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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声中毒

恋声中毒(文案) 从听到他的声音开始,他就中了名为爱情的毒……  他是他的万能助理,他是日本声优界当红的明星,  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对方、默默的付出。  然而,无法说出口的暗恋,  在一次生病的意外中,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界线。  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接近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却莫名得到了与他一同「献声」的机会。  什麽叫飞蛾扑火,什麽又叫奋不顾身,  强烈到悲哀的爱,即使透过声音传达,也不足以宣泄。  他只求,那一刻的目光相接,可以到达永远……恋声中毒(第一章)   寂静的休息室内,易君彦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对著搁在膝盖上的小记事本涂涂画画,不时地将头抬起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当时钟准确的指向某个位置时,他直起了腰,将记事本折叠好放到衣袋里,然後拿起茶几上的杯子,从身旁的背包里掏出了茶叶,捻了一些放进去,又起身走向饮水机。  当热腾腾的开水冲袭了杯中茶叶,渐渐散发出绿茶的清香时,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盖上杯盖後,双手紧紧捂在杯子上,一双略带忧郁的双眸盯向另一边紧闭的门扉。  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门开了。从里面陆续走出几个人,带著微笑彼此侃谈著。  「辛苦了。」易君彦站起身,向那些走出来的人们一位位地问候著。  「谢谢。」每一位也回敬著。t  日本人的礼貌几乎世界闻名,易君彦虽然心里还不是很适应这样的客套,但是行为上也已经习以为常,特别是他现在所作的工作,在这方面的要求近乎苛刻。  出来的人拿起了自己的东西,向一些同事道别,都离开了这个小小的休息室。  「啊啊啊,累死我了||秋月,我要向事务所投诉!我也要像小彦这样的经纪人!」最後走出的两人中,一个偏矮偏瘦的年轻男子用那清脆如幼童的声音抱怨著。  「很抱歉,拥有经纪人是事务所给我的特权,你就别想了!」另一名高大精瘦的男子敲了他一记,反笑道。  「呜呜……不要!人家也要经纪人嘛!」明明是个大男人,但是从他嘴里说出这般发嗲的声音却让人听了格外舒服。  易君彦没有说话,他淡笑著将一直捂在手里的茶杯递给那个高瘦的男子||藤绪秋月,「藤绪先生,志水先生,辛苦了。」  「唔,小彦真是个好经纪人呐。」志水哲也拉下闪亮亮的大眼睛,无比羡慕说道。  藤绪取过杯子,连想都没想,一口倒进了口里。  还是不冷不热的温度……就像泡这杯茶的人一样。  「这是我应该做的。」易君彦还是淡然的笑著,他伸手接过空掉的杯子走进洗手间去洗杯子。藤绪不喜欢免洗杯,所以不管走到哪,易君彦身边都要带著这个杯子,和藤绪最喜欢的绿茶叶。  「我说秋月,你是不是把小彦当保姆来看啦。」看著走进洗手间的瘦弱背影,志水瞥著安坐在沙发上的藤绪问。  「怎麽?他人都没抱怨,你倒替他心疼起来了?」藤绪连眼皮都不抬的回道。  「他不抱怨那是他性子好!就你那臭德行,能忍耐得了你的人,这世上估计就小彦一个人了!」志水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藤绪抬起头,笑著看向一脸怒气的志水。「我臭德行?你不照样也跟我走得近?」  被揶揄的志水更加气愤了,一张白嫩嫩的小脸立刻染得通红。「好!这可是你说的!我明天就告诉事务所,这部DRAMA我不跟你合作了!」  见那易怒的人要开始发飙,藤绪立刻陪笑脸靠过去,一把搂住志水那瘦瘦弱弱的小肩膀。「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行不行?哲也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刚刷完杯子走出来的易君彦看到两人亲腻的姿势,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色黯了黯,又退回了洗手间。  「哎,君彦,把杯子给我。」藤绪眼尖地瞥到他,叫道。  无奈地叹了口气,易君彦为自己的躲避不及而有些黯然,抬头挺直了背,再次走出洗手间。  藤绪接过空杯子,伸长了身体从易君彦的随带背包里翻出了绿茶叶,然後有模有样的泡了一大杯,谄媚笑著将茶送到还是气呼呼的志水面前。  「哲也,喝茶润润喉咙。我知道你现在嗓子一定疼。」  志水很想摆架子来个不屑冷哼,但录音了三个小时也的确有些嗓子疼,看著眼前由如今日本声优第一人藤绪秋月大人亲手泡的热茶,小小的自尊心还是得到了一点满足。  「哼。下次再来欺负我可就不是一杯茶能解决的哦!」他警告道,手还是把茶端过来慢慢嚐著。嗯,虽然比较烫,味道还不错。难怪这人那麽热衷绿茶了。  「知道了。你慢点喝,小心烫。」藤绪关心的说。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易君彦将脸转过去,不让自己再去看藤绪那张英俊的脸上所露出的难得关切之意。那不是对他的,所以他不能看。  「唔……秋月,晚上去哪?」喝了半杯茶,志水将茶杯又交回了藤绪手中,起身准备离开。  藤绪再次把杯子递给站在一旁的易君彦,自己则帮忙志水整理他费劲穿上的风衣,「回家。没有特别的事情。」  易君彦看著杯子里剩下的一半茶水发愣,直到藤绪略带不耐烦地教训道:「你站那里做什麽?快去刷乾净了我们离开。」  「喔……是。抱歉。」他赶忙收回眼中的惆怅,奔进了洗手间。  「啧!你干嘛用那种口气对小彦说话啊?他做得已经够好了。」志水又开始替易君彦打抱不平。  「是他最近老是神不守舍的,问他什麽他也不说。」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总欺负人,人家还有苦不能言!」志水直起一根指头,像大侦探发现罪犯一样指责著。  藤绪无奈的笑了笑,一双俊逸的眉眼却流露出更多的促狭。「我哪里欺负人了?你看我待人又礼貌又客气。」  「屁!」志水想都没想就大吐特吐。「你要是待人礼貌又客气,我就没今天这麽悲惨了!」  这人总欺负他,有一次还把自己给欺负哭了,他倒好,还有脸去特意问自己是不是哭了,气得他抬著满脸泪水口是心非的大吼「我没哭!」,一想到他当时那邪恶至极的笑脸,就气得他咬牙切齿。  「哟,是谁三年前贴著笑脸来说非要和我做朋友的?」藤绪悠然自得的看著那可爱的娃娃脸立刻哭丧起来,心情好得不得了。  「我……我……」志水一急,脸又红了起来。  这时,易君彦走至沙发旁,将洗得乾乾净净的杯子用白手帕擦乾,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又利索地收拾起其他的东西。  「你怎样?」藤绪笑得愈加得意。他最喜欢看这小子被欺负时脸红红的样子,完全不像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  「你……你又欺负我!」  「我哪有?」  「就有!小彦可以作证!」  被扯到的易君彦停了下动作,抬头怔怔望著两人,心里纳闷本来属於两人的游戏为什麽会扯上自己,「我……」  「别理他,你收拾你的。我有些饿了,想快点回去吃饭。」藤绪截住易君彦的话。  「是。」小声地回答後,手下愈加快速了起来。  「哼,少小人得意。看我以後超越你,非要亲手把小彦抢过来!」志水发愤的说。  藤绪嘴角轻巧的弯起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来。「好啊!我等著你把我推下王座呢!」  「藤绪先生,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易君彦平静的报告。  「嗯,那走吧。」他替志水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促狭道:「真是小孩子,这才秋天就把自己包得跟狗熊似的。」  「我怕冷有什麽办法?」志水噘著嘴,和藤绪一起向门口走去。  门被藤绪打开,一阵冷风忽然冲进温暖的室内,他侧了侧身,挡在志水的身前。跟在两人身後的易君彦却被冷气流冻得瑟缩了下,本来白皙的面颊更加惨白了几分。  「一起去吃点东西吧。秋月你回家不是也没人给你做饭吗?」望了望已经变黑了的天空,志水提议。  「也好,去吃什麽?」  「新宿那边有个餐馆,听说不错。」  「听说?别告诉我又是三枝那女人告诉你的。」藤绪冷冷的撇嘴。  志水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狠狠地白了高大男子一眼。「这次是我妈告诉我的!」  「喔!那就去吧。」上次那个什麽什麽法国菜,吃得他拉了一整天肚子,他是不敢再轻易相信志水的「听说」了。  藤绪的嘴巴刁得很,西餐不吃,但因为曾经在北海道吃了一次美味的法国菜而对法国菜开始不排斥,但没想到第二次去吃就被志水给坑了,害得他又开始讨厌法国菜。  「对不起,秋月先生,我先回去了。」易君彦忽然轻声说。  「不要啦,一起去吃吧。」志水拉著易君彦往停车场方向走。  「志……志水先生……」易君彦不知所措起来,他不想和两人一起去吃什麽饭,那会让他更加食不知味。  藤绪看著两人拉扯的手臂,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哲也,让他回去吧!他累了一天了。」藤绪抓住志水,让他停了下来。  「啊,我忘记了!」志水状似天真的捂住嘴巴,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不起小彦,是我太任性了,你好好回家休息吧!」  「谢谢。」易君彦强拉起笑脸,「那麽,两位再见。」  「嗯。」  「再见。」  又看了眼那张冷峻的面孔,易君彦转过身,脸上僵硬的笑容渐渐剥落,露出原本痛苦的表情,嘴角像是自嘲般扬起了抹苦笑。  他们三人之中,第一个转身离开的总是他。虽然明白那两人之间也不过是朋友关系,但是隐藏在内心的酸涩还是抑制不住的扩散开来,烧得他直胃痛。                          打开房门,易君彦拖著疲乏至极的身子,缓慢地走进自己居住了两年多的房子。二十平方米的房子收拾得很乾净,单人木板床上的白被单也像刚刚换上一样的雪白,地板虽没有打蜡但也是纤尘不染,一张小方桌,一架衣柜,可说是这间屋子仅有的家俱了。  易君彦抬手打开低矮的几乎可以和自己头顶亲吻的灯管,身子一下子扑倒在床上。  身体好累,心更累。尽管胃部像是搅拌机一样发出令他微冒冷汗的痛楚,易君彦还是决定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做鸵鸟。  他是十年前来到日本的。因为某个原因从北京影视学院退学後,不过二十岁的他根本不知道以後的人生该怎麽走,後来才想起自己另一个专项||日语。  他的母亲是日本人,实际上来说他也是个混血儿,只是打小就不知道那个给他另一半生命的男人是谁。也依赖於继承自美丽母亲的俊美容颜,他才会有机会凭藉著自己的能力走进北京影视学院。  小时候母亲还留在自己身边时,教会他的便是日语,直到十岁後母亲离开了他,自己才慢慢跟著身边的人学会说中文。没想到最後要拿来当饭碗的,却是抛弃自己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很可笑,也很悲哀。  刚开始是给出版社翻译文章和新闻,但是费用实在少得可怜,连每个月的房租都付不出。於是他开始给一些公司做翻译,因为他形象好、音色又好听,没多久便被日商公司的高层看中,提拔他来到日本给总公司做翻译。  他很感激那间公司给他这个机会,所以自己虽然很讨厌翻译这个工作,还是在那里做了五年。五年後,他辞掉了翻译选择来到东京,於是现在成为了著名声优藤绪秋月的贴身经纪人。  他并不了解当初事务所为什麽会录用他这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异国人,但是几年下来,他对藤绪的所有工作已经能全部掌握,甚至连生活上的小细节也能注意到,像志水哲也说他是藤绪的保姆一点也不为过。  但即使是这样的关系,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在藤绪心中的地位,仅仅是个佣人的身分罢了。每次想到这里,心都会紧紧地缩起来,像有一只手在捏他的心脏一样,让他疼得难以呼吸。  他喜欢藤绪,是从听到他的声音开始的。  到现在自己都还清楚地记得,当他刚接任这个工作时,为了先了解自己所负责的声优,而买了藤绪的DRAMA来听。清亮柔和的声线缓缓敲击耳膜,易君彦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都沉迷了。  但是藤绪本人却是个和他塑造的形象相差甚远的人。拥有明星一样的俊美外表,性格却冷酷到连一个微笑都吝於施舍。孤傲寡言,对自己看不惯的事情会毫不留情的指责出来,即便是业界内的前辈也照说不误。  按常理来说,对於这样的形象落差,自己应该觉得失望才对,然而他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完全的无可救药。他冷漠也好、直率也罢,但是对工作那份比谁都要敬业的心,让自己情不自禁地生出崇敬之意。然後慢慢地,变成了爱慕之情。  但是易君彦比谁都清楚,他的这份爱恋有多麽的让人绝望。藤绪秋月不是同性恋,甚至说,他是十分的厌恶同性恋。  有什麽东西梗在了喉咙让他难以吸气,有什麽东西淹没了眼角溢出点点湿润。易君彦紧闭双眼,逼回又忍不住落下的泪。那麽多个夜晚,每次脑子不受控制想起藤绪对志水的温柔笑容时,泪水就像脱了线的珠子,划下的痕迹好似内心的每条裂缝。  将手臂搁在眼睛上,抵挡刺眼的灯光。都怪这灯太亮,才让他总止不住泪水翻涌。  「好痛……」微弱的声音,低低地回盪在空寂的房间中。  夜,再次变得痛苦难熬。                          一大早,易君彦咬著啃了一半的面包奔向地铁站。他必须在早上八点前到事务所将藤绪的新剧本拿到手,否则他会赶不上替藤绪买早点。  藤绪的故乡其实是在爱知县,所以他现在和易君彦一样是在外独居的单身生活,只是藤绪这个男人除了会将衣服送去洗衣店外,其他生活上的事情完全是由他人代劳。  他很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子,所以那个位於XX地段的高价住宅,也都是由每个星期的临时工定期打扫,而像早饭、取洗衣店里的衣服,还有买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事情,则由易君彦这个全能经纪人全权负责。  易君彦一直都是无怨无悔的做著这些事情,甚至可以称之为心甘情愿。他会记得藤绪早上喜欢吃中华街的中式早点,所以不论自己去的事务所离那里多远,他都会竭力在时间内赶到,然後将刚出笼的小笼包和热腾腾的豆浆揣在怀里,再跑去赶地铁。  计算好时间,在快到藤绪的住宅区前,他打电话给藤绪叫他起床,然後自己便在那人的楼下安静等他到来。  浪费掉的时间总不会超过三分钟,藤绪的银白色宾士跑车便来到了自己面前,易君彦将驾驶座上的藤绪换过来,然後把怀里还保持著热度的早点递给他,自己开著车子,藤绪在副驾驶座上开始吃早餐。望著藤绪那被豆浆熏红的脸,易君彦满足的微笑著。  「今天要做什麽?」在收拾掉最後一个小笼包後,藤绪问道。  