令燒掉糧草,撤回汴州。 潞州居河東之南,太行之北(治所在今山西長治市),是一戰略要地,當時號稱天下之脊。河東奪取了潞州,等於打開了通往洛陽的北大門,可以由潞州南下太行,直抵洛陽。所以,朱溫才匆匆回師,退保老窩。 朱溫回到汴州後,御史大夫薛貽矩代表哀帝前來勞問。貽矩見朱溫,請行臣禮,朱溫不肯,但貽矩還是像參見皇帝那樣拜舞一通,朱溫也未執意阻止。貽矩回到洛陽後對哀帝及眾大臣說:「梁王已有受禪之意了。」得到這一消息,大臣們又急忙進行受禪的各種準備,哀帝也下了詔書,稱二月禪位,但朱溫是象徵性地加以推辭。 二月,唐大臣共同請哀帝退位,宰相率百官向朱溫勸進,朱溫所控制的其它藩鎮以及湖南馬殷、嶺南趙隱也遣使勸進。朱溫表面上又得推讓一番,經過幾次往複,到三月二十七日,哀帝正式退位。百官以宰相張文蔚為首,攜帶玉璽,備起儀仗,浩浩蕩蕩開赴汴州。次日,朱溫便迫不及待地在汴州新修成的金祥殿理事,但因為還未正式稱帝,朱溫只是自稱寡人,各種箋、表都匆匆地去掉唐朝年號,新年號要稱帝後才有,都暫時只標月日,不寫某年。第三天,張文蔚率百官來到汴州。 四月五日,朱溫改朱全忠為朱晃,徹底擺脫了唐王朝,四月七日,張文蔚等人乘著輅車,帶著玉璽,諸司請部門都準備起儀仗來到金祥殿,獻上玉璽,為朱溫加冕。然後張文蔚宣讀哀帝讓位文書,百官群臣在殿前舞蹈慶賀,山呼萬歲。朱溫正式即位,建梁朝,定年號為開平。 儀仗完畢,朱溫在玄德殿大宴群臣,舉酒對群臣道:「朕輔政不久,此次稱帝多賴諸公推戴。」群臣多唯唯諾諾,不敢發言,只有薛貽矩等人順著他的話,頌揚其功德卓著,理當應天順人,登基稱帝,朱溫十分滿意。 當晚,朱溫又與家人宗親在宮中宴飲遊樂。長兄朱全昱喝了幾杯酒後,實在按捺不住,斜視著朱溫,滿嘴酒色,不無得意地說:「朱三,你本碭山一草民,隨著黃巢為盜,如今已經富貴至極,為何還不知足,要滅唐家社稷,自稱皇帝呢?」朱溫十分不快,強忍著沒有發作,讓侍從將他扶下,他也憤憤地離開了宴席。一場歡宴就這樣不歡而散。全昱本性純樸,不善言談,朱溫曾讓他作輝州刺史,後來又被任命為嶺南節度使,上任不久,他就多次向朱溫要求撤回任命,根本不去赴任。朱溫無奈,只得收回成命。就在朱溫準備稱帝期間,全昱也常在他耳邊道:「朱三,你不好好看看自己,你可以當天子嗎?」有這樣一位長兄,朱溫也無可奈何。 朱溫即位,封哀帝為濟陰王,安置曹州,居室周圍遍布荊棘,並派兵把守,不許外出。次年,即毒死。又改樞密院為崇政院,任敬翔為崇政院使,執掌樞機。薛貽矩為相,唐文武百官也多被留任,除河東、鳳翔、淮南、西川外,各地割據者都向朱溫稱臣納貢,使用梁朝年號。 梁朝的建立,是朱溫勢力的頂巔,也是他衰落的開始。從此後他再沒有過振作,因為在他稱帝之時,河東的勢力已經強大起來,並對他構成了嚴重的威脅。朱溫時時都覺得自己不剷除河東,帝位是很難坐穩的。 朱溫即位之前,河東已經取得潞州,因此朱溫即位後進行的第一項重大軍事行動就是進攻潞州。 他令保平節度使康懷貞率兵八萬與魏兵一道進攻潞州。八月,又以毫州刺史李思安代康懷貞為帥,次年三月,朱溫又親自到澤州(今山西晉城市),委匡國節度使劉知俊為帥,代替李思安。經過近一年的進攻,梁軍終於將潞州團團包圍。這年正月,河東節度使、晉王李克用病死。其子李存勗即位,朱溫認為潞州指日可下,遂返汴州。不料,四月李存勗親自率軍南下,出奇不意,大敗梁軍,朱溫氣急敗壞,又調集兵馬,準備再攻潞州。 為了便於對河東作戰,加強對關中的控制,開平三年(909)正月,朱溫遷都洛陽,命養子博王友文為東都留守,三子友貞為東都馬步軍都指揮使,三月,朱溫任山南東道節度楊師厚為潞州四面行營招討使,率軍進攻潞州,朱溫也由洛陽渡河北上,至河中督陣,但不久就因病返回洛陽。楊師厚在晉州受阻,未能抵達潞州。潞州之事尚未平息,梁朝北部的河北鎮、定一帶又掀起反梁風波。 公元910年八月,鎮州王鎔之母何氏病死,朱溫遣使祭弔,使者在客館見到了河東使節,他們也是前去弔唁的。回來後使者向朱溫報告此事,並添油加醋地說:「王鎔不思陛下之恩,暗中與河東通好,河東使節說他們已經來往很久了。」朱溫近來一直擔心鎮、定見到河東勢強,會倒向那邊,聽到報告,決定對鎮、定採取行動。 這時,正巧幽州劉守恭發兵要侵定州,朱溫發魏博兵進入鎮州所屬的深州(今河北深縣)等地,聲稱要助鎮定抵禦幽州,實際上是想以武力作後盾,將王鎔與定州王處直移往他處。 王鎔得知內情後,與王處直一道向河東求援。李存勗發兵進駐趙州(今河北趙縣),鎮、定正式背叛朱溫,恢復使用唐朝年號。朱溫派大將王景仁率精兵五萬人北上,被河東與鎮、定聯軍大敗於柏鄉。次年二月,河東軍進逼魏州,並連克澶州(今河南內黃縣東南)、博州(今山東聊城),進軍黃河北岸的黎陽渡口。朱溫親自率軍駐屯洛城之北的白馬坂,防備河東兵渡河南下。這年九月,朱溫大病初癒,但他求勝心切,親自率軍渡河北上,但河東與鎮、定之北都堅壁不出,他討戰不應,十一月,朱溫只得退還洛陽,病情加重。 乾化二年(912)初,河東兵大舉攻討幽州,劉守恭向梁求救。二月,朱溫病情稍緩和了些,決定再次率軍北上。但大臣們因朱溫近來脾氣焦躁,喜怒無常,都不願隨從。朱溫由洛陽城出發行至白馬村時,眾官多未趕到,朱溫派騎兵沿途驅趕,左散騎常侍孫騭等人最後趕到,被朱溫斬首。 朱溫行至魏州,命都招討使楊師厚圍棗強(今河北棗強縣東),詔討應接使賀德倫圍景縣(今河北景縣),師厚攻棗強數日,方攻下,朱溫命不論老幼全部殺掉。又與師厚一道趕往景縣與賀德倫會合。河東將領史建瑭等人前去救援,抓到的梁兵,即割去一臂,放他回去,並說:「替我告訴朱公,晉王大軍已經到了。」朱溫與賀德倫剛到景縣城西,還未來得及安營紮寨,史建瑭與另一將各帥三百騎兵,裝扮成梁軍來到賀德倫軍前。這時已屆黃昏,梁軍未加防範,史建瑭令軍士四處放火,左衝右突,然後趁著夜色離去。梁軍驚慌失措,混亂不堪,大呼「河東軍來啦!」朱溫見狀,連夜逃去,途中又迷失道路。次日晨,方至冀州(今河北冀縣),派出的偵探回來報告:「河東軍仍在幽州,昨夜只是幾百騎兵騷擾。」 朱溫羞愧交加,病情加劇。四月,返回洛陽。朱溫病情急劇惡化,梁朝上下都在議論嗣君問題。朱溫長子友裕已死,另有二子友珪、三子友貞與養子友文,還有幼子友敬等人。此時友文與友貞均在汴州,友珪在洛陽,為左右控鶴都指揮使。這三個子嗣中,朱溫對養子友文更看重些。但最具威脅力的則是二子友珪。 友珪的母親本是毫州的一個妓女。朱溫勢力還不算強大的時候,行軍到毫州,為她的美貌所動,召來侍寢。不久,此妓女便有了身孕。但朱溫平時對他的原配妻子張氏敬畏三分,所以在班師回汴州時,未敢將她帶回,就在亳州為她購置了一套宅院,讓她暫時住在那裡。後來她生下了男孩,朱溫非常高興,給他取名叫友珪,並說服張氏將他們母子接回汴州。朱溫即帝位後,友珪被封為郢王。後來又加官為檢校司徒,左右控鶴都指揮使,兼管四蕃將軍。自從長子朱友裕死後,友珪始終覺得太子之位非他莫屬,可是朱溫卻偏偏看重他的養子朱友文。對此朱友珪大為不滿。 朱溫夫人張氏已於904年病死。此後,朱溫即放縱淫佚,縱情聲色,常常召幾位兒子的夫人入宮服侍,視作妃嬪。友文之妻王氏容貌出眾,尤為朱溫寵愛,這也是他看重友文的重要原因。 五月末,朱溫自知自己不久於人世,命王氏去汴州召友文,當時友珪之妻王氏也在旁邊,馬上出宮將此事報告友珪。得知這個消息後,友珪感到事情緊急,便與左右心腹密謀篡權之事。而在他還沒有行動的時候,六月一日,宮中傳下詔書,貶友珪為萊州刺史,按當時慣例,凡被貶官員,多於途中賜死。友珪知道這不是個好兆,便加快了篡權的步伐。六月三日,他微服悄悄進入禁軍左龍虎軍營,見到統軍韓勍,把實情一一告訴給他,並求髮禁軍相助。韓勃也因自己周圍的功臣宿將多因小過而被誅,常恐不能自保,見友珪來相求,便爽快地答應了。 當晚,韓勍派牙將五百人跟隨友珪進入皇宮,突入朱溫的寢殿。朱溫強撐著起身問道:「反者為誰?」友珪答:「不是他人,正是你想除掉的兒子。」朱溫見是友珪,責罵道:「你如此不忠不孝,犯上作亂,天地都不能容你!」友珪反罵道:「老賊先叛黃巢,後篡大唐,可曾想過天理。你罪大惡極,該碎屍萬段。」命僕夫馮廷諤向前刺殺朱溫。朱溫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中。友珪用破舊毯子將朱溫裹起,秘不發喪,同時馬上派供奉使去汴州,去殺友文。 六月三日,假稱朱溫旨意,命友珪權主軍國之務。六月五日,丁昭溥返回,稱友文已死,友珪方宣布朱溫病終,自己即帝位。 朱溫終因皇權之爭,而死在自己骨肉的手上。九泉之下的他,不知靈魂能得安否? 李存勖熱衷扮戲 李存勖,後唐的建立者。出生於885年,卒於926年。李存勖的祖先姓朱邪,居西突厥一支。其祖父朱邪執宜,乘吐蕃內亂逃至唐朝。由於朱邪執宜作戰勇敢,號沙陀軍。其子朱邪赤心,因平亂有功,拜金吾上將軍,賜姓李,更名為李國昌。李克用是李國昌的第3子,13歲能箭射雙雁,作戰勇敢,得綽號「飛虎」;鎮壓黃巢起義後,被封晉王。李存勖是李克用的兒子。908年2月,李克用死後,李存勖襲封晉王。李存勖作戰勇敢,破幽州,奪魏州。923年於魏州稱帝,國號唐,稱後唐。同年10月,李存勖滅梁,定都洛陽。 李存勖即位後,雖然治國無方,卻熱演戲,常與伶人同台粉墨登場。下面敘述的,就是李存勖即位後登場演戲時發生的一個笑話。 且說這一天,李存勖在後萬歲殿與諸伶人一起登台演戲。一陣絲竹之聲過後,李存勖一身青衣打扮,又唱又舞地登場了。和他同台演出的一個叫敬新磨的伶人迎上前去問道:「喂,你這參軍,今天演的是什麼戲?你扮的是哪一個角色?」李存勖手執笏板,裝模作樣地答道:「你要問今天演的哪台戲,扮演何人,聽俺慢慢地道來:今天的戲是唐梁大戰,俺扮的便是李天下!李天下!」 李存勖的話音剛落,只聽「啪啪」兩聲,臉上挨了兩記耳光。這兩記耳光,把他打懵了,只覺兩頰發熱,雙目冒出火星。沒等他弄清是誰打的,怎麼回事,手下人便把打他的人推到了他的面前,稟道:「啟陛下,這小子簡直是吃了豹子膽,竟敢打皇上,現已抓到,請陛下發落!」李存勖一看,打他的人原來是與他同台演戲的伶人敬新磨。這敬新磨趁李存勖用手捂著兩頰,仍處於稀里糊塗神態的時候,搶先道:「誰打皇上了?這小子剛才連喊兩聲李天下,不是誠心要我們唐代的大好河山分成兩半嗎?像他這種人,企圖分皇上的江山,你說該不該打嘴巴!」李存勖的臉上,此時是一陣青,一陣紅,不知如何回答。沉思了片刻,這位「李天下」才似懂非懂地連聲道:「該!該!打得好!打得好!」眾伶人聽了,都捂嘴竊笑。而「李天下」不僅沒有責備敬新磨,反認為他是忠臣,給以重賞。像他這樣的皇帝,又怎能持久呢? 李存勖不僅熱衷演戲,不理朝政,且生活糜爛。他經常叫人去搶掠民間女子,塞入後宮,供他享樂。他搜刮民財,貪得無厭。他把天下財務分為內府和外府兩部分,外府作為國家的費用,內府供他私人開銷和賞賜之用。外府經常空虛,內府財物卻堆積如山。結果,在前線打仗的將士啼飢號寒,而庄宗卻整日花天酒地,重賞伶人,最後弄得眾叛親離。926年4月,因名將郭崇韜被無故冤殺,激起兵變。