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誠法師|[心的世界]《大乘百法明門論》第十一講
翻開《百法明門論》第十頁,倒數第二行,「言與此相應故者,謂此心所,與其心王,常相應故。望於心王,此即為劣,先勝後劣,所以次明。」這段話是要解釋第二句,「與此相應故」,說的是心所的問題。
心所是恆常與心王相應的。心王不能獨立造作,心王要造業,必須假借心所。也就是,我們的心王驅使、驅動心所去造種種的業,所以心所在百法明門論里就擺在第二位。第一位就是心王,第二位就是心所。
心所——心所有法,實際上就是我們心理活動的過程和狀態。過程,它是有次第的;狀態,它是有行相的。猶如我們後山的水,要往下流,它經過哪裡,水會呈現出什麼狀態,什麼行相。我們人的心也是如此,從小到大,從生到死,從早到晚,它的活動是一個過程,並且是有行相的。這種過程、狀態、次第、行相,它裡邊是有規律可尋的。
我們(如果)沒有學佛法,不了解,不了解的話,我們的心是模糊的。一早起來就是模糊,到了晚上也是模模糊糊的,所以人就很苦惱。模糊,是講得比較好聽一點;講得不好聽一點,就是糊塗;用佛教的話來講,就是無明。
那麼,我們怎樣讓自己的心相以及活動的過程不模糊呢?所謂不模糊,就是要非常清楚。不要說我們一年當中的心路歷程的次第和狀態,我們一天當中,或者說一個小時中,我們心所的活動過程、狀態,能不能認識、了解、把握,都是很難的。因為我們不認識、不了解,把握不住,所以就會隨波逐流,隨著我們自己的妄想心在起伏。學佛法就是要讓這種模模糊糊的心變得非常清楚。
非常清楚之後夠不夠呢?還不夠,要讓我們內心的活動過程和狀態非常明確。如果我們知道現在內心是一個什麼狀態;知道內心是一個怎麼活動的過程,暫時階段性的一個過程,但是我們不明確這個狀態是對還是錯,這個活動的過程有沒有問題。雖然清楚,但是我們不能下結論,就是不明確。所以在我們對心相觀察比較清楚的基礎上,還要明確說,我們這種起心動念是正確的,這樣我們一直往下用功,才會有信心,才會有把握,才不會迷路。
那麼明確夠不夠呢?明確還不夠。你今天認為說,現在這樣一種現行是好的,這種行相是好的,到了明天,到了後天,又有一種心相出現,那我們就不知道怎麼辦了。所以在對內心比較明確的狀態的基礎上,自己內心這些狀態的認識,還要非常深刻。所謂非常深刻,就是不會變化了,就不是淺嘗輒止了。我們常常講,對這個問題的認識是不是很深刻,認識不深刻,就說明說我們認識問題只是在表層,沒有認識到問題的核心。
那麼深刻之後,要對我們整個心相非常透徹,大徹大悟,覺悟。那什麼意思呢?就是完全能夠掌握自己的心。「大圓滿覺,應跡西乾,心包太虛,量周沙界。」這就是能夠為自己的心做得了主。我們現在就是沒辦法為自己的心做主,不能自主,所以就是迷惑。不能自主,我們做的很多事情,我們的很多行為,就很難確定說,我們這樣做是對的還是錯的。
這些都是同心所有關。我們需要對一種又一種內心狀態了解非常清楚之後,才有辦法在我們整個心路歷程的過程當中了解更清楚。
我們模糊就是因為有二執,因為有二障。二執,就是我執、法執;二障,煩惱障、所知障。由二執生二障。那怎麼來破除二障、斷除二障呢?需要靠二空,我空、法空。通達我空、法空,才能夠證菩提、涅槃二果,兩種果報。所以二空是斷二障、破二執、證二果的非常重要的行門。它不是講道理的,是讓我們一步一步明了,一步一步清除二障對我們的一種障礙,二執對我們的一種危害。然後,二空的道理就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確、越來越深刻、越來越透徹,然後慢慢慢慢我們才能轉依,才會有涅槃寂靜。大乘佛法告訴我們的主要就是要建立這樣的一種知見,正確的知見。
