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拳的「松靜」「虛靜」和「空靜」-吳文翰 曾乃梁 梅墨生

吳文翰：「松靜」 「虛靜」 「空靜」，靜是其根本現在談的「松靜」「虛靜」「空靜」等問題，與以前談的動靜問題是有關聯的，是對動靜問題的更深一步的認識。武派太極拳對動靜的認識，是不斷深入的，武禹襄、李亦畲等老前輩在「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的基礎上，又提出了「空松圓活」的要求，即練習太極拳，一開始要「輕鬆圓活」，再進一步就是「空松圓活」。這是對練習套路而言的，更主要地是針對推手而言的。在打手練習中，要做到「空松圓活」，這樣才能「引進落空合即出」。如何達到「空松圓活」的境界？有人提出了練習太極拳「松靜」「虛靜」和「空靜」的三個練習階段。這三個階段是「空松圓活」這一太極拳練習要領的三種意境。郝月如和郝少如等前輩老師對這三個階段都有所論述，特別是郝少如老師在「文革」以後出版的書中，對「空松圓活」有著比較多的論述，提到了「松靜」「虛靜」「空靜」等問題。對此，讀者可以找來這本書看一看。另外，「松靜」「虛靜」「空靜」中的「靜」字，也有寫作乾淨的「凈」的。我個人認為，還是安靜的「靜」字好。乾淨的「凈」是表示 松得徹底，虛得徹底，空得徹底，但是沒有安靜的意思。我認為，這些松、虛、空都是以安靜為基礎的，沒有這個「靜」，你是做不到松得徹底、虛得徹底、空得徹底的。靜，有靜定之說，這就像十三勢中的「定」，在太極十三勢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因此，我認為還是平靜的「靜」字比較貼切。何為「松靜」「虛靜」「空靜」呢？這些問題，古典拳論中都有所論述，特別是李亦畲談走架、打手的文章中，對松靜論述的更為詳細。太極拳是從放鬆和入靜入手練習的，只有放鬆、入靜慢慢練習，才能逐漸做到積柔成剛，達到剛柔相濟。所以，「松靜」是太極 拳的基礎。做到松靜，一個是要肢體放鬆，另一個是心意平靜。心意平靜和肢體放鬆，兩者是相輔相成的。如何做到放鬆？首先要氣沉丹田，身體放鬆，我過去談過「骨肉分離」的練習方法，這是一個放鬆身體的有效的方法。太極拳的練習，是骨骼越來越堅韌，肌肉越來越松沉，關節要越練越靈活。「松靜」達到一個比較高的境界，就是身體每一個地方都沒有緊張拘束的地方，任何地方都是圓活自如的。這就是松靜的身體狀態。達到這樣一種狀態，自己練拳就能夠氣血毫無阻礙，周流不息，氣運周身，無微不到，這對健身無疑是有好處的；在打手、技擊時，身體各個部位沒有死角，就能夠柔化來力不受制，達到「引進落空合即出」。對太極拳的「松靜」問題，歷代的老師論述的比較多，這裡就不多說了。「虛靜」是什麼狀態呢？「虛靜」就是在「松靜」的基礎上更進一步的靜。虛，就是虛無縹緲，讓人摸不著，抓不住，有觸之無物的感覺。這就比松更進一步了。在「松靜」階段，別人還能摸到東西，而在「虛靜」階段，則是觸之無物了。但是，無論是「松靜」，還是「虛靜」，根本的就是「靜」、要靜。只有在心靜的狀態下，才能做到松、虛；在心靜的情況下，頭腦才能清醒，才能審時度勢，應付外界環境的變化。練拳、推手，無論是松也好，虛也好，都要在心態平靜的條件下去練習。最後，再進一步就是「空靜」了。「虛靜」是讓人摸不到，如同無物一般；「空靜」，不僅是如同無物，而是讓你落空，有一種讓人觸之就失重，放佛落到井裡一般，讓人掌握不住自己的重心。達到「空」的境界，也是要在「靜」的基礎上才能做到，是通過「靜」來不斷修鍊的。總之，無論是松靜，虛靜，還是空靜，都是要在靜的基礎上修鍊。離開了靜，松、虛、空，都是做不到的。靜，是松、虛、空的前提。當然，做到了心靜，如果沒有名師指點，自己不下工夫練習，沒有拳友的交流、切磋，也是不能達到松、虛、空的程度的。