就在庄宗決定親自去城勞軍,以激勵士氣的時候,宮中指揮使馬值、伶人郭從謙發動叛亂。在與亂兵交戰中庄宗被一箭射死,時年42歲,在位3年。 兒皇帝石敬瑭 一提石敬瑭,人們便知是「兒皇帝」。這「兒皇帝」究竟是怎麼回事? 石敬瑭,沙陀部人,出生於892年,卒於942年。他的父親臬捩雞,跟隨李克用長期征戰。石敬瑭為臬捩雞次子,征戰中屢立戰功,受到器重,後唐明宗李嗣源招他為婿。李從珂即位後,知道石敬瑭早就懷有野心,故擔心其手握兵權造反,於936年改調其為天平節度使,鎮守鄆州,以分其兵權。石敬瑭本是聰明之人,對李從珂的用心,當然看得十分清楚。石敬瑭接到詔令後,立即召集心腹大將劉知遠,掌書記桑維翰商議對策。劉知遠道:「明公您長期統帥兵將很受擁護,又佔地理優勢,如果起兵,必能完成統一國家的帝王大業,怎麼能只為一道詔令便自投虎口呢?」掌書記桑維翰道:「李從珂並不是先帝的親生兒子,他不配當皇帝;您是先帝的愛婿,可是現在主上已經公開地不信任您,把您當作叛逆對待,就要對您下毒手了,您再不起兵,可就晚了。況且,過去明宗和契丹有兄弟之約,他們的部落近在雲州、應州,如果您曲意討好他們,他們必然相助,您也一定會成功!」石敬瑭一聽,心中大喜,決心起兵叛唐。後唐末帝李從珂聽說後,心中大怒,立即派大將張敬達帶兵數萬,圍住晉陽。石敬瑭一面起兵迎戰,一面派人投書契丹求救。在書信中,石敬瑭不僅表示對契丹稱臣,還主動請求以對待父親的禮節對待比他小11歲的耶律德光,並約定事成之後,割幽雲16州給契丹。當時,劉知元諫道:「稱臣就可以了,稱父親就太過分了;給以豐厚的財寶,就可以促使他們發兵,許諾割地就太過分了。」然石敬瑭卻置之不理。契丹主耶律德光接到表章之後,心中很高興。936年9月,耶律德光親率騎兵5萬,號稱30萬,直擊石唐兵,一舉解了晉陽之圍。9月15日晚上,石敬瑭親至契丹營中,拜見耶律德光。耶律德光握住石敬瑭的手道:「實為相見恨晚!」石敬瑭受寵若驚,盡述父子之情。11月12日,契丹主耶律德光對石敬瑭道:「我見你的器宇容貌和見識氣量,真是個中原的國主啊!我想扶立你為天子。」石敬瑭心中夢寐以求的就是做皇帝,聽了心中自是喜之不禁。然又故謙道:「孩兒只知事奉父皇,焉敢稱帝?」13日,契丹耶律德光親自冊封文書,命令石敬瑭為大晉皇帝,並親自解下衣服冠冕授給石敬瑭,又在柳林搭築壇台。當天就讓石敬瑭即位,當了皇帝,是為後晉高祖。石敬瑭也於當天立下文書,永稱「兒皇帝」,遂割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偽、儒、武、雲、應、環、朔、蔚16州給契丹。 936年11月13日,石敬瑭當上「兒皇帝」之後,便接著率軍南下,直指洛陽。同月,洛陽失守,末帝李從珂自焚而死,石敬瑭成為中原的最高統治者。 石敬瑭雖然建後晉做了皇帝,但日子並不好過。在內部,文武百官和各鎮節度使都瞧不起他這個「兒皇帝」,從937年4月開始,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紛紛起兵叛亂。石敬瑭派4路兵馬前去鎮壓,然卻有兩路相繼倒戈。直到938年8月,平亂才告結束。國內把石敬瑭搞得焦頭爛額,而在國外呢?日子更不好過。他既然靠契丹主耶律德光當上了「兒皇帝」,便對他的「父親」處處唯命是從,事事逆來順受。有時石敬瑭稍有不周,耶律德光便大加訓斥,石敬瑭只好忍辱陪罪。對此,石敬瑭心中也甚感窩囊,但又從不敢表示不滿。時有成都節度使安重榮,公開反對石敬瑭的奴顏媚骨,並處處和契丹對抗。耶德德光惱怒,責令石敬瑭嚴懲安重榮。石敬瑭奉旨訓斥安重榮對契丹的不尊重,安重榮更加生氣,上書指責石敬瑭沒有民族氣節,其中言道:「你是堂堂一國天子,竟如此卑躬屈膝於外族,且甘稱兒子,實為我朝萬世之恥辱。」接著,安重榮起兵反晉。941年冬,安重榮之亂雖被平定,安重榮也被殺死,而石敬瑭卻也從此感到羞愧難當,積憂成疾,一病不起,於942年6月13日,病死鄴都,時年51歲。 精於謀算的劉知遠 正當契丹(後改為「遼」)攻開封,滅亡後晉的時候,後晉的河東節度使、沙陀人劉知遠卻乘機在太原稱帝,建立了後漢。看看劉知遠稱帝建漢的過程,便知道他是何等的老謀深算了。 劉知遠,後改名劉暠,出生於895年,卒於948年。947年稱帝,時年53歲,在位1年。後晉時,他曾為鄴都留守,河東節度使,945年,受封北平王。 當初,劉知遠見晉出帝對契丹稱孫不稱臣的時候,便知道後晉從此凶多吉少,不加勸阻。後來契丹便屢次深入進犯,劉知遠只顧加緊收攏人馬,擴充自己的實力,而對契丹入侵,全然沒有攔擊的打算。當聽說契丹佔據大梁後,他一方面派兵守護自己的四方邊境,防止契丹侵襲,另一方面則又向契丹主奉上三道表章:一是祝賀契丹進入大梁;二是說明因太原是夷、夏雜居共處之所,守防士卒屯聚,所以不敢離開親往朝賀;三是說本應獻貢品,但因現在貴軍已入南川,太原城中人心慌恐,道路不通。待召回貴軍,道路暢通後,再送貢品。契丹主見表,心中高興,對其大加稱讚。過了一段時間,契丹主見劉知遠派人送來貢品,而不親至,便讓來人回去對劉知遠道:「你既不奉南朝(指後晉),又不奉北朝,究竟是何目的?」當契丹攻入都城後,有人勸劉知遠乘機起兵攻擊契丹,劉知遠道:「用兵有緩有急,應當因時採取策略,現在契丹剛剛招降了晉國的10萬兵馬,像老虎一樣雄據都城,形勢還沒有其他變化,怎麼能輕舉妄動呢?我看契丹所圖的無非是錢財、物品,等他撈足了,一定會返回北國的。況且現在已冰消雪融,他們難以久留,等他們退去之後,我再佔領那裡,才可確保萬無一失。」當昭義節度使張從恩,因地近懷、洛二州,想向契丹朝覲,派使者先去和劉知遠商量的時候,劉知遠則道:「我們以一隅之地,怎敢和契丹抗爭?我同意你的打算。你可先行一步,我隨後就去。」張從恩信以為真。當劉知遠聽說晉出帝已被契丹遷徙北上時,認為時機已到,便放出風來,要出兵井陘,迎接晉出帝回晉陽城。947年2月11日,他一方面故意命令武節度指揮使史弘肇集合各軍,公布了出兵的日期;另一方面暗中使人鼓動軍士公開勸他稱帝。軍士們便一齊要求道:「現在契丹已攻陷京城,天下已沒有主了。今天能做天下之主的,除了我們北平王還有誰呢?應該先確定皇上名號,然後再行出兵!接著便群起高呼」萬歲「劉知遠則又派人制止。13日,行軍司馬張彥威等人又三次勸他即位稱帝,劉知遠仍不同意。就在這時,郭威和楊邠入內和劉知遠攤牌道:現在大家不謀而合,這是天意。如果您不趁這個時候奪取天下再謙讓不就,只怕人心就要轉移了。」劉知遠這才同意即位稱帝。當月15日,劉知遠於太原登皇帝位後,還自稱不忍心改後晉年號,以示他不願背棄後晉。18日,劉知遠又做了個樣子:要親自率兵東去迎接後晉出帝和太后,當聽說後晉出帝早已被押過恆州好幾天了,才又回軍。5月,劉知遠命皇弟劉崇留守太原,自率軍南下。6月11日,劉知遠定都開封,改國號為漢,史稱後漢。 劉知遠即位後,由於性情極為陰險殘暴,所用大臣也極貪暴兇惡,以致民心背離,再加皇子劉承訓死了,劉知遠心情過分悲痛,故只在位一年,便於948年1月因病去世了,時年54歲。 柴榮膽識才幹超眾 柴榮是郭威的侄子,出生於921年,卒於959年。自幼家境破落,寄養在姑丈郭威家中。由於他聰明伶俐,很得郭威龐愛,便收其為養子。郭威建周稱帝後,封他為鎮守軍節度使,守檀州。郭威死後,即位稱帝,是為周世宗。 周世宗即位後當年(954年)3月,北漢主劉崇(後漢高祖劉知遠的弟弟)認賊作父,走石敬瑭的老路,勾結契丹南侵,企圖一舉消滅後周。後周在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周世宗決定率軍親征。時周世宗年33歲。眾臣見世宗年輕,過去從未領兵打仗,也沒顯示出過什麼軍事才華,預測貿然出戰必敗,故多勸他不必親征,以免敗後有失國體。宰相馮道更是瞧不起他,極力勸他不要去冒險。世宗道:「從前唐太宗定天下時,都是親自率軍出戰,我為什麼不能去?」馮道面有譏色道:「陛下未必能和唐太宗相提並論!」世宗不甘示弱:「劉崇軍乃烏合之眾,我去之,實如泰山壓雞蛋一般。」馮道冷笑道:「陛下能做泰山嗎?」世宗知道馮道之言,代表了一些人的看法,更感到親征的必要。於是,他力排眾意,決定親征。 3月18日,兩軍相接於高平(今山西省高平縣),周軍駐紮在澤州(山西晉城)東北,北漢軍駐紮在高平南邊。當時,雙方都有兵數萬,但因後周劉詞所率軍尚未趕到,故漢眾周寡。劉崇見周軍不多,馬上驕傲起來,契丹大將楊兗勸他不可輕敵。劉崇卻笑答道:「將軍不必憂慮,就請聽捷吧!」說完便令奏樂,在帳中泰而然之地飲起酒來。柴榮毫不畏懼,自有主張。他令李重進、白重贊率軍在西,令樊愛能、何徽率軍在東,令向川、史彥率精銳騎兵居中,自在遠處觀看陣情。然兩軍一交鋒,周軍見漢軍眾多,心生懼意,出了險情、大將樊愛能、何徽不戰而逃,兵士棄甲投降。柴榮見軍情危急,當即親率身邊士卒數十人向劉崇大營中衝去。正在飲酒的劉崇一見著忙,倉促應戰,倒亂了陣腳。後周將士見皇帝率軍冒矢石身先士卒,登時軍威大振。更有大將趙匡胤大呼道:「皇上都不怕死,咱們還不拚命嗎?沖啊!」結果,劉崇大敗。契丹楊兗見劉崇不聽勸告,輕敵失敗,心中有氣,也不來援,便早早地帶兵先溜了。劉崇吃了敗仗,也只好帶殘兵敗將,逃回太原去了。 戰鬥結束,周世宗對有功將士一一賞賜提升,把臨陣逃脫的樊愛能、何徽處死。經過這次戰鬥,世宗表現出卓越的膽略和才能,國內國外,再也沒有人小看他了,從而不僅鞏固了他的統治地位,也為他以後南征北戰,開拓天下,打下了基礎,真可謂一戰定乾坤。 周世宗是一代歷史明君,還集中地表現在關心民眾的疾苦上。有一次,他和文武百官在皇宮裡會餐,指著滿桌的酒菜對眾人道:「這兩天很冷,我在宮中吃著這麼好的熱飯菜,就不感到冷了。這是百姓們勞動換來的,我坐享天祿,心中感到慚愧。既然自己不能親自種田,自食其力,那就只有親臨戰陣,深入民間,為民除害。這樣,心裡才會感到稍安。」這番話,是說自己,更是有意說給那班文武大臣聽的,希望他們能各司其責。 有一年,宮中永福殿壞了,周世宗下令修繕,讓宦官孫延希、董延勛等4人具體負責。這天,周世宗到工地視察,看見工匠們用瓦盛著飯食,用木片做湯匙,很是生氣,當場便將孫延希叫來嚴加斥責,並定以死罪;對董延勛等3人也免了官。從此,群臣無不心生懼意,又十分敬服,再沒有人敢玩忽職守了。 鎮州(今河北正定)有一尊觀音像,據說很有靈驗;世宗下令滅佛,可唯獨這尊觀音像無人敢動。世宗為了打破人們對佛的迷信和敬畏之心,親自執斧來到鎮州,舉斧將佛像砍了個稀巴爛。開始,圍觀的人很多,都為皇上捏著一把汗,倒要看佛像會給皇上什麼報應。誰知砍完之後,皇帝安然無恙。周世宗坦然地對圍觀群眾道:「佛是最講舍己利人的,只要有利於別人,就是割下頭顱,挖掉眼睛,粉身碎骨,也是甘心情願的,怎麼會捨不得一個空塑像呢?如果佛像怪罪,毀壞我的身體,只要對民眾有利,我也會決不吝惜!」