我們迷惑於事,就會有我執;迷惑於理,就會有法執。就是要麼迷事,要麼迷理;要麼執事,要麼執理,那都是會有問題的。你只要有執著,都會有障礙。有執著,對諸法的緣起就不能通達。一切法的成就都系因緣和合而有,如果我們覺得離開了因緣還有一個什麼法的存在,離開了因緣還有一個什麼果的存在,有一個法、有一個果讓我們去求,讓我們去證,那麼這本身對法、對涅槃轉依的妙果的理解就出了偏差。我們說「要成佛」,我們說「要證涅槃」,目的就是要讓我們對這些清凈的果報產生希求,產生嚮往,它是起這樣一個作用。
那我們有了希求心,我們有了嚮往之後,下一步怎麼辦呢?怎麼努力,怎麼下手,就顯得非常重要。
佛法在兩千多年來一直在流傳。釋迦牟尼佛悟出來什麼呢?他悟的是緣起法,因緣果報。世間法是因緣果報,出世間法也是因緣果報;世間法是雜染的因緣果報,出世間法是清凈的因緣果報。所以我們要在這樣一個根本教義上,能夠知道,能夠了知。
社會上,過去一個科學家牛頓,他發現萬有引力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這樣的話:「我只是一個幸運的小男孩,在知識的海洋里撿到一顆貝殼而已。」這麼一個大科學家,發現了萬有引力,如果換成普通人,就不可能是這樣一個心態。這個也就是有作為、有成就的人的一種平常心。有一個人問愛因斯坦說:「你為什麼那麼偉大?」愛因斯坦說:「我是一個瞎子一樣的甲殼蟲,爬在圓球上,說出了這個球是圓的而已。」所以世間上有大作為、大成就的人,他們在有成就的時候講出來的話,看起來很平常,但裡邊非常有味道,非常有意境,他的話就能夠一直流傳。反過來說,一個不是很有成就的人,或者說成就有限的人,常常會有豪言壯語,要怎麼樣怎麼樣,實際上都是火候不到的一個表現。那麼學佛法也是如此,我們講起來滔滔不絕,實際上跟我們的心,跟對方的心,跟現實的因緣了不相干。
釋迦牟尼佛說:我說緣起。他見到緣起,悟到緣起,也是說緣起。那為什麼我們不能認識緣起?就是因為妄想執著。「奇哉奇哉,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都是妄想執著造成的,就是二障、二執。這些不是說我們聽了一次兩次,我們這個問題就解決了,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我們聽法本身就是對照我們的內心。
比如說色法,我們說色、質礙,這誰不知道呢?石頭,非常堅硬、互相障礙,誰不知道?問題是,我們看到這些色法,看到前面的香爐,前面的香盤、拜墊,我們內心能不能生起質礙的感覺,有沒有質礙的感覺?我們生不起來的。但工地上面的工人,就會生起質礙的感覺,他知道這個石頭有多重,他要去搬,他要去砌這個石頭。那我們也是一樣,我們去搬石頭、搬磚頭的時候,這種質礙感才會。也就是說,平時你沒有真正想去緣他的時候,我們是生不起這種質礙的感覺的。以此類推,我們對人、對事,實際上,我們的心沒有在造作,我們的心沒有去緣。去緣,就是把對方作為我們所緣的一個境界。我們看到有形有相的色法都尚且如此,我們對自己的心,對自己心理活動的過程和狀態都搞不清楚,我們怎麼能夠去緣對方的境界呢?所以這都是我們內心的無明。因為我們緣不到,就對諸法的千差萬別相不了解,對諸法的差別相不了解。本來我們學佛法是要辨別、分明諸法的差別相,那因為對我們自己內心活動的規律和行相不了解,所以就造成對外在的不了解。
又比如說五蘊——色受想行識,我們學過無數遍了,大家都知道,都會解釋。那麼釋迦牟尼佛說五蘊法的目的,是為了要對治我們的我執,也就是為了要破我執。這個「我」是五蘊和合而有,而不是說五蘊合起來了就變成了一個「我」。那這你就剛剛理解錯了,理解相反了。佛陀說五蘊,我們人就是五蘊和合而有,所以它是空的,是無我的。講五蘊的目的也是為了要通達無我。