「十点钟要到录音室录制动画︽失去的记忆︾,时间是二十分钟,然後是漫画︽最後的华尔滋︾广播剧录制,地点不变,时间是一个小时。  「中午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下午要到HOST录音室为广播剧︽Hungry Love︾配音,时间是两个小时。今天就这麽多。」易君彦望著前方,俐落地回答著。  「︽Hungry Love︾?又和志水那小子碰上了?」藤绪轻笑,眼中似乎流转著不易察觉的狡黠。  「是……」  ︽Hungry Love︾是一部BL剧本。  藤绪虽然讨厌同性恋,但是身为一名专业声优,为了工作和生活,必须接手一些时下流行的BL剧本。声优的收入非常低,而做为一个男性声优,特别是像藤绪这样拥有令人钦慕的外表和实力并存的声优,配BL广播剧,则成了唯一的出路。  藤绪也因为经济因素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刚开始的时候,他接的剧本很多,也很泛滥,但即使自己讨厌BL广播剧剧本,他也会很尽职的出色完成。  到了後来,成为了日本声优的王座之後,薪酬给的高了,他也开始收敛起来,会按照自己的喜好接剧本。像今天这一部色情指数还比较高的BL剧,如果对象不是志水哲也的话,易君彦想他是不会接的。  「那晚上没事情了吗?」  「没有。」  「呼……那正好,下午配最後一个DRAMA的时候,你帮我在新宿预定一家法式餐厅,要包厢的。还有,我的沐浴乳没有了,记得再帮我买一瓶。」  「哦。」易君彦在心底默默地记下。  预订的法式餐厅,毋庸置疑是要和志水哲也一起去的。藤绪和志水的关系在这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好,因为人人避而远之的藤绪大神,只有在面对声优界「小甜心」志水哲也的时候,才会展露出人们少见的笑容。  车内安静了下来,两人都沉默的看著前方的道路,早晨九点多正是东京的上班高峰期,这条通往录音室的路便拥挤起来,易君彦小心翼翼地掌握著方向盘,生怕一个不小心擦坏了这辆藤绪最新高价购买的爱车。  「你……脸色好像有些不好。」藤绪盯著易君彦,突然说道。  「呃……」怔了下,易君彦有些吃惊藤绪这突如其来的关怀。  他转过头正对上藤绪直视他的双眼,那深邃如水潭的眸子顿时让他心跳漏了几拍,手上一滑,车子不受控制地转向一边。  「啊!」易君彦吓了一跳,赶忙收心抓紧了方向盘,用力转了向。  幸而这是在宽敞的大路上,车子在及时的转弯下又转向了正轨。  「你能不能小心点!这可是我新买的宾士新款啊!」藤绪生气地斥责著。  「对……对不起。」易君彦轻声道歉,口气里还是跟往常一样含著些许谦卑。  藤绪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易君彦清秀雅致的侧面因为刚才的事故而微微冒出些冷汗,脸色也有些发青,薄薄的嘴唇轻微的颤抖著,显示出他所受到的惊吓。  那个样子任是谁看了都会不忍再继续训斥下去了吧?  藤绪叹了口气,别过头去冷冷的说:「下次小心点。」  「是。」                          来到了录音室,休息室里已到的人员也仅仅几个而已,跟藤绪演对手戏的小野佳世子还没有到,所以作为主役的藤绪也只能留在休息室里耐心等待。  向众人道了早安後,藤绪选了块离人群较疏远的地方坐下。易君彦拿出杯子放入茶叶冲了热水,轻轻地放在藤绪面前的茶几上。  「藤绪先生,剧本。」没待藤绪交代,易君彦就将剧本放到了他身前。  「嗯。」藤绪点点头,开始翻开剧本温习对白。  本来嘈杂的休息室渐渐安静下来,因为人们都知道藤绪冷漠好静的性子,对於这位性格怪异但是实力雄厚的年轻声优,众人还是有些忌惮的。  藤绪加入声优界不过才六年的时间,他在少年时期踏入的其实是演艺圈,由一部电影中的小角色开始一炮走红,那年轻俊美的外形再加上本身所具有的高超演技,让他在短时间内迅速成为日本影坛上最年轻的偶像明星。  但是像演艺圈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藤绪这样说好听了叫不擅交往,说不好听了叫性情孤傲,是压根不可能顺利存活下去的。要嘛为了事业磨平自己的棱角,从此做另一个自己;要嘛就退出这个圈子。摆在藤绪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  藤绪当时毫不犹豫地选择退出。很多人为他惋惜,但藤绪是个很注重自我、也非常有远见的人,声色俱优的他退出演艺圈,投身到了幕後的声优工作中。大受欢迎的︽明日记︾更使他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名声优,在这片天地很快又闯出了辉煌的一面。  这不是所有人能做到的,也许只有藤绪他才能够,所以即使是辈分较长的同事,对於藤绪也不得不低头带著钦佩。  「这是我昨天练习的,君彦你帮我听听。」藤绪将一个MP3递到易君彦面前。  「好。」易君彦恭恭敬敬的接过来,然後塞上了耳机。  藤绪像很信任他似的,总喜欢把自己提前一天录好的作品让易君彦试听,然後找出一些不如意的地方,这样正式录音的时候藤绪就会多加注意,从而配出最完美的音色。  耳机里传出藤绪优雅清澈的声音,像山涧溪流般,泛著冷澈却让人心灵瞬间宁静。  藤绪的声线非常特别,可以用「中性」来形容他柔和迷人、宛如浮云的嗓音。因此他饰演的多是一些充满中性美、温文尔雅的角色。如︽SIX BOY︾中出场时间很短却有极高人气的宁,那清净无邪的音色同时带点暖昧和朦胧,与气质独特的角色十分贴合。  而︽米色︾中的田野,被他以富金属质感的知性声线,将其温柔可亲、善良体贴的外在,与敏捷缜密又孤独伤痛的内心世界融合在一起,十分出色地诠释了这个充满矛盾的人物,也由此得到了大批FANS的支持。  易君彦很用心地听著,那足以影响人整个思维的声音像是一只手,带著冰凉的温度缓缓地抚在脸上,让人有一种被爱的错觉。但即使是错觉,易君彦也已为此沉沦。  「时间快到了,怎麽样?」藤绪忽然拔掉了他的耳机。  「呃……」犹自沉醉在美妙声线中的易君彦愣了下,然後在看到藤绪皱起来的眉头时,立刻回答:「很好,非常好。」  藤绪的眉头有丝放松。「真的?」  「嗯。」易君彦点头。  藤绪满意地笑了笑,他一直相信他经纪人的洞察力,虽然易君彦并非声优也没什麽特别的表演经验,但是只要将自己的作品先让他听上一遍,易君彦就会挑出其中的不足之处让自己得以修改。  他将易君彦的耳朵当成了观众的耳朵,所以只要易君彦说好,那麽就一定是好的。  看看时间已经超过预定时间两分钟,藤绪开始讨厌起这位新入声优界的女役来。那个空有一张娇美面皮的女人,仗著事务所大力捧她,便开始恃宠而骄,好像还没正式出道就把自己当成了偶像声优。藤绪最看不起这种人。  易君彦看出藤绪面上的不耐烦,於是从包里掏出了他最喜欢看的汽车杂志,不动声色地送到藤绪面前。藤绪立刻眼睛一亮,因为这一期是今天早上才出版的,他没想到易君彦会这麽早帮他买来。  「我买早餐的时候在路边看到的。」易君彦轻轻的解释。  「是吗…」心脏莫名地悄悄跳动了两下,藤绪没再说什麽,拿起了书安静地看起来,那些吸引他目光的东西很快让他投入了兴趣,时间也过得不再难熬。  易君彦揉了揉太阳穴,昨天的失眠导致今天的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早上差点出车祸不说,现在眼前更是一阵阵的冒金星。他疲累地闭上眼睛,想在藤绪专心看书的这段时间里稍微休息一下。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小野佳世子才姗姗来迟,藤绪看著她那涂脂抹粉的白面脸,还有浑身上下繁琐复杂的服饰,大概猜到这女人一个早晨都干了些什麽了。  「啊,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她用自己那特殊的稚嫩嗓音说道,里面带著少女似的撒娇意味。一双泛著晶莹水润的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坐在远处沙发上的藤绪。  藤绪收起杂志,双腿一伸,优雅的站了起来。「开始吧。」没有去看这女人一眼,他冷冷地说,随即发现自己身旁的易君彦居然睡著了。  微长的头发柔顺地覆在额头上,光滑细嫩的面颊好似病态的惨白色,微微吐息的唇瓣也显示著不自然的淡粉色。这张睡脸看起来虽然安详,但却让人觉不出熟睡人的好梦,微皱的眉头透露著易君彦睡得并不安稳。  要不要叫醒他?藤绪在思考,但是在看到桌子上那本杂志的时候他放弃了,好像最近确实让他受了很多累。算了,就让他先休息一下吧!  起身脱下了身上的外套,藤绪用轻得让周围人张大嘴巴的动作,温柔地盖在易君彦身上。他转身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走进录音室里,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後,那些人惊讶的掉落一地的下巴和眼镜。恋声中毒(第二章) 易君彦在微微的刺光中醒来,他呻吟了声,双眼眨巴眨巴好似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  藤绪默默看著他,那初醒的样子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魅惑,波光粼粼的眸子带著朦胧的雾气,竟纯真得恍若不谙世事的孩子。  易君彦长得不算漂亮,但却十分清秀。他和志水那种甜美到像女孩子一样的美貌截然相反,禁欲里透著股自然的味道,即使是三十来岁的男人,可无论眼角眉梢,都有种青涩的韵味。  「醒了?」他略微不悦地说。  「唔……」听到熟悉的声音,易君彦转过头来,眼睛仍是回不过神地眨巴著,然後在渐渐清明起来时,蓦地瞪大。  「啊!我……我睡著了?」  「醒了就快起来收拾东西,我饿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藤绪悠然的命令道。  「呃,是……是!」腾地站起来,在看向墙上时钟指针所摆向的位置时,易君彦再一次怔住。  已……已经……下午一点了?!也就是说,他整整睡了一个上午?!  易君彦脸色开始发青,他机械地转过头看向仍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的藤绪,颤抖著声音说:「藤……藤绪先生……」  藤绪抬起头,看著他那好似做了件多麽让人不能原谅的表情时,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是自己看著他睡著而没叫醒的,本来想说第一部动画配完这人就能醒的,却没想到走出了录音室,这家伙居然还在酣睡。  他想起下一个配音工作也是在这间录音室,索性让他那个多功能经纪人就地多休息一下。看著他又有了精神的面貌,藤绪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果然明智。  他忍住笑,轻咳了一声才说道:「以後记得在照顾别人前先把自己给照顾好。」他可不想身边有个病恹恹的保姆。  明白藤绪看出了自己的状态不佳,易君彦脸红了起来,低声道歉:「对……对不起,那个,我以後会注意的。」  「嗯。」轻回了声,藤绪不再说什麽便低头看剧本。  易君彦想起藤绪到现在还没有吃午餐,立刻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一转身,看到了掉在自己脚边的熟悉外套,脑子立刻轰的一下,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藤绪先生……这个?」他捡起衣服,捧到垂头研究剧本的藤绪面前,心脏忍不住地怦怦直跳。  藤绪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去,看著剧本上的文字淡淡地说:「你感冒了我会很麻烦,如果睡眠不足的话,早上就不必大费周章地为我买早点了。」  虽然语气依旧冷淡,可是易君彦却体会的到藤绪那淡淡的温柔关心。这个总是冷漠的男人能够不动声色地流露出一点点温柔,已让易君彦受宠若惊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正踌躇著该不该向对方说一声谢谢时,藤绪猛然又抬起头来,这回却是很不满地在瞪他。「你要站到什麽时候?我有说过我饿了吧?」  「啊……」易君彦呆呆的,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脑子转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做什麽。  「对不起,我马上就收拾好,马上!」说完立刻转身行动起来,他的动作很迅速却看不出任何的慌乱,这就是能长久待在藤绪身边的资本。  藤绪後来才渐渐明白,事务所为什麽会把一个连日本国籍都没有的异国人指派给自己做经纪人。像易君彦这样的人,态度太过柔和,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卑微的气息,以至於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很没有骨气。  但是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忍受得了自己乖僻的性格,不管自己发多大的脾气,他最多也只是皱眉低头,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他还有一个最大优点,就是工作乾净利索不马虎,不管发生多要紧、多重大的事情,他都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丝毫的忙乱情景。  看著他忙碌不已的背影,藤绪的唇边勾起了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藤绪的生活作息很有规律,他不像大多数艺人那样有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每天很准时的走进录音室,出来後偶尔和一些比较不错的同事或朋友一起吃个饭,然後在晚上十点钟之前肯定要回家卧床睡觉。  所以即使是声优界王者般的存在,那些想要挖出点花边新闻的记者们,对这个乾净的不沾半点腥味的人还是无能为力。  托藤绪的福,目前易君彦还没有费力的与那些难搞的记者们纠缠过。  但是只有一件事很让他头疼,并且有些心有乏力的感觉。  藤绪的BL作品在广播剧市场上占有很大的分量,不单是藤绪的演技很到位,他那种中性柔美的嗓音,更是这种特殊题材可遇而不可求的最佳素材。  所以他所配的角色,很容易让人把真人和角色混淆,结果就是爱上藤绪所演的角色的人会很轻易的爱屋及乌,喜欢上藤绪。就像今天,大堆大堆的粉丝聚集在事务所的录音室外,恳求工作人员准许她们进去观看录音现场。  「求求你,我们真的非常喜欢五十岚和望月啊,请无论如何也让我们进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五十岚和望月是今天下午藤绪要配的︽Hungry Love︾里面的角色,这一部CD在出了第一系列之後就非常受欢迎,所以现在正在制作第二系列的尾声部分。  「这个……实在不好意思,监督有说明,录音的时候不允许无关人士打扰的……」  「我们只听他们FREE TALK阶段就好了!」粉丝们继续纠缠不休。  FREE TALK阶段不过是配音演员们对著麦克风自由发挥,畅所欲言的环节罢了,一般的DRAMA制作,监督为了满足粉丝们想见偶像的心情,都会在这个无关紧要的环节让他们进来观看。  但是今天因为里面有藤绪的关系,工作人员只好把丑帽子往监督头上戴。  「这个,是真的不可以呀……」工作人员左右为难地杵在那。  