在他的帶動下,這一年共廢掉3萬多座寺院,讓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還俗,從而增加了耕地和勞力,也減輕了群眾的負擔。 周世宗精明強幹,即位後有著遠大志向。他曾經說過:「如果我再活30年,我當以10年開拓天下,10年養百姓,10年致太平。」然而,壯志未酬,正當周世宗年富力強,致力於「開拓天下」的時候,只在位5年,便於959年6月19日,病死於「開拓天下」的道上,時年39歲,只完成了統一天下大業的一小半。 吳越國王錢繆 錢繆,五代十國之一吳越國的建立者。出生於852年,卒於932年。字具美,杭州臨安人。唐昭宗時,任鎮海、鎮東節度使,封越王,後又封吳王。後梁時,被梁太祖朱溫封吳越王,兼淮南節度使,建都錢塘。907年到932年在位,是五代十國中享國最長的君主,終年81歲。 吳越國擁13州土地,是五代十國時期的一個弱小國家,常受吳國(楊行密所建)威脅。錢繆做了國王之後,在臨安城中蓋起了豪華的府第,且常帶車馬隨從外出遊覽。他的父親見錢繆好擺闊氣,心中不滿,經常避開,不願理他。錢繆發現後,也知不對勁,便不坐車,不騎馬,不帶隨從,步行來到父親住處請罪。 他父親道:「咱家世世代代以打魚為生,沒有出過達官貴人。你現在做了吳越國的國君,可還有三面(北、西有吳國,南有閩國)受敵,都會和你爭奪地盤。你不知警惕,只顧享樂,我怕有朝一日,必會招來禍患,故不願理你。」錢繆聽了,恍然大悟,涕泣認錯。從此,他便處處謹慎,精心理政。為了提高警惕,他睡覺時枕在用木頭做的小圓枕頭或大鈴鐺上,一旦睡覺過死,頭一動就會從圓木枕頭或鈴鐺上滾下來,也會因此驚醒。他把這個枕頭或鈴鐺稱之為「警枕」。他在卧室里還放了個盛著自粉的盤子,晚上想起了什麼事,就隨時寫在粉盤裡,免得忘掉;他還讓侍從通宵值班,外面有人要來,就讓人將他叫醒,隨時進見,以免誤事。 為了讓將士們也提高警惕,他經常悄悄巡查。有一天晚上,打更的兵卒打盹,忽然從牆對面飛來幾顆銅彈子,把兵士驚醒。第二天,錢繆讓人追問士兵為何夜間值勤打盹,大家方知銅彈子原來是國王打來的。從此,士兵們巡邏值勤,再不敢疏忽大意。 又一天夜裡,錢繆穿了便服,要從北門進城。城門已經關了,錢繆高叫不開,他對看門官吏道:「我是國王派去辦事的,要急著進城向大王稟報。」這看門吏道:「請出示令牌!」錢繆道:「我出使匆忙,忘了帶令牌!」門吏道:「哼!沒有令牌,別說國王派出去的人,就是國王本人,也休想進城。」錢繆無奈,只好等待,後來設法從南門進了城。第二天,他一上朝,便將看門吏召去,大加賞賜,並對眾大臣道:「諸卿如都能像我們的看門吏這樣認真,事情就沒有辦不好的!」 吳越國王錢繆是個有作為的皇帝,但也是個窮奢極欲的暴君。「海龍王」的故事,又是例證。 錢塘江的人海口十分寬闊,江水常常衝上江岸,威脅著杭州城的安全。錢繆即位後,於910年下令徵召大批役夫、工匠、鑿石填江,修築了一道堅固的石堤,保衛杭州城;把江中的巨石炸平,以利舟楫航行,增進海上交通;造龍門,浙江兩大閘,阻止海潮內灌;又在武義縣修築長安堰,灌溉萬頃良田;在鄞縣修東錢湖,方圓800頃,可灌50萬畝,在紹興挖鑒湖,按時蓄泄,可灌9000餘頃。江浙平原的土地本來十分肥沃,氣候溫和多雨,又有這麼多的水利工程,故使農業得到很大發展,稻穀連年豐收,米價便宜,每石只有50文錢。為此,江浙群眾便送給了錢繆一個外號,叫「海龍王」。這是對他在興修水利方面所做貢獻的讚譽。 另一方面,錢繆在興修水利的同時,又大興土木,把杭州擴建成周圍30里的大城。在杭州城裡和海塘中的石基上,又修建了不少亭台水榭;他還把自己的府第修建得富麗堂皇,像海底龍王的宮殿一般。故「海龍王」的稱號,也包含了對他生活上窮奢極欲的斥責。由於大興土木,民怨很深。有人深夜裡用白灰在他的門上寫道:「沒了期,清早起,抵暮歸。」他見了,也寫道:「沒有期,春衣才罷又冬衣。」就是說,他要不惜民力,一個勁幹下去。 吳越國王為消除本國錢塘江的潮汐水患,便在府城東南建造了一條長堤。錢塘江流杭州東,形成了天下奇觀的錢塘江水潮。然而,潮水經常衝垮杭州城東邊的城牆,影響錢氏首都的安全。901年8月,吳越國王錢繆徵集民工數十萬,在候潮門外修築一長堤,以阻止潮水入城;並置有3個錢幢作為標誌。修築石塘,並非易事,怒潮急湍,塘難以成。相傳這是江潮成心與吳越作對。吳越國王錢繆大怒,便選拔弓弩手500名,齊射潮頭,頃刻間,潮頭後退,直到石塘建成。於是,便留下了一個「錢王射潮」的神話故事。 隨意殺臣的王曦 景宗王曦,原名王延曦,即位後改為王曦。他是閩太祖王審知的小兒子,生年不詳,944年為部下朱文進所殺。 939年7月,王曦的侄子王繼業殺死康宗王昶後,王曦立即自稱閩王(當時因懼中原,未敢立即稱帝),向後晉稱藩。然天高皇帝遠,遠在中原的後晉根本管不到南閩,941年7月,王曦又自稱大閩帝;9月,即皇帝位。王曦即位後,驕淫奢侈、酷苛暴虐的程度和閩國前幾任皇帝沒有什麼區別。「剖視酒腸」的故事,便說明了王曦是如何的荒唐殘暴。 942年12月的一天,王曦和臣下一塊飲酒,吏部侍郎李光准多飲了幾杯,說話不遜,違背了王曦的意思,當即命人把李光准綁起來押到市街問斬,但手下人不敢殺他,便又囚禁獄中。第二天,王曦上朝,覺得殺的不妥,便又將他從獄中放了出來。當夜,王曦又與臣下宴飲,翰林學士周維岳多飲了幾杯,講話又不合他的心意,被拘禁下獄。獄中吏卒打掃乾淨了床位對他道:「昨天李傳郎就是睡的這張床,請不必擔心(意思是也會被放的)。」第二天,周維岳也果然被釋放了。過了些日子,王曦再次與臣下宴飲,宴飲結束,陪侍大臣都離去了,只有周維岳酩酊大醉未走。閩帝王曦對左右道:「維岳身材短小,為什麼能喝那麼多的酒?」有個侍臣答道:「凡能喝酒的人,都另有一副盛酒的腸子,不必身材非長得高大不可。」王曦聽了感到驚奇,便命人立即將周維岳推到殿下,想要剖腹看看他盛酒的那副腸子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但又有一位侍臣道:「陛下不可,如果將他殺死了,那麼日後有誰還能陪您開懷暢飲呢?」王羲聽了,覺得有理,才又將周維岳放了。之後,「剖視酒腸」便作為譏諷王曦恣意殺戮大臣的故事留傳下來。 閩主王曦隨意誅殺大臣,弄得諸大臣整日惶恐不安。 944年2月的一天,王曦遊覽西園,乘著酒醉殺死了控鶴指揮使魏從明。魏從明是朱文進和連重遇的黨羽,這二人雖然殺死王昶,擁立王曦,但見王曦亂殺魏從明,覺得必然事出有因,故擔心魏從明的下場不知哪一日就會落在自己頭上,不由心生餘悸。誰知兩天之後,王曦又邀朱文進、連重遇宴飲,竟乘著酒興吟誦白居易的詩道:「惟有人心相對間,咫尺之情不能料。」且邊誦邊舉酒目視朱、連二人。朱、連二人聽了汗流滿面,忙起身流涕拜道:「臣下侍君如父,豈敢懷有二心!」王曦對此並無反映。朱、連二人更加大為惶恐。 王曦的兒子王亞澄為皇后李氏所生,但王曦寵愛的卻不是李皇后,而是另一位姓尚的妃子。對此,李皇后很是不滿。李皇后為立她的兒子王亞澄為嗣,恐有他變,便想除掉王曦。她見朱文進和連重遇不受王曦信任,便派人轉告這兩個人道:「皇上將要殺死你們二位,這如何是好?」他倆聽了,感到確有可能,除了先下手為強,起兵造反,別無出路。正巧,在3月13日這天,朱文進、連重遇聽說李皇后的父親李真生了病,閩帝王曦要去問安,便派得力心腹馬步使、錢達守候在李真府第的門口。不一會,王曦果然來了,錢達假裝上前侍奉王曦下馬,乘其不備,一舉將王曦殺死。爾後由連重遇召集百官,鄭重宣告:「太祖開創閩國,但其子孫淫亂暴虐,現在上天已廢王氏天下,我們應推賢德之人為皇帝。」說罷,便把朱文進推上了皇帝寶座,眾臣無敢異議;李皇后想讓兒子繼位之事不僅落空而且不久全被殺死。朱文進即位後,把王氏宗室的50餘人全殺掉了。之後,朱文進埋葬了王曦,謚號睿文廣武明聖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廟號景宗,任用連重遇總領六軍。 賴皮高從誨 荊南王高季興去世後,由他的兒子高從誨繼承王位。高從誨,高季興長子,字遵聖,出生於891年,卒於948年。即位前,曾到後梁朝廷為供奉官,歸國後任馬步軍都指揮使,不久又加封為忠義節度使。928年12月,信武王高季興因病去世後,吳國皇帝楊溥封高從誨為荊南節度使兼任侍中。 高從誨即位後,鄰國都瞧不起他,被稱之為「高賴子」,這是怎麼回事呢? 前已述過,荊南地狹、民貧、兵弱,高季興對鄰國採取友善政策,靠徵收過往商稅和鄰國的賞賜過日子。而到了他的兒子高從誨即位後,為了國家的存在,對他父友善鄰國的政策不僅發揚,而且「發揚光大」,其靈活程度幾乎達到了賴皮的程度。他的父親自後梁滅亡後,對後唐稱臣,不久後唐沒滿足高季興的要求,又舍唐而對吳國稱臣。到高從誨即位後,他曾對其左右臣僚道:「唐近吳遠,舍唐臣吳這不是好辦法。」於是,便於929年5月,便通過楚國國王馬殷說合,向後唐謝罪,並又通過山南車道節度使安天信寫信,請其上奏後唐,荊南重新對其稱臣納貢,其目的是為了得到後唐在經濟上的賞賜,以發展本國經濟。為了得到鄰國的賞賜,先後又舍著臉皮向吳國、楚國、蜀國、閩國、南漢國稱臣。這就是說,「有奶便是娘」,誰給他賞賜,誰對他有好處,他便對誰稱臣。為此,鄰國都瞧不起他,稱他為「高賴子」。 「高賴子」對鄰國是有些賴,但對國內,卻比較開明,他把以「賴」換來的財富,用到「省刑薄賦」上,恢復生產,發展經濟。此外,他對臣下通情達理,禮賢下士,因而君臣關係密切,國內太平,民眾尚無怨言。 文獻王高從誨對外經常掠取過往商人財物,乞求鄰國賞賜。有時竟把不交財物的過往商人扣壓起來,惹得鄰國不是致書責問,便是欲發兵討伐。每遇這種情況,高從海又不得不退還其財物,釋放被扣壓的商人使者,對方如再不滿意,他便對其稱臣。雖如此,他竟毫無羞愧之色。諸鄰將其稱為「高賴子」就在於此。但他在國內,卻禮賢下士,虛心納諫。他信任謀士梁震,以兄長相待。梁震常稱高從誨為「郎君」,以示親近和稱讚。 當時,楚王馬希范喜歡奢侈,凡到過楚國的人,都誇其豪華,高從誨聽了也有些羨慕,曾對他的臣僚道:「像馬希范這樣的人,真可稱之為大丈夫了!」孫克憲聽後卻反駁道:「天子與諸候,只是禮節上有所差別。馬希范乳臭未乾,卻驕奢無度,只求一時痛快,不考慮長治久安,危亡就在旦夕,哪裡還值得稱道?」高從誨聽後,思得許久才大有所悟道:「我反覆考慮過,孫克憲說得有理,驕奢生亡。看來,我自己過去享受的也太過分了,這很危險。」從此,他下令撤除各種珍玩之物,攻讀經書,推行輕徭薄賦政策,保境安民。梁震也是直諫之臣,待其告老退休之後,高從誨下令為其修建宅第,並經常親自前往拜訪,按時送去豐厚的禮物,以示敬重之心。 公元948年10月,高從誨因病去世,謚號文獻王。卒年58歲,在位19年。 信道的李昪 徐知誥,徐州人氏,出生於888年,本姓李。原名李昪字正倫,為唐室宗族。李昪少時家貧,在戰亂中父母雙亡,流寓在濠、泗間,後為楊行密收養,楊行密子多,容不得李昪,故又為楊行密部將徐溫收養,遂改姓徐,名知誥。楊溥即位時,徐溫自稱齊王。