莊子講,「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釋迦牟尼佛有無量無邊的智慧,有非常深廣的大智、大覺悟、大辯才,我們要如何得到?必須要發四弘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為什麼要發這四弘誓願?如果我們沒有這麼作意,會去管那麼多差別相嗎?管不過來的。如果我們沒有這麼作意,我們會那麼認真,對自己內心的活動狀態和煩惱進行分類,對這些煩惱生起的過程去認識嗎?不可能的事情。我們只有發這種宏願,(才能夠做到)。
四弘誓願也都是在我們的心。必須有這種大願心,你才能夠大行菩薩道,沒有大願就不可能會有大行。有大願就能夠「變大地為黃金,攪長河為酥酪」——我們受戒的時候都有這樣的文句。過去儒家講「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佛家講「自利利他」。大地能夠變成黃金,河流能夠變成酥酪,就像我們昨天談到的,我們看到水是水,佛菩薩、天人,看到水,境界又不一樣。我們看到娑婆世界是五濁惡世,釋迦牟尼佛看娑婆世界就是凈土。業不同,這個環境也就不同,所看到、所接觸到的這種依報環境也就不一樣。
我們常常對自己的心念——更準確來講,我們的心所,活動的狀態不了解。不了解的話,我們就認為它沒有規律,我們也控制不住,我們也把握不住。那麼一天又一天,慢慢我們就會感覺到自己的起心動念很無常,反覆無常。反覆無常,就說明我們心念變化的快速。稍微用一點功的人都會知道我們內心的一種變化。這是一種不好的狀態,散亂,所以就反覆無常。
反過來講,我們內心如果很寂靜,我們內心如果有願力,那我們的定力自然而然就容易產生,我們內心當中就會有一種堅固的力量,就會有一種持續不斷的力量,這種力量是很強大的。我們沒有這種力量,就說明我們沒有願心,雖然一天到頭有這麼一個、兩個或者幾個好的念頭,善的心所、善心,但是沒有一個更大的善法來攝持。如果我們發了大願,我們天天都發大願,比如我們成佛的大願,那我們每天所做的善行、每天的善法,就會被這個大願所攝持,我們內心就會越來越踏實,越來越真實,越來越有力量。
如果沒有(大願)的話,那我們內心就是散漫的、是散亂的、是無常的。這些都是凡夫眾生心生滅、聚散、起伏的狀態,所有人都是如此,所以必須要學佛法,必須要用佛法。如果你不學法、不用法,肯定過不去的。
實際上,我們內心堅強也好,我們內心沒有力量、疲憊也好,它的心性是一樣的,只是我們不了知我們自己的心性,就在這種相上面打轉;相上面我們又認識不清楚,所以就造成我們認識不了我們自己,認識不了自己的心,也認識不了我們自己。那我們學《百法明門論》的目的,就是用一百個顯微鏡、一百個放大鏡來放大自己,來透視自己。這樣才能夠真正了解到我們的心、了解到我們的心相,了解到我們的現行,了解到我們所做的業,以及這些業是因為什麼緣結合在一起,它會產生(什麼)果報。所有這些都是能夠對應的,都是能夠說得清楚,用佛法能夠說得清楚。
在社會上面也好,在佛門裡邊也好,我們接受了什麼教育,我們得到了什麼樣的訓練,最後你就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才。世間法如此,出世間法也是如此。就是我們接受了什麼教育,我們得了什麼訓練,最後就會成為什麼人;有了什麼人,最後才能夠成就什麼事業。不可能說這個事業憑空而起、無緣無故,不可能的事情。事業是跟人才有關係的,人才是同這個人才所接受的教育和基本訓練有關係的。(佛法的)這種訓練就是要通達無我,要了解我們自己的本心。那也不是說很簡單的,我們打打坐就坐出來,或者說我們念經就念出來。念經有念經的用處,打坐有打坐的用處,那我所說的這種教育和訓練是徹底、完全、完整、系統對我們心的認知、了解和把握。
