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 | 你可以貌美如花,也可以掙錢養家
女人比你強,丟不丟人?
對於部分男性而言,討論女權,一個繞不過的問題是接受女性領導、面對崛起的女權,到底丟不丟人?從往期的劇情來看,當劉洛汐爭當平頂的領導時,孫銘大呼無法忍受娘們指揮。對於來自女性居民的不同意見,小寶則表示「你只要順從我就好了」,男性居民似乎覺得接受女性領導是一件丟人的事。這種心理在日常的體現則更為明顯。極少能見到某家單位的領導是清一色的女性,聽老婆話的往往被譏諷為「軟耳朵」。我們在討論究竟一個人是否適宜領導的時候,不先從能力與眼光的角度加以評判,而是考慮她的性別身份。這本身就是一種偏見,彷彿女性天生就意味著感性有餘而果斷不足、情感豐富而能力有限。無論是平頂居民還是現實中的你我,很多人仍然沉浸在專制時期、農耕時代男子憑藉世襲身份抑或力量優勢而揮斥方遒的舊夢裡,享受這權力所衍生出的地位,享受著以女人為附庸的支配快感,至今無法接受女權的崛起,不願讓渡手中的權利。如果女人能「安分」地相夫教子,那麼自己就沒有丟人的可能。這種觀念顯然忽視了女性拓展發展空間、實現自我價值的權益。女權所呼籲的,不單是社會地位、領導機會上的平等。其在技能上的優勢也應該被理性看待。男人車開得溜是正常,女司機車技高不該成新聞;理科班成績好的多半是男生就正常,前幾名全是女生也不該過分側目。女性的優異,並不是在影射男性的不足,其實不必過於敏感了。如果讓女人當領導,你願意服從嗎?如果伴侶賺錢比你高,你會有壓力嗎?這幾個尖銳的問題在李銀河與男居民的對話中屢次出現。在一場人性觀察試驗中,面對社會學家的提問,崔叔與守望也許不必躲藏,但在平頂之外的生活中,很多人可能就沒法直面這種被戳破的痛點了。
被妖魔化的女權主義
打量那些深受歡迎的流行觀點,不難發現男女身份上的差異。男人奔事業是有闖勁、有責任心的表現,女人則被斥為不顧家、太強勢。男人娶了年輕姑娘是有能耐,女人嫁了年輕小伙是吃嫩草。男人娶了比自己弱的女人是幸福的保證,女人嫁了比自己弱的男人是不幸的開始。這些觀點哪怕是帶著濃郁的偏見,依然根深蒂固地存在至今。在這種語境下,男權和女權其實並不是兩個地位對等的詞。男權,是一種被擁戴的、掌權的統治角色,自帶著一種優越感,容易牽引出一種「壓迫女性,以女性為附庸」的刻板印象。而女權,則相對弱小,長久以來被要求順從,在「女權主義」的呼喊聲中,本身就是一個抗議、反抗的姿態的出現。甚至有學者認為,男權是父系體制、農耕文明、戰爭更迭的產物,而女權則是為了反抗男權壓迫與性別歧視的產物,二者不是在平等的位置上伸張平等的權力。但問題是,數千年的男權統治束縛了很多人的頭腦,因而意識不到這種不對等的身份差異。在男權主導的輿論場中,人們對女權的理解存在一定誤區:許多人對女權主義的呼號和訴求比較警惕,總覺得伸張女權的人比較張揚跋扈、咄咄逼人。其實,這是把女權主義看得妖魔化了,其結果是形成了一個有趣的矛盾:很多女性願意公開表達平等的權利訴求,但拒絕承認自己是個女權主義者,好像後者是一個丟人的身份標籤,必須趕緊撇清。
正如李銀河同居民們所講:被妖魔化的女權主義,往往被理解成女人在張牙舞爪地與男人對決,要從男人手中搶回多少權力。很多人說,女人不在家裡好好獃著而要跑出去工作,是跟男人搶飯碗。人家憑自己的智慧、汗水賺得一份酬勞,貼補家用,怎麼是跟人搶飯碗呢?這種言辭所暴露出的,就是男權邏輯,對兩性社會分工的認識上,依然停留在女人只配相夫教子,男人才該去勇闖天涯的狹隘中。其實,不管是女權主義還是女性主義,共同的追求是男女平等,而不是讓天平從一端沉落,另一端翹起。李銀河的上山,無疑有為女權主義正名之意。
你可以貌美如花,也可以掙錢養家
男權邏輯的典型體現,是那句「我負責征戰天下,你負責貌美如花」。聽上去很有一種豪情——天下我來打,家庭我來養,你什麼也不用干,靜坐鏡前貌美如花就好。但細一揣摩,這種豪情不僅張揚著大男子主義情結,還把女性價值框在了一個小圈子裡,它只局限於滿足男性的審美需求。不容否認,很多同崔叔、鄭義一樣,持有「你就貌美如花,我來掙錢養家」的男子,是出於一種疼愛與呵護。不忍心讓妻子走進人心險惡的職場,在激烈競爭中摸爬滾打。自己甘願走在愛人前面,風雨礪石都一個人擋,用自己的肩膀撐起愛人的天空。給這樣的付出,扣上帶有貶義色彩的「大男子主義」「男權主義」的帽子,確有令人心寒之嫌。同樣不容否認的是,不管「獨立」的呼聲有多高,依然有很多女人跟崔楠很像,非常享受男人掙錢養家,自己貌美如花的搭配方式,非常享受小鳥依人的安全感,以「你甘心淪為纏繞在男人身上的藤蔓」來指責,也不合時宜。然而,初衷飽含愛意、佔據了道德優勢,未必就見得合理,未必有利於社會運轉。有多少權利,就是借著愛的名義一步步被蠶食的。一句「你就貌美如花」,雖然豪情萬丈,但不由分說地拒絕了女性承擔社會分工的渴望,也拒絕了她們實現自我價值、尋找安全感的可能——相較於參與打拚實現經濟獨立的安全感,憑藉相貌而從男人身上汲取的安全感太過稀薄。年華逝去的怎麼辦呢?相貌平平的怎麼辦呢?何況,很多時候,經濟地位的懸殊差異,導致了強勢一方的話語權膨脹,而弱勢一方只能順從。「你就貌美如花,我來掙錢養家」的真相,不見得如其描述得那般安逸夢幻。從另一個角度說,更不能因為得到了一部分女性的認同,就強行在所有女性中推廣。不見得所有女性都安於男權主義者提供的庇護,不見得所有女性都享受著被人養的閑適。一個開放自由的社會,不應將「貌美如花」與「掙錢養家」理解成二元對立的選項。所謂自由,是指除了法律,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不必考慮任何觀念的束縛。在不違反法律的框架中,選擇相夫教子還是外出工作,不是丈夫說了算,不受似是而非的傳統束縛,完全聽憑心意。既允許依賴男人養活的小女人,也不排斥不歧視憑本事養活自己的職業女性,以此實現選擇權上的平等——你可以貌美如花,也可以掙錢養家。畢竟,平等才是男權女權之爭的根本意圖所在。
看了平頂上的男權女權之爭,直觀的感覺是在現實中真正實現平等談何容易。須知,鏡頭是一種無形的約束,無論多麼真實的人,在鏡頭前都無法避免地要收斂自己的言行,盡量使自己現於人前的形象是一副尊重、體貼的模樣。挑剔的觀眾、易怒的網友,對他們都是一種無形的道德壓力。如此壓力之下,暴露出的男權色彩尚且如此濃重,一旦回歸到無人監督的日常,可能會是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景象。從平頂到現實的視線轉移,或許是李銀河訪談的真正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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