把持吳國軍政大權。徐溫死後,由於養子徐知誥繼承齊王位,把持朝政大權。齊王徐知誥專權後,便有自立為帝之心。當時,他鎮守金陵,為便於控制吳睿帝楊溥,先勸其遷都金陵,由於眾大臣的反對。沒有遷成。他見楊溥的弟弟、臨川王楊漾在楊氏宗族中較有才華,且威信很高,視為自己篡位稱帝的障礙,便給他捏造了一個匿藏亡命、擅造兵器的罪名。先將其囚禁起來,爾後又將其殺死。這時,他見朝中沒有人再敢與自己抗衡了,便於937年10月,派人逼吳睿帝楊溥讓位,自己在金陵即皇帝位,立國號大齊。 徐知誥稱帝後,老覺著自己本為大唐宗室,當初改名改姓是迫不得已。現在,自己當了皇帝,仍姓徐,便覺不是滋味。於是,便在939年1月,舉行朝會,宣布恢復李姓,建立唐室宗廟。2月18日,徐知誥正式宣布更名為李昪,改國號為唐,史稱南唐。 李昪即位後,堅持其養父徐溫在世時奉行的保境安民政策,對外與鄰國修好,對內獎勵農桑,輕徭薄賦,禁止買平民為奴。他本人生活也較節儉,不愛聲色,使得政平民安,國內經濟很快得到了恢復和發展。 然李昪在晚年時,信奉道教。943年2月,南唐皇帝因服用金石丹藥而患重病。臨死,他才醒悟,把兒子齊王李景叫到跟前告誡道:「我服用金石丹藥,本想延年益壽,沒想到反而傷害了性命,你今後可要引以為戒呵!」當天夜裡,李異去世,時年56歲,在位6年。廟號烈祖。 這是發生在943年1月的故事。 南唐烈主李昪有妃種氏,因其年輕美貌而受到寵愛。她有個兒子李璟逖,因其是小兒子而未被立為太子,為此耿耿於懷。她常想因自己受寵而乘機進言誹謗太子,但怎奈找不到太子李璟的錯處;她也曾想無中生有,但每當剛想開口時,又被烈帝那威嚴的神態嚇了回去,故一直找不到機會。正巧,有這麼一天,烈祖李昪到太子李璟的宮中,碰上李璩正一個人在那裡撥弄樂器。李昪不好聲色,常以此為亡國之舉。今見太子如此,大為惱怒,當場便將太子痛斥了一頓。種氏聽說後,認為總算抓住了太子的錯處,乘機對烈祖李異進言道:「太子常好聲色,不過無人敢向陛下報告罷了。璟逖雖然年幼,但明達事理,很有陛下之風,可繼承大業!」烈祖李昪一聽,便知其用意,沒等其繼續說下去,便發怒道:「你這是什麼話?兒子有了過錯,作為父親批評他,訓斥他。是很正常的事情。廢立之事乃是有關國家舉足輕重的大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能參與過問!」第二天,烈祖李界便下令將種氏逐出宮門,嫁了出去。 南唐烈祖李昪即位後,汲取過去一些皇帝因奢淫無度而亡國的教訓。很注意節儉。他穿的鞋子,是用蒲草編織的,洗手洗臉用鐵盆,暑天睡在用青葛做的蚊帳里。侍奉在左右的,儘是些又老又丑的宮人。他自己生活雖如此儉樸,但對民眾和將士卻十分關心。他在修訂法律時規定:田地根據肥瘠核定租稅,不許買賣平民子女為奴婢,立據要經過官府審查;調兵興役及其他賦斂,都按稅錢多少為標準,以減輕貧窮之家的負擔。他還於942年11月規定,凡因國事而死亡者,家屬可領撫恤錢3年,並下令將此寫入法律之中,頒布全國執行。據考證表明,因公而亡「領取撫恤」的最早見於條文的規定,就是從南唐烈祖李昪時開始的。 才子皇帝李煜 「南朝天子愛風流,盡守江山不到頭。」南唐後主李煜是南朝天子中很有代表性的一位。 南唐升元元年(937)七月七日,李後主生於吳都金陵(今江蘇南京)。十月,吳主楊溥下詔「禪位」於他的祖父李昪,國號大齊。他的父親李璩被封為吳王。第三年,李昪改國號為唐,史稱南唐。 李煜出生時,李璟已有5個兒子,他是李璟的第六子。由於他生於七夕,李璟特別高興,說:「今霄為七夕佳節,吾兒恰於此日降生,但願他終生幸福,萬事如意,就為他取名『從嘉』,字重光,讓他一切從『嘉』吧!」李煜是他即帝位後改稱的名號。 隨著從嘉的長大,人們發現從嘉天生一副帝王之相:前額寬闊,兩頰豐滿,口生駢齒,一目重瞳。在歷史上,虞舜、楚霸王項羽都是重瞳。 南唐到升元七年(943),也就是從嘉7歲時,他的祖父李昪病死,父親李璟即位,改元保大,從嘉由王子變成了皇子。 和雄才大略的祖父李昪不同的是,從嘉的父親李璟是一個工書畫、通音律、擅長填詞的才子皇帝。由於李昪25年的辛勤治理,南唐已成為「十國」中的強國,聲威遠播,四方來朝。在此昇平時代,李璟從當太子時就潛心書法,賦詩作詞。他用隸書為金陵清涼寺題寫的匾額,被時人譽為該寺「三絕」之一。李璟15歲在廬山百花亭寫下了「蒼苔迷古道,紅葉亂朝霞」的詩句,被後人刻石稱賞。此外,他寫的「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等詩句,都是歷代名家稱讚的意境,鍊字兩佳的典範。 與父親迥然不同的是。從嘉的長兄弘冀是一個沉默寡言而工於心計的人。弘冀見從嘉生來相貌非凡,擔心他做項羽第二,於是對他處處冷漠和猜忌。為了打消長兄的疑忌,從嘉自號鐘山隱士、蓮峰居士等,一心到美麗的大自然中尋求快樂。當內供奉衛賢畫好《春江釣叟圖》請他題籤時,他欣然命筆,填了兩首表明心跡的《漁父》詞: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 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保大十二年(954),是從嘉生活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年。這一年他18歲,奉父皇之旨與南唐開國老臣周宗的長女,19歲的娥皇結為秦晉。周宗一生南征北戰,東討西殺,對創立南唐立下赫赫戰功,後來出任宰相,為鞏固李氏江山兢兢業業。所以,他深得李昪、李璟兩代君主的倚重。為了表示對他的格外親近,李璟與他結為兒女親家。 雖然是一樁政治婚姻,但無論從哪方面看卻都是美滿的。首先,娥皇有非常動人的容貌。她有一雙清澈如水的丹鳳眼,皮膚白如凝脂,氣質雍容高貴,細腰豐臀,有少女成熟而動人的曲線。其次,娥皇還是一位博覽群書,能歌善舞,擅長彈奏琵琶的才女。所以,這是典型的才子佳人的結合,堪稱珠聯璧合,相得益彰。雖然是「先結婚,後戀愛」,但他們一結婚,感情一下子就進入了熱戀,偶爾分別,便感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婚後不久,娥皇歸省雙親。此時恰逢秋雨連綿,秋風蕭瑟,佳人離去,獨守空幃,從嘉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芳瑜散麝,色茂開蓮」的娥皇的面容、身影不斷閃現在眼前,娥皇的芳澤不斷從錦枕上散發出來,他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眠,便起身點燭,提筆鋪紙,寫下了一闕《長相思》: 雲一。玉一梭,澹澹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 秋風多,兩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 小別勝新婚。娥皇歸來,才使從嘉期盼的心得到撫慰。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發覺得娥皇的可愛。一天,起床後娥皇對鏡理晨妝,卻從鏡中發現從嘉正在痴痴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那麼深情,那麼專註,她發現後不由得含羞地一笑,高興地哼起一首歌曲。為了烘托氣氛,從嘉讓宮女呈上美酒,夫妻對酒談情,小飲幾杯後,娥皇兩頰泛紅。「酒不醉人人自醉」,斜倚綉床,脈脈含情地看著從嘉。接著,揮動著沾有酒跡的羅袖,抽出一綉線放在嘴裡咀嚼,嚼了一陣兒之後,突然將紅絨唾向從嘉,使從嘉不由一驚,而後大笑。從嘉隨即把這一幕寫成了新詞《一斛珠》: 曉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 羅袖衰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宛。綉杯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 與從嘉結婚後不久,娥皇彈撥琵琶的高超技藝很快顯露出來,並得到她的公公、中主李郤的激賞。在中主壽誕之日,娥皇用她的一雙玉手演奏了歷史上的琵琶名曲,聽得李郤、從嘉和其他人如痴如醉,不由得想起自居易《琵琶行》中的名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演奏結束,李高聲贊道:「白樂天的《琵琶行》,人們都認為是大才子對演奏琵琶的想像,吾兒的演奏才使朕重溫了《琵琶行》的意境。『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哪!將宮中收藏的燒槽琵琶賜與吾兒!」 「多謝父皇的恩賜!」娥皇叩頭謝恩。文武百官都用羨慕的目光注視著貌如天仙的娥皇,從嘉感到難言的滿足。因為內行的人都知道「燒槽琵琶」是稀世之寶。傳說,東漢時,琵琶國手蔡邕(即蔡文姬之父)一次見人燒飯,以桐樹做燃料,桐材遇火炸裂,音色清脆,受到啟發,便將未燒完的桐樹保存下來,請名家研製成琵琶,一經彈試,琴音格外悅耳。這種工藝一直流傳下來,製成的琵琶便稱「燒槽琵琶」,又稱「焦尾琴」。 最能顯示娥皇過人才華的一件事,是她憑藉殘譜復原了失傳200餘年的《霓裳羽衣曲》。據傳說,開元年間的一個中秋之夜,唐玄宗李隆基夢遊月宮,見有仙女數百,身披五彩霓裳、羽衣,在仙樂飄飄之中,群起而舞,舞姿及音樂之美妙,連曾經滄海的風流皇帝李隆基都感到妙不可言。經向仙女詢問,才知叫做《霓裳羽衣曲》,不由擊掌稱妙,才知是南柯一夢。夢醒之後,連忙召來教坊藝人,將夢中所記口授與他們,經過記錄整理,經過反覆排練,終於把《霓裳羽衣曲》移植到人間。閑暇無事,就令宮女演出,看到興頭上,擅長舞蹈的楊貴妃便親自披上羽衣,上台演出,玄宗便親自吹笛伴奏,唯我獨尊的天子與高不可攀的貴妃都成了歌舞明星。「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這是白居易對當日盛況的描寫。後來。沉湎酒色歌舞的唐明皇疏於朝政,終於導致了胡人軍閥安祿山起兵反叛。「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安史之亂開始,「開元盛世」結束,盛唐的歷史從此走上下坡路。安史之亂後,《霓裳羽衣曲》便成了絕響。 一天,娥皇在從嘉的書房裡查閱曲譜,偶然得到一冊《霓裳羽衣曲》的殘譜。她感到分外的驚喜,她要看看這首舞破盛唐江山的「仙曲」的廬山真面目,美中不足的是這只是個殘譜。她連忙奔向琴室,操起琵琶試彈。她專心致志,冥思苦索,按圖索驥,憑著她深厚的舞樂功底,終於使失傳200餘年的名曲復成全璧。