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耳導演談《羅曼蒂克消亡史》,山東懇談會幹貨整理

作者:馮小強(微信公號:MtimeJinan)山東藝術學院副教授王穎:電影中多次表現了日本人穿衣脫衣的鏡頭,這種儀式感是否也屬於羅曼蒂克的一部分?程耳導演:穿衣服脫衣服在電影里更多的是表現人物身份的轉換。開場日本人(淺野忠信)的鏡頭本來在劇本里是沒有的,拍這個鏡頭的初衷是遠遠地看見日本演員穿著長衫的背影非常美,然後就想拍這樣一個鏡頭。不過當時已經很晚了,他第二天一早就要趕飛機,並且他也是非常按照合約拍戲的,不是太想拍,是因為我在片場發火了,才拍成。拍完之後我跟他說,不好意思,耽誤了你的時間。但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這個鏡頭很可能是影片的第一個鏡頭。我確實比較愛拍人物穿衣服的鏡頭,並且喜歡拍人物在逆光中穿衣服。《邊境風雲》中孫紅雷是在要出去鏟事的時候就有這樣一個穿西服的鏡頭,不過並不太像《羅曼蒂克消亡史》,它更像我在更早的作品《第三個人》里鄢頗的角色。這個角色在要出去辦一件大事兒的時候,我也拍了一個逆光中穿衣服的鏡頭。我覺得從心理上來說,這是人物的一種準備/一種決心/一種脫胎換骨的渴望。

山東藝術學院副教授王穎:關於電影中非常多的吃飯?程耳導演:沒錯,我非常喜歡拍吃飯,《邊境風雲》里就拍了非常多,這次更多。關於這部電影中的吃飯,我看到有一篇文章寫得非常好,叫《羅曼蒂克是怎樣一餐一餐吃下去的》。山東藝術學院副教授王穎:為什麼要把故事打碎時間線打碎?程耳導演:在創作中,其實所有的環節都不是可以理性分析的。我選擇這種結構和方式,首先是基於一種創作上的本能,其次是我的一個創作習慣。從我在學校里拍的畢業作品,一直到《第三個人》/《邊境風雲》,一直到現在這部電影,都不是順序的結構,時間線都是亂的。如果一定要讓我總結出為什麼要這樣做的話?我可以跟大家分享的是,作為一個導演或者作家,你可以選在跟受眾去從頭到尾講述一個故事。其實還有另外一種選擇,你可以引導受眾去思考一個故事。其實你在講述的同時要把這種思考帶進去。就像我們反思自己的過往,我們不會從出生到一歲這樣順下來,一定是斷斷續續的。可能我先想到昨天摔了一跤,然後又想到5歲的時候也摔了一跤,然後又想到上中學上大學......肯定是跳躍性的,甚至會想到將來的事情。當你把生活切斷,把時間和空間切斷,把他們的橫截面串聯在一起之後,就是我們思考的方式。所以當我把結構打亂,用這樣一種方式講故事的時候,我就不僅僅是在講一個故事,我會覺得也是在思考。為什麼觀眾一刷一刷三刷都會有新的發現呢?就是因為他在看故事的時候也在思考。山東藝術學院副教授王穎:弗洛伊德說過「人的性本能和死本能是聯繫在一起的」,我們在看汽車強暴戲的時候能很明確的感受到這一點?程耳導演:弗洛伊德的這些說法對一部電影來說太深奧了,我的感受更樸素一點。性和死亡都是人生最不能避免的,也都是最高潮,並且是一種人人平等的東西,是人人都會擁有的兩種體驗。山東藝術學院副教授王穎:關於主題曲以及電影中的音樂?程耳導演:主題曲我非常喜歡,我覺得是在歌唱而不是唱歌。無論是尚雯婕還是左小祖咒,都是歌唱者而不是唱歌者。有人問我為什麼電影中的兩首歌都是英文的,而且為什麼拍一個舊上海用的都是德奧系舒伯特/卡門等音樂方式,為什麼不用以前所有描寫舊上海的電影都用的蘇州評彈/周璇的歌?我自己在電影院靜靜觀賞的時候,當那兩首英文歌出來就會有非常強烈的快感。以往那些描寫舊上海的電影,都用蘇州評彈/周璇的歌,就給我一種順拐的感覺。我認為那是把問題想簡單了,並且在美學上很陳腐,所以我希望跳出來。它是一種忽然騰空而起的跳躍,是一種美學上的思考。我覺得怎樣讓中國的傳統審美放到世界審美體系當中解決當代性問題,是我們很多藝術家都需要努力去做的一件事。山東藝術學院副教授王穎:您所有作品都呈現出了鮮明的作者性,在這樣一部大製作的電影中保持作者性有沒有難度?程耳導演:我覺得所謂的「作者性」只是一種說法,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對我自己作品的評估,無論是《邊境風雲》還是《羅曼蒂克消亡史》,也包括更早的《第三個人》,都是有藝術追求的商業片,我覺得我不是一個拍藝術電影的導演,我也是一個喜歡類型片的導演。像拍《通天塔》的岡薩雷斯·伊納里多,像昆汀,難道他們怕的不是商業片嘛?我覺得路金波有一個總結非常好——這部電影除了娛樂,還有藝術的魅力和尊嚴。這就是我的一種創作思路和審美要求,我會一直這樣拍下去,下一部戲的明星會更大。我會用越來越大的明星去拍完成度越來越好的/越來越優質的/有藝術追求的商業片。

