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每個人其實都在被身外之物定義著的……
雕塑家亨利摩爾(Sir Henry Moore,1898--1986)在時尚界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他的確影響了很多時尚界的設計師,比如Tiffany的珠寶設計師Elsa Peretti就曾表示,那顆著名的心型設計靈感就是來自對摩爾的雕像的觀察(她曾在大英博物館展出自己的珠寶首飾創作筆記)。
今年二月的倫敦時裝周上,英國品牌Burberry 就放料說找了摩爾基金會合作,將摩爾的素描印在衣服上,同時借鑒摩爾的雕塑創作思路創作新一季的服飾。聯想到去年,摩爾的招牌風格的雕塑曾被一千多美國大學生抵制過。以及Burberry的現任掌門人Christopher Bailey 也畢業自那所摩爾曾經學習並任教多年的倫敦的皇家藝術學院(Royal College of Art),我的第一反應是:這是校友保衛戰么?要讓五湖四海的人都穿上印著學長作品圖案的衣服?
亨利摩爾
玩笑歸玩笑,捫心自問,面對我們不熟悉、不了解,同時也不是同一個溝通頻道上的人或者事物,我們該如何對待呢?
就在去年四月,當哥倫比亞大學的在校學生們得知,有一座英國雕塑家Herry Moore的青銅雕像將要安裝在校園裡時就有了想法。照理說,大學是探索新知的、風氣開放的殿堂,在藝術作品的伴隨下徜徉知識的海洋,真是愜意美事,更何況這次得到的捐贈物是當代雕塑大家的招牌風格的作品。但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學生們中真的有不買賬的,因為覺得雕像長的丑,於是透過網路的力量搞了點事兒,一千多學生聯名要求把這座雕像趕走,抗議書的大意是:校園內已有的建國元勛托馬斯傑斐遜等人物雕像才是尊貴的、與眾不同的。
貢布里希的《醫術的故事》里講述過現代雕塑的故事,大意是:上個世紀初始時,藝術家們開始拒絕傳統的藝術形式,尋求新的方式來再現身邊快速變動的工業化世界。以雕塑為例,米開朗基羅時代的雕刻觀念是把彷佛是沉睡在大理石中的人物形象召喚出來,給予其生命和動態,而現代的藝術家們從另一個方向進行思考和創作。正如貢布里希在《藝術的故事》里描述的那樣:「現代的雕塑家們更加重視材料本身。」貢布里希認為「摩爾的作品帶給人們強烈的人手的魔力所造之物的獨特性。摩爾不是從觀察模特入手,而是從觀察石頭入手,他不是嘗試製作出一個石頭女人,而是讓石頭顯現出女人的模樣。」
摩爾是第一位崇尚將雕塑露天放置的藝術家。他的雕塑將人體與風景聯繫在一起,強調岩石的自然特點,將女性人體的形狀與自然界的風景融為一體:弧度可以代表廣袤地形的連綿起伏,山洞衍伸為空洞軀幹,峭壁則化為微曲的膝蓋。摩爾的作品最適合在自然光線之下和以群山為背景來欣賞。《劍橋藝術史》認為:20年代末期,摩爾曾在大英博物館研究史前雕塑,對古代作品中蘊藏的活力深感印象深刻。他的雕塑雄渾有力,不追求程式化的美。摩爾喜歡收集觀察奇形怪狀的岩石與獸骨,從中得到的領悟創作雕像。他喜歡依照材料摸索,找到順其自然的方法。
摩爾是曾經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老兵,戰後他進入英國皇家藝術學院學習雕塑,後來在母校任教6年,之後8年在倫敦藝術大學下屬的切爾西藝術學院做雕塑系負責人。1939年二戰爆發,摩爾作為官方藝術家,留下了大量描繪平民在地下防空洞躲避大規模空襲的繪畫,他也是在這個時期形成了自己的招牌雕塑風格——側卧的人像。
摩爾在二戰時期的素描
摩爾是1998年過世的,那年他88歲。他曾做過將近15年的老師,79歲時,他建立Henry Moore 基金會與學院,旨在促進藝術發展,同時讓大眾能夠更廣泛地欣賞藝術作品。
看來無論是在哪個國家,藝術教育都是任重而道遠。藝術的認知上的驚人的保守,固然屢見不鮮,不過去年,發生在哥倫比亞大學這樣的名校里也挺有意思的,畢竟貢布里希的《藝術的故事》已經成為藝術科普讀物,它都是初版於1950年的了。我比較關心的是,面對自己不能理解的人和事,怎樣才是有效的溝通,是了解後敬而遠之或握手言和?還是不做了解的嘗試就激烈反對?自己不能接受的事物,是不是就要被趕出公共區域?
