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歲嬰兒的不解之謎

06-03

原文譯者：人神之間

個人簡介：本人現漂流在一小島國上學化學，但馬上就要啟程前往美利堅繼續深造，估計就終生陷入科研這個泥潭了。愛好廣泛，旅行還差一個國家就到20國，今年應該能夠打破；還喜歡橋牌，維基，游泳。有推的可以fo我@demigodluo

校對：未明蟲子小紅花等級：3朵

16到17世紀的「珍品陳列櫃」收藏著歐洲傳教士及其他旅行者從新大陸和東方帶回來的非同尋常的紀念品。羽毛光鮮的鳥類標本、比人個頭還大的貝殼和從非洲的沙漠中拖出的木乃伊往往比肩而立。然而最古怪的珍品有時就在你自己的後花園中。法國外科醫生皮埃爾·迪奧尼斯就發現了這樣一個例子。他在一位神父的收藏品中偶然發現了一個彷彿由皮革製成的胎兒狀物品，於是下定決心要了解關於它的真相。這個殘缺的物品難道真的是經過23年之久懷孕的產物？

1678年，王后瑪利亞·特里薩的御用外科醫生皮埃爾·迪奧尼斯陪伴著他尊貴的病人前往法國東北部小村蓬塔穆松（Pont à Mousson）遊玩。村裡牧師巴比拉神父對皇宮裡來的遊客致以了歡迎。這位神父喜歡收藏來自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這一點遠近聞名。巴比拉熱情地展示了炫耀他的藏品。神父繞開懸在天花板的骷髏，跨過羅馬廢墟里掠奪來的圓柱，將他的寶貝呈現在客人面前，他很有信心，這件寶貝會讓王后和隨從們喜歡。

神父舉起一個充滿精餾酒精的大罐子，罐子里漂浮著一個革質的球狀物品。這東西喚起了王后和迪奧尼斯的好奇心，二人湊了過去想看個究竟。來到近前他們才看清，那個球實際上是個畸形的胎兒，非常駭人。「它的胳膊、腿和脊柱都揉皺在一起，根本沒法展開，」迪奧尼斯寫道。「胎兒的臉極其醜陋，呈非常深的紅棕色。」神父自豪地解釋說，這個孩子是在他母親死後從母親的腹部切下來的，母親死時距她得知自己已懷孕已經23年了。

王后讓迪奧尼斯去調查神父所宣稱的事實。瑪利亞·特里薩對解剖學的迷戀是出了名的。她的丈夫路易十四建立了一個飼養異域動物的小動物園，每個小動物死後她都會傳喚外科醫生解剖屍體。1698年，迪奧尼斯出版了流傳甚廣的《關於人類的後代的專題論文》，書中提到：「王后不像其他女人那樣對解剖示範感到厭惡。」

王后的外科醫生對醫學中的神秘現象並不陌生。在凡爾賽，當貴族因疾病，事故或不正當的遊戲喪生時，經常由他執行屍體解剖來判斷死亡原因。他對「傳宗接代」（當時對繁殖和分娩的稱呼）也不陌生。國王指派迪奧尼斯在皇家花園教授解剖學，他曾在那解剖過從絞刑架上解下來的孕婦屍體或是由皇室家族進獻的標緻的姑娘。

迪奧尼斯就這具屍體的詳情向巴比拉詢問，但是這位平素熱情洋溢的人「不能或者不想告訴我更多。」迪奧尼斯並沒有氣餒，他一直繼續堅持著。數十年長的懷孕自文藝復興時起便有過耳聞，類似的故事一直延續到17世紀。事實上，在剖腹產和超聲波出現之前的時代，這種長期懷孕的傳聞總是不斷地被重複著。

迪奧尼斯熟知那個著名的故事：「桑斯的胎兒」(Fetus of Sens)。1582年，68歲的科隆莫·查蒂(Colombe Chatri)在懷孕28年後死去了。當醫生解剖她的屍體時，他們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石頭般的胎兒，看上去是一個女嬰。更近一些的例子發生在1678年的圖盧茲，64歲的瑪格麗特·瑪蒂耶（Marguerite Mathieu）死時，子宮裡尚有一個25歲的胎兒。