虽然觉得很对不起粉丝们,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前就因为把粉丝们放进了录音室,结果却发生了有名男子突然冒出来向藤绪大声表白的事件,这让藤绪大为恼火,差点拿麦克风砸了那男人的脑袋。  之後,事务所方面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便下达了「以後只要有藤绪秋月的录音节目,任何无关人士统统不得入内」的禁令。可是热情的粉丝们哪会管这种事情,他们只知道自己偶像在里面,闯过拦住自己的这些人,便可亲眼目睹偶像录音的现场。  场面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了。粉丝们合力向里面挤,眼看著工作人员就要招架不住,这时,易君彦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工作人员的身後。  「不如,就让她们进去吧?」他替这群粉丝们求情。  「可是……」工作人员还是犹豫著。  易君彦扫了这群粉丝一眼,转而扬起令人安心的微笑:「这里没有男人,事先警告她们要保持安静的话,应该没有关系的。」  听了他的话,工作人员又仔细看了看热情的粉丝们,才终於放开拦住粉丝们的手。  易君彦在这群人就要蜂拥进去之前,提高声量说明道:「各位,藤绪先生非常讨厌在他工作的时候被人打扰的,所以为了不影响他的工作,请各位稍安勿躁,安静地跟在我後面站成一排,我们再陆续进去好吗?」  一群人听了他的话後,果然乖乖地站成一排,像母鸡身後的小鸡一样自动尾随在易君彦身後。虽然还是一群冲动的小鬼,但是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的。  易君彦淡笑起来,领著身後的一群小鸡们,井然有序地向录音室里走去。  「呐,你是新人吗?」身後的一个小女生向他探脑袋。  易君彦稍稍转过头去,看著她,笑道:「我不是什麽新人,我是藤绪先生的经纪人。」  「骗人吧!」女生捂著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你长的这麽年轻,声音又这麽好听,怎麽可能只是经纪人?」然後像忽然想到什麽似的,邪邪地笑起来,盯著易君彦的眼神别有深意。  易君彦奇怪地问道:「有什麽问题吗?」  女生忙说「没什麽没什麽」的直摆手。然而在易君彦转过头去时,却立刻转过身子去和身後的其他女生咬耳朵,两人还不时地盯著易君彦的背影窃笑。  现在的女孩子真是让人捉摸不清,易君彦叹息地想。                        进入录音室,监督在看到易君彦身後的那群人时,立刻不悦地皱起眉头。易君彦忙上前和他担保这些人绝对不会打扰到工作,请无论如何让她们在这里逗留一会儿。  监督臭著一张脸:「如果出了什麽乱子,你自己来承担。」之後就懒得再看他们一眼,继续盯著里面的演员们。  女孩子们全部凑到了玻璃墙壁前,满含敬慕地望著里面正在进行的配音工作。在录音工作室里,传出志水哲也和藤绪秋月的声音,可两人的说话并不是FREETALK阶段的自由畅谈,而是充满呻吟娇喘的H阶段。  「哇,是H哎,藤绪和志水的H哎!」有女孩子兴奋的小声尖叫。  易君彦顿时慌了神,这时段应该已经进行到FT阶段了啊,怎麽还停留在H部分?  满含疑惑地看向监督,监督似乎心情很不好,但毕竟也是相熟的人,所以还是冷冰冰地跟他解释:「志水先生的状态不太好,一直NG,浪费了大部分时间。」  演技已经和藤绪不相上下的志水居然也会NG到如此地步?  易君彦有些吃惊,但是同时想起来,藤绪最讨厌对手NG来浪费时间。有时候,藤绪因为对手太过青涩而频繁NG,会直接要求监督先录自己的部分,然後完工离开,不会有那个耐心去等待对方顺利完成。可是这一天,藤绪居然会好好地等待志水。  玻璃墙壁的另一面里,志水还在拼命地努力进入状态,可是从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很是支离破碎,没有志水那惯有的「惨叫」式呻吟,更谈不上什麽真实性,整个声线听上去都非常的做作。  监督流了满额的汗,对著麦克风朝里面不客气地喊:「志水先生!请重来一遍!」  转过头来的志水脸色苍白,表情像要哭了一样。  藤绪从临时休息用的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志水旁边,轻抚对方的头发微笑地安慰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来。」  「藤绪……」  「我会在旁边一直陪你,所以安心吧。」  这样的微笑,这样的温柔,感动的志水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一边看热闹的女孩子们瞪大闪闪发光的眼睛,兴奋不已地扭动身体。  两人本就是腐女们心中最王道的一对组合,现在又亲眼看到他们暧昧的温情对话,难免会激发起内心的萌念。  但是眼睁睁看到这一幕的易君彦,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般难受。  讨厌同性恋的藤绪,总是在无奈的工作上,尽量避免和自己曾经的对手有太过亲近的行为,见面会上、广播节目上,故意和对方拉开距离,让那些眼睛堪比火眼金睛的腐女们没有可乘之机。可是这样的定律,又再一次地在志水哲也身上被打破了。  志水对於藤绪来说,是完全特殊的存在。  那样一个讨厌同性恋的男人,会温柔地给志水冲绿茶,会宠溺地看著他,会在开门时替他挡掉全部的冷风,会不避嫌地说出窝心的话……  摆在易君彦面前的事实,不是他想接受的,却是他不得不接受的。  易君彦捂著发疼的心脏,默默离开了录音室。回到安静的休息室,易君彦脱力地瘫倒在沙发上,阖上双眼,感觉一抹湿润的冰凉,从眼角滑下一条破碎的痕迹。  他也想过辞职回国的事情,但是每次在看到那人因为身边没有人照顾而变得手足无措时,一切的决心又付水东流。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他告诉自己,只要藤绪还需要他一天,他便留在他身边一天,即使残缺溃败,即使伤痕累累。                        趁著藤绪在吃饭的空档,易君彦走到饭店门口,迅速地拨下一组号码。  「喂,你好。请在八小时後将一瓶XX的洗发精送到XX路XX公寓XX号。」他对著那边机械地说著。  藤绪一直用的洗发精在市面上是买不到的,只有在网上订购或电话订购,但是从来不喜欢别人到自己地盘的藤绪,洗发精用完了便会直接把问题丢给易君彦,也不管他会怎麽解决,总之在晚上能将一瓶新的洗发精送到他家楼下就OK。  所以在跟著藤绪身後跑了一天的易君彦回到家後,连衣服都没脱,就直接拿著刚快递到家的洗发精,搭乘地铁来到藤绪家楼下。  「喂,藤绪先生,你的洗发精买来了。」他在楼下仰望著数十层高,灯火辉煌的高楼打电话。  这栋楼里几百个窗户中的一扇便是藤绪家的,但是,他却不知道是哪一扇。  「唔……」电话那头传来藤绪慵懒的低吟。「你等一下,我还在洗澡。」  「嗯,好。你慢慢洗,我会在楼下等你的。」  他挂上电话,身子笔直地站立著,头还保持著仰望的姿势。  东京深秋的天气虽然不是特别冷,但是在入夜之後就带著让人骨头发颤的寒气了。一阵冷风吹来,易君彦修长精瘦的身子微微抖了抖。  等了已经不知道多久後,藤绪才穿著一身运动休閒服慢悠悠的走出来。而本来想走到他面前的易君彦,这才发现他的下肢像是被冻僵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藤……藤绪……先生……」他想微笑著叫他,可开口的声音却颤的令人发寒。  藤绪眉头皱了起来,走上前来看著易君彦那惨白的清俊脸庞和青紫的嘴唇。  不知为何,心里的某一点像被什麽扎了一下,但那仅仅是一瞬间的感觉而已,当时的藤绪只把它归结为错觉。  对,错觉,易君彦对於藤绪来说,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仆人的地位而已。  既然是仆人,又何来的心痛之说?  「等很久了?」  「没……」易君彦嘴角挂著勉强的笑容。「这个……」知道自己嘴巴已经不怎麽好使了,易君彦尽量地少说话。  藤绪看了眼他手上递过来的纸袋,「嗯」了一声接了过来,手指碰上对方的,那冰冷的感觉霎时让藤绪的手匆忙缩了回来。  「……」易君彦怔了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歉然一笑:「对……对不起……那个……我……我并不……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碰到你的,虽然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的碰触,却没想到会避之如蛇蝎,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知道我内心对你有那种见不得光的感情,你是不是会用更狠毒厌恶的眼光来看我?甚至,连接近都觉得恶心?  易君彦垂下头,面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惨澹。  藤绪并不明白他在说什麽,只是自己温热的手在碰到那冰冷时本能的动作,却没料到会让他道歉。他错在哪里了?  记忆中,这人好似不论做了什麽事,只要自己一有什麽不情愿或微恼的地方,他都会道歉道歉再道歉。  藤绪的眉头纠结起来。「你没错道什麽歉?!我最看不上你这一点,总是喜欢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你以为你是圣人啊?看看你这样子,唯唯诺诺的一点人气都没有!」好似把事务所的用意全忘记了,藤绪没来由的就开始数落起垂著脑袋盯鞋尖的人来。  「对……对不起……」易君彦还是低声道歉,一张脸眼看就要贴上前胸了。  他这样子让藤绪感觉自己好像恶霸在欺负一个善良人民一样,易君彦那矮上自己十公分的身子眼看就要缩到自己腰处了,他受不了地胡乱抓了把头发,不明白自己发的什麽疯,居然平白无故地说起这种事。  这里是深秋的夜里,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而且还是他家的楼下!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再看到你,估计我今晚连觉都睡不著了!」他摆著一双手,像是在赶苍蝇似的催促著易君彦。  「那……晚安……」易君彦微微踌躇,双腿还是在自己的努力下得以运动。转过身,动作有些别扭地向远处的地铁站走去。  「真是笨……」看著那步伐奇怪的身影,藤绪烦闷地叹了口气。                          回到家的藤绪将手里的纸袋随便甩到沙发上,然後拖拉拖拉的走进卧室,倒头闷在了床上。脑子里却没来由的一直残留著易君彦的脸。  那种带著一些哀伤气息的男人。  总是觉得这麽几年来,那个人好似有了什麽变化,但是所做的事情却并没有什麽差别,一直都是那麽稳稳当当,连说话的语气也和当初一样温润带著隐忍。  到底什麽地方变了呢?  藤绪烦躁的想著想到头痛,他不理解自己为什麽开始关注起这个人,但是他就是抑制不住的不断想起刚刚离开时那张苍白的、满溢忧伤的脸,就像一根刺,扎在了心中的某一处却无处可寻,只是在想起的时候,会牵起那麽一丝略带疼痛的感觉。  但,仅仅是一丝丝而已。  所以用了不到五分钟,藤绪便皱著眉头睡过去了。                          第二天,藤绪再见到易君彦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憔悴。  「你怎麽了?」扣上安全带,藤绪用没什麽起伏的声音问道。  「哦……只是,头有些痛……」易君彦的声音透著沙哑。  藤绪皱了皱眉,想起昨晚他在冷风中站了一个多小时的事情。  「你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易君彦有些惊讶的转头看了他一眼,藤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那双灰暗的眸子就在刚才好像亮了亮。  「应、应该没事……」易君彦垂下头不敢看藤绪,他怕自己脸上的惊喜会被敏感的他发觉。  这麽多年来,这还是藤绪第一次问了句关於他健康的话来,不知道这……算不算关心呢?  「哦,是吗。」藤绪淡漠的说著,「感冒的话就早点请假,我还不想被传染。」  「……」埋在胸前的脸白了白,随即挂上了抹自嘲的笑。  他多傻,傻到连自己都不齿的地步了呢。藤绪这样自我的人又怎麽会关心他呢?即使懂得关心,那也只是针对志水而已啊。  「我……我没事。」保险起见,一会儿还是吃点药好了,他不想被藤绪认为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如果这麽容易倒下的话,自己可能就没有那个资本能再留在他身边了。  「那就好。开车吧。」藤绪打开食盒,一阵带著热气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他脸上带著兴奋,急不可耐地进行每天早晨的早餐攻击。                          头好像一颗定时炸弹,又好像装著一千吨的铁块,更像血液被闷在里面发热并且有沸腾的倾向……  易君彦很想拿把锤子将自己的脑袋砸开一个洞,让里面涨满的热血得以透气,让那些沉重的不为人知的疼痛得以舒缓。  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易君彦难过得什麽事情也做不了,只能坐在沙发上对著茶几上的汽车杂志发呆,然後终於在不知不觉中倒了下去,他想,只要一小会儿就好,在藤绪录完音之前,让他休息一下就好。                          藤绪和志水又是最後两个走出录音室的,今天是他们的BL剧︽JUST LOVE︾第二部的录音。  「啊,藤绪,你的小经纪人好像有些不妙哦||」  走在他们之前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围著沙发不知道在看什麽。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见藤绪走出来,转过头来对他略带戏谑的说。  声优这种没什麽社会人气的职业,根本从来没有过经纪人一说,而年纪轻轻的藤绪居然被事务所安排了个经纪人,这让一些资深的人心里多少有些不忿。  藤绪没有看那人,只是斜著眼角瞟了眼在人缝中露出一双紧闭双眼的人,从那皱紧的川字眉来看,睡得不是很好的样子。他没什麽表情的脸上闪过些烦躁,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昨天晚上一样,让他很是厌烦。  「啊,小彦彦这是怎麽了?」还没等藤绪说什麽,一旁的志水便一个冲刺扒开人群跑到易君彦面前,紧张得跟什麽似的。  「我的天啊,秋月你快来,小彦彦的头好热呢!」志水伸出一只胳膊,脸都没转过来,对著藤绪上上下下的摆著跟招魂似的。  藤绪暗吐了口气,两步跨上前,围绕在易君彦身边的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来。  躺在沙发上的人脸上呈现著不自然的绯红,细长的睫毛有一下没一下的轻颤著,嘴唇乾涩得发白,整张小脸都呈现著病恹恹的模样。  早上还问他是不是感冒了,这该死的家伙居然还说自己没事!  藤绪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很想就这麽扔下他让他明白什麽是自作自受,但是看哲也那麽大的反应,估计自己抬脚走人的话肯定会被他罗唆个没完没了。  呿!  极度不情愿的弯下腰,去拍拍那人的脸颊,想看看能不能叫醒他,否则要怎麽送他去医院啊,难不成还要他背?  「你就不能轻点?」