所以,一個人也好,一個團體也好,外在事業的成敗、得失都是其次的問題,也可以講都是容易的問題,但如何用佛法貫穿我們自己生命的整個過程,就不簡單。如果我們能夠用佛法貫穿自己生命的整個過程,那就無所謂順境、逆境。順境、逆境是因緣,失敗、成功也是因緣。所謂因緣,就不是一個緣,是眾多的緣造成的。什麼是緣起,道理就在這裡。
我們常常會認為說,一個道場、一個團體,遇到問題,反正上面的人會有辦法。其實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緣,每一個人都要意識到自己這個緣的重要性。比如一座房子,每一種材料、每一塊磚頭、每一塊瓦片……都是一個緣,一座房子缺了一塊瓦片,房子就會漏水,大殿里漏水,做功課都沒辦法做;哪塊玻璃壞了,透風,晚上睡覺也睡不了,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那這些都是因緣,都是業感緣起。
在日常生活當中,我們自己也好,別人也好,思想當中有錯誤的觀念,也有正確的觀念。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應該對自己和別人用「破」的辦法,什麼時候用「立」的辦法,什麼時候用「亦破亦立」的方法,什麼時候用「非破非立」的方法,都是同我們對心相的把握有關係的。比如一個心力本身非常弱的人,也就是生病了,身體很不好、很虛弱,他就要補身體,就不能用破的辦法,要用立的辦法;有些人見解、執著非常堅固,這時候我們就不能鼓勵,不能再去立,就不能再去肯定「你這種想法是對的」,那它就會越來越堅固,就要用破的辦法;有些人,你去破,他受不了,那你還要講幾句好話,就是亦破亦立;有些人自己能夠自覺自律,他按步就班,每天需要做什麼,應該做什麼,自己都清楚,幹得很好,就既不用破也不用立。這些都是佛法,如果我們掌握不好,該破的時候你去立,該立的時候你去破,那這個法就用錯了,只會越來越麻煩,就跟我們吃藥一樣的道理,特別是我們中醫的理論。
學佛法,我們要學習佛陀、祖師大德的這種精神,學習他們這種精神的目的在哪裡?來喚醒我們自己的精神。有人說,「佛陀是很了不起,但我做不到。「做不到,我們學不學呢?做不到,我們做一點也可以。薪火相傳就是這樣一個道理。通過經教,通過聽經聞法,來呼喚、來喚醒我們自己的心,讓我們自己的精神越來越強壯。
我們學習佛法就是要學習佛陀覺悟的過程,他是怎麼覺悟的。佛陀在四門見到老、病、死和修行者,出家修道,最後在菩提樹下大徹大悟。佛陀用他覺悟的過程來引導我們,讓我們也能夠逐步逐步走向覺悟,就是以佛陀的覺悟來啟發我們自己的覺悟,以佛陀如何來破無明、斷煩的過程,來啟發我們自己破無明、斷煩惱。
要學習佛陀同弟子們、六道眾生、九法界眾生傳遞力量的這種功夫。轉法輪就是能夠傳遞力量,傳遞力量靠佛法、靠心、靠語言。法師講說,我們聽了就相應,相應了就能吸收,吸收了就能產生作用,就能夠改變。通過耳根能聽到心裡去,那我們的心念就改變,我們心就同法相應,就不同煩惱相應。這也是一個傳遞的過程,就是你怎麼去傳遞,這個是很不簡單的事情。你看《華嚴經》、《般若經》、《涅槃經》都那麼長,他要講很久,很長的時間。怎麼樣能夠攝心,能夠攝眾生的心,讓大家越聽越有意思,同時又能夠不跑題,這是怎麼樣的力量?我們要慢慢在佛經的文字背後來找答案,我們才會有更加積極、健康、樂觀的一種態度和心態。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們念來念去,念得也會索然無味。