當然，練習太極拳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做到「虛靜」的不多，做到「空靜」的就更少了，大多數人能做到「松靜」，就已經很可觀了。以上，我是從技擊的角度談松靜、虛靜和空靜的。從養生、修身的角度講，松靜、虛靜、空靜也是有其特殊意義的。現在，人們練習太極拳大多是為了健身，做到松靜，就要放下自己身的架子，和人們打成一片，特別是對官員更是如此；虛靜、空靜。實際是沒有自己的主觀意識，一切從實際出發，作為官員，就更容易傾聽群眾的意見。對於普通人來說，如果能做到松靜、虛靜、空靜，那麼對處理人際關係、工作關係、都是有好處的。儒家講「敬人者人能敬之，愛人者人能愛之，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這是講做人，對我們練習太極拳，修養身心也是有益處的。太極拳的松靜、虛靜、空靜，是符合傳統的文化思想和道德標準的。曾乃梁：自然為法，舒適為度松靜、虛靜、空靜，這三個狀態，松靜是前提。沒有松靜， 也就做不到虛靜和空靜。所謂松靜，就是放鬆、心靜，要求在練拳的過程中，身體的各個部位保持自然舒松、舒展、柔和的狀態，同時，內心要平靜、安詳，要排除不必要的緊張僵硬。松，不僅是形體上的放鬆，精神上也要放鬆。但是，這種「松」也不能理解為軟塌無力、鬆懈、疲沓的狀態，而應該是按照太極拳的規矩，儘可能把動作做得舒展大方，保持一種寧靜、安詳的心態。放鬆，並不是所有的肌肉都放鬆，該緊張的部位還是要緊張的。比如腿屈膝半蹲狀態，腿部的肌肉就是緊張的，如果鬆軟無力，就保持不了這種狀態。這個松，主要是指不該用力的肌肉和韌帶要放鬆。這裡的松和緊，是相互平衡的關係。「虛」和「空」，我認為是排除雜念的意思。虛靜、空靜，就是安靜到沒有任何雜念的狀態，平神靜氣。這是一種淡定的狀態，與氣功的打坐有相同之處。松靜、虛靜、空靜，這三種狀態，松靜是基礎。沒有松，也就不會有虛和空。但是，松不能軟塌無力，要鬆緊有度，鬆緊結合。首先，我談談練習太極拳為什麼要松。首先，我談談練習太極拳為什麼要松。從健身的角度講，松和靜是太極拳的基本要求。松是基礎，只有放鬆了，才能做到靜。松靜，有利於身心的休息，有利於體力的恢復。太極拳的松，是松與沉的結合；太極拳的靜，是動和靜結合的靜。所以，這種松靜，能起到調節身心、調節神經的作用，還能促進血液循環，使人氣血暢通。練習太極拳，無論對體力勞動者，還是對腦力勞動者，都具有恢復體力，調節身心的健身作用。這就是由於它講究松和靜。松靜的作用，在於調理里表，疏通經絡，調節陰陽，培植元氣。松，才能通。血脈暢通無阻，才有利於新陳代謝，肌體才能夠健康。很多疾病的產生，都是由於氣血鬱結，血脈不通造成的。所以，松，對身體健康是非常重要的。靜，才能很好的放鬆，松和靜是相輔相成的。從攻防技擊的角度講，只有心靜、體松，才能更好地「聽勁」。聽勁，是靠肢體的觸覺來感受對方的勁力的大小和方向。太極拳的粘黏連隨，就是靠心靜、體松做到的。做不到心靜、體松，也就不能粘黏連隨。有人說：形意拳是中沖，八卦掌是中變，太極拳是中空。這種說法是很有道理的。形意拳講究柔中有剛，比較剛猛，所以，要把內勁衝到身體里。八卦掌講究擺扣行圓，講究的是變。太極拳講究含胸拔背，松腰松胯，沉肩墜肘，求的是空——中間是空的。松、虛、空，是對太極拳很好的概括。只有松，才能做到空，才能在攻防中做到引進落空。引進落空，就是使用了空的原理。總之，無論從健身角度講，還是從技擊角度講，練習太極拳都要講究松、虛、空。其次，我談談練習太極拳怎麼做到松、虛、空。其次，我談談練習太極拳怎麼做到松、虛、空。我們不要把太極拳的松、虛、空搞得很神秘，不要認為很玄虛。這些松、空、虛，在古典拳論中有所論述，有高深莫測的感覺。我們在練習太極拳時，要把這些松、虛、空科學化、通俗化。我用八個字來概括這些概念：自然為法，舒適為 度。這就是所謂的松、虛、空。練習太極拳要自然舒松、自然舒適，這就是松。當然，松靜、虛靜、空靜是聯繫在一起的，它們分為三個層次。