之前的這些事例還沒有任何明確的生物學解釋，但迪奧尼斯並沒有過多地關注那些老婦人把事情歸咎於魔法和巫術故事。儘管審判女巫在當時的歐洲已經逐漸衰微，但准媽媽們仍然被教導要對那些涉獵黑魔法的接生婆保持警惕。由於她們懂得一些能促進或阻礙生育的知識，人們既需要她們，但又同時感到害怕。在瑪蒂耶的例子中，大家普遍認為是因為這位做母親的拒絕了一個接生婆的服務，作為報復，氣憤的接生婆就對嬰兒施加了巫術。

迪奧尼斯在訪問村民之前就做好了會聽到這類解釋的準備。然而，他所聽到的卻是異常中肯的回答。那個迷一樣的胚胎的母親確實懷孕了23年，而且在那之前她還毫無障礙的生育了幾個小孩。她的死因是疾病，而不是因為懷孕。1674年，在她去世後，外科醫生對屍體進行了解剖。他們發現了一個胚胎，正是如今存放在巴比拉神父的保險柜中的那個。

外科醫生回顧了他所有有關生殖解剖與生理學的知識。兩個最偉大的古代醫學哲學家，希波克拉底和蓋倫，都認為妊娠開始於交配時男性和女性的「種子」的順利結合。隨著顯微鏡的發明，人類的卵細胞最終於1672年被發現，5年後，精子也被發現了。這意味著人們需要改寫流傳了幾個世紀的關於生殖的古老學說。

兩類想法迅速的出現了：生殖被視為由雌性卵細胞或雄性精子單方面的作用，而非兩者的共同作用。「卵源論者」堅稱人類的一切都孕育在女性的卵細胞中，像俄羅斯套娃那樣一層一層的嵌套著；「精源論者」則提出反對，認為每一個精子的頭部都包含有一個小人，早已整裝待發。在接下來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裡，關於人類是單獨孕育在卵子或精子里的理論在胚胎學中佔據了統治地位。直到1780年，一些我們現在認為屬於後成說的初期理論才開始在醫學界出現。

迪奧尼斯是一個卵源論者，但隨著卵源論而來的關於性行為對懷孕沒有作用的觀念仍讓他感到震驚了。在法國南部流傳著一個「荒謬的謠言」，說一個青年男子在性行為過程中沒有射精，此後開始懷孕。數小時之後，該男子的一個睾丸開始劇痛。接下來的八個或九個月的時間，那個睾丸腫脹到有一個火雞蛋的大小，需要切除。在切除下來的那團物質中，醫生們發現了「一個骨質的球狀物，上有兩個眼眶以及兩個黑色的小囊，球狀物里充滿了水」。儘管有些人聲稱一個男子使自己懷孕是可能的，但迪奧尼斯在他的結論中堅定的認為那所謂的睾丸「妊娠」不過是一團癌組織罷了。

迪奧尼斯下定決心要解開23歲嬰兒的謎團。他回到了巴比拉的珍品陳列櫃，並向牧師施壓，要求後者透露更多的信息。巴比拉不情願的提供了自己關於這個漫長懷孕的解釋。他說，那個女的懷孕的時間並非23年，而是整個一生。當她自己都還在母親的子宮裡時，一個受精卵就附著在她的腹腔之中。那個胚胎並不是她的孩子，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她的雙胞胎姊妹。

迪奧尼斯否定了神父的想法：在他看來，神父是受到了矇騙，和那些被所謂的睾丸妊娠騙過的人一樣。外科醫生越來越不耐煩的對巴比拉解釋說在性交時釋放的「精氣」向上運動穿過子宮而最後抵達輸卵管。在其中一根輸卵管內，精氣促進了那些早已成型的、極小的胚胎的生長發育。但胚胎並沒有像正常一樣順著輸卵管進入子宮，然後在那裡繼續的發育，而是「掉入了腹中」，並在那裡停留直到母親的死亡。神父「拒絕屈服於我提出的道理」，迪奧尼斯後來寫道。「所以我決定讓他獨自去體會他自己的頑固。」

如果忽略他對先成說的偏愛，迪奧尼斯的理論正符合我們現在所認為的異位妊娠或又稱腹腔妊娠。但神父真的錯了么？他的解釋暗示了fetus in fetu（胚胎中的胚胎），一些時候也被叫做「寄生雙胞胎」。這種情況首先發現於19世紀，非常罕見。一個鈣化的、胚胎狀的物質停留於另一個胚胎的體內，而此時兩者都還在子宮之中。也許，老神父的想法並非全然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