佛法在日常生活當中,「百姓日用而不知」,像百貨商店一樣,老百姓天天都是需要的。但天天需要的這些東西,我們不知道它的珍貴。佛法也是一樣,我們常常受用,但是我們分不清楚究竟怎麼樣才是佛法。我們佛教徒也是常常受用了佛法,每天都用佛法,但是我們分不清楚究竟什麼是佛法。就說明我們的心還在迷茫,我們的心還在迷惑,我們不了解自心活動的過程和狀態。因為不了解自心,所以就不能了解佛法;因為不了解自心,所以我們在受用佛法而不知佛法。實際上不少人都是這樣一種狀態,在受用,但是不知道。
《百法明門論》這一部論,它本身屬於「教」。它要讓我們明白一個道理——「一切法無我」的道理,讓我們去理解,這個是萬法之要,百法之要,《百法》的宗旨。也就是我們只有真正明白了無我,我們才明白了百法,如果我們明白了百法,但是我們不明白無我,那麼仍然沒有用,只會越來越顛倒。學百法、學萬法,目的就是要解剖,讓大家知道人、法是無我的。無我就是「理」;如果我們明白了無我,自然而然我們就破二執、斷二障。破二執、斷二障就是「行」;二執破了,二障斷除了,那我們就能夠證菩提涅槃二轉依之妙「果」。所以這一部論的本身就包括了「教、理、行、果」,就看我們怎麼用心。其它的論也是如此,《法華經》也好,《菩提道次第廣論》也好,都是看我們怎麼用心的問題。
「大乘」,「乘」即是車乘。這個車乘是一個活動的車乘,是一個開的車,不是停在那裡的車。它有「運載」意,運載之意,就說明這個車一直在跑,而不是停在路邊。你這個大車在跑,大車裡邊坐著很多人,那麼你這個駕駛員準備把車開到那裡去?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你學大乘佛法,就是很多人的生命在自己的手裡。你準備把車往哪裡開?你車上面快沒有水了,車上面快沒有油了,過一個小時還要吃午飯,各位怎麼辦?你都要去考慮的。學大乘佛法不是那麼簡單地說:「我們就是大乘。」它是一種比喻,從生死的此岸運到涅槃的彼岸,從這個地方運到那個地方去。從生死到涅槃,它一直在運載。運載的過程,就是我們內心活動的過程;在整個路上跑的狀況,就是我們內心的狀態,就是我們的心態。大乘、小乘,都是在我們的心量上來劃分的,在我們的發心上來認識的,在我們的心相上來說明的。
釋迦牟尼佛未出家以前是王子,然後出家、成佛、轉法輪、建立僧團,他一生有那麼多的人得度,最後證涅槃。釋迦牟尼佛一生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示現,身、語、意都是在示現。他實際上為我們示現了從凡夫到成佛的一個過程,八十年。我們會認為佛法告訴我們修行八萬四千劫、三大阿僧祇劫,非常遙遠,(其實),三大阿僧祇劫可以濃縮成釋迦牟尼佛的一生。
釋迦牟尼佛一生,不同的生命階段都能夠給我們非常大的啟示。我們在釋迦牟尼佛一生過程中不同的階段,會得到哪些啟示?我們得到啟示以後,是不是真正照著這些啟示去實踐?我們只有照著自己引發出來的啟示去實踐,才會真心實意去做,才會做得到,才會做得好。如果我們在釋迦牟尼佛這一生八相成道的過程當中,都沒有得到什麼啟發,沒有得到什麼啟示,都不能有所覺悟,那我們學釋迦牟尼佛的經,學釋迦牟尼佛說的話,肯定是更加遙遠的。所以佛法都是活生生的,都是讓我們內心能夠感受得到的。
有時候,一些比較用功的在家居士,內心會被束縛得很緊,為什麼呢?原因就是,我們認為自己求到了法,得到了真理,生怕這個真理丟了。自己得到了法,自己得到了這個真理之後,也希望別人能夠得到,所以常常不知不覺把自己所認為的這些真理強加給別人。實際上,我們對別人內心的問題、內心的局限,(對佛法)傳遞的過程和自己內心幫助(他人)的力量,(都不了解。)(我們)能不能做得到,都是很打問號的。包括我們對這些道理,自己認為說是正確的,一旦我們認為有正確和錯誤之別,我的觀點正確,你的觀點錯誤,這本身就已經成了問題。沒有從每個人的內心去認識問題,而是從外在的結果來認識問題,這不是佛法認識問題的角度,我們常常講的「看果相」就在這裡。