一旁的志水不满的皱著眉。  「……」藤绪很想说「他是我经纪人你操个什麽心?」,但是面对哲也,抱怨也得强吞下去。谁叫这家伙对自己来说就像弟弟,平时逗弄两下看他不甘心地抹眼泪挺快乐,但是要真正说狠话斥责他,自己又舍不得。藤绪没好气地放慢了动作。  「嗯……不要!不……不要!」昏睡的人开始强烈的反抗起来,一双手胡乱的在空中乱挥著。  「啪!」的一声,众人全部都倒吸了口冷气,瞬间屏住了呼吸。  「啊……」志水受惊地捂住大张的嘴巴。  藤绪摸了摸被那不安分的手扇了一耳光的面颊,浑身开始散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阴鸷气息。  竟……竟敢打他?他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气急的藤绪一把抓起那人的前襟,毫不怜香惜玉的扛在了自己身上。  「秋……秋月!」以为藤绪会一个冲动对易君彦动粗的志水,连忙上去阻拦。  「我送他去医院!难道你要送?」藤绪的口气已经接近吼的边缘了。  讪讪的松开拉住藤绪衣角的手,志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以为你要……呃,揍他呢。呵呵……」  冷哼了声,藤绪没再理会他,迳自扛著还在不住喃语的易君彦走出了录音间,扔到车内,开车奔向医院。恋声中毒(第三章)医生说,就差那麽一点点,易君彦就要烧成肺炎了。  肺炎是个什麽概念藤绪不知道,只是当他听到医生这麽诊断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他想肯定是因为那医生看他的眼神带著抹责难,自己才会觉得对易君彦有些愧疚吧。  可话又说回来,明明是那小子隐瞒病情没有告诉他吧?到底为什麽所有人都好像把自己看成罪魁祸首一样?  藤绪撇撇嘴,心里再次不爽起来。经过他这个伟大的超人经纪人一折腾,藤绪悲哀的发现时间已经是十一点钟了,而那个脸色依旧惨白的人虽然打了针吊了点滴,那张不断梦呓的嘴却依然没有要闭上的打算。  一直在喃喃著什麽「不要……求你们不要……不……不要……」之类的,而且几个小时了,台词都没变过。  看著他眉头皱成川字,头微微左右晃动的样子,藤绪就觉得一阵烦躁。  这小子到底有完没完?因为知道这人在日本没有亲人,所以自己尽一个「熟人」的义务留下来照顾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一整夜忍受这种让自己内心极其不舒坦的呢喃?  藤绪使劲地去按那个服务铃。不一会儿,一个面色有些困倦的护士走进来,藤绪看著那女人的面颊上还有没擦掉的口水。  「怎麽了?」护士小姐没好气地问道。  「给他打一针镇定剂。」藤绪的声音也好不到哪去。  护士瞥了他一眼,「你就算没常识也有大脑吧?他又不是精神病犯病,怎麽可以随便打镇定剂?!」  藤绪瞪眼,「那就让这家伙一直念念叨叨的到天亮?」  护士没再理会他,转身往门口走去,嘴巴还凉凉的说:「你嫌吵就拿棉球把耳朵堵上好了。医院有规定,镇定剂必须要医师的准许才能注射。」  门「啪」的关上了,留下气急败坏的藤绪面对著床上的家伙继续大眼瞪小眼||不对!是一双喷火的大眼对著无意识紧闭眼皮的小眼。  「不要……求……求求你……啊啊……」随著夜幕的渐渐深沉,那让人不得安宁的呢喃却愈加高声起来。  藤绪抓抓早已经没有平常优雅美观形象的头发,第N次的走到病床边俯视著易君彦冷汗涔涔的脸,发呆。  这家伙……该不会是曾发生过什麽可怕的事吧?  「求求……」已经开始带著呐喊的声音却因为发烧的关系,有著低低的沙哑,好像是被梦魇到了一般,嚷出来的话带著断断续续的呻吟。  到底梦到了什麽事,让平静如死水的他如此情绪起伏?  藤绪有些好奇,低下头来细细看著易君彦不断摇晃的头颅。  那张苍白的、带著病弱美感的脸上,挂著细细的泪痕,他哭了,藤绪在低下头看他的时候才发现。嘴唇是发著青白的粗糙,十分缺水的样子。藤绪拧拧眉,起身倒了一杯水,却不知道该如何倒入他的嘴里。  想了半天,他用一根手指沾上水渍,然後抹在那青白的唇上。  但不知道为何,手指在触碰上那软绵绵的皮肤时,竟如触电一般,不知名的感觉刺激著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  什麽?藤绪重又低下头,将耳朵靠近易君彦的唇边,刚才他好像听到他说出一个熟悉的名字来。  「……藤……绪……」低低的,近似求救似的呼唤。  藤绪惊了一下,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人叫他时,後面不带「先生」二字。  但是接下去的一句,让藤绪把整杯水全洒到了易君彦的身上||  「我……我……喜欢……你……」  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藤绪从来没有过如此惊慌失措过。他顾不得易君彦身前沾湿的衣襟,只是像逃命似的,带著不可置信,迅速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时,藤绪抵著门低低地笑著。  他在害怕什麽?那个人是哪种人?能给他带来什麽威胁?自己居然像逃命一样离开,搞得那麽狼狈。  只是从来没有去想过吧,那个总是唯唯诺诺的,温和平静好似不存在的男人,居然是个同性恋……他的身边居然有这麽个自己最讨厌的人存在!  想到这个带著禁欲色彩的男人,平常都是用怎样一种猥琐下流的目光看著他,藤绪就一阵恶心。  男人和男人……作为一个职业声优,在接受工作时不可避免的会了解同性恋之间的事情,两个男人所做的那档子事他也再清楚不过了,他就不明白,用自己的那里去插那种本来就不是享受这种事情的地方,怎麽会有快感可言,难道都不会觉得肮脏吗?  是,征服一个同性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很骄傲的事情,但是骄傲的并不是爱对不对?就为了骄傲而去做同性恋……  停!藤绪你在想什麽啊?怎麽一下子想到这麽多平常都不会去乱想的问题?  真是有够无聊!  藤绪苦笑著,知道自己的经纪人是个同性恋就慌张成这样,他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辞掉吧,他想。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他就没必要再留他了不是吗?  他不知道以後还要用怎样的目光看他,面对他。  每天每天形影不离地贴身相处,易君彦就和自己身上每天必带的润喉片一样,现在他的润喉片有了污点,即使这个牌子是市面上很少能买得到的,他也必须丢掉。  在按下事务所负责人的电话号码时,藤绪犹豫了一下,但最後还是按了下去。                          易君彦带著感激的心情,一大早就来到了藤绪所住的大厦门口。  听医院的护士说,昨晚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把他送来的,那形容的样子居然是藤绪,对於昨天自己隐瞒下感冒的事实,觉得很对不起藤绪的他来说,这无疑是给忐忑不安的心加上了一把安全伞。  藤绪还是有那麽一点在乎他的吧?如果只是当仆人看待的话,没必要亲自送他去医院的不是吗?而且还在那里照顾了他很久。  易君彦的心里有种甜甜、暖暖的东西慢慢流动,像是小时候妈妈唯一一次给他冲的麦片。  抬手看了下表,确认藤绪差不多该醒了,这就拿出手机要打过去,他才发现原来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的。  医院的病房里禁止打手机,他一高兴都忘了开。  急忙开了机,电话铃声就立刻响了起来。一看来电居然是事务所社长的号码,心下莫名颤了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你好,我是易君彦。」  「你怎麽现在才开机?经纪人要二十四小时开机你不知道吗?」电话另一头立刻传来严厉社长的暴吼。  「对不起,十分对不起。」不住的道歉。  那一头似乎终於平静了下来,社长缓了下口气才道:「君彦,事务所有事找你,你马上来一趟。」  「可是……可是我还要接藤绪先||」  「那种事先等我这边办完了再说!」社长的口气又开始恶劣起来。「总之你先来一趟!」然後就挂断了。  易君彦茫然地看了手机半晌,又再一次确认停车场的方向没有出现藤绪的车子,这才转身离开了那里。                        数十层上的一扇落地窗後,高大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看著那渺小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心中有种说不清的落寞涌上来,随即被一阵手机铃声敲了个粉碎。  「你好,我是藤绪。」  「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真的要辞掉易君彦?」年轻的社长口气老到的令人厌烦。  「你舍不得就留著给你做经纪人好了。」  「放屁!就你那臭脾气,你知道我找了多久才给你挑了这麽个令人满意的?我就纳闷他好好的你干嘛要辞了他?就因为他不小心感冒了没有告诉你?哈……哼!」  Fantasy Sound社长把一肚子怨气全部转向他,口气十分不客气。  年轻的社长鬼宿淳,是藤绪曾经在演艺圈混时结交的好友鬼宿翔的弟弟,当初也是翔提议他并不适合演艺界倒不如去声优界看看,那时也正是淳刚接手FS之际。  有了淳这一层照顾,藤绪从演艺界转型到声优界,倒也没受什麽大波折,一路上的风风光光多少也离不开鬼宿淳的功劳。  所以现在能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还不遭扁的,恐怕也只有这麽一个人了。  「既然淳先生你这麽能慧眼识英才,那就拜托你再给我找一个能干又不招人烦的经纪人吧,总之易君彦我是不能再要了。」  「能干又不招人烦?哼!天下就易君彦一个!你看著办吧,最近正值旺季,我对付那些事务都应接不暇,哪有时间去专程给你挑人!」  「……那就平常一点的也行。」  电话那头终究是沉默了,然後他听到淳难得严肃认真的声音:「不再考虑了?」  「不再了。」  「没有挽回馀地了?」  「没有了。」  这对话怎麽听得像自己要和老婆离婚似的,但是藤绪却笑不出来,他心里一直闷闷的,无处宣泄般。  淳大大地叹了口气,扼腕之情溢於言表。「那好吧。我会尽快给你再找一位的。」  「啊……等等。」在对方要挂机时,藤绪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叫道。  「还有什麽事?」  「记得给我找个性向正常的。」他说。  「……我知道了。」  盲音,如同自己茫然若失的心情。                          伸手敲上事务所社长的办公室门,易君彦心里还在一路检讨著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错事,但是除了昨天感冒的事情外,自己和过去的两年也没什麽分别啊。  「进来。」门板内传来醇厚的嗓音。  易君彦打开门,走了进去,他站在宽阔的办公桌前,礼貌地弯下腰鞠了一躬:「早上好,社长。」  鬼宿淳停下笔,抬头看著他点点头:「早上好。」  淳有著他们鬼宿家最优秀的血统,俊美的外貌上有著不似於男人的美丽,但是那挺拔的鼻梁和坚毅凌厉的眼神,则把整张脸衬托出男人的英气来。  所以即便是第一眼看到淳的人,也绝不会把他误认为是女人。这一点和他那个在演艺圈混得正如鱼得水的双胞胎哥哥如出一辙。  「社长您找我有什麽事吗?」易君彦的声音很柔和,清新中带著缥缈的味道,总是给人一种很惬意舒适的感觉,就像他这个人一般。  鬼宿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几乎想收回那个该死的辞退想法,这麽老实又会办事的人,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的,那个毛病一大堆的臭男人居然说辞退就辞退,他当他们FS是菜市场啊?!  但是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从藤绪电话里最後的一句话,他已经猜到那个人为什麽这麽坚决的要辞掉易君彦了。  同性恋吗?他不著痕迹地审视了一下面前有著俊秀外貌和清澈眼神的男人,金丝边镜框下锐利的眼神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舍。  「君彦,你在事务所做了多少年了?」  易君彦心下一凛,社长突然问这种话做什麽?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事了?  「两……两年,社长。」他嗫嚅道。  「嗯。」鬼宿很有内涵的又点点头。「做这麽久,你对藤绪先生应该都有所了解了吧?」  「差……差不多吧。」他吞吞口水,有些仓皇失措。  鬼宿眼中寒光一闪。「差不多?差不多是个什麽定义?你身为藤绪的贴身经纪人,难道不应该全方位了解自己的工作对象吗?就是因为你这种什麽都可以糊弄的性子,才让人更头疼你知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责骂让易君彦手足无措,即使事先做好自己犯错被骂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後被骂的理由是这样。  「那……那个……」他惊慌地瞪著眼睛想要解释什麽,但是鬼宿根本就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接下来的话更是不带停顿的一古脑全说了出来。  「你都跟了藤绪两年了,居然还学不会做一个经纪人该做的事,我看你也没必要再做下去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回到事务所来做三线艺人的联系工作吧!」  「什……什麽?」易君彦不敢置信。  FS的三线艺人也就是一般剧中扮演大众的演员们,甚至连配角或者临时演员都算不上。声优界虽小,但是阶级等级却分外鲜明,谁也不愿浪费自己的时间与金钱去做没什麽发展势头的三流声优,所以三线艺人几乎都是业馀爱好者们。  他们在公司没有固定的地位,不过是凭藉爱好来做一些无关金钱的事情,也当然不会去在乎什麽地位问题,只是负责联系他们的职员境遇就要苦的多。  由於需要三线艺人参加演出的机会很少,所以在公司里相对就比较空閒,被人指使做这做那的事情也随之而生。这个职位好听点叫负责人,难听了就是跑腿打杂的。  易君彦实在没有想到几乎是一夜之间,他便从当红声优的经纪人跌落到事务所打杂人员的地步。就算他工作上出现问题,那麽事务所这边也应该有所表示不是麽?为什麽以前什麽话也没说,现在却突然冒出因为他渎职而要调配他的话呢?  鬼宿摘下眼镜,烦躁地揉著眉心。易君彦是他一手挑选出来的,现在却要亲自判他死刑,心理上多少还是有些难过,更别说这罪责还是他胡编乱造的!但是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就没有挽回的必要,这冷血无情的角色看来他是演定了。  眼神再一次抬起,是易君彦从来没见过的冷厉。  「事务所决定让你做三线艺人的负责人,今天你回去把关於藤绪的工作做一下总结,明天准备移交给下一位经纪人。」  那是不容置疑的口气,易君彦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才终於像是找回了声音般动了动嘴唇,  「我……我可以……」  「没必要。」鬼宿又一次打断了他,已经明白他要说什麽。  「你已经在他身边两年了,按道理来说经验应该很足够了才是,可是看看你现在还是两年前那个老样子,根本没什麽发展,这样下去即使留你在他身边几十年,我看也没什麽希望,倒不如早早退到後方,安分地做一个轻松的负责人来得好。」  