去年聖誕節前,2016年的12月14日,那座經歷過了網路洗禮的摩爾的青銅雕像Reclining Figure, 1969-70 被安裝在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草地上。這座雕像是二十多年前捐贈給大學的,大學方面沒有說為何現在才安裝。捐贈人呢,我們大家應該不是很陌生,他們是著名的羅德公關公司的創始人之一,David Finn和太太 Laura,聽說他們的四個孩子都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David Finn 本人雕塑家摩爾的多年好友。
支持這座雕像落戶校園的學生認為雕像完美地與校園融為一體。這樣一來,哥倫比亞大學內就有兩座摩爾的雕像作品了,另一個擁有兩座摩爾雕像的美國大學是MIT。大約支持摩爾的人太多了,多到人們習以為常,所以反對的聲音才會格外引人側目吧。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 雕像reclining Figure, 1969-70
網路的好處是能輕鬆地讓自己的態度與言論發散出去。根據去年四月的《衛報》的報道,亨利摩爾基金會Henry Moore Foundation在通過facebook看到抗議書時的反應是:這是不是那種類似四月愚人節的笑話啊?在確認真的不是惡搞之後,基金會的回復是:學生們有權表達自己在藝術方面的見解與品味。
話說這不是摩爾基金會第一次遇到類似的糟心事兒,13年前,2005年有座放置在戶外公共區域的摩爾的雕像被盜,摩爾基金會懸賞一萬英鎊找回雕塑。四年後發現,雕像被小偷當廢銅爛鐵買了,才賣了區區1500英鎊。
結合這些糟心事兒,我終於理解保羅·約翰遜(Paul Johnson)在《藝術的歷史》一書,在提及莫爾的雕塑時,為何突然轉變溫和中肯的態度,毫不掩飾自己的溢美之詞:「多人其實無法解釋為何會被這些神秘形體吸引。人們憑藉直覺就能辨認出對技藝全身心投入所創作出來的品質,還有強大的心智。」
有人反對就有人支持,不過大家發表自己觀點的方式截然不同。比如Burberry 的現任掌門人Christopher Bailey,他也畢業自摩爾的母校。Burberry二月走秀的重頭戲是和摩爾基金會的合作。聯想到去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哥倫比亞大學那點事兒,我心裡油然而生的感受是:這是學長捍衛戰么?不理解從學長的創作那裡領悟的服裝設計也沒有關係,摩爾的創作已經印在衣服上了,不日就像賣到五湖四海。
摩爾曾說自己「嘗試去更深入地了解形與態為何物,並在生活、人體以及過去的雕塑中重新體現。」 摩爾自己並不拘泥在雕塑創作上,二戰後,他曾和面料商合作,創作了大量布料印花圖案,以重複圖案與蜿蜒線條來襯托布料的垂墜感,這些圖案被運用在了從牆紙到服裝的各個領域。這一次,摩爾不是被二戰後百廢待興的狀態帶入日常生活的裝飾領域,而是被一個小校友重新帶回時尚舞台的。概是因為思路在同一個頻道上,他們才能隔開時空交流。
我還蠻想穿件有著摩爾印花的衣服,跑去哥倫比亞大學的摩爾雕塑下,沉默地晃悠幾圈。有些事兒不用說出來,我們每個人其實都在被身外之物定義著,除了我們穿的衣服,還有住的地方、室內傢具、看的書、交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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