一個人說一句話、做一件事,都是跟人的心有關的。他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要這麼做,才是關鍵的。所以如果我們沒有發度眾生的心,「眾生無邊誓願度」的這種心,那麼就沒有因,沒有因,怎麼會有果呢?有因才會有果,我們有因,才會有成佛的果;我們有因種,才會有果覺。
實際上,我們發願度眾生,也就是來認識自己內在煩惱的一個過程。因為我們的心有高下、不平,我們的心有遠近,我們的心有前後,我們的心有對立,所以就會造成種種的問題。佛菩薩的心是平等心,所謂平等心,是說只要眾生與佛有緣,眾生與佛說的話相應,他就能夠得度。我們的心是根據我們自己的喜怒哀樂,根據我們自己的情緒來判斷的——來判斷我們對對方,我們對別人要怎麼辦。
我們常常講正法、像法、末法,對眾生來講有正法、像法、末法,越到末法,離佛法的距離越遙遠,佛法的味道越淡。對佛來講,有什麼正法、像法、末法呢?佛還是佛,對他來說,正法也是法,像法也是法,末法也是法。對眾生來講才有正法、像法、末法,對佛來講有什麼正法、像法、末法呢?
對眾生來講,有本門、跡門,《法華經》里講本跡。本門是平等的、不二的;跡門是差別的、有相的。我們看到跡門,但是我們認識不到本門;我們看到有相門,但是我們認識不到無相門,這就是我們眾生取相的原因。剛才談到說,我們的心是一個活動的過程和狀態、相狀,我們只是在整個心相續的過程中取了某一個相而已。取了某一個相,就執著於某一個相,這就產生了顛倒,產生了問題。對自己如此,對別人也是如此,就成了我們的障礙。
所以,學佛法,如果不是對我們自己的心認識越來越透徹的話,一年、兩年、三年下去,如果學得不好,就會出現剛才我講的那種狀態,善法凝聚不起來。
學好一點的人,如果對自己的心相把握不好的話,會有更嚴重的問題。更嚴重的什麼問題?就是說,可能會認為我們自己的所作所為才是如理如法的,就是前面我談到的另一種狀況。我們看別人,很有可能認為,別人的所作所為、別人的用功,都是不如理不如法的。就是一旦認為自己得到了佛法,就猶如自己擁有了真理一樣。你認為自己擁有真理,那麼別人意見同你不合的,別人的情緒同你不順的,別人的觀點與你不一致的地方,你就有可能認為他是謬論。絕對會這樣子認為,會這樣子作意。時間一長,這個問題就很嚴重。為什麼西方的一些宗教會出現極端呢?原因就在這裡,他認為自己的觀點是最正確的。乃至發生這些宗教戰爭,等等,都是因為背離了宗教的基本教義形成的。
我們要真正認識到學佛法是要去利人的,學佛法不是要去跟別人對立的。一旦我們跟別人,跟其他的法有對立,就不對了。一切法都是無我的,百法也是無我的。它用一百個方法,用許許多多的方法來說明無我,來理解無我,讓我們覺悟無我。我們內心中的信仰與自己內心活動的狀態、活動的過程緊密相關,就是心所跟我們的信仰是緊密相關的。如果我們沒有這麼來認識佛法,如果不是這麼來學佛法的話,就學偏了,學出問題了。
注重外在形式的人,就非常容易拿一本經,拿一本論,或者說拿一本經裡邊的某幾句、某一段,拿一本論裡面的某一段、某幾句、某一個法類作為作為我們自己的智慧。這個時候,實際上我們內心就感受不到佛菩薩的力量,就感受不到佛法傳遞的力量,加持的力量,內心充滿活動的力量——善法活動的力量,就感受不到慈悲柔和的力量,而是我們非要把這兩句話硬讓人家去接受。
那麼這個時候,這兩句話我們應該怎樣來稀釋它,讓對方,讓現實時空因緣下的人能夠接受、能夠領會、能夠相應,就非常關鍵。我們跟人家說法,不是說引用原經原論就沒有錯,那個「沒有錯」只能說明你的話完全跟經論是符合的,但是能不能管用?這只是我們自己在說,不是說給對方聽。我們要說給對方聽,要度人,要幫助別人解決問題,是以對方對佛法理解的程度,這種結果來判斷的。如果我們講了半天,最後他理解不進去,或者說學一學反而不願學了,或者說他學得出現了偏差,甚至出現了錯誤,產生了執著,那麼跟我們的引導、帶動、講說都是有很大關係的。這樣一個過程,不知不覺就會把自我的意志轉嫁到別人身上去,別人接受了我們的這種觀點、這種做法之後,我們在內心當中就樹立了一個更加堅固的自我意識,這個「我」就會越來越堅定。有一天你遇到一個也很自我的人就麻煩了,就過不去了,問題就很大了。