说完,他戴上眼镜埋头又继续工作,显然已经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桌前的人身上了。  易君彦的喉咙里哽著一句话,但终究没说出口,定定地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茫然了许久,才低声懦弱地回了句:「是。」  等房内传来门关上的声音後,办公桌後面的男人才又一次抬起了头,望著那门板唉声叹气了一下,暗地里又把那害得他如此地步的男人骂了个祖宗十八代,才终於拿起电话拨了串号码。  「喂,涉谷,你联系一下田中叫他明天来上班……职位?日本声优帝王藤绪秋月大人的贴身经纪人!」  泄愤一般,狠狠地摔上了电话。                          走出事务所的易君彦站在大厦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於下了决心般咬了咬嘴唇,目光坚毅地往一个方向大步迈去。但是当他真正来到藤绪居处楼下时,一股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他来找他做什麽呢?虽然在社长说出那些话时,他隐约觉得是在强硬地逼他调职,但是这并不代表事情和藤绪有关呀?  即使藤绪是个非常小心眼的人,也不至於会因为他一次意外的感冒而要辞掉他吧?那麽如果真的是因为渎职的话,他也应该当著自己的面把自己的不是一一说出来吧?  话又说回来,社长要把他调职的事情,藤绪知不知道呢?  心底这麽想著,像是给自己找了个藉口般,易君彦拿出手机带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拨了藤绪的号码。但是很久之後却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提示音。  身为声优的藤绪怎麽会在大白天里关机?即使是任性如藤绪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  一个潜伏著的事实似乎正欲冒出,但是易君彦摇了摇脑袋,拒绝脑海里冒出那种答案。  不可能的,他明明昨天还和自己有说话的,没道理今天就把他拉入黑名单!  仰头望著那数十层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间的窗子,心里希望藤绪会奇迹般的看到他。但是奇迹终究是在虚幻的东西中才能出现的,易君彦在脖子酸得发疼时低下了头,然後走到大厦门口的墙脚边,想著一定要等到他,然後要一个乾脆俐落的答案。                        藤绪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他这一天过得十分不顺利,莫名的烦躁,莫名的坏脾气,莫名的开始迁怒别人,导致本来在以前十分钟就能搞定的段子,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弄了两个小时!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受挫!  而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自己那些已经快成毛病的习惯,录完音就理所当然的去拿杯子来喝水,却发现杯子里的水早已经凉掉了,这才想起今天易君彦不在的事实。  而十分钟前才弄明白的事情,他十分钟後就随口叫道「君彦,帮我拿块含片」,弄得整个休息室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晚上终於搞定了工作後,他又习惯性地率先甩门而去,而当他面对自己的车子翻不到钥匙时,才惊觉自己把包包放在了休息室。  本来这些东西都一直是易君彦来帮他拿的,自己无论在前面走多快,走多远,那个垂首敛眉的人都会用最大的力气跟在他後面,像一条对主人忠心不二的宠物狗。  只是从今天开始,他的这条宠物狗已经不在了。  藤绪怔怔地看著那个窝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东西。时值晚秋的天气,风里像灌著冰雪似的冷,那人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压缩饼乾似的,脑袋、身体和四肢贴得几乎没有缝隙,使得本来身材就不是很丰实的他看起来更是小得可怜。  有那麽一瞬间,藤绪觉得心里某处地方憋得很难受,但是又不似白天那般气闷。  他慢慢走过去,站在那人面前。  彷佛终於靠著仅剩的一点感觉器官发现了他,易君彦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藤绪,一张脸缩在他的背影下看不出颜色。  「藤……藤绪?」他眨眨眼,带著欣喜与不确定。  想起这双清澈如山泉的眼睛是怎样龌龊地去意淫自己,藤绪的怒火又燃了起来,口气也带著不耐烦:「你站在这里做什麽?」  易君彦听到声音後,终於明白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确实是自己辛辛苦苦等待许久的人,脸上绽开喜悦的笑容,连似乎已经冻僵了的四肢都没感觉,一下就要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僵硬的四肢根本不配合他,站都没站直就往前栽了下去。  藤绪本能的接住了他,但是下一刻在明白自己和怎样的一个人接触时,想都没想就把易君彦推了出去。  易君彦一个趔趄,後脑勺摔在了後面的墙壁上,痛得他哼了声,抱著脑袋痛苦地蹲了下来。  知道自己反应有些过分了,藤绪讪讪的,却也没有道歉,只是瞥了一眼仍然蹲在地上没起来的易君彦,有些过意不去地问了下:「你……没事吧?」  从地上冒出一句低低的疑问:「为什麽要把我调走?」  「……」他不知道淳是怎麽跟易君彦解释的,本来以为只要告诉他结果他就会乖乖接受,没料到这人会来找他来刨根问底,藤绪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回答他。  但是易君彦虽然不精明,却也不笨。他能在一个异国里生活这麽多年,靠的并不是虚伪的应酬,而是脑子里装的那些是非真理。  他比前一句更小声地:「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否则为什麽要那麽抗拒他的碰触?以前明明都会要他揉肩膀的。  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些,藤绪索性也不跟他玩语言游戏了,落落大方的承认道:「我已经知道你是同性恋了,所以接下来你该做什麽心里也应该清楚吧?」  即使明白事情的原因差不多是这样,但是真正听到这麽直白的话从藤绪嘴里说出来时,易君彦还是觉得浑身像被扔在冷藏库里似的冷。身体抖个不停,嘴唇都被自己咬得没了感觉。  快把脑袋垂到地上的人,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来。  说什麽只要这样默默留在他身边就足够了,可是这也要人家允许你留下才可以呀。  藤绪看著那个人的头越垂越低,在想这人是不是又要晕过去了,毕竟刚从医院回来的人又在外面吹一夜的冷风可不是什麽好事。而就在他要张口问声时,易君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还是湮没在阴影里,但是藤绪依稀觉得他脸上有什麽闪闪的东西。  易君彦说:「抱歉让您知道了这麽恶心的事,我会从此消失在您眼前,不再让您看到的。这两年来,承蒙照顾了。」  把腰弯到九十度的位置,易君彦的一滴泪「啪嗒」一声落在了水泥地面上,连个花都没溅起便被寒风吹得消失不见了。  所以藤绪没有看到,所以藤绪眼睁睁地看著他姿势别扭地离开了视线,恍然觉得这情景似乎熟悉如昔。  有什麽东西落在了脸上,冰冰凉的,他抬起头,点点零碎的像是微尘似的小东西悄无声息地落下来,静谧的彷若那个人,连离去都是那般沉静。  雪,越下越大,从小米粒到如席大雪,纷纷扬扬,塞满了藤绪异常复杂的心。  今年的冬天,来得真是出奇的早。恋声中毒(第四章)  一个人孤零零的游走在午夜东京街头,易君彦的脚步有些踉跄,茫然的目光似乎都没找到焦距般,只知道不停的走,向前边一个不知道是否能接受他的地方不停地走去。  未出生时父亲便抛弃了他,而生育了他的母亲又在他刚满十岁时也撒手离开,他的一生,似乎注定要寂寞,注定要悲哀。  是不是上帝都在滋泽那些信仰他的教徒们,而忘记了丢给他一点点幸福呢?还是说,他就是那个被上帝选中来衬托别人幸福的牺牲品呢?  他原本不是同性恋的,真的不是。在他小学的时候,还有女生说他可爱抢著亲他,初中时情书也是雪片般飞来,到了高中,他也喜欢上同年级的一个女生,并且两人还交往了一阵子,後来由於对方父母反对而终究走到分手的绝途。  直到上了大学发生了那件事後,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喜欢女孩子的资本了,只要和她们走在一起,自己都会自惭形秽,想起那龌龊肮脏的夜晚。  自从他发现自己的眼睛渐渐离不开藤绪後,他也挣扎过,可是没有用,那种感情根深蒂固的彷若已经纠缠了几世,一旦陷入便无法自拔。  但是他深知他的痴恋有多麽绝望,所以决定将这份感情永远的深埋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满足了。这样子似乎也给了自己一个继续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为了在每一天都能看到自己爱的人。  但是这样的勇气,在今天已经被彻底粉碎了。  藤绪知道了他是个恶心的同性恋,那麽以後他就永远都不会想见到他,那种厌恶就好像他浑身上下都散发令人作呕的腥臭一样,甚至连看一眼都会倒胃口。他不想看到藤绪那种眼神,那会让他绝望得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痛疼,似乎总是最爱的人给得最深。  走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易君彦靠在墙壁上呼呼地喘著气,两眼的前方也只是白茫茫一片,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头上闪耀著迷离的霓虹,他微微抬起头仰望看去。  LOVELESS BAR||无爱酒吧。  扯了扯嘴角,易君彦想起以前他听过的一个DRAMA就是叫什麽无爱的,有趣的是那是一出BL剧,当然他在听之前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在听出问题时,慌乱地把CD藏进包中还引来藤绪微微冒火的眼神。  一旦想起那个人,眼泪就像止不住般往外流。  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今晚必须要有种东西让他减轻这种痛苦。  站直了身体,稳了稳步子,易君彦步伐还是有些跌撞地走进这家酒吧。  这是间同志酒吧。  即使易君彦脑子反应再迟钝,在看清蓝色眩晕的灯光下亲密搂抱在一起的人都是男人时,他也明白了。  挂在墙壁上那些四肢扭曲的人体肖像,就像在嘲笑他似的张大了一张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和鲜红的舌头;蓝色与黄色交叠的灯光杂乱无章地在整座不足五百平方米的厅里四处扫射,偶尔一晃下还能看到正打得火热的男人们;不远处的一方小舞台上,一个年轻的男孩正意兴阑珊地拨弄著吉他,点点散漫的乐曲混淆在这充满支离破碎气息的酒吧里。  易君彦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屋子里各种混杂的浊气刺激著他敏锐的感官。  「先生,要不要到里面坐?」站在门口的侍应生看他一直站著没动,礼貌地询问。  「呃……嗯,好……」  侍应生很可爱地笑了笑,稍微给他不安的心一点安慰。  「那请这边来。我给您找个比较安静的座位。」  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呢,易君彦心里默默地想。对著在特殊地点遇到的陌生人升起一种亲近感,虽然说人家也只是在尽职做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侍应生把他带到距离舞台有点远的位置,靠著墙壁,吧里像是探照灯一样的灯光也扫射不到他,易君彦对这个位置很是满意。  「您想要点什麽呢?」侍应生笑咪咪地问道。  「唔……啤,啤酒吧。」他脸有些红,因为这种同志酒吧真的是他第一次来,而且对酒类他也不是很精通。  「好的。」侍应生一点异色也没有,还是礼貌微笑著转身走向吧台。  望著他离开的背影,易君彦吐了口气,以前在上大学时他也在酒吧里打过工,但是也只是在厨房做一些客人点的炒饭之类的,并没有到前台来,所以对这种环境他还是别扭的很。  侍应生很快地就送上来一大杯啤酒,易君彦看著金黄色的液体不住上涌的气泡,有些恐惧地咽了咽口水。  他的酒量小得可怜,高中毕业聚会那次只不过喝了敬班主任的一杯酒而已,就醉得人事不省了,所以之後不管场合多需要,他也是闻酒而逃。好在藤绪也是个极讨厌烟酒的人,所以应酬什麽他自己不喝,藤绪也不许他喝。  不过今天既然是来买醉的,那就来个痛快点的吧!  吸了口气,易君彦如壮士断腕般捧起酒杯,闭著眼睛就往嘴里灌,耳朵里除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外什麽都没有了。  「唔!」一口气把整杯乾了,反涌的液体就直冲著喉咙翻上来。  紧捂著嘴巴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喉间的异样下去了,易君彦靠在沙发背上,跟抽去了骨头似的。  「怎麽了?失恋了麽?小甜心||」肉麻麻的声音伴随著是一只肥硕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  易君彦本能的往後躲去,那人却更加靠近了些,更是顺势将他圈在了沙发与自己之间。  被胃里冰凉的酒精刺激著,易君彦的脸渐渐开始泛上红色,眼神也有些迷蒙。  肥壮的男人背著光,他看不清那张脸,但是从他鼻子里呼出的带有烟臭的气息却直逼著他作呕。  「走……开!」他推著,但是浑身上下使不出力气,所以对於对面的男人而言,无疑只是某种煽情的举动。  男人靠近他的脸,气息的瞬间逼近使得易君彦更加抗拒起来。「走开啊!走……开!」他手脚并用的往男人身上胡乱的推踹。  「老实点,宝贝,我会让你很舒服的……」男人急色的把手伸进易君彦的衬衫里,淫亵地摸索著。  「不要!」易君彦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像是被突然启动的机器,疯狂地挣扎起来,两只张牙舞爪的手在男人脸上划出大大的血痕。  男人火大了,一个巴掌便朝著他惨白的脸挥上去。「妈的!小贱人你给我装什麽清纯?!」  易君彦被打得倒在沙发上,一边脸火辣辣地痛著,血丝也从嘴角边缓缓流下来。  男人看他终於老实了,又看了下周围似乎根本没发现他这边的异样,露出淫秽的笑来,刚要像恶狼一样扑上去,却被兜头倒下来的冰凉液体弄得怔在那,两眼瞪得老大。  「他说了,他不要。」身後清脆的声音冷冰冰的说道。  男人慢慢把头转过来,眼前居然只是个个头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臭小子,他那嚣张的眼神跟结了冰似的看著自己。  脸上渐渐冒出青筋,男人眼里本来涨满的欲火立刻变成了怒火,烧红了他整双眼、整张脸。  