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網劇的電影感?《無證之罪》做了這樣的演示
不得不承認,近幾個月來網劇十分爭氣。無論是上下班的地鐵上,還是午休時的小餐館裡,很多人的統一動作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里正在追的網劇,在這其中,三個人里最起碼有一個在看《無證之罪》。
作為韓三平首次監製、新銳導演呂行執導的網劇,今年4月又空降戛納電視節,所以《無證之罪》未上線前就在業界備受關注。上線後不負眾望,豆瓣評分一直穩居8分之上,播出過半時,網路播放量也突破3億。收官之際,我們對話了這部劇的導演呂行,聽他講述這張成績單背後的故事。
導演呂行
《無證之罪》是愛奇藝、華影欣榮影業聯合出品,由呂行執導,秦昊、鄧家佳、姚櫓、代旭、王真兒、寧理等聯合出演的犯罪懸疑網路劇。改編自紫金陳同名小說,講述了在危機四伏的陷阱中,警察嚴良(秦昊飾)與犯罪分子之間無形的博弈。
《無證之罪》劇本改編最重要的是如何豐富成一個網劇的框架
第一次聽說呂行的名字是在《河神》熱播時,當時他在朋友圈分享了四張《河神》的海報,並配文:「沒錯,北電幫要出來搞事情了,04的師兄們先行一步,05的隨後就來。」果不其然,兩個月後,他帶著《無證之罪》來了。
「去年三月份齊康跟我說起這個項目,並把小說電子版發給我,我立即被吸引住了,花了一個晚上給看完了。」呂行是個標準的懸疑推理迷,對於英美和日本的知名懸疑推理劇都極為熟悉,所以,當看完《無證之罪》原著小說後,立即就發現了它的獨特之處。
「《無證之罪》的故事、角色和推理過程都非常精彩,它的劇本改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如何豐富成一個網劇的框架。」
嚴良
如呂行所說,《無證之罪》原著小說本身擁有足夠新鮮和精彩的內容,但遺憾的是體量不大,更像一部電影。所以,它的電視劇改編必須依靠豐富人物關係來增加內容。經過一番思考,他整理出了這部作品的影視化改編思路:
首先,保留嚴良、駱聞(姚櫓飾)雙雄對決的主線,只將兩人身份背景上進行微調,如給嚴良的定位由文質彬彬的大學教授變為一個蟄伏的猛獸;將原著中並不起眼的郭羽(代旭飾)、朱慧如(鄧家佳飾)作為一條重要線索展開。雖然原著中,這兩人比較單薄,沒有完整的人物性格,但他們的優勢是作為普通人,他們要比頭銜是警察和法醫專家的兩位主角,更能與觀眾產生情感共鳴;此外,呂行也強烈建議將原著中面目極其模糊的「真兇」李豐田(寧理飾),作為重要的反面人物展開。事實證明,這條建議非常精彩。
朱慧如
「其實影視化改編就是一個給原著做減法和加法的過程,先砍掉旁枝末節保留其核心精髓,然後在原著精髓上進行延續和擴張。給觀眾一種『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覺」,呂行笑著說道。
駱聞
呂行所說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不僅針對《無證之罪》的書粉,也同樣面對沒有看過小說的普通觀眾。其實無論是不是懸疑小說迷,每個人基本都有一定的推理懸疑劇基礎,對這個類型的風格、套路都有自己的一些理解,如何給觀眾帶來一種新穎的感受,是呂行考慮最多的問題。「雖然同類型的劇有很多,但我們希望從《無證之罪》的內容和影像風格上都有所突破,做到既要類型化,又要個性化。給觀眾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擁有電影的形式與風格才是最具電影感的體現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給觀眾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影像敘事風格的差異。
近兩年來,隨著電視劇整體製作水平的提高,「電影感」成為許多劇集發布時常見的宣傳用語。究竟什麼是電影感?是否器材高端了、畫面精緻了,電影感就隨之而來了?在呂行看來,製作水平固然重要,但如今所說的電影感已經不僅僅是在大銀幕觀看格式是否合適。隨著播放媒介越來越多元,觀眾觀劇形式越來越便捷,是否擁有電影的形式與風格才是最具電影感的體現。所以,從劇本階段呂行就一直跟編劇強調一件事情:「一定要讓觀眾看明白,而不是聽明白。」
郭羽
看明白和聽明白有什麼區別?
