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泄》再映，王家衛從1996聊到2016
電影是一場奇遇。轉眼幾天，西寧FIRST已過半。昨日，《春光乍泄》再次回歸大銀幕，在電影節「大師之初·主席特展」亮相。剛下飛機的評委會主席王家衛在映後來到現場與觀眾交流。拍電影網記者有幸見證了這場從1996年聊到2016年的對話，也分享給您。
「講這個電影之前呢，要講一下今天遇到的神奇的事情。今天早上一早就飛過來，到了西寧之後呢，我突然之間遇上我自己的兩部電影，我剛才走到房間裡面去，第一個房間我在開會的時候，一進去，就看見桌子上有個鐘，寫的2046，我說是那麼巧呢。然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把臉，看到那個鐘又是2046。之後來到這裡，看到這麼多觀眾看的是1997年我拍的一部電影《春光乍泄》。我相信你們大部分都看過這部電影，但是你們基本上都是從碟片啊、視頻上面去看，在中國，在大學，有這樣一個機會讓觀眾可以看到這部電影，這是第二次，這也是FIRST做得非常棒的一點。」
「我拍這部電影是在1997，我那時候是35歲，跟在座的大家，多數觀眾、導演都是同齡。那個時候，我拍這部電影是因為在當時全世界關注的焦點就是香港回歸中國，所以每個導演拍什麼東西他們都會說你這個電影跟97回歸有什麼關係沒有，是不是要講對將來五十年不變有什麼看法，一天到晚就是有這樣的提問。我說我們是不是可以不要在香港，我這個電影跟97主題是沒有關係的，所以我也不打算在香港拍。那我就想除了香港，能夠走到這一層，我就打開地圖最後一看，阿根廷。其實我為什麼選擇阿根廷，因為那時候我喜歡馬拉多納，非常有緣的是，在一個球場里遇到了他，我們在走廊里拍下了他。所以這個都是奇遇。」
「今天大家看到我那個時候拍的電影，這兩天我們（評委）也會有機會看到這一年FIRST很多導演他們的電影。其實我在來之前，我就已經把今年提名的電影都看過了，我有看到現在的（導演）其實跟我們那時候很多地方都是一樣的，無論是想法還是我們那種電影的衝動，所以非常高興今天來到FIRST。」
Q：您拍《旺角卡門》的時期，香港電影的警匪類型片是非常火爆的一個階段，而您的《旺角卡門》是有點反英雄主義和反江湖氣的，您當時是什麼樣的考慮？
A：你做電影的時候會碰到一種情況，當某一個電影非常成功之後，導演們是不是就都要搞一部差不多這樣的？那個時候我們在做《旺角卡門》的時候，因為吳宇森導演拍了一部非常成功的電影叫《英雄本色》。香港電影那個時候不單單只是作為在香港放的電影，它還出口，因為本身市場非常小，所以在過去幾十年里，對所有海外華人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因為這部電影是非常成功的，就變成所有在香港拍片的製片公司他們都希望我也可以拍出這樣的電影。那個時候就突然之間有一個類型叫英雄片，以前呢其實都是講黑社會的，但是不能叫幫會片，不好聽，所以我叫英雄片。大家都希望我是不是可以拍這樣的英雄片，但是我們在做《旺角卡門》的時候，我們其實想做所謂英雄，因為是往這個方向走，我們這輩可能就希望用另外的角度去講英雄片的故事。希望做英雄片，但最終沒做成。
Q：很多電影成本非常低，像有些處女作只有不到10萬元成本，香港文化產業那麼發達，怎樣請到那麼多大明星出演您的電影？
A：其實這個不重要，因為你的電影到最後自己會說話的，如果真的是非常好的導演，我相信很多演員都會願意的。我自己開始拍第一部《旺角卡門》的時候，可能今天聽起來都是大卡司：張曼玉、張學友、劉德華啊，但是在那個年代，張曼玉是剛剛做完港姐，通過選美選出來的，她不會是個很大的明星。張學友那個時候也是剛比賽完拿了冠軍，所以他也不是一個大的明星。而劉德華是剛剛開始成為一個明星。在那個年代裡面，他們都相對來說是年輕的。
Q：後面從《阿飛正傳》開始，跟梁朝偉張曼玉固定合作，他們身上特別的氣質吸引到您？
A: 其實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因為你已經歷經了那麼多的傳說，這個人拍電影不是一般的路子在拍的，就可能他對劇本不斷的改啊，然後就是個性比較強一點，所以不是一般的演員他可以接受這樣的一種狀態。因為在那個時候，譬如我在拍《旺角卡門》時候，張曼玉那個時候是同時拍四部電影，劉德華是同時拍五部電影，所以基本上他們睡覺是從一個劇組到另一個劇組的當中睡一會，然後就開始拍戲。所以在那個時候，你要去用這樣的一個演員，但是你的周期比人家長的話，你就很難。所以，為什麼我會再和他們這樣合作下去，這個是需要一個很重要的默契和信任，就是說他會認可你，會願意跟你一起這樣拍電影。
Q：您當初拍《春光乍泄》的靈感來源是什麼？拍攝過程當中有什麼非常難忘的經歷與我們分享呢？
A: 其實最大的一點，就是那時候，因為年輕嘛，就會逼自己創造一些難度。同樣一種故事，如果是這種故事的話，我是不是可以跟人家不一樣。第一，就是說我要去講這樣一個題材的話，我應該怎麼去講。還有就是，在那個年代，在香港來說，你拍這樣的題材——關於兩個男人的故事，這是一件非常不一般的事情，尤其是兩位都是非常成名的演員。但是對我來說，人家說你為什麼突然間會有興趣講關於兩個男人之間的故事。其實到後來，我不是要講同性戀，而是在講「愛」的主題。這裡的難度在於，我們講很多故事的時候，一男一女，這個愛情是很正常的。但是，《春光乍泄》這個故事我說是不是可以還原到最純粹的，其實是兩個人。所以在這個戲裡面，原來是有一個女演員叫關淑怡的，就是在他們路上，他們有一段會碰到這樣的女孩，到最後，她是演的非常好，但是沒放到這個電影裡面去。因為我發現，要是我放一個女性在裡面，這個時候你會講這是異性同性的問題。但其實在《春光乍泄》裡面，我沒有注重在性別，而是注重人跟人之間的關係。當然就說，為什麼有這樣的一個題材，跟電影要講的東西是有關聯的。
Q：怎麼樣可以稱之為合格的導演？
A：所謂什麼叫及格的導演，第一，你自己認為你有做到了一件事。可能每一個人開始的目標都不一樣，我的目標就是我要完成一部電影，我要完成一部非常不一樣的電影。我要完成一部我媽媽非常驕傲的電影，或者是賣錢的電影，最主要的是，作為創作者要有自己的目標。而對我來說，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你拍一部電影，或者是短片，要想我這個和人家的有什麼不一樣的，有我與沒我的差距在哪裡，這就是我的標準但不一定是你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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