「妈的,你找死!」说完一拳挥过去。  男孩冷哼了下,轻巧地向後一退便躲过男人的拳头,接著趁男人收拳之际,捞起男人的胳膊就是一个利索的过肩摔,只听男人「唔哇」一声惨叫,整个酒吧都跟著颤了颤。  男孩一脚毫不留情地踩到男人脸上,傲然俯视著地上的人说道:「你记住今天给你这一摔的人是我,玉置纯!想报复的来找我就是!」  说完转过身,拖起那还趴在沙发上跟个死尸似的易君彦往门外走去。                          易君彦醒来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痛,痛得恨不得把脑袋砍了。  「嗯……」极其难受的呻吟。  「醒了?」有人没什麽感情的问了句。  易君彦一下子睁开眼,腾地坐起身子,结果由於低血压,又让他脑袋跟针扎似的抽疼起来。  门口穿著浴袍敞著领口的人低低地笑起来,系得本来就不紧的浴袍领子又向下滑了滑,露出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胸膛。  易君彦皱著眉打量懒散地靠在门框上的男孩,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可浑身上下却透著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  由於刚洗过澡的关系,一头被染成青绿色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脑袋上,发梢还滴著水珠,湿濡、小巧的耳郭上穿著不下於五个耳环,一张漂亮鲜豔的脸蛋堆著慵懒的微笑,眼神略带迷蒙,樱红色的唇瓣微微翘起来,给人一种可观而不可近的距离感。  「观赏够了?有感觉了麽?」男孩看著他的眼睛笑道。  易君彦不理解地投去疑惑的眼神,只见男孩以一种非常优雅的姿势施施然地走过来,两手支在床上,一张俏似女孩的脸凑得几乎贴在易君彦的脸上,在易君彦惊得愣在那里时,伸出舌头很是色情地舔了下易君彦的脸。  易君彦跟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立刻抽身直退到床头,一只手捂著被舔的那半边脸,眼睛死死地瞪著男孩:「你……你你你做什麽?」  男孩委屈地噘起嘴巴:「你刚才用眼睛吃了我那麽多豆腐,怎麽就不许我亲你一下?」  「谁谁谁……谁吃你豆腐了?」  「你呀!刚才看得那麽起劲,我还以为你下面硬了呢。来,过来给我看看,」男孩对他「亲切地」招招手,「硬了的话,没准儿我会施舍你一次哦。」  易君彦被这麽色情的话刺激得脸色比日本国旗那中间的一个圆还红,嘴巴不仅上下打架连牙齿都跟著直哆嗦:「我……我我……」支吾了半天也没说成句子。  男孩终於憋不住了,滚倒在床上捂著肚子笑得死去活来。易君彦知道自己被人耍了,一张秀丽的脸更是黑一会儿红一阵白一下的煞是精彩。  笑够了,男孩仰著脖子从头顶看向易君彦:「喂,你叫什麽名字?」  易君彦气他一个小孩居然来耍他一个大人,扭过头不搭理他。  男孩也不生气,翻个身子趴在床上,饶有兴味的盯著易君彦半天:「你啊,长得明明不漂亮,可是全身上下都冒著一股让人想狠狠蹂躏的味道呢。」  听不出是笑话他还是在赞美他,易君彦继续选择无视。  「呐,我叫玉置纯。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这是礼貌不是吗?对方都告诉你他的名字了。」男孩诱劝道。  「……」  「喂,你这人怎麽这麽没礼貌啊?今天可是我救了你哦,如果不是少爷我,你早就被那猪肉肥肠给生吞了!」已经不是很有耐性了。  「……」易君彦稍稍转过头来看著男孩,眼睛转了转,最後心里的防线还是败在「恩义」这种说辞上,虽然在他记忆里只知道有人在侵犯他,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易君彦。」他低声说道。  「哎?你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玉置纯来了兴趣。  「中国人。」  「真的?」他兴奋的跳起来,「我最喜欢中国了!喂喂,你们那是不是有种叫三弦的乐器?」  望著前一刻还面色冷漠的男孩,此刻眼里却全是闪闪发光的星星,易君彦觉得这孩子也许并不是个坏人。  「嗯,是有。其实和日本的三味线差不多的,据说是十六世纪传入日本後经过改造而形成现在的三味线。」  「但是我还是喜欢原装正版的三弦啊!BL里的小直他奶奶去中国回来就给他带了把,我弹了几下,啧,那音真是超正!」  「BL?」BL不就是那个那个吗,这小孩怎麽这麽不加掩饰的就说出来了?  「LOVELESS BAR啦。本来缩写是LB,但是本来就是同志酒吧,所以我们乾脆就叫它BL。」  原来就是自己去的那间酒吧啊,易君彦有些汗颜。想起自己突破循规蹈矩的生活,第一次的探险居然就碰上被人强迫的事情,心里对那种地方马上判了死刑。  「呐,彦彦,下次你回国也给我带个三弦好不好?」美丽的少年睁著水汪汪的大眼渴望地望著易君彦。  身体一震,易君彦又本能地想向後退一些,无奈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你……你别叫我彦……彦彦。」  「有什麽关系?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男孩咧开唇角笑得单纯如天使。  「我……」连爱撒娇的志水哲也也只是唤他「小彦」而已,对於这个无限亲密的称呼被一个陌生男孩叫出口,易君彦还是觉得自己老脸挂不住,但是面对那麽一张清清雅雅连个黑点儿都没有的脸,他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些响动,男孩的表情僵了下,随即笑著低声对易君彦说:「你在这里等等哦,但是外面不管发生什麽事你都不许出去,知道了吗?」  虽然不明白他搞什麽鬼,但是既然自己是在人家的卧室里,好像也没有资格去计较这些事情,毕竟人人都是有不愿被人窥视的隐私。  「嗯。我知道了。」他乖乖答道。  玉置纯露出一个完全属於大男孩的灿烂笑容,捏了捏易君彦白皙嫩滑的面颊,在对方恼羞成怒前快速溜出门外。  易君彦被玉置纯恶作剧的行为弄得满脸通红,随即想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自己和孩子生气未免也太小气了些,也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静下来的屋子大的恐怖,易君彦谨遵玉置纯的话连动都不动一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动作让客厅的人听出了卧室的异样。但是没多久,一道低沉的,十分熟悉的声音淡淡地飘到他的耳朵里,似乎还夹杂著男孩那清亮的叫声。  易君彦知道自己这麽做不对,但是他没办法控制,脚像自己长了脑子一样,不由自主的向门口小心翼翼的走去,那道熟悉的声音竟恍若魔音,把他的手吸到门把手上,然後缓缓打开。  客厅宽大的沙发上,一个高大的男人赤裸著上半身,压在已经完全呈裸裎状态的玉置纯身上,呼吸急促著,手在少年年轻充满弹性的肌肤上凶残的游走抚弄,引起少年抑制不住的颤抖。  「翔……啊……」玉置纯媚语呢喃的呻吟著,两只细白的手臂攀爬在男人脖子上,将对方紧紧拉向怀中。  非礼忽视,非礼忽视!易君彦像是被妈妈抓到正在干坏事的孩子,窘迫的脸上一片绯红。他赶忙把身子向後缩去,可就在他也要把门关上的一瞬间,那男人特有的沙哑的叮咛,把他生生地定在了原位。  男人对身下的人命令:「纯,把腿张开。」  易君彦认识这个声音。由於工作的原因,他对人类的各种声线有很敏锐的观察力,有时候也许会不认识人家的脸,但是一听到声音就绝对会想起来,这也是为什麽藤绪总喜欢把自己的录音给他听的原因。  「社……社长?!」他惊呼出声,等到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时,已经晚了。  压在男孩身上的男人停下了动作,一双如鹰的眸子不带一丝犹豫地直接射到卧室门口的位置,站在那里捂著嘴巴为自己的一时失言而恨不得变成灰尘消失掉的易君彦,惊恐地瞪大了眼。  玉置纯微微叹了口气,略带力道的想推开身上的人。  但是男人没有放开他的打算,更用力的压著他,一双燃著火的眸子恨恨地落在他脸上,口气阴阴的:「他是谁?」  玉置纯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指的人是哪位。  「朋友。」他淡淡地回答,声音里带著不易察觉的疲惫。  男人挑起那一道剑似的眉,「朋友?在卧室认识的朋友?」  玉置纯撇撇嘴,不置可否。「算是吧。」  男人皱起眉来,眼睛里的火光更是熊熊燃烧了起来,但是他却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与此刻他的姿势简直成鲜明的对比。  「纯,我们的契约里好像不包括这一项。」  玉置纯淡淡地笑起来,可爱地歪著脖子。「契约里也没说我不准和别人上床不是吗?」  「我讨厌被别人玩过的玩具,纯。」  「那麽就把它丢掉吧,它已经脏了。」轻声的吐出,眼睛一眨不眨地仰头望著男人。  男人终於控制不住似的咬牙切齿起来,眼睛紧紧盯著男孩如水般清澈的眸子,似乎正有无数的气慢慢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他伸出手,不是太用力的卡在玉置纯的脖子上,那麽纤细的脖颈,根本就不盈一握。  「我玩过的东西你觉得我会把它送给别人吗?就算我厌恶了,也要亲手把它毁灭了。」顿了下,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像是情人间蜜里调油嬉戏一般的口气:「纯,信不信我会杀死你?」  男孩笑起来,灿然若花:「信!翔,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的。」  男孩笑起来的表情有著哀伤,但是被怒火烧红了双眼的男人并未发觉。  双手渐渐加上了力道,男人和男孩四目相视,有什麽异样的东西似乎在缓缓孕育著,但是在它还没有成形时,一道身影用尽力气撞过来,把它打得烟消云散。  易君彦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正行凶的男人撞落到沙发下,然後他急忙拖起还在错愕的玉置纯躲到角落里,一脸戒备的看向慢慢站起身朝他望过来的男人。  「社……社长,您……您不能这样……」虽然想装一下英雄,但是声音里的抖动却泄漏了他的胆怯。  易君彦做为一位曾经受他所雇的员工,对於自己的顶头上司总是心存一份畏惧,以前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工作给丢了,但是现在纯粹是习惯使然。  男人怔了下,随即又挑起了眉问道:「你是Fantasy Sound的人?」  易君彦有些惊讶,今天早上社长还跟他谈调配的事情啊,怎麽这麽快就把他忘了?  「社……社长,我是……我是易君彦啊……」  身後的男孩这时淡淡说了句:「Fantasy Sound社长是他孪生弟弟||鬼宿淳,现在在你眼前的是鬼宿翔。」  啊?  易君彦傻瓜似的张大了嘴,一脸不置可信地看著和社长一模一样的男人,为什麽他在FS工作了两年,居然都不知道社长有孪生哥哥?但是这好像也属於个人隐私,社长他从来不喜欢被人打听自己的私生活。  男人赤著上身,显露出精瘦却不柔弱的身材来,那张和FS有名的美丽社长同样豔丽的脸似笑非笑地看著易君彦。  「纯,你的小朋友非常可爱啊。」  「谢谢。」玉置纯也很不客气,站起身,毫不在乎的赤裸著走到男人身旁的沙发前,将被蹂躏的皱成一团的衣服慢慢穿起来。  男人的眉又皱起来;「你要去哪?」  「离开。」男孩还是淡漠的说著。  男人一把抓过他的胳膊,「你说什麽?再说一遍!」  迎视上去,男孩声音像是被山泉洗过一般的乾净清亮:「我说离开。」  「啪!」玉置纯被男人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倒在地。  易君彦心惊胆颤,又担心著落在地上就没再动弹的男孩,最後还是咬著牙跑过去挡在男孩面前:「你……你你你……你不能打人!」  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易君彦回头看到男孩嘴角流著血的脸,他朝著易君彦笑笑,表示没什麽,但是易君彦却更加不放心起来,死死的护在那里。  「我不能让他再伤害你了,你又没做错什麽,他怎麽可以随便打人呢?」  他从小就没有爸爸,没有一个强壮的肩膀来保护的滋味他体会的很深刻。  小时候看到别的孩子被人骂哭了或者打伤了,都会恶狠狠地说「你等著,等我回家找我爸爸来揍你!」,可是他被人骂「没爸爸的野种」时,却只能躲在家里的床底下一个人哭。所以看到被打的玉置纯,就难免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这样想著,似乎给了易君彦莫大的勇气,张开双手完全就是一副英雄就义的模样。  鬼宿翔饶有兴味的看了半天,嘲笑道:「凭你这身材也想保护他?长得跟个女人似的居然敢在我面前逞英雄?!」  眼睛充血的男人摩拳擦掌地向自己扑来,易君彦吓得紧闭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翔!」  正要出手时,却意外地听到纯带著恳求的叫唤,男人身子一顿就把力气给撤了回去。  他冷冷地看过去,「怎麽?知道错了?」  玉置纯绕过易君彦走到鬼宿翔的面前,仰头看著他。  「翔,我们结束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声音里充满疲惫,非常非常的疲惫。  「给我个让我信服的理由,纯。你不是说过我们的契约是最完美的吗?现在不过才五年而已,你就玩不下去了?」  玉置纯看著他的眼睛,看了足足有三分钟那麽长,才沙哑著声音说道:「我错了,我们的契约根本就不完美。因为我忘记要把它算进去了。」  他用一只手指指著自己的心脏位置,眼神哀伤。  男人先是有些惊讶的样子,然後慢慢地神色复杂起来,眼睛稍微地眯起,透出玉置纯完全看不明白的感情。  「纯,你不该的。」男人似乎在苦笑。  玉置纯也哀戚地扯了扯嘴角,但是露出来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是,我也知道不该。但是怎麽办呢,它就是这麽不听话……明明,明明都告诉过它,不能喜欢上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没办法再抬头看他了,  站在一旁的易君彦虽然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是由玉置纯的话可以很明白的理解出,这个少年,也和自己一样,喜欢上了一个自己不该喜欢的人。  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真的是非常伤脑筋呢,尤其是那些明知道一旦碰上就会自我毁灭的人,为什麽心脏就不能听话点呢?  落下了眼睫,易君彦掩饰掉自己内心的酸楚。  鬼宿翔看了少年一眼,然後默不作声地走到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掏出一根烟点燃,两只眼睛望著快要迎来黎明的东方,张口狠狠地吸了口,在氤氲的烟雾中眯起了犀利的眸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子里的两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站著,而屋外的人也似乎完全把自己扔在了一个属於自己的空间里,抽著烟的姿势有著说不清的落寞。  在天空终於泛起一点鱼肚白时,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轻轻地飘过来。  