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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母親

薛來彩

不知不覺母親離開我們已經三年了,想到母親一點點變舊的墳,我就忍不住潸然淚下。

2005年國慶節後的一天,弟弟突然打來電話說,母親患了癌症,而且還是晚期。我聽了腦袋裡如冬雷炸響,怎麼也敢不相信,因為母親兩個多月前從我這裡回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會得這種病?我叫弟弟趕緊將母親送到我這裡來複查。當天父親和弟弟將母親護送到我的住處,看到消瘦而倦怠的母親,我有說不出的難過。複查的結果要等一周後才能出來,為了避免母親的懷疑,我帶著母親到旁邊的公園去散步。這麼多年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專門陪母親逛公園。

等待,有時真是對人的一種摧殘;等待的時間越長,越使人揪心。在漫長的一周等待中,複查結果出來了:肝癌,晚期。我要給母親辦住院手續,母親似乎已猜到了自己的病情,堅決不同意住院,要回家去治療。我明白她的心,她是不想讓我們多花錢,拖累我們。

母親從我家樓上下來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我的家,眼裡噙著淚水說:「兒子,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到你家了。」我聽了心如刀絞,淚水一下決堤而出。母親直到去世,再也沒有到我家來過。

很懷念和母親聊天時的情景,那是多麼溫馨啊,想起來心裡總是暖暖的。

兒子出生後,因為妻子在外地工作,我只好請母親來帶孩子。母親收拾好家裡的活計,便在父親的護送下,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來到我居住的地方。一輩子在農村生活慣了的母親,到城裡生活後很不習慣,她性格倔犟、不善交際,再加上一口濃重的方言,使她和城裡人交往有了很多障礙,還有兒媳的不理解,使她受了很多的委屈。她常常在電話里向父親抱怨,說總想著回家,父親便勸她多為兒子和孫子考慮,她只得隱忍著,改變著自己的性情,學著和城裡人相處,真難為她了。每每想到這些,我挺慚愧的。

白天我工作繁忙,晚上回家才能陪母親。吃完晚飯,母親收拾好廚房,便會坐到我旁邊。這時兒子在床上睡覺,我看報紙,母親看電視,我們便有一句無一句地不著邊際地拉起了家常。晚上的燈光很溫暖,沐浴著溫馨燈光的母親顯得更加慈祥。母親總是閑不住,手裡縫補衣褲或者撥著豆角。母親說:「日子過得真快,我來時寶寶剛剛出生,一晃寶寶都會走路了。」我附和著說:「等幾年寶寶長大上學了,你就不用這麼操心了。」母親憨厚地笑笑說:「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呢。」 不想她這句話竟成了讖語,寶寶上幼兒園那年,她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我一直以為母親記憶力不好,不想她對以前的事記憶非常深刻,以致那些事的細枝末節都一清二楚。母親告訴我,外公和祖父是好朋友,以前祖父家很窮,祖母去世得早,唯一的大女兒又出嫁了,祖父家就只有祖父和我父親兩個人,十分孤單;而外公家挺殷實的,人丁興旺,外公便做主將我母親許配給了父親。母親感嘆地說:「那時的人啊,真講情義!要是擱現在肯定沒有這回事。」母親嫁給父親的理由很簡單,就是為了外公割不斷和祖父的那份情!令我驚訝的是,一向不善言辭的母親,和我聊天時,卻總有說不完的話。我問母親嫁給父親後不後悔,她笑笑說我就是心腸軟,看他們可憐唄。