第一步是初學階段，周身放鬆，先求順，後添勁。打拳時，用力要小一些，動作要輕一些，不要用拙力、僵力。要先掌握動作的方向、起始點、路線，求順暢，然後再求勁力。在這個階段，樁功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渾圓樁。站樁時，意念先引導放鬆，從頭到肩胯，到腳，逐節放鬆。站樁能引導姿勢的正確和動作的規範、合順；站樁還能使心平靜下來，去掉心浮氣躁。站樁後，再練習基本動作，體會太極拳的動作特點和運勁規律。第二步是在松中求順、求柔、求圓。順，就是要放鬆，要靜——心態上平靜、神態上安穩。松和靜是聯繫在一起的，是相輔相成的。要在動中求靜，就是要意念集中在練拳上。這是一種淡定的狀態，是在運動中保持一種意念上的沉靜、神態上的舒松。在做動作時，比如起勢時雙手向上起。這個動作如何做得松、虛、空？就要在向上起之前，要先向下沉，這樣就能以手帶肘，以肘帶肩；向下按時，要肩帶肘，肘帶手。這樣，松中就帶有柔了。所謂「運勁如抽絲」，就是要求運勁要慢，要輕、要柔。第三步是松中求沉、求整、求變。這是進入了以意導氣的階 段，要和呼吸進行很好的配合，同時更要注重腰的主宰作用。用腰來帶動四肢，才能做到上下相隨，周身一家，變換自如，輕靈圓活。以意導氣就是用意念引導呼吸，做到深長勻細，意念使內氣達於四梢，沉于丹田，就像拳論說的「行氣如九曲珠，無微不到」。在練習中，要求沉，要有沉甸甸的感覺。要松沉結合，虛實結合。不要一松到底，而是松沉互相結合，互相轉換。做到虛實分明、剛柔相濟，連綿不斷。腰帶動四肢運動，使動作圓滿，沒有稜角，進一步就求勁力的整。我總結練習太極拳的過程是「由松入柔，由柔入沉，由方入圓，由正入整」。用通俗的語言來講，就是動作、呼吸、意識能夠高度統一。第四步，如果有條件，可以練習推手。通過推手，可以領會太極拳攻防技擊的原理，對粘黏連隨，不丟不頂、後發制人、借力打力等等，通過推手練習，可以很好地感受。推手就是練習化而後發的本領。推手是模擬實戰的練習方式，是檢驗太極拳功夫的方法，即檢驗掌握太極拳的松靜、虛靜、空靜的程度的方法，也是體驗松沉、虛實、剛柔變化規律的方法。梅墨生：以武演道說虛空松靜、虛靜、空靜，是練功的要求，也是練功的不同境界和層次。首先，我談談松靜。松靜，是太極拳最基本的要求，無論到什麼階段，練習太極拳都要符合松靜的原則。不符合這個原則，就不能進入太極的狀態。所以，松靜，是練習太極拳必須要達到的狀態。如何達到松靜狀態呢？無非是肢體要放鬆，心意要安靜，神意要專註。注意，這裡的「靜」，不是昏沉，不是散漫，不能鬆懈，應該是專註的松靜，凝神於一種意念。有些人提出練習太極拳要「大松大軟」，我個人對此有所保留。如果只是從肢體上要求「大松大軟」，是可以的，但是精神上不能「大松大軟」。松與靜，是一對陰陽，外要松，內就要緊，也可以叫專註。所以，太極拳的松靜，是外在肌肉肢體的放鬆，同時，內在的神意要專註。所以，靜，首先是清靜，安靜，但不能渙散。渙散了，雖然也是靜，但是沒有那一點靈氣。所以，拳論說：「精神要提得起，才無遲重之虞。」這裡的「精神要提得起」，就是要保持那一點靈氣。松靜這個層次，就是肢體，肉體等有形的要安靜；無形的神意，要專註，要安靜。如果內外沒有這個差別，肢體鬆懈，精神也鬆懈，就不是太極拳。武禹襄說：「發勁須沉著松靜，專註一方。」其實，不僅發勁時如此，太極拳的整個演練過程都應該如此。松，還包括松得開，要「節節貫串」，要圓活，每個關節都應該處於松放，安舒的狀態。但是，不鬆散，不渙散，不鬆懈。這就需要用神意來引領，用凝重的神意來統攝。所以，所謂「松靜」，我認為就是練拳、推手時，要掌握最 大的空松、安靜的狀態。王宗岳說：「刻刻留心在腰間，腹內松靜氣騰然。」這裡說的松靜，不僅是身體外部的松靜，也是指內里的松靜。如何做到松靜？我認為這是在漫長的訓練過程中逐漸形成的一種對肢體和神意控制的習慣。如果你經常這樣訓練，由腳下向上松，由頭頂向下松，把身體各個關節鬆開，就能真正做到松。