「你走吧。」恋声中毒(第五章)  铿锵嘈杂的调子充塞在这个不是很宽敞的地方,在蓝色与黄色交错的灯光下愈加张狂起来,像是一只被铁鍊束缚的野兽,张著血盆大口挣扎著要冲破束缚……  这里是LOVELESS BAR,简称BL。不大的空间挤满了人,他们兴奋的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实,但是能感受到的,却是那无以名状的激情与亢奋。  BL的头牌驻店乐团||ROLLING STAR每天的表演时间,总是有种开小型演唱会的感觉。  易君彦从厨房的门里探出去一个头,却被那杂乱无章根本听不出调子只觉得吵闹的可以的声音逼了回来,闭上眼睛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才觉得脑袋好一点。  从他第一天听到玉置纯的乐团演奏起,直到现在他都没办法让自己适应那种重金属极强的摇滚乐,而在舞台上蹦跳玩耍得不亦乐乎的玉置纯则完全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  用很多发胶固定起来呈现出鸡窝状的头发,即使他跳跃的幅度再大也不见有丝毫败落的模样;白净的脸上挂满了汗珠,随著他每一个大幅的动作都会甩出水滴来;从唇环处挂起的鍊子一直延伸到耳环那里,将两个环牵连起来,一蹦一跳中还能看到嘴唇和耳朵的剧烈颤抖;身上那身看起来和乞丐根本没什麽区别的衣服,据说还是花了高价买的名牌货,但是易君彦是真的第一次看到用带子将两条裤腿连起来的裤子。  乐声稍停了片刻,厨房的门突然被大力地推开。  「彦彦,给我做点吃的,饿死我了!」  走进来的玉置纯,脸上挂满了汗珠,两腿一蹦,一屁股坐在了厨房桌子上。  「咦?表演完了?」  「没呢,我饿了,所以让他们几个先顶会儿。」  玉置纯是庞克乐团的贝斯手,这是後来他答应来BL做厨师後,玉置纯才说起的。  「说你多少次啦,不要坐到桌子上,这样还让人家客人怎麽用餐?」无奈地想把他拉下来,怎知他又开始撒起娇来,笑嘻嘻地躲来躲去,就是不肯被易君彦抓到。  对於玉置纯这样单纯的孩子气,易君彦总是拿他没辙。  玉置纯对於他自己的事很少跟易君彦说,半个月前从那栋豪华的公寓里狼狈地出来後,玉置纯只对他说出「我现在没人养了,小彦彦,你收留我吧!」这种话,便绝口不再提关於那个男人的事,好像从那个屋子里出来了,那个男人就走出了他的记忆一样。  但是易君彦知道他只是不想再提起来然後悲悯的舔舐伤口而已,或者说,他骄傲的不想获得任何人的同情。但是不管哪一种,这个受伤的孩子都是让人忍不住为之心疼的,在他每晚一个人孤寂的坐在敞开的窗户边吸烟望天时。  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他本身对於藤绪的爱无法宣泄而转化成亲情移到了玉置纯身上,易君彦对玉置纯非常的宠爱,认识的人都说他们上辈子也许是兄弟。  每一次玉置纯都会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一把搂过易君彦的脖子亲密的宣布:「谁说他是我哥啦,他明明就是我的达令!」  易君彦这时就会很尴尬的涨红了脸,虽然这里是同志酒吧,但是被这麽光明正大的搂住还叫成达令这种亲腻的称呼,他一张老脸还是羞得想找地方躲起来。  他那时就很不明白,玉置纯心中明明是喜欢著那个男人为什麽还要和自己搞暧昧呢?但是时间长了,他就明白玉置纯的用心了。  同志酒吧里当然只有同志,而像他这种用调酒师洋介的话说「看了就会胃口大开」的人,自然像被拖进狼窝的小绵羊,对他流著口水看得眼珠子都不会转的人比比皆是。  易君彦根本不会任何防身手段,受到骚扰了,在对方一句「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或者「抱歉,屋子太黑我不小心撞到你了」这种话下,也会单纯的信以为真。但玉置纯则完全不同,他虽然年龄小,个子也小,但是打架的功夫却是这里出了名的。  按照後来洋介说的,玉置纯也是由於被人骚扰而和人打起来这些事情中慢慢学会打架,而这里来的大多数都是老客户,知道他比较能打後,就再也不去招惹这只没毛的刺蝟了。  玉置纯现在当众宣布易君彦和自己的关系匪浅,也就是间接告诉大家「他是我的人,你们最好少碰他,否则……哼哼哼!」。  果然,这之後易君彦在BL里终於获得了相当引以为傲的尊重和礼遇。也由此自己对於他的所作所为,宠溺之外更多了些感谢。  放弃了把他拉下来的打算,易君彦转过身准备为他做吃的。  「想吃些什麽?」  在酒吧里随时饿随时往厨房里钻的玉置纯,笑容满面地开始点餐。  「蛋包饭!要撒上很多芝麻和花生的。」  「是!是!我的大少爷,那麻烦你先出去行吗?做好之後我给你送出去。」  「我不要!」  「为什麽?厨房油烟很重的哦。」  「我出去的话,厨房里不就是彦彦一个人了吗?要是有人趁乱进来欺负你怎麽办?外面声音那麽大,你呼救都听不到。」  知道他体恤的心意,易君彦也不再说什麽了,脸上微微扬起了微笑。  在明白藤绪已经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後,易君彦就没再去FS上班了。他用一天的时间,把关於藤绪工作的总结用快递送给公司後,就在玉置纯的建议下来BL工作。  当时他因为有在酒吧里做厨师的经验,所以来这里就直接被分配到了厨房,每天按照顾客的要求炒些小菜或者做个甜点什麽的。  毕竟还是酒吧,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来点餐,老板甚至想撤掉厨房,但是碍於台柱玉置纯,他没有当面表示出来而已,只是人情世故懂得多了的易君彦,大体上从老板那每次看到自己就皱眉撇嘴的动作里已经了解到大概了。  过了三、四天後,情况稍有好转,点餐的人在第一次吃过易君彦的料理後,很快就会送来新的点菜单。渐渐的,来酒吧里专门要求易君彦做料理的人也多起来。  直到现在,每天都会有雪片似的点菜单不停地送进厨房,老板看他的表情也终於和颜悦色甚至带了分恭维来。  酒吧里的人私底下都说易君彦是BL里的第二个台柱。  玉置纯在知道易君彦的厨艺如此惊人後,就再也不肯和他买便当吃了,每天都赖著易君彦给他做饭吃。  「彦彦,我们再去租一间房子吧!要带厨房的那种。」  「咦?为什麽?」易君彦停下锅铲,转过头来。  坐在桌子上的玉置纯晃著两条腿,兴致勃勃地说:「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没厨房啊!我不止想午饭和晚饭都吃你做的饭菜,连早饭都想。」  他们现在住的是易君彦那间小破屋子。易君彦会做料理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做。小时候由於妈妈离开得早,他没那麽多钱又不能饿肚子,所以只好自己动手做饭。  但是长大了,工作多了,特别是近两年来做藤绪的经纪人,忙得简直两只脚离开地面的时间都不超过五小时,哪里还来的时间做饭?後来租房子时,就很有先见之明的租了个不带厨房的。  但是对於同样没有父母的玉置纯,易君彦就怜惜得什麽都肯为他做。  「租房子……到哪里去租啊?」  「小林说他有间房子正空著,不但有厨房,还有淋浴间和无线网路接收器,我们可以先去住那里。」  小林是ROLLING STAR的鼓手。  「那麽多设备……租金方面一定很高吧?」  易君彦有些不安。他虽然有些积蓄但并不是很多,如今做声优的都不能赚多少钱,又何况他这做经纪人的,但是看著纯兴奋的光彩焕发的脸,又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没钱。  「不贵啦!小林说反正空著也是空著,我们只要自己交水电费就OK了。」  「哎?真的吗?」  「放心吧!我玉置纯交的兄弟,个个都够义气!」还拍拍胸脯,大表男子气概。  易君彦笑起来。「那也得好好感谢人家才是。要不搬家那天把他请过来,我做一顿好饭菜款待他一下吧。」  虽然玉置纯推说著不用不用,但是易君彦不想欠别人这麽大的人情,仍然坚持。讲不过他的玉置纯最後只好听了易君彦的话。  吵闹的音乐和沸腾的人群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易君彦再次把门拉开一条缝,看著重新各就各位回到座位上的顾客暗暗松了口气。  「已经结束了哦,你快回场子里吧。」  受不了这家伙一身汗水的逛厨房,易君彦把做好的蛋包饭塞他手上,开始赶人。  「好啦好啦,我回去就是了。真是的,人家就是想和你多腻会儿嘛,你看你!」  嘟嘟囔囔地抱怨著,玉置纯还是被易君彦给推出了门外。看著他抱著蛋包饭兴冲冲往位子上跑的背影,易君彦的嘴角挂上了笑容。  他现在的生活是很安定和谐了。不用每天早上去赶地铁给人家买早餐,也不用跑前跑後的去安排日程,更不用去担心自己的事情被对方知道後会遭到如何的耻笑。  那些事情彷佛一下子成了前世的记忆,遥远而模糊起来,只是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会想起那个人的每一个音容笑貌,以及在一些细微的时刻,不自觉地担心起对方是否还安好。想想就觉得自己实在可怜,连想忘记一个人都做不到。  他没向玉置纯谈过关於自己曾经的事情,对方也从未问起过,在这种事情上,他们之间很有默契保持著平衡。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一处不愿被人触碰的地方,即使关系再好,也绝对要给对方一个可以喘气的空间。这是上大学时心理老师讲的话,易君彦记了好几年。  接下来就到他该忙的时候了。  ROLLING STAR的演奏时间都是在八点钟的黄金时段,一直到九点钟结束,这段时间人们都会跟著乐团的节拍叫嚣疯狂,根本不会来点餐。而演出结束後,正巧就是夜宵时间,疯累了的顾客自然会点很多的料理,那也是易君彦忙得最头疼的时候。  果不其然,都没超过两分钟,第一份单子就进来了。之後陆陆续续,每天只增不减的点菜单铺天盖地的涌进来,易君彦忙得不可开交。                        玉置纯那次所提起的搬家事情,易君彦本来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的,毕竟收拾那些行李什麽的也要花一些时间准备。可没想到这家伙说什麽就做什麽,当天就给对方打了招呼,结果第二天他们就搬了家。  新家位置比较靠近BL,这对两人来说方便多了。因为BL都是在凌晨打烊,那个时候不管地铁还是电车什麽都没了,两人从来都是徒步回家,而等他们终於回到家,一般天都亮了。  凌晨两点钟,BL打烊,易君彦和玉置纯一同从酒吧的後门走出来。  「彦彦||我饿了||」玉置纯没骨头似的靠在易君彦身上,身後的贝斯斜斜地挂在另一头的肩膀上。  易君彦笑著扶了他一把,轻声骂道:「在舞台上是条龙,下了舞台就是条虫的家伙!」  一句话刚说完,才被扶正的家伙又笔直地倒在了他身上,易君彦无奈的笑笑,随他靠著去了。  「呐,彦彦,回家给我做饺子好不好?」男孩很有气无力地撒著娇。  「那个很费力啊,要剁馅料还要和面的。」  「呜……可是我想吃啊。我想吃酒吧里那些家伙永远也吃不到的东西!」男孩眼睛里是完全属於小孩子的童真。  由於饺子的工序太复杂的关系,酒吧的菜单上没有这一项。而玉置纯却偏偏特别喜欢这东西。  易君彦宠溺的笑笑,「好啦好啦!给你做啦!」  「万岁!」男孩蹦起来,生龙活虎。然後一把搂过易君彦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口:「彦彦最好了!」  易君彦见怪不怪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小孩子心态,总是在娇纵他一点点时就会做一些亲腻到让人受不了的行为,不过今天都这麽晚了,街道上也没人,勉强就不跟他计较这个吧。  这麽大方的想著,易君彦也开心的笑著和男孩并肩欢快地朝两人的家走去,完全没注意到隐藏在黑暗下,那一闪接著一闪的东西。                          又在某人曾经的住所楼下郁闷了一晚上的家伙,开始不住骂自己真他妈是个傻瓜。  虽然明知道那个人已经搬走了,可是就像得不到鱼吃的猫一样,哪怕嗅点残馀的味道也感到心安。觉得可耻,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走掉,於是就这样一边自我厌恶著一边像个变态一样守在这里。  寒气一直充满周身,藤绪甚至觉得自己的下半身都消失了,却仍没有离开的打算。  用来联系工作的手机还是关著机,否则这个时候,那个新来的经纪人一定又会像个机器人似的用冷冰冰的声音叫自己起床上班,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的新经纪人让藤绪非常的想念易君彦。  虽然一直都是一副软弱的模样,但是每天早上叫他起床的声音,却是比任何音乐都来得动听,温柔的声线每次都会让自己享受得想再次睡去,而这时男人那暖在怀里的肉包子和豆浆又给了自己另一个吸引源。  男人怯弱的说著「你……你还是起来吧,否则早餐就…就冷掉不好吃了……」的声音,彰显著男人对自己的畏惧,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在喜欢自己了也说不定,因为易君彦在工作上面对其他人时,并非总是这般胆怯的,他也有他自己很有担当的一面。  想著这个人反差的行为,藤绪闷闷的心情得到了些许舒缓。  已经纯粹是冬天的天气,冷的简直要把人骨头也冻僵,藤绪看著外面渐渐走出家门的人们,默默地搓著两只冰凉的手,呼出的气息都像是要结成冰一样。  另一支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一听到这声音,藤绪的眼睛亮了起来,立刻就抄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早上好。我是藤绪秋月。」他尽量克制著自己兴奋的心情。  「早上好,藤绪先生。您拜托我们寻找的人已经找到了,您现在是否有时间见一下面?或者您不方便的话,我们也可以把资料快递过去的。」  「不用麻烦,我们就在小川町的玉碗茶厅见面好了。」  「那好。我六点钟在那里等候您。」  「一会儿见。」  放下了电话,藤绪嘴角终於露出了半个月来第一个算是微笑的表情,急不可耐的走向车子,往著约定的地方疾驰而去。  本来,易君彦一开始离开他只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把它归认为是不习惯的藤绪也并未太过在意。但是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疯狂。  他一点也看不上现在这个新来的经纪人,虽然鬼宿淳说那个人原本是给影视红星做助理的,可是由自己这方面来看,对方根本就是个闹钟与备忘录的电子结合体。  早上用那种生硬的口气叫他起床也就罢了,居然连自己两年来风雨无阻的早餐也敢懈怠,泡的茶水总有股苦味,他也没指望这种人会对自己的作品有何见解。新人的种种过失总是让他想起易君彦,他没想到自己失去了易君彦就如同失去了生活的指南针。  第一天来到易君彦的居所楼下时,藤绪由於不知道自己该对对方说什麽,而只是留在车子里头,看著楼上黑漆漆的窗户发呆。第二天、第三天……一个礼拜後,藤绪从刚开始只是工作结束後停泊一个小时,渐渐增长到乾脆丢掉工作一整天都留在这里。  这样不管如何,总有机会碰上那人一面,那时候再说是偶然遇到也没什麽关系。  可是後来他发现即使自己睁亮了眼去刻意搜索,那个人的身影还是从未出现过。  他有些惊慌了,想起易君彦临别时曾对他说过,从此消失在他眼前不再让他看到,藤绪就觉得心脏疼得厉害,脑子里本来的理智也乱成一滩浆糊,想也没想地就冲下车子去敲那个人的家门。  结果没有人来给他开门,邻居家的小孩探出门来看了他一眼後说:「您找彦哥哥吗?彦哥哥已经走了哦,不会再回来了。」  