根據自己的理解,娥皇對結尾進行了改動,原曲的結尾漸緩漸慢,搖曳而去,娥皇改成了倏然而止。 曲譜續完後,從嘉和娥皇開始在宮中排演《霓裳羽衣曲》。宮女身穿羽衣、裙裾,肩披蟬翼一般的紗制霞帔,頭搖金花、步搖,在30人伴奏、數十歌女的伴唱下翩翩起舞。全曲為3部分18遍,緩慢時如流雲在天,小溪在地;急促時如電閃雷鳴,松濤滾滾,妙曲美女,蔚為大觀。《霓裳羽衣曲》演出成功後,君臣上下一致讚歎從嘉夫婦的過人才華,他們夫婦很是興奮了一陣子。 從嘉結婚4年之後的中興元年(958),娥皇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兒子仲寓,夫婦感情更加深厚。他們攜手聽歌觀舞,填詞譜曲,在愛河中遨遊,儼然一對太平年月的才子佳人。 「天教心愿與身違」。正當他們夫婦盡享生活的甜蜜之時,國家形勢卻日趨惡化。近在咫尺的後周皇帝柴榮一心「蕩平天下」,統一全國,不斷進攻南唐,鯨吞蠶食,步步進逼。更讓從嘉難以適應的是,他的五位哥哥年紀輕輕卻相繼病死,中興元年九月。按照次序他被立為太子,由鄭王改封吳王,遷居東宮。 本來,從嘉是想做一個風流才子,瀟瀟洒灑過一生的。上天卻讓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做了太子。做太子的時間還不到一年,太子的角色還沒有演好,上天又讓他做皇帝。第二年(959)六月,李璟在南昌病死,匆忙之中,他被扶上了皇帝的寶座。即位之初,他很想有所作為,振興南唐,便取楊雄《太玄·元告》中「日以煜乎晝,月以煜乎夜」之意,更名為煜,仍字重光。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重整南唐河山的雄心剛剛樹立起來,一見到他那如花似玉的娥皇,李煜很快又沉溺到兒女之情中去了。他即位不久,娥皇又為他生下了第二個兒子仲宣。仲寓、仲宣都聰明過人。特別是仲宣,比乃兄更加聰慧,3歲開始讀《孝經》、古文、雜文,過目成誦,人人稱嘆。像父母一樣,仲宣還酷愛音樂,聽到琴師演奏。駐足傾聽,便能憑曲調分辨五音。李煜處理政事之暇,便與娥皇教兩個愛子背誦詩詞,練習琴棋書畫。嬌妻愛子,其樂融融,盡享天倫之樂。 但在仲宣4歲這年(994),年僅29歲的娥皇突然生病,且久治不愈。見愛妻病倒,李煜茶飯無心,日夜陪伴在娥皇的病榻前,盼望她早日痊癒。為了增強娥皇戰勝疾病的信心,他將自己寫的《後庭花破子》書贈娥皇,祝願她能和自己青春常在:「玉樹後庭前,瑤草妝鏡邊。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圓。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長少年。」 看到這首詞,娥皇高興地露出了笑容。但祝願畢竟是祝願,娥皇的病卻一日重似一日,嬌艷的面容日漸枯槁,精神也越來越差。就在娥皇病情日重,最需要李煜陪伴的時候,風流成性的李煜卻對娥皇的妹妹產生了戀情,並很快發展到頻頻幽會,這深深地刺痛了娥皇的心。 娥皇病重後,她的妹妹特地從老家揚州前來探視。娥皇之妹因為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名字,她後來也被後主封為皇后,人們便把她叫做小周后,為了敘述之便,我們也稱她為小周后。小周后比娥皇小14歲,李煜與娥皇結婚時,小周后年僅5歲。隨著時光流轉,當年混沌未開的小女孩已出落成15歲的婀娜少女。小周后天性活潑,美麗可愛,深受李煜母后的喜愛,時常派人接她到宮中小住。小周后酷似當年初人宮的娥皇,只是她比娥皇更活潑,更年輕。隨著接觸的增多,李煜對她的態度漸漸發生了變化。 小周后這次來探望姐姐,被安排住在瑤光殿的畫堂里。這天中午,午睡之後,李煜身著便裝去畫堂看望小周后。為了給小周后一個意外的驚喜,他不讓宮女通報。徑直走向畫堂。 來到畫堂門口,只聽室內一片寂靜,原來小周后午睡未醒。他悄悄掀起竹簾向里觀看:小周后身著睡衣躺在綉榻上,睡衣薄如蟬翼,隱隱約約透出小周后那已經成熟的胴體,那非常醉人的曲線,濃密、烏黑的秀髮散鋪在錦枕上,睡美人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少女特有的體香一縷縷地傳來,李煜不由得如痴如醉,更想近前看個真切,嗅個滿足,便掀簾而進,卻不料碰響了簾上的珠鎖,發出了雖然不大而他聽來卻是震撼心魄的響聲。 小周后猛然被驚醒,扭頭一看,李煜正尷尬地站在門口。到了這時,李煜只好硬著頭皮走向前去,說道:「寡人本想看看小妹,不料驚動了小妹的好夢,真是抱歉之至!」 小周后連忙說道:「不知陛下光臨,請恕小妹未曾迎駕之罪。」說到這裡,小周后才意識到自己尚穿著睡衣,急忙施了一禮退向屏風後面更衣。 更衣之後,小周后重新施禮坐下,便問起姐姐近日的病情,李煜將情況做了介紹。談話之中,小周后無意之中向李煜看去,卻發現姐夫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而且姐夫的一隻眼睛有兩個瞳子。小周后羞澀地低下了頭。為了打破尷尬場面,小周后說道:「到今日才明白,陛下的一隻眼睛和大舜一模一樣。」 李煜道:「你與寡人本是至親,後宮之內就不要叫什麼『陛下』、『皇上』了,叫我姐夫好了,這樣才像一家人。」 「好,那以後在宮內就叫姐夫。姐夫,聽說大舜是上古有名的聖君。」 「是啊,人們將他與唐堯、夏禹並稱為三代,那是天下為公的時代。他不但是有名的聖君,還有一個讓後世人羨慕的幸福美滿的家庭。」 「如何地幸福美滿呢?」 「他有恩愛的一後一妃,不但有傾國傾城之貌,而且都對他一往情深。王后叫娥皇,和你姐姐同名,王妃叫做女英,是娥皇的胞妹。她們姐妹倆雙雙嫁給了舜帝。舜帝南巡時病死於蒼梧山,她們姐妹倆哀毀而死。她們姐妹的眼淚灑在竹子上,後來的竹子就出現了斑點,後人叫做『湘妃竹』。我不想做什麼聖君,只想和大舜一樣有一雙美麗多情的后妃,此生足矣。」李煜說完,眼睛直直地注視著前方。 小周后雖然年齡不大,但異常聰慧,情竇初開,聽了李煜的話,已隱約聽懂姐夫的弦外之音。但她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惶惑地低頭不語。 李煜一言既出,自感過於衝動,便借故告辭。回到澄心堂,回想這次與小周后的會面,一時心潮難平,便填了一首《菩薩蠻》: 蓬萊院閉天台女。畫堂晝寢無人語。拋枕翠雲光,繡衣聞異香。 潛來珠鎖動,驚覺銀屏夢。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 寫好之盾,便派宮女把這首詞送給小周后。 看完這首詞,小周后完全明白了姐夫的心意。尤其那一句「相看無限情」寫得多麼含蓄,又多麼濃烈,多麼引人遐思啊!她不禁想起姐夫說的大舜和娥皇、女英的事來,莫非姐夫就是大舜再生,姐姐和自己就是娥皇、女英?要不,為什麼姐夫的眼睛長的和大舜一樣,姐姐恰好也叫娥皇?為什麼姐夫的五個哥哥都年輕輕的死了呢?看來,這真是天意了…… 而在李煜那邊,「午睡驚夢」事件之後,小周后充滿青春活力的面容,鶯鶯燕燕的聲音,豐滿動人的體態,隨時隨地晃動在眼前,就連睡夢中也常常與小周后相會。他的整個身心都被小周后吸引了,熱戀的火焰炙烤著他,他實在不能再堅持下去了。何況,以帝王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小周后為什麼不能為我所有呢?只是,現在娥皇正在病中,不能不照顧娥皇的情緒。於是,他寫下了約小周后夜半到移風殿幽會的密信,派宮女送給小周后。 接到密信,小周后認定自己就是女英第二,決心按期赴約。三更之後,月光朦朧,萬籟俱寂,小周后輕出畫堂,慢慢向移風殿走去,只是腳下的金縷鞋發出有規律的響聲。讓她感到驚心動魄,只好脫下金縷鞋,提在手上,前瞻後顧地向移風殿走去。 來到移風殿,推開殿門,只見李煜正站在花架前望眼欲穿地等著她的到來,她猛地撲向李煜的懷抱。由於初次與男性親近,渾身上下猛地一陣顫抖,嬌喘吁吁地對李煜說:「奴家把一切都交給你了,任你盡情地愛吧!但願日後不要辜負奴家啊!」李煜沒有言語,只是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然後萬般柔情地擁著小周后走向綉榻,二人度過了一個永生難忘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李煜回到澄心堂,激動地將昨夜的情景寫成了又一首《菩薩蠻》: 花明月黯籠明霧,今霄好向郎邊去。劃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餉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這首詞一反李煜以往的陰柔、優美,以其大膽、潑辣的風格,成為中國文學史上少有的描寫愛情和性愛的名篇。使當時和後世的文人驚愕和折服。 夫妻之間對於彼此的感情的變化是十分敏感的,在女性一邊尤其如此。開始娥皇對於李煜近幾日很少來看自己感到納悶。後來,她見到了妹妹,說是已被姐夫接來了多日,幾次來看姐姐,都碰上姐姐在昏睡。聽到這裡,娥皇什麼都明白了,便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沒有再與妹妹交談。 俗話說「禍不單行」。李煜和妹妹相戀帶來的刺激還沒有平復,愛子仲宣的猝死再次給予她毀滅性的打擊。一天,聰明過人的仲宣獨自跑到佛堂,為母親的早日痊癒向佛祖禱告。他正在蒲團上誠心叩拜時,突然有一隻大貓竄上高吊的琉璃燈。由於那隻貓太大,燈和貓一齊落地,猛然炸響,嚇得小仲宣魂飛魄散,拚命哭叫,從此一病不起,驚癇夭亡。 為了免得娥皇病上加病,李煜一直封鎖著仲宣天亡的消息。但後宮人多嘴雜,時間一長,娥皇還是聽到了愛子已死的凶訊。聞此凶訊,無異雪上加霜,她的病情急劇惡化。彌留之際,她寬恕了李煜的一時薄情,只留下「請薄葬」一條遺囑,便溘然而逝,年僅29歲。 娥皇死後,回顧10年來的恩愛生活,李煜痛心疾首,內疚不已。他親臨娥皇靈前哭祭愛妻,喪妻、失子的悲傷,意亂情迷的自責,伊人已去的寂寥,一齊湧上心頭。他淚如泉湧,大放悲聲。他的真情感動了左右,大家苦苦相勸,方才勸住。大殮之日,李煜為了表達對結髮之妻的深情,將當時他與娥皇的定情信物玉環及父皇賜與娥皇的燒槽琵琶親手放人娥皇的棺材,為她殉葬。接著,他和血茹淚寫下了長達2000言的文《昭惠皇后以誄》。在文中,李煜用他橫溢的才華,真摯的感情,極力頌揚了娥皇美麗的容貌、超人的才華,重溫了他們伉儷情深的恩愛生活。他寫娥皇:「采戲傳能,弈棋逞妙。媚動占相,歌縈柔調。」感嘆本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也如何,不終往告。」