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繫辭》通講（五）

上一節課我們從天尊地卑一直講到了「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我們說，易道首先要強調的就是定乾坤。只要乾坤定了，一切都好辦。區分了天地，定了乾坤，後面才有「動靜有常，剛柔斷矣」這些。天地乾坤產生變化以後，吉凶禍福也就有了一系列的判斷標準和原則，總結起來，主要有幾個判斷的標準，就是得中、得位、乘承和孚應。這些所有的變化，都不是我們主觀臆測出來的，不是上古聖人坐在家裡沒事做，編了一些框框來耍。我們看到天上的日月星辰，的確是這樣變化的；在大地上看到春夏秋冬、看到一年四季隨著時間流淌，萬物也都發生相應的變化，都是自然形成的。只不過，我們上古的聖人是從這些現象中總結出了易道的規律而已。這就是「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 我們接著來講下一段：「是故剛柔相摩，八卦相盪，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平時我們常說「易經八卦」，這裡就需要講引申出一套和八卦有關的概念了。你要談《易經》，最重要的學問就是八卦的學問。八卦是怎麼來的呢？我們在《繫辭》的第二章裡面很快就可以學到，易經是「聖人設卦觀象，繫辭焉而明吉凶，剛柔相推而生變化」得來的。聖人就是通過觀察自然現象，一陰一陽畫成卦，並且用言辭表達出吉凶變化來。 具體來說，萬事萬物都有象。任何東西都有大小、高矮、長短、胖瘦、顏色等等，這些都是象。易經的創造者，我們的遠古聖人，就是從萬物的象中歸納出了八個最明顯，也是最基本的卦象。這八個卦是以抽象的陽儀和陰儀組成並表示出來的。《說卦傳》中說「觀變於陰陽而立卦」，八卦就是通過陰陽變化建立起來的，所以每個卦都有它的卦象，也有它的爻象。上節課我們說過，「象必具數，數必居位，無象不足以言易。」《易經》最大的特點，就是通過觀象來預測宇宙人生的變化，同時納入人事的變化當中。《易經》的八個卦是我們的遠古聖人概括總結的天地間八個基本現象。不管是古代，還是今天，《易經》的八個卦仍然是人類感官所能感受到的最基本、也是最顯著的八個自然現象。讓我們具體來看看這八個卦： 乾卦：

