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畫者的浪漫與凄涼（下）

盡嘗百味紅塵，不敵一盞青燈——李叔同

情竇初開

楊翠喜

李叔同，標準的富二代，生於晚清天津的富裕鹽商家庭，其父跟李鴻章同年進士，後辭官經商，成為天津衛第一大鹽商。可惜李叔同是庶出，母親以前是一個婢女，在李叔同5歲的時候父親就辭世了。母親為了排解苦悶，迷上了戲園子，經常帶他同去，這無意間打開了李叔同的另一扇窗。

楊翠喜，一個出身寒門又色藝雙絕的名伶。在李叔同十六七歲的時候，楊翠喜剛剛嶄露頭角，李叔同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去福仙樓戲院給楊翠喜捧場。楊翠喜在舞台上美目流盼，笑靨如花，歌喉婉轉，台下的李叔同看得目不轉睛，聽得如醉如痴。年青的李叔同視之為心中的偶像，終得一機會結識了楊翠喜，楊對這個經常來聽戲的輕年人也十分感激，第一次相見，雙方就有惺惺相惜之感。因為李叔同在戲劇方面本就有深厚的底蘊，於是他為她講解其所演繹的戲曲中的歷史背景、人物性格，甚至手把手指導楊翠喜舞台身段和唱腔，兩個年輕的心越走越近。

彼時的李叔同不過是一個尚未經歷情事的懵懂少年，而對方是一個閱人無數的名伶。就像《西西里的美麗傳說》男主人公一樣，心裡住著一個風韻無限的成熟女性，我相信很多男性少年時期心裡都住著一位這樣的情人。總有那麼一個女人，一霎那驚艷，一霎那痴絕，很霸道地路過某個少年的愛情，打開了他的心門，便再無交匯。而楊翠喜，就是李叔同生命中的那個女人。

可是好景不長，楊翠喜的名氣越來越大，很多京城的高官巨賈都專程來天津一睹其風采，其中就有慶親王兒子，袁世凱的得力幹將段芝貴敏銳意識到這是個機會，於是替楊翠喜贖了身，獻給了慶親王兒子載振，段芝貴很快升任黑龍江巡撫。段芝貴上任不到10天就遭到監察御史揭發，引發了清末的「楊翠喜案」，以至於袁世凱都收到牽連。

從此李叔同與楊翠喜便沒有了交集。

包辦婚姻

李叔同與俞氏

18歲時，母親為了拴住李叔同那顆不安分的心，在李叔同二哥的主持下給他安排了婚姻，對方是天津衛的一個茶商之女——俞家五小姐。李叔同根本沒有見過這個未婚妻，也沒有任何感情基礎，雖然李叔同一再央求母親給予其自由戀愛的機會，但在當時的社會下，李叔同最終還是屈從了母親的命令。不久李叔同由於寫文章支持康梁變法上了朝廷的黑名單，不得不南下上海暫避。

「詩妓」知己

李蘋香

在上海，李叔同遇到了人生的第二個知己——李蘋香。李蘋香原籍徽州，書香門第，後來家道中落，陰差陽錯下了海，李蘋香寫得一手好詩詞，在文人圈裡非常有市場。國內凋敝，清廷讓人看不到希望，還迫害開明人士，李叔同心灰意冷，混跡十里洋場做起花花公子，那時李叔同與其他公子哥、名伶打得火熱，上海名妓朱慧百、謝秋雲等都是李叔同的好友。但是李叔同與李蘋香的關係卻超出了一般的友誼。李叔同第一次見面就為其寫詩：

滄海狂瀾聒地流，新聲怕聽四弦秋。

如何十里章台路，只有花枝不解愁。

後來，李叔同進入南洋公學學習，他與李蘋香的交往更加頻繁了。除了上課，他的空餘時間幾乎都是和李蘋香待在一起。才子佳人，詩酒唱和，風花雪月，情深意長。後來，李叔同的母親生病，一家返回天津，後來母親病逝李叔同深受刺激，決定結束這夜夜笙歌的生活，東渡日本留學。

紅塵里最後的愛

疑為日本妻子畫作

李叔同到日本後學習繪畫、音樂，並組織了中國第一個話劇社——春柳社。在日本的學習期間，李叔同依然保持了風流的個性，戀上了房東的女兒，後來房東女兒給李叔同做起了模特，一來二去，倆人走到了一起，並且李叔同帶這位日籍妻子一起回國。不過回國後李叔同把日籍妻子安排在上海生活，自己跑去杭州教書。每個周末李叔同都要從杭州去上海陪伴這位日籍妻子。