忽然,我看到母親頭上的白髮在燈光下十分顯眼,儘管她才六十齣頭。我曾在大姨媽家的鏡框里,看到過一張母親年輕時抱著大姐照的照片,母親年輕時真漂亮,可是現在老了,不知歲月什麼時候在她面上刻下了這些滄桑的印痕。我放下報紙,給母親沏了一杯茶,母親在她的記憶里越走越遠。她說起了我唯一的大姑是怎麼死的,又說到我祖父是怎麼死的,說到動情處母親禁不住淌下了眼淚,嘆了一口氣說:那時太窮了……我怕母親沉溺在往事的回憶中而過分的悲傷,就輕輕的喚她喝茶,她才收起遊離的思緒從往事的回憶中回到現實。此時房間里很寧靜,院子里有落葉飄下來,悄無聲息。我找話寬慰母親說:「現在不都好了嘛。」有時她也會跟我說些左鄰右舍的家長里短的事,而我平時與他們接觸得很少,也不了解他們的生活。母親嘆口氣說,沒想到城裡人也和我們鄉下人一樣,有的還不如我們鄉下人生活呢,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燈光下,氤氳著暖暖的空氣,浸漫著我的全身。母親長吁了一口氣,看著我又說,做夢也沒有想到你會進城,成為城裡人,也算是有出息了……母親臉上浮起難得的滿足神情。接著她又說起姐姐、弟弟和妹妹,追隨母親的思緒,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她深愛我們的心。我慶幸母親和我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她似乎將一輩子要說的話都跟我說了,所以在她臨死時,我問她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她只是搖搖頭。

現在母親留在照片里,她不能再開口和我聊天了。站在院子里,不見斯人,唯有落葉依舊,只是落葉沾滿了霜,摸上去濕漉漉的。

母親去世後,我第一次回家。一隻黑貓從樓梯間倏地跳下來,快速來到我身邊。黑貓再次觸動了我對母親的懷念。

黑貓是母親餵養的,毛髮黑溜溜的,高大健壯,像個莊稼漢,常常瞪著一雙琉璃似的眼睛到處尋找。它曾是一隻被人遺棄在路邊的小貓,大約是在一個秋後的早晨母親恰好從那裡經過,見它在寒風中嗦嗦發抖,毛髮裘成一團,十分可憐,就將它抱回了家。關於它的經歷,只是偶爾聽母親提起過,母親去世後才聽妹妹詳細說起。

每次,母親回家,它都歡快地跑來迎接,然後和母親一起回家。我每次回家時,傍晚時分,如果還見不到貓的話,母親就會憂慮不安,到處尋找,一遍遍嘮叨「難道被人逮回家了?」而且還一定要父親也去尋找。母親生病的時候,她也念念不忘那隻貓。有一次黑貓兩天沒有回來,母親焦急萬分,叫父親和妹妹去尋找,「誰打了它?誰把它關起來了?」等兩天黑貓回來了,神情怯怯的,總是離人很遠。母親此時病情已很嚴重,一條腿已不能走了,但她仍扶著桌椅,「咪咪」地喚它,它聽到母親的聲音,馬上從樓梯間跳下來,「喵喵」地回應著,然後跑到母親身邊「喵喵」的叫著,似乎在向母親訴說著自己的委屈。母親用瘦弱的手撫摸著它,並將妹妹專門為她燒的魚倒給它吃。

母親去世的那天,黑貓一直站在母親的床頭,默默地望著她,悲嗚著,久久不願離去,看了令人戰慄。母親去世後,它抬起前爪一直用兩條後腿直立在母親的水晶棺下。父親指著貓,對我說:「它在為你母親守孝呢。」以往它是一個十分愛動的傢伙,現在卻一動不動地立在母親的水晶棺下。可憐的貓,它再也聽不到那熟悉的聲音,再也得不到那溫暖撫摸,該是多麼的悲傷啊!

那幾天,家裡來了很多弔唁的人,沒有人想起它,也沒有人管它吃飯了沒有。它似乎並不計較這些,每天都按時立在母親的水晶棺下。看了真是令人心痛。

以前回家母親總是跟前跟後的,但這次回家卻再也見不到母親那親切的身影了,我的心情十分傷感。睡到半夜時,我忽然發現那隻黑貓竟然睡在我們的床頭。這隻黑貓以往是從來不到我們床上的,我想它大概是知道我們難過,特意來陪伴我們的吧?