坤卦：

乾卦：乾為天。古人通過觀察，覺得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最厲害的、最高最大、最令人敬畏、最不可捉摸的東西，就是頭頂上的天空。天是無時不在的，我們人類能夠面對的一切事物，都是在天空之下，沒有能夠超過天的範圍。西方的《聖經》裡面有個故事，人類想造個通天塔，想和上帝平起平坐。人類的力量很大啊，智慧也很高啊，當然慾望也是無窮無盡的。眼看通天塔就要造起來了，上帝看到後很緊張，怎麼辦呢？上帝就通過把語言變亂的方式，讓人類各民族的語言產生混亂，語言一混亂，思想就混亂，矛盾就產生，於是集全體人類智慧的通天塔也就建不成了。就是因為人類裡面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形形色色的語言都有，形形色色的心思都有，所以就不可能回歸於天，也超不出天的範圍。 中國人敬天的理念，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是很出名的。在我們傳統的政治結構裡面，皇帝最大，最了不得，哪個都管不了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有個東西能夠管住皇帝，就是上天。皇帝自稱為天子，擔負著代替老天爺管理我們天下蒼生的責任。現實中雖然沒有哪個能管住皇帝，但是幾十年後，老天爺把你收了去，未必就有好果子吃。皇帝做得不好，比如歷史上那些荒淫無道的皇帝，子孫後代都會被人戳脊梁骨。所以，皇帝誰都不怕，但在老天爺面前，還是要保持敬畏之心。天下出現了自然災害，不管是地震還是洪水，皇帝就要降罪己詔，要在老天爺面前懺悔，覺得是自己政績沒有做好，沒有把國家管理好，所以天老爺降了罪。 所以乾為天，天最大。乾卦在《易經》的六十四卦中，乾卦首出。所謂首出，它是萬物的開始，是一念未發的那個狀態，《易經》的其它各卦都是從這裡生髮出來的，後面我們會繼續談到乾卦的卦德和精神內涵。乾卦的精神就是天道的精神，它無所不在，但是又看不見摸不著。乾卦的具體象徵還可以引申到很多東西上，它不僅代表天，在人類社會也代表君王；在一個家庭裡面，代表的就是父親，是家長。乾天有自強不息的特點，古人講龍馬精神，乾卦也代表龍馬。所以，乾卦既有非常抽象的精神，也有非常具體的象徵物。 所謂的坤卦，可以說是乾卦的另一面，是乾卦的影子。坤卦在《易經》裡面，最大的象徵物就是地。我們看《道德經》裡面有這樣的句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對人來說已經是最高最大的了，除了天之外，人能體會到的最親切自然的就是大地。這就是坤卦的產生。 乾為天，坤為地，以及後面要講到的六個卦的象徵物，大家都需要記住。因為後面的學習涉及到每一個卦，往往都是用這些象徵物來代替的。比如乾坤二單卦重疊，乾在上坤在下，就是否卦，天地否。重卦的上下卦，都是通過八個單卦的象徵物來表達的，所以大家要記住。我們說，大地是人類除了天之外最重視也是最依賴的事物。如果說天像父親一樣高高在上，充滿了威嚴，大家有敬畏的感覺，那麼大地就可以用母親來形容。大地提供給人類一切生活資料，成為人類的依賴。在古希臘的神話裡面有個故事，地神該亞有個兒子叫安泰，用現在的話來說，也是個到處打架鬥毆，惹是生非的主兒。他出去和人家打架，只要打不贏了，就往地上一躺，他的精神力量馬上源源不斷地得到補充，再起來和人家打的時候，就無往而不勝了。後來，人家曉得安泰這個特點以後，就有意識把他和大地隔開，把他舉到空中，結果輕而易舉就把他收拾了。 其實，這是個象徵，象徵人類是離不開大地的。人如果兩腳離地，心裡馬上就會發虛，有些人甚至會有恐高症。我們何局長就說，他坐飛機到九寨溝，就是因為雲層厚，顛簸得很厲害，從此就有點恐高，有點怕坐飛機了。這大概是心理學的範疇，這種心理如果非要尋根溯源，那麼心理原型可能就要歸到古希臘這個神話之中。這就是人們對大地的直接感覺。 然而，作為大地之子，人類的存在似乎是蠻不講理，橫行霸道的。我們現在的人類，吃喝拉撒不說，還把整個大地搞得千瘡百孔。比如到處開採石油，搞得油價一會兒漲一會兒跌，總之，給我們惹了不少麻煩，中東地區的混亂、戰爭，很大程度也是由石油而起。人們到處開採石油，到處挖掘礦山，今天上午我們還一起聊到了水壩的問題。現在到處都在修水電站、築高壩、污染河流、破壞森林植被、濫捕濫殺野生動物……人類在大地上做了這麼多壞事，把大地的資源索取殆盡，但大地呢，它本身是沒有任何怨言，總是默默地承受這一切。所以坤為地，它所表現出來的，就是厚德載物的一種精神、一種寬容博大的胸懷、一種柔順沉靜的品格。當然，現在也有人說，前一段時間的5?12大地震，就是大地對人類的報復啊！實際上，這個觀點是很牽強的。本質上來說，這次大地震就是喜瑪拉雅造山運動幾千年積聚的應力突然爆發的結果，現代人如果不動用原子能，恐怕還沒有這個本事引發這樣大級別的地震。我們要一分為二地來看這些事情，不要動不動就說天災源於人禍。如果僵化地認定天災源於人禍，那在古地質年代，比如說冰河期的地質大變動和物種大滅絕，就說不過去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在大地上，人類真的是無法無天，慾望無窮，沒有一個限制。而總的來說，大地也都在默默承受，沒有對人產生抱怨，這就是坤卦體現的精神。 那麼，乾坤二卦對於我們來說，學習之後有什麼意義呢？就是說，我們人要效法乾坤二卦的精神。怎麼效法？首先我們的精神應該像天空一樣高遠、明朗，賦有尊嚴，自強不息。天空那麼純凈，是不受任何污染的，雖然我們有時會看到烏雲密布，會看到風霜雨雪，但是天空本身是沒有受到任何污染的。我們坐飛機有時看到雲層很厚很低，但是衝出雲層，就會看到天空永遠都是那麼湛藍、那麼純凈。那麼，我們人的精神也應該像天空一樣，要隨時把我們心裡烏七八糟的東西，陰雲密布的東西清除掉，隨時保持天空一樣澄明的感覺。對於乾卦的精神，我們只能在自己精神的內部才能體會得到。如果是發之於外，在我們的行為上，我們應該效法的就是坤卦的精神，就是要柔順、要厚德載物、要含弘廣大。坤卦說「牝馬地類，行地無疆」，大地就像一匹健壯的母馬，永遠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向著遠方的目標邁進。從我們修學的角度來說也是如此。首先我們的心量要廣大，佛教有這樣的說法：「心量廣大猶如虛空，取捨因果細如針頭。」心量廣大猶如虛空，就是乾卦的精神；取捨因果細如針頭，就是坤卦的實踐。我們做每一件事情，都要看清楚因果，哪些東西做得，哪些東西做不得。我們的每一個念頭生起之後，都要好好關注它，看它是好是壞，判斷這個念頭的善惡是非，要把所握清楚是否讓這個念頭變成現行、具體落實到行動中去。這種細緻的修行功夫，就是對坤卦精神的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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