過了幾年，李叔同做出了一個震驚所有人的決定，遁入空門，任憑其他人怎麼勸說，李叔同不為所動，只帶了幾件衣服跟日常用品，終於1918年在杭州虎跑寺剃度出家，結束了紅塵生活。目前關於李叔同出家的原因至今眾說紛紜，尚無定論。

遠隔重洋的異國戀——林風眠

香消玉殞

年輕的林風眠與愛麗絲·馮·羅達

1919年，林風眠與向警予、蔡和森一同坐上了由上海出發駛向法國的郵輪四等艙，最終抵達馬賽，開始了勤工儉學的生活。1923年，在法國學了三年繪畫的林風眠，忽然有了遊學德國的念頭，便與鐵哥們兒林文錚，還有學雕塑的李金髮，一起去柏林。在柏林銀行排隊換錢的時候，林風眠意外地認識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愛麗絲·馮·羅達小姐。

羅達是德籍奧地利人，原是奧地利貴族後裔，雖然是柏林大學化學系，但是酷愛藝術。林風眠作畫的時候，羅達為其彈奏德國古典和東方現代樂曲，儼然林風眠的繆斯。當時德國社會存在嚴重的種族歧視，倆人頂住巨大的壓力走到了一起，婚後育有一子。當時青黴素還沒有被發現，一場產褥熱奪取了母子的生命。林風眠痛苦萬分，將兩人埋葬在巴黎郊外。直到半個多世紀以後，林風眠去巴黎辦畫展，依然去巴黎郊外尋找當年的墓地，寄託哀思。

四十年遠隔重洋

林風眠、妻子Alice、女兒蒂娜

第二位妻子學習雕塑的，是第戎美術學院的同學，愛麗絲·法當小姐。1925年這位法籍妻子跟隨林風眠回國，林風眠受蔡元培之邀去杭州籌辦國立藝術學院並任該院首任院長（中國美術學院的前身）。不過很快抗戰爆發，林風眠不得不組織藝院向後方遷移，自己把妻女留在了上海租界區，後來林風眠跟教育部的人意見不合憤而離職，從此專心作畫，極少參與社會活動。後來的一系列事實證明，林風眠不是一個社會活動家，是一個很純粹的畫家。無論什麼黨，林風眠都不跟你們合作，自己關起門來專心作畫。

妻子、林風眠、外孫傑拉德

1956年，由於時局的變化，林風眠的妻子攜女兒、女婿移居巴西，林風眠自己卻一個人留在國內。與其他大家晚年聲名赫赫、擁有一大批粉絲或年輕太太照顧不一樣，林風眠此後20年過的無比窮困潦倒，最慘的時候，林風眠每個月靠交2張畫換取生活費，還有很多作品在後來陸續的大小運動中被他親手毀掉了。60年代，遠在巴西的妻子省吃儉用，一直不斷給林風眠郵寄食物，70年代又托要人釋放獄中的林風眠，但是直到77年林風眠才獲准出國探親。此後在老朋友葉劍英的關照下，林風眠移居香港，直至逝世。林風眠在獲釋後先後4次去巴西看望自己的妻女，而第四次時探望時，妻子已經離世，只剩下女兒。而女兒也由於各方面原因沒有離開巴西，林風眠獨自一人回到香港終老。

女兒蒂娜、林風眠、外孫傑拉德

林風眠自己一個人在國內受過幾十年的苦，而同時期遠在海外的妻女也一直過得很拮据，直到1995年（林風眠死後的第四年），遠在巴西的女兒外孫才收到林風眠托朋友帶去的5萬美元在巴西買了人生第一所房子，告別了40年的租房生涯。蒂娜死前告誡兒子傑拉德不準變賣任何一幅林風眠的作品，所以眼下林風眠的畫作價格瘋漲，其後代一直沒有過上富足的生活。

林風眠死前最大的願意就是能夠回到杭州終老，但是死後骨灰一直被存在香港某火葬場，至今無人認領安葬。不過其巴西籍外孫傑拉德表示將完成外祖父遺願，未來會在杭州為外祖父建造一座墓地，讓外祖母、外祖父在天堂重逢。

上帝為你打開一扇窗的同時，也會關閉另一扇窗。李叔同跟林風眠同為近代藝術大師，在藝術上擁有超然的造詣，但是家庭生活都難言幸福，一個最終遁入空門，一個死後無人安葬。也許真是應了那句話「真正的藝術家都是在苦難中成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