濟南新聞廣播果果:您為什麼能請到這麼多大牌明星來拍您的電影?程耳導演:因為他們愛我,也愛電影。我98年拍畢業作品就是徐崢/黃奕,《第三個人》是徐崢/高圓圓,《邊境風雲》是孫紅雷/倪大紅/王珞丹,還有連歌也不想唱了一心想拍電影的楊坤。前一段時間碰到楊坤,他跟我說——導演你知道嗎?《邊境風雲》票房沒賣多少,不過自從有這片子,你知道多少人請我拍電影嘛?我現在片酬開的挺高的而且很挑本子。這次就更不用說了,能夠有這麼多優秀的頂尖的演員,非常感謝他們的厚愛。也說明在這些演員心中,不是只有票房的,也是有藝術尊嚴和創作快感的。泉城時光馮小強:您對影片中羅曼蒂克的消亡持什麼態度?程耳導演:我對羅曼蒂克的消亡當然有明確的態度,但現在我不能告訴你們,還是讓觀眾慢慢體會吧。我覺得你既然已經看了三遍了,應該能明白我的態度了。某記者:您怎麼看待那些沒有藝術追求的商業片和導演?比如《美人魚》/《捉妖記》?程耳導演:你挖這個坑,我肯定不上當呀。我只能說力求做好自己,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審美和創作底線,我最愛的中國導演是楊德昌。《山東商報》記者朱德蒙:您覺得當下主流中國觀眾到了欣賞這種電影的時候了嘛?程耳導演:很可能沒有到,這個要進行具體的數據分析和調查。但是,如果等觀眾到了那一天才去做的話,就永遠不會有那一天。我的一個作家朋友阿乙對這部電影的評價非常好,巨大的野心+完美主義傾向的操作方式。 《濟南新聞廣播》主持人:為什麼葛優說普通話?程耳導演:其實葛優在現場也說了很多上海話,然後做後期的時候發現效果沒有其他人那麼好。我們分析原因,很可能是因為葛優的形象和嗓音太深入人心了。要去打破它的話,可能觀眾會有齣戲的感覺。女作家王玉:關於《羅曼蒂克消亡史》這本書?程耳導演:這本書絕對不是一本無聊的電影書,它是一本真正的小說。當初曾經有我身邊的人告訴我,導演你不用真么辛苦的,不是已經有三篇跟電影有關的小說了么,你再把劇本懟進去,厚度不就夠了嘛?我說你這個「懟」字用的真好,不過這不是我們寫小說的人用的語彙和會去使用的方式。所以我們有加入了四篇力量更大的當代小說。

泉城時光影迷Leehsia :前面王穎老師提到了性和死亡是聯繫在一起的,電影中小六和渡部性愛的鏡頭跟後來渡部要掐死她時要窒息的鏡頭,面部表情非常像。都有一種絕望迸發的力量。這是導演的要求還是章子怡自己選擇的表演方式?程耳導演:你說的非常對,兩個表情的確是很相似。我在現場跟演員也是有溝通的,現在我看到這兩個鏡頭,也會被子怡打動,的確是同一張臉。《都市女報》記者賀劍:童子雞的線索為什麼斷了?程耳導演:首先,我拍的是一部眾生相,人物不分大小,戲份不分輕重。演著演著忽然死掉,這種意外本身也是電影的魅力之一。然後,我們片名雖然叫「羅曼蒂克消亡史」,但是我覺得我始終有一個潛台詞是羅曼蒂克精神是永遠不會消亡的,所以就想在影片中保留一段沒有消亡的羅曼史。並且我覺得與其保留在大人物身上,不如留在電影里最渺小的人物身上,就是妓女和童子雞。還要一點,你看完小說之後也會發現,我們在技術上也不能繼續往下拍了(你懂的...)。泉城時光影迷/山東大學電影協會會長張楠:結尾是不是有點「戛然而止」的感覺?程耳導演:沒錯,就是。就像《美國往事》一樣,在大笑中結束,戛然而止又意味深長。泉城時光影迷/山東師範大學戲劇文學與藝術專業學生吉安琪:渡部強姦小六之後留下了一把槍,是出於什麼心理?是自信認為小六沒有勇氣殺他還是出於羞愧想求死?程耳導演:你看的非常細緻。那把槍的位置,在他殺完韓庚又打死司機之後,手收回去,那把槍到第二天始終都在那個地方。我認為他已經並不在意那把槍在不在身上了,就像結尾他跟葛優說「你不會殺了我」一樣。他作為一個在中國潛伏多年的日本間諜,太理解中國人了。小六逞能和威脅一樣的用槍指著渡部,而渡部就是在此刻吃透了這個民族的軟肋。徒有婦人之仁,但有偏愛有憎恨,中國才能硬起來。這就是中國民族性和日本民族性的差別,這一點跟小六戲中戲的一段台詞也密不可分——我厭倦了博愛,我要的是一個有偏見有憎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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