我們都知道,電影院的優勢是利用黑盒子空間效應,通過每個鏡頭傳遞足夠信息給觀眾,讓觀眾在有限時間內,充分調動感官系統,努力捕捉信息。而傳統電視劇台詞量大、場景相對固定、情節密度也相對鬆散,即便觀眾臨時走開再回來也可以接上進度,所以許多觀眾對電視劇的觀看模式是聽。
從聽到看,呂行與編劇馬偽八商討出的第一步就是盡量以鏡頭傳遞信息,減少台詞量。比如劇中人物李豐田的出場,沒有對白,而是通過一個點煙的細節傳遞出人物信息,讓觀眾的神經立即緊張起來。
李豐田
《無證之罪》的另一個突破之處在於,它僅有12集,單集在50分鐘左右。其實,網劇相比於一般電視劇已經精鍊不少,《無證之罪》相比其他網劇則更接近迷你劇的模式。呂行給它定下的標準是「不去為了拉長時間塑造有可能用不上的角色,也不去浪費鏡頭拍任何一個無用的物體」。 雖然《無證之罪》的案件推進緩慢、不夠驚心動魄,卻能做到單集信息量大、內容豐富有懸念。
客觀地說,集數越長,對於製作方賣劇、平台方吸引會員都更有利,因此,現在的電視劇拍攝普遍以50集起步。相比之下,只有12集的《無證之罪》無疑是一次冒險嘗試。
「這要感謝愛奇藝給了我們極大的支持和鼓勵,願意讓我們去嘗試。」呂行感慨地說,只有當製作方和平台方都對內容突破的渴望高於盈利需求,才達成了最終的統一。也許從這部劇開始,也讓我們看到迷你劇模式在中國電視劇市場的可行性。
導演呂行在片場
除此之外,《無證之罪》中的鏡頭也與傳統電視劇有所不同。傳統電視劇的拍攝都有比較標準化的流程,攝影師有自己固定的位置,根據演員的站位一人切一個近景,總體有一個全景。據呂行透露,在這部劇中,攝影師會跟隨著每一場戲主角的視角,在他們身後跟拍。「本來照明要按照電影光的方式去布光,但耗費時間太長,後來我們找到了一個折中的方法,既能滿足電影布光又能節約時間。」
這個方法就是讓演員不停走戲,攝影師則不停地用手持鏡頭跟拍,由於演員不停走戲和手持鏡頭、長鏡頭的運用,使得這部劇播放出來不像普通電視劇那樣不停跳接,整部劇從演員和畫面剪輯上看起來都更接近電影。觀眾在觀看的過程中,也會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其實觀眾在遇到一個好劇之前,往往很難描述出他心目中好劇的標準,只有你給到他們,讓他們感覺既有新鮮感,但又不能太陌生,他們才會欣然接受。如何在觀眾的安全範圍和新鮮感之間尋求平衡,是我們從立項開始就追求的目標」,呂行如是說道。
從細節處深挖角色豐富性
當然,《無證之罪》的推理派別本身也佔據了一定個性化的優勢。
《無證之罪》主打社會派推理,它的特別之處在於案件本身並沒有多離奇,案件背後的社會思考及對人性的剖析才是重點。這無論與早期的《心理罪》《法醫秦明》,還是同期的《白夜追兇》都不相同。
作為一個推理迷,呂行對於社會派推理非常喜歡,像日劇《為了N》《告白》都是他百看不厭的作品。但《無證之罪》本次展現的社會派特徵與日劇不盡相同。日本國民比較善於對人生、人性進行反思,所以在他們的作品中天然帶有反思性和批判性,再加上日本懸疑小說的良好基礎,致使社會派推理類日劇在人性的展示和拷問上更加極致。
基於兩國國情的差異,《無證之罪》根據中國實際情況,在角色豐富性上進行深挖,以角色帶出社會性和人的複雜性。
比如劇本改編中加入的角色「兵哥」、「火哥」、「黃毛」等典型的東北「社會人兒」,一出場就穿著貂戴著金鏈子拿著小皮包,頭髮梳得油光鋥亮,濃濃的民間社會氣撲面而來。呂行表示,「東北與日本不同,沒有明確、合法的黑社會文化,也不會統一著裝,出門帶有強烈的殺氣和攻擊性。他們更多的是以普通人的形象生活在周邊,極其注重自己的著裝外貌。他們在實施一些犯罪行為時也不是表面上的強烈對抗,而是用其他方式去暗度陳倉。這種方式既有東北的民間氣息,又有中國人的廣泛特質。」
而為了賦予大反派李豐田更豐滿的形象,呂行刻意加重了許多筆墨,比如他亡命徒式的兇殘。當然,劇中為了追求影視效果將這種惡意進行刻意放大了,但現實生活中的確存在這樣一種人,他們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卻充滿攻擊性,對生命有一種無知的漠視。然而,這種病態心理的背後,是殘酷冷峻的社會現實和教育的缺失。這點,是值得我們去關注的。
導演呂行現場講戲
李豐田塑造得極其成功,尤其他抽煙的特點,已經成為大家熱議的話題之一。其實在原著中,真兇只在現場留下了一根香煙的煙頭,在改編中,導演呂行和演員寧理為這個煙頭設計了一個更有表現力的方式,讓它成為一個身份標識,與真兇聯繫得更為緊密。「不要小看這個細節,我們費了好多功夫。」呂行笑著說,先是他自己嘗試了很多種方式,後來李豐田的扮演者寧理也參與進來,兩個人埋頭研究了很久才找到合適的方式。如今這個動作已經成為李豐田的標誌性動作,每當他在劇中抽掉過濾嘴點煙,觀眾的心就跟著一緊。這部劇拍完,寧理也從一個沒抽過煙的人變成了「煙民」。談話結束後,呂行將小編送至電梯口,「今天就完成最後一批素材剪輯了,我也終於可以踏實回去補辦婚禮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呂行滿臉的喜氣。這一年多以來,他實在太忙了,忙著籌備項目忙著拍攝,劇集上線後又忙著後續剪輯和宣傳。如今,《無證之罪》終於交上了一份令人滿意的成績單,而他也終於可以忙自己的事兒了。
【文/小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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