在文末尾,他以「木交枸兮風索索,鳥相鳴兮飛翼翼。吊孤影兮敦我哀,私自憐兮痛無極。」表達了自己的孤獨、悲傷。最後,不顧自己的身份,署名:「鰥夫煜。」命石工鐫刻在娥皇陵園的巨碑上。 埋葬了娥皇之後,在與娥皇共同生活的後宮內,李煜處處觸景生情,人去樓空,琴在人亡,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李煜鬱鬱寡歡,寫下了許多情真意切、極為感人的悼亡詩。如「層城無復見嬌姿,佳節纏哀不自持。空有當年舊煙月,芙蓉城上哭蛾眉。」 娥皇死後,小周后的負擔也很重。她除了自己強忍悲痛、勸慰李煜節哀保重之外,還要代替娥皇侍奉李煜的母親聖尊太后,還要照料仲寓,教養小外甥。她對老人的精心侍奉,對仲寓的循循善誘,贏得了聖尊太后和宮內所有人的一致讚揚。一些大臣便投聖尊太后所好,紛紛上疏奏請太后早降懿旨,冊封小周后為皇后,以統六宮。但太后和李煜見娥皇屍骨未寒,便決定先定名分,確定小周后為皇后,待來年再舉行大婚典禮。不料當年十月,尊太后也逝世了,李煜與小周后的婚禮只好再次延期。 到北宋開寶元年(968),李煜守孝的限期一滿,大臣便張羅起迎娶小周后的典禮來。為了使小周后高興,李煜暗示臣下要操辦得隆重堂皇。雖然臣下明知他與小周后早已同床共枕,但為了皇家的威勢,還得假戲真做,大事鋪張。 到了大婚典禮這一天,金陵城萬人空巷,官吏、百姓都出來觀看皇帝的迎親大典。按李煜的旨意,這一天是用皇家規格最高的儀仗來迎娶小周后的。鳳輦前有全副戎裝的侍衛開道,威武莊嚴;後有綵衣宮女護擁,花團錦簇;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塞滿了整整一條街。72對絳紗宮燈分外耀眼,樂隊高奏迎親鼓樂,絲竹之聲震耳欲聾,把迎親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把小周后從周家府接出來,轉過金陵城的主要街道,出盡風頭後把小周后送到李煜選定的洞房柔光殿。經過繁瑣的典禮程序,他們被送進華麗的洞房。大臣、親友賀喜告退,李煜和小周后才得喘一口氣,攜手人帷,共度良宵。 這時,北方的後周已被北宋取代,趙匡胤經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成了北宋的第一個皇帝。趙匡胤有一句名言:「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他秣馬厲兵,時刻都準備著滅亡南唐。但由於南唐在十國之中國力最強,只好暫時等待。 出生於鐘鳴鼎食之家、溫柔富貴之鄉的小周后雖然有傾國傾城之貌,卻對治國之道一竅不通。他在為李煜出謀劃策方面無能為力,為了減輕李煜的憂煩,只好利用皇家特有的享樂條件來取悅李煜。她親自設計,在移風殿建造了一座花房。這個花房四壁剔透玲瓏,開有無數形狀各異的窗桶,安放栽有名貴花卉的陶盆、瓷盆,甚至梁棟、柱棋、台階等處都擺滿了奇花異草。李煜見後,喜出望外,賜名「錦洞天」。小周后還在花叢中設計了多處小亭,僅容二人對坐,內置美酒、名花。李煜一旦心情不佳,便與小周后沉迷於花香與酒鄉之中,而把國難家仇置之腦後。在大難將臨之時,小周后的溫柔和美貌確實給李煜帶來快樂和慰藉,但這無異於飲鳩止渴。 像歷史上的其他風流帝王一樣,李煜除了寵愛娥皇姐妹之外,對其他色藝雙全的妃嬪、宮娥也多加寵愛。有一宮娥名叫流珠,年輕貌美,像娥皇一樣擅長彈奏琵琶。為了引起李煜的注意,她先設法取得娥皇的好感。她苦心鑽研了娥皇創作的《邀醉舞破》、《恨來遲破》二曲,頗能表達娥皇的原意,被娥皇引為知音,成為娥皇生前惟一不受妒嫉的漂亮妃嬪。娥皇死後,教坊久不排練,兩曲逐漸為人們淡忘。她看到李煜對娥皇感情很深,便反覆排練,使自己的技巧達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李煜聽到她的演奏,不禁想起與娥皇共度的難忘歲月,對流珠產生了特殊的好感,便常常背著小周后召見流珠。 另有一少年宮娥秋水,從御花園蝶飛蜂舞的花叢中受到了啟示。她除了頻繁地更換衣裙、翻新髮型之外,每天在鬢角插上一朵或一支馥郁襲人的鮮花,所到之處,都有蜂蝶圍繞她上下飛舞。這一獨特現象很快引起了李煜的注意,於是她也有了親近李煜的機會。 最為引人注目的是李煜對宮娥窅娘的寵愛。窅娘是一個出身江南水鄉的採蓮女。她具有江南少女的獨特風韻:高挑身材,纖腰豐臀,手臂柔軟;同時又有勞動婦女特有的健美,舉手投足表現出李煜從未見過的矯健氣魄。這是宮廷中常見的那些大家閨秀身上沒有的,所以給李煜的印象極深。入宮之後,窗娘專門從事歌舞表演。由於她長期的採蓮生涯,特別擅長表演根據唐代詩人王昌齡《採蓮曲》改編的採蓮舞。一次,窅娘的絕妙舞姿使李煜恍如置身江南水鄉的荷花、蓮葉之間,不由自主地當眾朗誦起王昌齡的詩句:「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混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由採蓮舞李煜想起了南朝齊廢帝蕭寶卷與其潘妃的故事,崇拜佛教的蕭寶卷讓工匠把金錠軋成金片,再剪成朵朵蓮花,以規則的布局貼在後宮地面上,讓能歌善舞的潘妃身穿長裙、足踏金蓮翩翩起舞,稱為「步步生蓮花」,取佛教潔凈無塵之意。 為了超過蕭寶卷,李煜突發奇想:下旨工部限期鑄造一朵6尺高的黃金蓮花,讓窅娘準備在蓮花上表演採蓮舞。 為了得到李煜的寵愛,接旨之後,窅娘冥思苦索,設計演出方案。由於舞台的狹小,舞步自然以小為宜。為了盡量使舞步變小,她嘗試用足尖著地,但只用足尖卻容易傾斜、搖擺。為了使足尖平穩、有力,她決定用素帛緊纏雙足,從腳趾、踝骨一直纏到小腿。經過晝夜苦練,由易入難,由簡到繁,終於達到了在咫尺之地隨意起舞的地步。 到了演出這天,金蓮花四周被珠寶、纓絡裝飾一新,金蓮花在其中閃著奪目的金光。文武大臣、妃嬪宮娥、太監環坐四周,李煜與小周后坐在正面,眾人翹首以待窗娘的表演。窗娘終於出場了:她穿著最為名貴的長裙,被扶上金光閃閃的蓮花,一個「亮相」人們對從未見過的如新月一般的一雙纖足便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啊」了一聲。在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窗娘便在蓮座上大顯身手,時而迴旋,時而「亮相」,在狹小的蓮座上起舞甚至比在舞台上還要輕鬆自如。那纖細的雙足如有千鈞之力,承擔了無數個新奇舞姿的造型,直看得台下眾人瞠目結舌,一時忘記了這個像仙女一樣神奇的姑娘竟是他們熟悉的窅娘。 直到窗娘的表演結束了好一會兒,人們如夢方醒,才突然歡呼起來。李煜龍心大悅,重重賞賜了窗娘。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也就在窗娘表演以後,後宮妃嬪竟相仿效,紛紛纏足,並從宮內流傳到民間,颳起了纏足的旋風,竟形成以小腳為美的陋俗。流風所及,一直延續到20世紀初的五四運動,使後世婦女深受其害,這是單純的窅娘始料不及的。 對於李煜在強敵當前的形勢下,不顧國事瘋狂地追求享樂的行為,憂國憂民的大臣們甚為不滿。有一首《金蓮步詩》諷刺道:「金陵佳麗不虛傳,浦上荷花水上仙;未會與民同樂意,卻於宮裡看金蓮。」只可惜李煜已經麻木,並未引起他的注意。 以李煜的經歷,做太子、皇帝之前一心以詩詞、聲律為要務,做皇帝本來就「先天不足」;在他做皇帝之後,面對強敵,本來應該發奮圖強,苦心鑽研禦敵之策,而他們一味沉溺聲色,把大部分精力用於與大小周后尋歡作樂,在國內煽起一股奢糜享樂之風,掩耳盜鈴,置國破家亡的危險於腦後。面對雄才大略的趙匡胤,他做亡國之君的命運自然就不可避免了。 作為中國歷史上有名的昏君,李煜的昏庸不但表現在即位之後沉湎聲色上,還表現在他做了皇帝之後,沒有以主要精力研討如何富國強兵,抵禦強敵,卻在追求聲色之外,對文學藝術表現了少見的濃厚興趣,耗費了不應有的精力,而對他極為缺乏的治國之道卻很少問津。 由於李璟風流儒雅遺傳基因的影響,自幼又處於琴棋書畫的熏陶中,自早年起,李煜就表現出了對文學藝術異乎常人的興趣。 在文學藝術的大海里,最先吸引李煜的是書法藝術。對於書法,他最初學的是唐代的柳公權,即書法史上著名的「顏柳歐趙」四大家中的柳。後由柳公權連類而及初唐名家歐陽洵、顏真卿、褚遂良、陸彥遠。為了弄清書法藝術發展的源流,他又由初唐上溯至書聖王羲之,又由王羲之上溯至魏晉書法大家鍾繇、衛鑠。在眾多的書法家中,他最為推崇的是王羲之的老師衛鑠,後世尊稱為衛夫人。李煜對衛夫人的書法潛心揣摩,用力最深,常以能體味衛夫人書法的高妙之處而怡然自得。 通過吸取自漢至唐的書法大家的眾家之長,李煜創出了具有自己獨特風格的「金錯刀」體書法。據史書記載,李煜的這種書法筆劃「作顫筆樛曲之狀,遒勁如寒松霜竹」。「落筆瘦硬而風神溢出」,「大字如截竹木,小字如聚針釘」,被後人譽為「倔強丈夫」。他的書法作品曾在世間廣泛流傳,受到人們的珍愛。北宋末年,喜愛書法的宋徽宗下詔編撰《宣和書譜》,這時南唐雖已滅亡150多年,內府還收藏有他的行書墨帖《春草賦》等24種。可惜後來由於戰亂頻仍,時間久遠,他的書法真跡已散失殆盡,使我們難以一睹其廬山真面目。 李煜不但是一位書法家,而且還是一位書法理論家。雖然他的書法作品已不可得。但有兩篇專論書法的文章流傳下來,這就是《書述》和《書評》。在《書述》中,他以人的氣質變化來說明「字如其人」的觀點。他指出,人在壯年,血氣方剛,書法多剛健之氣;到了老年,穩健持重,書法用筆嫻熟,結字卻少風骨。他還根據自己的經驗。總結了寫好書法的幾個秘訣:「所謂法者,撅、壓、鉤、揭、抵、拒、導、送是也。」 在《書評》中,李煜又以其一代書法大家的豐富經驗和高超學識,對王羲之以後的書法名家逐一進行持論公允的分析比較,指出:對於王羲之,虞世南得其美韻,失其俊邁;歐陽洵得其力,失其溫秀;顏真卿得其筋,失於粗魯;柳公權得其骨,失於生獷。從這些洞幽燭微的評論中,可見其對書法藝術的深厚功力。 在我國古代,書畫同源,書畫相通。李煜不但善書,而且善畫。據史書記載,他作畫題材很廣泛,人物、山水、花鳥都有涉獵,而尤以墨竹功力最深。他畫竹有自己獨特的畫法,筆法凌厲,特別能畫出竹子的神韻,後人稱為「鐵鉤鎖」法。他的繪畫作品到北宋末年大內還藏有《自在觀音相》、《柘竹雙禽圖》等9幅。現在同樣不知去向。 為了飽覽歷代書畫大家的傑作,在即位前後,他大力收藏,甚至不惜重金懸賞,極力搜求。即位之後。下詔讓翰林學士徐鉉將大內收藏的歷代書法名家墨跡分類編次,臨摹精拓,命名為《升元法帖》。這是我國歷史上最早的法帖。對於繪畫作品,他親自題跋,加蓋「內殿圖書」、「內合同印」等印章,並以上等的絲織品裝裱,命專人保管。