我們到廟裡邊來,首先要搞清楚:你為什麼會坐在這裡,坐在這裡幹嘛?第二個問題呢,我們要研究說,你是不是真正坐在這裡?第三個問題,我們要問:究竟你是誰?或者說,我是誰?我在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些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要回答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我是誰?」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如果我問「你是誰」,你肯定回答說,我是某某人,叫什麼名字,家住什麼地方,哪裡人,身高多少,體重多少,文化程度怎麼樣……就是簡歷說一通,最多只能這麼回答。那真正說「我們是誰」,這個是很難回答的。我們的名字、我們的身高、我們的體重、我們的身份,這只是說明這些信息和我們有關而已,並不代表我們本身的意義。你叫張三,另外一個人叫李四;你體重70公斤,他體重80公斤;你身高1.7米,他1.8米,你很難說到底1.7米好還是1.8米好,70公斤好還是80公斤好,這個名字好還是那個名字好,分不清楚,從這些不能看出這個人跟那個人到底有什麼差別,說明不了什麼大問題,跟你的本身相去甚遠。現在我們都是要看簡歷,簡歷當然跟一個人的閱歷是有關係的,閱歷就是說你在人世間經過了什麼事;學歷,你受過哪些教育。學歷、閱歷,只能說明你受過哪些教育,經過了一些什麼事情,它不能說明你是什麼東西。學歷不高,只是說明你沒有接受過那麼多世俗社會的正規教育;閱歷不多,只能說明你沒有那麼豐富的社會、人生的經驗,它只能說明這些問題,同「你是誰,我是誰,人是誰」這樣一個生命的本意是不同的。
那麼佛教徒也是如此了。我們也可以這樣來假設:佛教徒是誰?佛教徒是什麼?你是不是一個佛教徒?你是一個佛教徒,為什麼會在這裡?就是可以從「人」,從「我」到「佛教徒」。這樣我們就知道說,我們是佛教徒,我們應該要做什麼事情,就非常清楚。就猶如說我是誰,我在這裡,我為什麼在這裡,我要學什麼,我要說什麼,我要做什麼;那麼佛教徒在這要學什麼,要說什麼,要做什麼。這樣,慢慢慢慢從世俗的名言到佛法的名言安立,然後來清楚這些名言里的內涵和所指,一步一步去追究、去認識我們自己的心以及我們自己的身份。
如果我們模模糊糊,就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模模糊糊,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模模糊糊,就是不了解自己的心態,不了解自己的心路歷程,不了解自己內心的活動過程。都不知道,怎麼來發現它的規律呢?怎麼來把握它的規律呢?怎麼來改變它的規律呢?
所有這些我們都要非常細心去學習,《百法明門論》一步一步都會對我們有非常深細的分析。
(本文為2009年6月5日學誠法師在北京龍泉寺對僧俗二眾的開示,由義工根據錄音整理,略有刪改。)
【責任編輯:金珊】
標籤:百法明門論 唯識 心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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