我忽然又想起母親,想到母親和黑貓的感情。我的兒子生活在城裡從來沒有見過貓,只是在看圖識字上見過它的,現在忽然見到真的貓,怎麼肯放過。兒子到處要捉拿它,它卻刷地跑到了閣樓上。母親見孫子喜歡貓,就把它喚下來,並且叮囑它不要抓人咬人。三四歲孩子的手沒輕沒重的,黑貓就那麼乖乖在我兒子手中,任他隨意地摸捏,竟沒有哀叫一聲,它一直忍著,就是因為母親的叮囑。

現在,父親接過了母親的責任,飼養著它。它仍然生活在我們的家裡,只是經歷了母親病逝的變故,它變得深沉了許多。

每次回家,總見它在家中尋找著,從樓梯間到樓上,又從樓上到陽台,我知道它在找什麼。可憐的貓呀。

上次回家,我卻沒有見到貓的身影,問起父親,父親說貓不見了,找了許多地方也沒有找到,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可憐的貓呀,它一定是去尋找那個永遠愛它的人了吧?

自從母親生病後,我每個周末都帶著兒子去看她,每次見到我們的時候,她總是很高興,彷彿她的病情也減輕了許多,但相聚的時間總是短暫的。母親說她越來越害怕和我們離別,害怕我們下次回來的時候再也見不到她了。但每次臨別的時候,她總是說下個星期忙的話,就不用再來看她了。我知道她恨不得我們每時每刻都在她身邊。

起初,母親還能行走,我們走的時候,她總是把我們送到村口,戀戀不捨地目送我們離去。我知道她是多麼得不舍,心裡多麼疼啊!因為這個世界給她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啊!

無情的病魔越來越肆虐,母親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臉色也越來越灰暗。很快母親的腿再也站不起來了。躺在床上的母親,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她更加珍惜和兒女們在一起的時光。她說:「我不是怕死,人總是要死的,我實在是捨不得你們啊!你們是世上最好的兒女。」母親,你過譽了,我們對你有許多地方做得不好,尤其是我急躁時會沖你發火,惹你生氣,可是你忘掉了這些,只記住了我們對你的好。

母親的噩耗終於來臨了,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母親已經氣若遊絲,但她仍然惦記著我們,彌留之際,她凹陷的眼角流出了最後的淚水,那是她對我們無法割捨的愛啊,是一位母親對兒女的最後的情義啊!

母親,你的死對我的打擊是巨大的啊!因為我失去了一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你是我的母親,你有四個兒女,可我只有一個母親啊。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母親你讓我一次次的流下傷心的淚水。

母親,我想你了,但我現在只能到你的墳地去看你,每年清明時候,我都會把墳墓當作你,那冰冷的磚頭砌成的小小的房子,在我心裡總是滾燙的。

母親去世後,我一直想寫點什麼,打開電腦,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眼前都是你的影子。在村口屋角,在鍋台灶下,在田間地頭,在村路街邊,你手提肩扛,披星戴月,永遠的忙忙碌碌,永遠的吃苦勞作。我第一次出遠門去外地求學,你怕我寒冷,竟毫不猶豫地將自己身上穿的毛線褲脫下來,給我穿。而你只穿著並不保暖的棉褲。這條毛線褲一直伴隨我讀完了中專,使我一直享受在母愛的溫暖中。

那時,兒子還小,常常半夜生病,發高燒,你便和我抱著兒子往醫院跑。有一次,兒子發高燒,醫生要給兒子打點滴,兒子十分恐懼哭鬧,你便坐在病床上一直抱著,兒子將小便尿在你的褲子上,褲子被尿濕她也顧不了,我要換你抱,你不肯。那已是初冬,天氣十分寒冷,你就這樣一直抱了四個多小時,硬是把衣服暖幹了。現在兒子已經漸漸長大,再不用那麼辛苦了,然而就在你該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竟這樣去了。子欲養而親不在,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我至今都轉不過彎來。

生者的記憶才是死者的墳墓。母親,我不相信你已死亡,你只不過是換一種活法,活在了我的記憶里,只要我的記憶存在,你就會永遠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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