但令人惋惜的是上述藝術珍品在南唐滅亡時,竟被昏庸的李煜下令付之一炬,等宋軍趕到時,尚餘6萬卷,其實這些不知是被燒掉的多少分之一。 李煜除了對書法藝術投入了極大的精力之外,對於文學表現了更加濃厚的興趣。由於對文學的熱衷,他的周圍很少赤膽忠心的治國能臣,卻聚集了不少舞文弄墨之徒。例如馮延巳,在文學上很有才華,而且能言善辯,善為詼諧,能使聽者忘倦。他的詩、詞都寫得很華美,詞作尤以意境深美著稱,因此深得中主李璟喜愛,先後任命他為諫議大夫、翰林學士、戶部侍郎,直至同平章事,登上相位。他的詞句流傳下來的很多。如「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細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但此人雖文才宏富,但在管理國家方面卻是低能兒,除了在作詩填詞上下功夫,就是在結黨營私上用心思。早在中主在世時,時人就將他與馮延魯、魏岑、陳覺、查文徽稱為「五鬼」。馮延巳因為有文才,常恃才傲物,目中無人。他做李璟的元帥府掌書記時,曾不知天高地厚地當面責問丞郎孫晟說:「爾有何能?竟然官居丞郎!」孫晟聞言,當即反擊:「我不過山東一介安分守己的書生,論文辭華麗,十不及君;論詼諧歌酒,百不及君;論謅佞奸詐,永生永世不及君。但我雖無能,可於國於民無害,爾有能卻足以禍國殃民!」聽了孫晟的話,本來心高氣傲的馮延巳只好悻悻走開。就是在「五鬼」的煽惑下,夜郎自大的李璩做起統一天下的美夢,相繼發動進攻閩、楚的戰爭,結果勞民傷財,李昪生前幾十年積累起來的財富被糟踐一空,掌管財政的杜昌鄰查閱帳簿後痛哭:「國事去矣!」 李煜幼年,李璟讓馮延巳做他的老師,教他作詩填詞。從詩詞技巧來說,馮延已對李煜發生了巨大的影響。但正是這種影響使李煜在即位之後,繼續倚重馮延巳,馮延巳對他政治上的影響也就可想而知了。 馮延巳之外,李煜還與韓熙載、徐鉉、徐鍇、鄭文寶、劉洞、孟賓於、江為保持著密切關係。 韓熙載是南唐的三朝元老,滿腹經綸,熟悉典章制度。但他自青年時代起就不挽小節,收養歌妓,放蕩不羈,為文武大臣所詬病。可李煜因為欣賞韓熙載的才華,愛屋及烏,竟然想起用韓熙載出任宰相。韓熙載此時已人到晚年,見李煜把主要精力用於享樂,已無挽狂瀾於既倒的雄心,怕出任宰相後為同僚彈劾,為天下人責罵,便故意整天以狎妓縱酒為事,大造自己不堪入相的輿論。他身穿破衣爛衫,裝成盲者操琴賣藝,讓門生舒雅在一旁執板伴奏。到歌妓住處沿門乞討。這些情況傳到宮內,李煜心生疑慮,為了弄清韓熙載的為人,便派長於寫生的翰林侍詔顧閎中和周文矩參加韓熙載家的夜宴,回來後將所見所聞繪成畫呈上。 從韓府夜宴歸來,顧、周二人各畫了一幅《韓熙載夜宴圖》獻給了李煜。但可惜周氏所作已經散佚。今僅存顧氏所作。顧氏所作,乃是一軸絹本設色長卷,分五部分記錄了韓熙載夜宴的真實場景:第一部分描寫參加夜宴的人物在聽琵琶;第二部分是觀舞,韓熙載親自擊鼓伴奏;第三部分是夜宴小憩,四個歌妓在侍奉韓盥洗;第四部分是聽「清吹」;第五部分,宴會結束,韓熙載心事重重,歌妓卻在同客人密談調情。看了夜宴圖,才知人們對韓熙載的抨擊所言不虛,只好打消請韓熙載出任宰相的念頭,這倒正中韓熙載的下懷。由於此事,韓熙載雖然未能當成宰相,卻在中國美術史上留下了一幅人物畫的傑作,也為後人研究五代的服飾及統治階級上層的生活留下了極為珍貴的資料。 徐鉉、徐鍇,是南唐齊名的兄弟才子,人稱「二徐」,常將他們與西晉的陸機、陸雲相提並論。據《全五代詩》所收,徐鉉存詩286首,有許多佳句為人們傳誦,如「千帆日助江陵勢,萬里風馳下瀨聲」。徐鍇10歲應邀赴宴,一老詩人以「秋聲」為題,讓他即席賦詩,他略加思索,便成詩篇:「井梧紛墮砌,寒雁遠橫空;雨滴莓苔紫,風歸薜荔紅。」雖僅20個字,卻將「秋聲」寫得維妙維肖。 鄭文寶則以律詩著稱。他的《長安別友》中的「杜曲花香濃似酒,灞陵春色老於人」,人們稱為功力不下王維、杜甫等唐代大家。 劉洞長於五律,章法嚴謹,自謂無懈可擊,自號「五言金城」。他受李煜召見時,曾獻詩百篇,首篇《石城懷古》寫道:「石城古岸頭,一望思悠悠。幾許六朝事,不禁江水流。」李煜讀後觸動情懷,不忍再讀。 盂賓於出身貧寒,靠奮力苦學奪得功名。他得志後不忘早年經歷,作詩多諷刺挖苦紈挎子弟的驕奢淫逸,在民間廣為流傳。如《公子行》:「錦衣紅奪彩霞明,侵寒春遊向野明。不識農夫心力苦。驕驄馳處麥青青。」 江為乃南朝宋大詩人江淹之後,有許多詩句流傳下來。如「竹影模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此二句被北宋林逋改寫成「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用來描寫梅花,極受後人推崇,後人卻多不知林逋沾了江為的光,這是我們應該為江為正名的。 上述諸人雖然各有文才,他們只能與李煜詩詞唱和,宴飲享樂,卻不能在他憂慮時為他出謀劃策,甚至在他昏庸時連批鱗進忠言都做不到,有的還推波助瀾。比較起來,潘佑則是李煜文友中少見的忠臣了。 和李煜的其他文友不同的是,潘佑雖然也寫詩填詞,卻把主要精力放在撰寫詔令文告上。李煜在位期間的重要詔令文告基本都出自他的手筆。他早在李煜做太子時就開始追隨李煜,以才華過人稱雄於一時,頗得李煜的器重。潘佑生性剛直,從不逢迎李煜。他對李煜沉溺聲色的惡習一有機會便加以勸諫。一年春天,紅梅初綻,清香沁人心脾,李煜一見,詩興大發,便讓潘佑填詞詠梅。此前不久,南唐剛把淮南全境割讓給後周,舉國上下鬱鬱寡歡。見李煜此時還有心作詩填詞,潘佑便借題發揮,寫下了語含諷刺的《浣溪紗》,末三句為: 樓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須誇爛漫,已輸了春風一半。 到南唐末年,潘佑見李煜仍不思振作,當政大臣文恬武嬉,便在短期內連上七道奏疏,一道比一道用語尖刻,希望能刺激李煜改弦更張,並以告老還鄉作為最後通牒。不料李煜接到奏疏,就免去潘佑中書舍人之職,另給了他一個專修國史的閑職。潘佑決心以身殉職,又上了措詞更為激烈的第八道奏疏,其中寫道: 古有桀、紂、孫皓者,破國亡家,自己而作,尚為千古所笑。今陛下取則奸回,敗亂國家,不及桀、紂、孫皓遠矣!臣終不能與奸臣雜處,事亡國之主。陛下必以臣為罪,則請賜誅戮,以謝中外。 看了奏疏,李煜勃然大怒,立即交由近臣討論,張洎、徐鉉、陳齊等紛紛上奏說潘佑大逆不道,目無君上,攻擊大臣,要求殺掉潘佑。潘佑眼看李煜不可救藥,南唐亡國之禍不遠,沉思良久,無可留戀,便留下一紙遺書,安然懸樑自盡了。 潘佑自殺之後,瓊林光慶使、檢校太保廖居素又犯顏直諫,希望李煜能懸崖勒馬,苦海回頭。令他極為失望的是,他的上疏呈進內廷後,竟如泥牛入海。無人理睬。他由失望而絕望,便穿上上朝衣冠,閉門絕食而死。留下絕命詞云:「吾之死,不忍見國破主辱也。」 潘佑、廖居索的相繼自殺,使忠良之臣看到李煜已病入膏肓,只好與他分道揚鑣,李煜已處於眾叛親離、四面楚歌之中。 遨遊了氣象萬千的文學、藝術的大海之後,再看看風雨飄搖的現實,李煜自知大廈將傾,回天無力,便乾脆不再研討富國強兵之道,一方面對北宋逆來順受,百依百順;另一方面則荒唐地到佛教中尋求庇護,希望佛祖保佑南唐國祚延長,國泰民安。 趙匡胤是在建隆元年(960)取代後周,建立北宋的。第二年,也就是李煜即位那一年,他與趙光義、趙普制定了「先南後北」的戰略方針,開始了統一天下的宏偉事業。乾德元年(963),一舉攻克長江中游的荊南和楚,將江南的兩大國南唐和後蜀分割開來。次年,再次揮師南下,滅掉了後蜀。這時,全國還剩下南唐、吳越和南漢三個割據政權。 乾德四年(966)秋,不自量力的南漢發兵進攻北宋的道州(今湖南道縣)。見南漢先自尋釁,趙匡胤暗自心喜。他讓李煜致書與南漢國主劉,勸劉對宋稱臣,並交還其父劉晟當年從楚攻取的桂州(今廣西桂林)、郴州(今湖南郴州)、賀州(今廣西賀縣),劉當即拒絕。李煜考慮到兩國唇齒相依,知道南漢不是北宋的對手,唇亡則齒寒,便指定才華橫溢的知制誥潘佑再寫一封勸說劉倀對宋稱臣的書信。潘佑沒有讓李煜失望,很快寫成了洋洋2000餘言的書信,文辭並茂,情理交融,從各方面分析了南漢對宋稱臣的必要性和必然性。 劉讀了來信,火冒三丈,大罵李煜為虎做倀,當即寫了一封迎頭痛擊的絕交信,並憤而將信使龔慎義投入牢獄。李煜無奈,老老實實將來往書信呈送汴梁。趙匡胤閱信正中下懷,師出有名,立即命潘美掛師出征,摧枯拉朽,於次年二月滅掉了南漢。南漢滅亡後,北宋從北、西兩面與南唐接壤,對此虎狼之鄰,李煜別無良策,只好以更馴順的態度尊而敬之。 趙匡胤見李煜步步退讓,便步步進逼。其中最令李煜感到恥辱的是讓他派人把樊知古的母親、妻子送到汴梁。樊知古,原名樊若水,南唐池州人。屢考進士不第,鬱郁不得志,為了得到富貴,他帶上金陵附近采石磯一帶的長江地形圖,叛逃到北宋。趙匡胤召見他時,為他改名知古,讓他做舒州(今安徽安慶)軍事推官,參與進攻南唐的準備工作。當初樊知古認賊做父,投靠北宋時,南唐群臣紛紛上疏,要求李煜除掉姦細家屬。李煜因懼怕得罪趙匡胤,只下令將樊氏婆媳軟禁起來。接到趙匡胤的來信,他竟違心地派專人將賣身求榮的樊知古的母親、妻子送到了汴梁。這使李煜在國內外威信掃地。 眼看北宋國土日廣,國勢日強,南唐越來越微弱,李煜走投無路,便在國內大崇佛教,希望自己的誠心能感動佛祖,保佑南唐平安無事。開寶二年(969),李煜下詔普濟諸僧,募得道士願為僧者,贈二金。乘李煜崇佛之機,趙匡胤派出大批內應潛入金陵,化裝成僧侶刺探南唐虛實,為進攻南唐搜集情報。在北宋派來的姦細中,危害最大的要算江正了。江正,字元叔,潛入南唐後投奔金陵名剎清涼寺,拜主持法眼禪師為師,假裝研習佛法。李煜經常召法眼入宮講經。他以弟子身份隨行,乘機刺探宮中虛實。法眼死後,由於他機敏善辯,繼任該寺主持,法號「小長老」。此後,他借講經之機,運用三寸不爛之舌,向李煜灌輸輪迴轉世、因果報應之說。秉性仁厚的李煜對其所講深信不疑,還稱他是「一佛出世」。因受到皇帝讚揚,小長老躊躕滿志,言行便放肆起來。一次,李煜見他身穿極為名貴的紅羅綃金法衣,便責備他不該違背戒規,奢糜浪費,小長老卻以攻為守地說:「陛下未讀《華嚴經》,可知佛祖也愛富貴?」並以此為由,奏請李煜撥出巨款,造塔塑像,提出先在牛頭山營建禪房千間,剃度僧徒千人,以表示對佛祖的誠心。小長老此計本意在借大建禪房消耗南唐的財力、物力,使北宋進攻時更加容易。但李煜對小長老之言毫無防範之心,立即下詔大修佛寺,廣度僧尼。還特地在宮中修建了靜德僧寺,在鐘山建造了「報慈道場」僧舍,還親筆題寫了匾額。一時間,南唐境內大興土木,寺院如雨後春筍般建立起來。寺院跨州連縣,廣占土地,國家賦稅銳減。其他國家的僧徒也慕名來到南唐,眾達數千人,甚至日本、朝鮮等國的僧徒也不遠千里而至。李煜是來者不拒,均安置於金陵禪院,供養的僧人達萬人以上,國庫的金銀耗費如流水。 李煜還自取法號蓮峰居士。偕小周后雙雙在宮中虔誠禮佛。