松透了，心意也就能夠專註了。肢體的放鬆，也反 過來幫助心意的安定。肢體的放鬆，首先要心意安靜。這是內外互相作用的一個過程。松靜，既是整體要求，也是對某些部位的訓練要求。比如丹田，我們進入太極狀態，馬上就有一種松沉感覺，叫氣沉丹田，肢體的僵硬馬上就得到緩解。這種松靜的狀態，人人都有體會。但是，松靜到什麼程度，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到。其次，我談談「虛靜」。松靜的狀態是對身心的要求，更傾向於身：而虛靜，則更傾向於心神。肢體達到一种放松的狀態後，就要尋求進一步的、深度的松。這個深度的松，就是虛靜。道家非常講究虛靜，莊子、老子都有相關的論述。《道德經》說：「致虛極，守靜篤。」靜，是安靜：篤，是更深度的靜。虛，就是要把人練空了，像個衣服架子。這個虛，有著混混沌沌、陰陽二氣交融的狀態。虛靜狀態，我以為是處於先天氣和後天氣混合的狀態。松靜的狀態，傾向於後天氣，傾向於後天的「有為」；而虛靜，則是先天，後天混合的狀態。太極拳是道家的內丹功，是從松靜功夫入手，然後到達深一層的功夫——練習虛靜。虛靜，在道家看來，就近於合道的狀態了。道家講「煉虛合道」，就是這個意思。老子說：「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就是說，在虛靜的狀態下，體內的精氣、津液才能生髮，興旺，生機盎然。虛靜，是道家修鍊的高級階段。太極拳，作為拳，是武術，本質在於搏擊；作為功，是修道。太極拳修鍊到高深處，就是以武演道，以武證道。這是修鍊武術的方向。現在，太極拳作為全民健身的一項運動，離道家功夫的修鍊要求就遠了，不是每一個練習太極拳的人都能夠「以武進道，以武演道，以武證道」，所以，也就沒有必要要求人們都按照修道的方式練習太極拳。太極拳練到虛靜的狀態，就是中層以上的功夫了，這不是人人都能達到的。第三，講講「空靜」。所謂空靜，是引入了佛學的思想。空，是佛家講究的，認為「萬法皆空，不著一物」，講究「無形無相，全體透空」。空靜，就是全體透空的境界，練功的人內里沒有一點東西了。李經梧說：「當人與你搭手時，感覺到你是空洞無物的東西。」這就是空靜的狀態，對方感覺不到你的一點東西，沒有任何著力點，如臨深淵。到了這個境界，與人搭手，對方會感到你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有如臨深淵的感覺。這個時候，對方感到什麼都沒有，但又是什麼都有；這個時候的無，就是有。練到這個境界，你會感到心身泰然，與天地合德，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人體處於最大的松靜狀態，就是達到虛靜、空靜狀態，這對身心的健康是有益的，因為它能使人體的陽氣旺盛，氣血充盈。在技擊中，這種空靜狀態是否能夠發揮最理想的效果？我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對此，我還略有保留。「引進落空」，就是把對方引到自己的空處。要把對方引進來，才能 空。如果你不空，對方就不會有如臨深淵的感覺。吳式太極拳特彆強調化勁，化勁的空，是沒有限度的。總之，太極拳的修鍊一定要弄懂它的文化和哲學的道理。道理上搞清楚了，然後要探討它的可操作性。松靜，虛靜、空靜，是一個遞進的關係。到了空靜狀態的修鍊者，他也就沒有興趣和別人打手了，也沒有爭鬥之心了。如果用上了， 一 定是出神入化，神鬼莫測。在現實中，這樣的功夫是很難見到的。而虛靜的狀態，一般的練習者是可以達到的。松靜，則是練習太極拳必須的功夫。松靜、虛靜、空靜，無非是肢體和神意的放鬆和寧靜，是內和外、陰和陽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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