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哪種進退,都是對愛情的考驗     錢江晚報

寫一部《獨藥師》,獻給那些倔犟的心靈無論哪種進退,都是對愛情的考驗

本報記者 陳淡寧

  張煒的新作《獨藥師》,講述了一個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故事——

  在有養生傳統的膠東半島上,革命之火正熊熊燃燒,教會學校及西醫院初步興起,半島地區首富和養生世家的季府面臨空前挑戰。季府主人、「獨藥師」第六代傳人季昨非,陷入了養生、革命與情愛的糾纏之中。

寫一部《獨藥師》,獻給那些倔犟的心靈

無論哪種進退,都是對愛情的考驗

  「獨藥師」是個鮮見的辭彙,在一些讀書會上,張煒曾向讀者們做過這樣的說明:「獨藥師」是古代就存在的特殊人群,他們研究養生之術,不同於中醫。他們更接近於通常所說的「方士」。

  在《獨藥師》出版之後,「養生」、「神秘」等關鍵詞,成了人們議論的首選辭彙。

  然而,這次張煒卻說:「書中季昨非的愛情才是真正盛大的,遠比長生術的研究更為切實和真實。說到底,無論是革命還是長生術帶來的欣樂與痛苦,在某種程度上都是對愛情的考驗。」

  《獨藥師》楔子部分說到一位發現秘檔的檔案員,他看起來,如同張煒本人。實則不是。「這分明是一種藝術手法,為了儘快將閱讀導入實境。」但張煒說,自己在檔案部門工作了四年多,這倒是真的。

  「『獨藥師』這一類角色在山東半島地區很多,這一帶素來有『長生術』的傳統,這個傳統至少也有幾千年了,所以一個在那裡生活久了的人,對這種文化環境不會感到陌生。特別是清代以前,長生文化的氛圍是很濃烈的。如果要寫半島上的長生術傳承故事,可能不必太費力地去挖掘什麼資料。我一開始只想寫寫半島上的革命故事,搜集了很多這方面的資料,後來才發現一些著名的養生人物與革命者多有過往,有的還是關係極密切的摯友。一些養生人物甚至為革命獻出了生命。」

  革命,是《獨藥師》所書寫的1911年前後的那個時代里,最重要的主題。書中的諸多人物都有存在於那個年代中的原型——

  比如主人公的兄長徐竟的原型,是同盟會山東主盟人徐鏡心;主人公的老師王保鶴,則源自一位叫王叔鶴的革命者。

  張煒說,自己花了二三十年的時間,完成了資料的收集與研究。因而,這部作品是張煒所有作品中最貼近歷史原貌與真實的一部。

  真實的事物會激發想像,讓想像變得活潑空前。然而,現實和歷史中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有的甚至很戲劇化。

  怎樣選擇?是張煒面臨的一個問題。

  「有許多時候根本用不著選擇,而是生命的本能把人指引到一個方向。有的真實會引起想像,而不是局限這些想像。一般來說純潔的事物會引起和擴大這些想像。徐鏡心等真實的歷史人物在我看來很純潔,我可以爛漫天真地進入那個想像的世界,而不覺得有什麼不自然,因為真實的歷史人物,他們那顆純潔的心靈指引了我。這種想像會使自己更加深入地走進那段歷史。」

  在張煒看來,那個時代是驚人的:「在半島上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為了改變一個時代、為了重新設計的理想生活,一部分人可以投入自己僅有一次的寶貴生命,不惜犧牲自己,這是多麼驚人的事實。但是當我在半島上接觸到具體的、似乎是近在眼前的真實史料時,還是感到深深的震撼。這些犧牲者作為一種人生的參照,需要從細部表達透徹,而且應該是毫不誇張的,特別是不能做情感上的誇張,不然就沒有了價值。除了犧牲,還有濃烈的愛情和深刻的仁善,是這些人類最寶貴的情感和品質,這些也都是人類社會中極其稀缺之物。」

  張煒認為,今天其實是一個物質主義的時代,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人對當年激烈的社會變革、特別是精神上的熱烈追求就不一定能夠理解。

  「今天的生活方式雖然也自有來路和去路,但它總的來說還是難以移植到其他時代的。一個拚命追逐物質的時代會有那麼多深刻的、遍地叢生的愛情和仁善?這是不太可能的。」

  張煒數度將「愛」置於其他名詞之前,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獨藥師》中那一句「愛是生命。亂世之愛尤其如此。」

  「說到底,無論是革命還是長生術帶來的欣樂與痛苦,在某種程度上都是對愛情的考驗。他們如果不會愛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他們有本能的衝動,但這些衝動強化了愛而不是削弱了愛,關鍵就在這裡。」

  正是如此,張煒為季昨非設置了幾段男女之情,「革命者和養生家們都會有愛情,簡單地排斥愛、一度排斥愛,這都可能發生,但畢竟還不是常態。他們都有權利去愛,也深深地懂得愛。有人不讓長生術研究者們擁有自己的愛情,那是很不對的,說到底就是為了把更多的愛留給自己,是陰暗的心理在作祟。愛與長生不能構成一對尖銳的矛盾,正像革命和長生也不能構成一對尖銳的矛盾一樣。在當年的半島上,這種火熱烤人的大愛情太多了,起碼比現在多。」

  《獨藥師》中,張煒對愛情的解讀,實則是對時代的解讀——「看一個時代向上還是向下,有一個觀察的方法和指標,就是看它發生的大愛情多不多、普遍不普遍。苟且之愛、物慾之愛比比皆是,精神上也就不必指望了,這些人干不出什麼像樣的大事情來。」

  在《獨藥師》的扉頁上,張煒這樣寫道:「謹以此書,獻給那些倔犟的心靈。」

  這正是張煒想對這個時代所說的話。

  「為了真理,為了信仰,為了一個認知,有人會一條路走下去。就是這種精神,讓他們純潔起來,讓他們為我們人類做成了一些大事業。」

  採訪結束之後,他還是要單說一下愛情。張煒認為,歌頌大愛情,這是文學家必須好好去做的,這和歌頌其他大事業的意義是完全一樣的:「大愛情不能看成是一個人或某幾個人的事情,而是大家的事情,是能夠感召眾人、振奮人心的事情。我們在祝福一些感人的大愛情的同時,自己也受到了一次洗禮。他始終覺得,擁有倔犟的心靈是了不起的人,他們生活起來很認真,當然包括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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