二人頭戴僧伽帽,身披紅袈裟,頂禮膜拜,不知疲倦。由於長時間的叩拜,竟使前額淤血,長成贅瘤。他還不顧帝王之尊,親自為僧尼準備佳肴。削制廁簡。所謂「廁簡」,是長條形的竹製薄片,以備僧尼人廁解手時使用,功能類似於現在的手紙。李煜因怕廁簡粗糙擦傷僧尼臀部。竟先在自己面頰上試驗,反覆改進工藝,直到光滑舒適為止。而僧尼傷風敗俗,觸犯律條後,李煜則想方設法為他們辯護。有的僧尼勾勾搭搭,野合奸宿,有司要將他們治罪,李煜出面解釋說:「僧尼違犯戒條,本是七情六慾使然。如將他們除籍,正如他們所願。對於此輩,不必除籍,每人罰他們禮佛百次,就能被佛性感化,改邪歸正。」更讓人們迷惑不解的是,每到齋日,他都要根據佛意來判決死刑犯人。這一天,李煜不再查閱案卷,了解案情,只在宮中佛像前點燃一盞明燈,稱為「命燈」。如果命燈徹夜不滅,罪犯則可減刑免死,如果中途熄滅則要依律處死。了解了這一情況,一些罪犯便用重金賄賂太監,在深夜偷續膏油,使命燈長明,逃避極刑制裁,太監也藉機大發橫財。 見李煜如此崇佛,文武大臣不再研究如何防備磨刀霍霍的趙匡胤,卻在奉佛方面極力表現自己。中書舍人張洎,每次見到李煜時不論國事,卻大講佛經、佛法;韓熙載很有文才,則專門在為僧侶撰寫碑銘上下功夫;戎馬一生的潭州節度使邊鎬,在征戰途中還以專車載佛,時時參拜,乞求保佑,被人們稱為「邊和尚」、「邊羅漢」。宮娥喬氏性情沉靜,不能以容貌引起李煜注意,便在禮佛方面投其所好。她終日閉門繕寫佛經,每抄完一卷,就精心裝裱成冊,呈送李煜。功夫不負有心人,喬氏不露聲色的舉動,果然打動了李煜,李煜御筆書寫了金字《般若心經》一卷回贈給喬氏,喬氏視為至寶,終生珍藏。二人在奉佛方面有了共同語言,李煜便常常召她談論禪理,談到佛家高妙處,二人便共入空幻之境,怡然忘憂,喬氏因此得到李煜的寵愛。後來南唐滅亡,李煜被俘入宋,仍不忘把喬氏帶往汴梁。 對於李煜不顧國力、不理朝政、一味崇佛的行徑,忠良之臣憂心如焚。大理寺卿蕭儼,是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以性格剛直、鐵面無私著稱,從皇帝到大臣無不對他敬畏三分。見李煜正在與后妃尋歡做樂,便要找李煜面奏。結果被侍衛擋在宮門之外,他怒氣衝天,一把推開手持武器的侍衛,一直闖進後宮。到了宮裡,李煜正在與嬪妃在下圍棋,因正在緊要關頭,無意聽他上奏,蕭儼火氣上來,伸手把棋盤掀翻,李煜大聲質問:「蕭卿如此大膽,難道要做今日魏徵不成?」蕭儼鎮定地答道:「老朽固然不敢以魏徵自居,可陛下也並非唐太宗轉世。」李煜知道自己理屈,又念蕭儼一片忠心。便草草收場,禮送蕭儼出宮。 歙州進士汪煥,眼看舉國上下一片事佛之風,國力在一天天消耗,為了南唐的大業,他冒死上《諫事佛書》,以梁武帝的故事為例,希望能喚醒李煜: 昔梁武事佛,刺血寫佛書,捨身為佛奴,屈膝為僧禮,散發俾僧踐,及其終也,餓死於台城。 今陛下事佛,未見刺血踐發,捨身屈膝,臣恐他日猶不如粱武也。 汪煥的上疏,如一盆冷水澆在李煜發熱的頭上,想起梁武帝國亡身死的前車之鑒,如夢方醒,深感汪煥之言有理,不但沒治汪煥的不恭之罪,還將汪煥擢為校書郎,對佛事也稍有收斂。 緊接著,句容縣尉張泌,眼看南唐危在旦夕,也慷慨上書,向李煜提出急需改革的十項「急務」:一日舉簡大以行君道,二日略繁小以責臣職,三日明賞罰以彰勸善懲惡,四日慎名器以杜作威擅權,五日詢言行以擇忠良,六日均賦役以恤黎庶,七日納諫諍以容正直,八日究毀譽以遠讒佞,九日節用以行克儉,十日克己以固舊好。得到上書,李煜龍心大悅,下詔慰答。可這時他已回天無力,張泌提出的改革建議都未能實行。 經過長期的周密準備,北宋開寶七年(974)農曆九月,趙匡胤下詔發動了滅亡南唐的戰爭。他任命名將、宣徽南院使曹彬為西南面行營馬步軍都部署,挂帥出征,以潁州團練使曹翰為先鋒。北宋首先以少數精銳水軍在江陵發起進攻,率先突破。先聲奪人,震懾南唐沿江水師。主力部隊兵分兩路:一路由曹彬親自指揮,水陸並進,沿江東下;另一路由山南東道節度使潘美指揮,從汴梁水車門出發,同樣水陸並進,順汴水入長江。兩路兵馬會師采石磯,再順江而下,直逼金陵。 由於李璟、李煜父子兩代奢侈享樂,大崇佛經,致使兵甲不修,武備鬆弛,官嬌兵惰,不堪一擊。宋軍自攻入南唐以後,如入無人之境。潘美所部到達秦淮河時,無舟無橋,涉水而過,竟把對岸的南唐10萬水陸大軍打得大敗,進而把金陵城團團包圍。由於趙匡胤事先定有對金陵圍而不攻,逼李煜絕望自降的方略,潘美下令停止了進攻。 在金陵城內,負責守城的是神衛統軍都指揮使皇甫繼勛。他本是名將皇甫暉之子。皇甫暉在與北宋的滁州(今安徽滁州)大戰中負傷落馬,為北宋俘虜,後拒絕醫治,為國捐軀。可嘆的是,皇甫暉虎生犬子,皇甫繼勛卻是一個貪生怕死的無恥之徒。在金陵城被圍之後,他對李煜陽奉陰違,扣壓一切戰報,借口城防緊急,拖延李煜的召見,使李煜被蒙在鼓裡。 而北宋姦細小長老,繼續借講經之機麻痹李煜。他每次入宮,都大講佛法無邊,保佑善人,說宋軍之所以圍而不攻,就是對李煜誠心拜佛的回報。再待時日,宋軍就會師老兵疲。不戰自退。到了走投無路之時,他已把汪煥的話忘在了一邊,也只能寄希望於佛祖了。兵臨城下,他不是思謀退敵之策,卻親臨各大寺院頻頻齋僧,還在宮中專辟凈室,宣召高僧德明、雲真、義倫、崇節等講解《楞嚴經》、《圓覺經》。亡國大難臨頭,張洎還向他推薦了隱居鄱陽湖的處士周惟簡。李煜召周入宮,大講周易六十四卦。所謂天道循環,否極泰來,幻想時來運轉,宋軍撤回,南唐轉危為安。 佛祖的保佑是虛無縹緲的,圍城的宋軍卻是實實在在的。開寶八年(975)農曆五月的一天,李煜策馬登城巡視,卻發現桅檣林立,旌旗獵獵,宋軍軍容嚴整,望之沮氣。李煜如夢方醒,勃然大怒,立即召見皇甫繼勛,大罵他欺君罔上,貽誤軍機,下令推出午門斬首。守衛宮門的士兵對皇甫繼勛早就恨之入骨,見他被押出宮來,便一涌而上,亂刀齊下,片刻之間便將他分屍凈盡。欺君誤國的無恥之徒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皇甫繼勛被殺的消息傳出,金陵城人心振奮,李煜下詔各地將士奮力勤王。還派專使前往洪州(今江西南昌),調鎮南軍節度使朱令贇率軍北上,援救金陵。朱令贇身材魁梧,矯健善射,有江南第一大將之譽。他麾下的15萬水陸大軍,是南唐實力最強的一支部隊。接到李煜的御旨,朱令贇心急如火,日夜兼程,幾天之後便趕到了離采石磯10里之遙的虎蹲洲。第二天,他借天刮西風之機,施用火攻之術,準備重演火燒赤壁的壯舉,大破宋軍。也是上天不助南唐,誰知起火後不久,風向突變,大火向自家燒來,頃刻之間,南唐水師被燒成一片火海。朱令贇自覺無顏再見李煜,縱身投江,以身殉國。 朱令贇所部敗亡後,李煜萬念俱灰。這時,小長老再次人宮,自稱能借佛祖之力使宋軍撤走。李煜萬般無奈,現在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便陪小長老登城退敵。小長老登上城牆,雙手合十,閉目連誦「阿彌陀佛」,誰知時間不長,宋軍果然節節後撤,見佛法如此靈驗,李煜下旨全城僧俗專心禮佛誦經,等待佛祖普度眾生。一時之間,金陵城內一片誦經之聲。李煜許願宋軍撤走之後,多建寺院,回報佛祖。誰知幾天之後,宋軍去而復來。等李煜再召小長老退敵之時,小長老已完成了趙匡胤的使命,不辭而別,一走了之。 這時,宋軍已完成了破城的一切準備。而金陵城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士氣低落,一片絕望。曹彬終於下達了攻城的命令。宋軍摧枯拉朽,3天之後,便攻進了皇宮。李煜只好率近臣親眷,著青衣小帽,齊聚宮門,肉贇出降。御案上留下了一闕未完成的《臨江仙》手稿: 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啼月小樓西。畫簾殊箔,惆帳卷金泥。門巷寂寥人去後,望殘煙草低迷…… 亡國之後,李煜君臣被押解到汴梁,開始了3年的亡國之君的屈辱生涯。3年之後,因他懷念故國的詩句刺激了宋太宗趙光義,在太平興國三年(978)農曆七月七日,即李煜42歲生日之夜,被心狠手毒的趙光義以劇毒牽機葯毒死。不久,小周后也悲傷而亡,與李煜同穴埋葬於洛陽北邙山。 侄皇帝劉曼 劉曼,五代十國時期北漢國的建立者。沙陀部人,後漢高祖劉知遠的弟弟。初名劉崇。後改劉曼,出生於895年。卒於954年。劉知遠鎮守河東時,劉崇擔任都指揮使;後漢建立時,劉崇擔任太原尹。 且說950年11月,後漢隱帝劉承祐聽信宰相蘇逢吉的讒育,殺死樞密使楊頒、侍衛指揮使史弘肇、王司使王章之後,又派人去鄴都殺害天雄軍節度使郭威。郭威被逼無奈,以清君側的名義造反,南下攻汴。隱帝迎戰,被部下殺死。郭威進京後,與太后商議。決定立高祖劉知遠的侄兒、河東節度使、太原尹劉崇的兒子劉贇為帝,並派人去徐州接駕。 再說河東節度使劉崇。當聽說郭威造反,隱帝被殺的消息後,曾決定起兵南下,討伐郭威。後又聽說郭威和太后決定讓他的兒子劉贇繼位,也就不再起兵了。他說:「現在讓我的兒子當了皇帝,我還有什麼要求呢!」時有太原少尹李驤曾私下提醒劉崇道:「據我觀察,郭威野心很大,早晚要自立為帝。您不如火速領兵翻過太行山,佔據孟津,待徐州劉贇即了帝位,你再返回鎮所,到時郭威也就不能動手了。否則,我認為郭威立劉贇為帝是個陰謀,您聽了信以為真,必會上當。」當崇聽了大怒道:「你這個腐儒,這不是要離間我父子的關係嗎!」遂命人殺死了李驤,並向朝廷奏報。 然而正是在這個時候,郭威發動了澶州兵變,自立為帝,改國號為周;軟禁了劉贇,廢為湘陰公。劉崇聽到這個消息後,方知果然上當,但也無奈。於是,他又派使者入朝,請求郭威讓他的兒子返晉陽。 951年1月16日,郭威派人在宋州殺死湘陰公劉贇。劉崇聽說後,心中大怒,哭著對左右道:「這是因為我沒有聽忠臣李驤的話,才落到如此的下場!」當天,劉崇憤而在晉陽即位,改名劉曼,國號為漢,仍用後漢年號,史稱北漢。接著,為少尹李驤建立了祠堂,規定逢年過節必須祭祀。 北漢劉曼稱帝後,北方契丹派使者潘津拱帶著信件,前去表示祝賀。劉曼自感北漢國小民貧,難以立足,又想為兒子劉贇報仇,便欲乞求契丹的援助,便回信道:「原來的漢朝(指劉知遠所建後漢)已經滅亡了,我繼承帝位,想仿照晉朝(指石敬瑭所建後晉)先例,朝北稱侄,以此請求援助。」契丹主見信當然高興。 954年1月,周太祖郭威去世。北漢世祖劉曼聽說後,極為高興。當即決定請契丹出兵伐周。2月,契丹出兵1萬,劉曼出兵3萬,聯合南下攻潞州。後周世宗派兵迎敵。兩軍在高平相遇,北漢軍慘敗,劉曼帶百餘名殘兵敗將逃回晉陽。自此一戰,劉曼憂憤成疾,於11月去世。時年60歲,廟號世祖。
(責任編輯:中國歷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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