那一刻,藤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都动不了了,失望渐渐幻化成一种微妙的绝望,遍布全身的蔓延。  拜托侦探事务所去寻找易君彦,是因为对方在业界相当有信誉,为顾客保密,工作效率又高。但寻找易君彦依然不是很容易,毕竟他还是个持著工作证的外国公民。  对於易君彦的事情,不仅自己了解的很少,连事务所的资料库里也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他的家人姓名和现在的居家住址而已。                        在幽雅静谧的茶厅包间里等了不到十分钟,对方果然准时的走了进来。  「您好,我是DOC的木下京一。」一个仅仅二十多岁的男人在自己对面跪坐下之後,自我介绍道。  藤绪点点头,说了句「您好」就直奔主题,要求看调查出来的结果。  对方将满满一牛皮纸袋的东西呈给藤绪,藤绪拿过来後赶忙开了封,结果最先入他眼的却是照片上相依相偎的两人。  「这是我们在东京最有名的同志酒吧LOVELESS BAR门口拍到的,据我们了解,您要调查的易君彦先生现在就任於这间酒吧做厨师。」男人示意地指了指照片上两人身後还在发著璀璨霓虹的招牌。  但是藤绪的眼睛只是定定地看著照片上笑得异常开心的男人,那几乎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在黑夜里似乎都灿烂的在发光。  「这个人是谁?」他指著靠在易君彦身上懒洋洋的年轻男孩。  「名字叫玉置纯,是易君彦先生的同居者。」  「同居者?」异常刺耳的称呼让藤绪拧起了眉毛。  「是。据我们调查,目前易君彦先生就是和这位玉置纯先生合住在LOVELESS BAR附近一座公寓里。」  同性恋……同性恋酒吧……和男孩在半夜里亲腻相拥……同居者……  藤绪抓著资料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牙齿间似乎都有摩擦的声音,对面的男人依然不动声色的看著他,端起茶来细细抿了口,完全置身事外的做法。  很久之後,稍微恢复平静的藤绪才青著脸说了一句:「谢谢你们的努力,剩下的委托金会在今天之前汇入帐户的。」  对方很文雅的笑起来:「那就麻烦您了。那麽,告辞了。」  在那人离开後,藤绪好不容易控制的怒气终於爆发出来,他一把将手中的资料甩了出去,不想再看那张暧昧至极的照片一眼!  至於自己为什麽会有这种莫名的怒火,藤绪决定不去细究,也许是生气易君彦这麽快就移情别恋,也许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霸占的最佳仆人却被别人拿来利用著,总之他就是觉得那个把全身重量都赖在易君彦怀里的男孩非常碍眼!                          在门口徘徊了一个多小时,当门口本来笑容和煦的侍者终於皱起眉头开始盯著他时,藤绪咬了咬牙,挺起胸膛阔步走了进去。  这实在是个很後现代的酒吧,虽然墙面上张牙舞爪的壁画和里面昏暗的灯光让藤绪开始皱眉,不过好在里面的空气还算好,没有一般烂酒吧那种污浊。  藤绪他不知道,在易君彦的料理还没那麽出名前,BL的空气简直可以和垃圾场相提并论,只不过後来人们都喜欢在这里吃东西,不得不自我检点些,不再污染空气害人害己而已。  挑了一处比较晦暗的地方坐下,易君彦开始将目光逡巡在各处走动的人们中,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个让自己心烦意乱了半个月的家伙。  但是看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到那人的身影,侍者什麽的都是清一色比较清秀瘦小的少年,只有酒保是个比较年长的年轻男子。难道这家伙只在厨房待著吗?这样的话那自己只有亲自到後面找他了。可是……以什麽理由?  藤绪叹了口气。  「先生,您要不要再添点东西?」侍者过来看著他面前已经空掉的苏打水说道。  藤绪不喜欢喝酒,所以来到了这里简直就是猫走进了牛马窝,根本对不上东西。  「……苏打水。谢谢。」  侍者奇怪的看了一眼,但也没说什麽,站起身准备去给他拿东西,藤绪这时急忙叫住了他。  「还有什麽事吗?先生。」  「那个……你们这里有位叫易君彦的先生麽?」他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侍者笑起来。「是啊。您是彦彦的朋友吗?还是专程来吃彦彦料理的?」  彦彦?  这个称呼听起来真的是……相当刺耳!  「呃……我是他……他……」支吾了半天却终究没想出自己到底是他什麽人,朋友吧,好像也没那麽亲的关系,前老板的话,听起来也很不中听。  侍者却是了然一笑。「啊,我知道了。没想到彦彦以前会有像您这麽英俊的男朋友呢。是说嘛,彦彦也很惹人爱就是了。不过呢,先生,彦彦他现在可是名草有主的哦,我想您还是不要再纠缠他的好。」侍者带著微微的警告意味说。  藤绪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怎麽也没想到自己的犹豫竟然给对方造成这样的误会。  男朋友?如果不是这灯光黯淡,恐怕自己脸上的色彩一定相当精彩吧。但是好像对这个称呼也没什麽特别大的反感,只是有些不适应而已。让他真正面色阴沉的却是侍者说的後半句。  易君彦他果然、真的、确实移情别恋了吗?!  那家伙明明半个月前还在梦里向自己告白的啊!  「他在不在?」冰冷的彷佛压抑著怒气的话说出来,连藤绪自己都觉得诧异。  侍者有些吓著地眨眨眼,愣愣地回答:「彦彦他……中午才会来……」  「那请给我再来杯加冰威士忌。」  没办法把心情调整好的藤绪抛一句话出来,将侍者给打发走了。  他看到那位侍者走到吧台向酒保低头说了些什麽,然後那酒保又朝他投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眼,藤绪觉得周围的环境实在是糟糕透了。  一个人有一下没一下的喝著威士忌,在这阴暗的地方,困意渐渐涌上来,一连几天的通宵等待终於换来了体力上的不支。  睡一下也许就会到中午了,这麽想著,藤绪便把身体向後靠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身上一直有什麽在摸自己的藤绪猛然睁开眼睛,在视线对上两手猥亵的抚摸著自己,并且把脸靠得十分近、好像要来亲自己的男人时,藤绪想也没想就给对方一个非常扎实的拳头。  「唔!」男人跌在地上,打翻了他的威士忌。  想起两只属於同性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还会有反应,藤绪就恶心的想吐。在对方刚要站起来时,藤绪冲上去狠狠地用脚踹著对方,嘴里咒骂著:「妈的!敢摸老子!我让你摸!我让你个变态、同性恋、该死的混帐摸!」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句话在这家同性恋酒吧里会引起多大的反应,一些本来悠閒坐在沙发上聊天的男人们都停住嘴巴朝他这边看来,而那些常混酒吧、身体比较壮实的肌肉男们,已经放下怀里的男孩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了。  藤绪把先前胸腔内积攒的怨气以及被对方引发的怒火全数发泄出来,长著一张猥琐脸孔的男人被他踹得根本起不来,双手只好在头上乱挥舞想要求救。  「哪,你说谁是变态?」藤绪的身後发出浑厚阴沉的声音。  藤绪突然停住了脚,这时他才发现整个酒吧异常寂静,男人那阴森森的话还带著诡异的恐怖感。回过头来,面对站在自己面前五、六个体积庞大,面容狰狞的大块头,藤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小子,你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吗?」领头的大块头又问了句。  藤绪微微歪著脑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但是他可没打算道歉。懂得什麽是道歉就不是他藤绪秋月了。  对方显然被他这吊儿郎当的反应惹怒了,拳头立刻扑面而来。  藤绪虽然身材不是很壮实,但是也绝对不孱弱。对比易君彦那种看起来就很弱的男人,他实在是健硕多了。更何况,他还会些功夫。  几个长得头大身粗的壮汉也不过是空有蛮力而已,在自己这跆拳道黑段的人面前,也只有被踢的份。不消几分钟,五、六个不住呻吟的肥猪就此横陈眼前。藤绪拍拍没怎麽受累的双手,笑得傲慢。  而在这时,被BL酒保洋介打电话通知有人在等他的易君彦,正好开门走进BL,面对惨不忍睹的酒吧,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睛扫到如胜者般孤立在一片废墟中的男人背影,易君彦脑袋瞬间石化。  藤……绪?  易君彦觉得身体都僵住了,他想张张嘴巴说什麽或者是现在就逃开,可是他什麽也做不到,只是看著那个熟悉的背影觉得鼻子发酸,眼睛胀痛。  忽然,他看到在自己面前不远处,一个本来躺倒在地上的男人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手里拿著酒瓶,像是不要命似的朝著藤绪扑上去。  「不要!」  吼声震动了整间酒吧,当藤绪转过头来时,一个瘦弱的身子重重地扑了上来,他趔趄了一下,接著横空冲上来、本来应该砸在他脑袋上的酒瓶,就这麽砸在了怀中人的脑袋上。  「呃!」他听到重重一击後,怀里人轻微的呻吟声。  酒瓶子碎裂开来,伴随著怀中人瘫软下去的身体。  「彦彦!」很多人惊叫起来,但是叫声最大的是刚好出现在门口的玉置纯。  藤绪脑袋里一片空白,怀中人的身体倒在了自己脚下,他看到了那张令他烦恼了半个多月的脸。  「易……君……彦……」恋声中毒(第六章)  看著头上缠著纱布,躺在床上昏睡的男人,藤绪心里像是荒草丛生的田野,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个人真的喜欢自己喜欢到可以奋不顾身的地步了吗?那麽,为什麽又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呢?难道在自己这里得不到的感情,就必须要从别的人身上探取吗?  易君彦,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啊?  易君彦,我又该拿你怎麽办?  思绪忽然就回到了半个月前,也是在这间医院里,也是在这样的病房里,这个人梦中呓语著喜欢自己的话,而自己却吓得落荒而逃。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一样。不知为什麽,他此刻倒分外想听这个男人再说一遍。但是为什麽同样是昏迷,这次却什麽都不肯说了呢?  是不是已经不再喜欢了?  心里没来由的抽痛起来。当他看到满头鲜血的人是他时,他心里的动摇就告诉了自己,自己在乎这个人。  但是单就这一点就判定自己是喜欢他的,又觉得过分了点,也许只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因为这一块有污点的润喉糖是世上最後一颗了,所以自己舍不得丢而已。  夕阳的最後一抹馀晖已经西沈了,窗外渐渐暗淡起来的天空有种萧条冷瑟的味道。  易君彦终於在某人一直未曾离开的视线下,悠悠转醒,微微颤动的睫毛像是童话里被王子吻醒的公主,朦胧中一片纯净。  「……藤……藤绪?」看著眼前那一眨不眨的眼,易君彦不敢置信地试探著。  「嗯,是我。」之前心里所烦的种种似乎一瞬间烟消云散,藤绪不自觉地挂上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  易君彦这下更以为是做梦了,平常总是冷淡著一张脸的藤绪怎麽可能对自己笑?而且早在很久以前,自己就没再奢望他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不过,等等!他好像真的看到他了,在酒吧里……那个背影,还有拿著酒瓶冲上来的人……  回忆到这,易君彦紧张地看著藤绪:「藤……藤绪,你没事吧?」  藤绪了然的眼睛里流露著莫名的情绪。「我没事,你救了我。」  听到他没事,易君彦放松地吁了口气。「那就好。」他腼腆地笑笑,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粉红色,「我没想到你会到那个酒吧里,那个……那里其实是……是个同性恋酒吧。」以为他走错了地方,易君彦垂著头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嗯,下次不会再去了。」  「唔……嗯。」  忽然就没了声音,沈默的屋子里,空气像是凝滞了一样,憋得人脸不自觉地开始发红,易君彦紧张得连动一下都不敢。  看著他羞怯的模样,藤绪第一次觉得这样子的易君彦可爱的像个小孩子,完全不像那个曾经天天伴随在自己身边、超人一般的经纪人。但是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厌恶这样的他。  过了像是一世纪那麽久,而事实上却只是几分钟,藤绪缓缓地开口道:「你的头被砸成了轻微脑震盪。」  「哦。」很不在意的低低回答了声。  「以後最好不要去那种吵杂的地方工作,」顿了下又补充道:「这是医生说的。」  脑震盪和吵杂的地方当然没有关系,医生更不可能说这种话,藤绪不过想用这个藉口,让易君彦不再去那间酒吧罢了。  「……哦。」吵杂的地方?那BL算是吗?想起那每每让自己都不敢把头伸出去的摇滚乐,易君彦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如果有什麽不方便的可以跟我说,毕竟你是因为救我才……」  他宛如高傲的王者一样,想顺水推舟地还一个人情,然而这样的想法却被易君彦一个腼腆的微笑打断了。  「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所以和藤绪先生没有关系的,您不必挂在心上。」然後像是忽然才回过神来一样,左右看了下白茫茫的病房,又把笑得很客气的脸面对藤绪,「是您送我来医院的?真是麻烦您了。」  「……」  「……本来都说要永远消失在您眼前的,可是您也知道我是个异国人,在日本实在走不太远,让您这麽快就碰上了实在抱歉。那个,我现在就离开,医药费我会让朋友给您送去的。」说著,易君彦就要掀被下床。  藤绪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让易君彦求自己重新回来做他的经纪人,只要他提出来,自己就会立刻答应,可不知道触动了易君彦哪根神经,刚刚还羞答答的人,居然立刻摇身一变成了谦谦君子?!  藤绪只觉得像是被人当众甩了一巴掌,而且还是用自己的手!  「你现在回去能去哪里?你和那个男孩一起住的房子已经被员警给封了,而且LOVELESS BAR也被封了,你回去要去哪?」  正在往身上套衣服的手停了下来,易君彦错愕的转过头来看著藤绪。「被员警给封了?为什麽?」  藤绪叹了口气,把他按到床上坐好,又给他披了件衣服才慢慢开口。  「你被那个男人打晕後,和你同居的那个小子就疯了似的冲上来揍那个男人,我忙著送你去医院也没多管,结果没想到他把那人揍成了重伤,而且後来警察来了,搜查LOVELESS时,居然搜出来大量的摇头丸,而且……」他看了易君彦一眼。  「而且什麽?」易君彦紧张的抓紧了他的袖子。  「而且全部是在玉置纯的置物箱里。」  「什麽?怎麽可能?纯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易君彦激动地瞪大了眼。  按住他要站起来的身体,感觉得到那身体在努力地克制著颤抖,藤绪的心跟著一点点地泛起一股酸涩。「你相信他,但是警察不相信。也许是玉置纯他有些事做得太过分了,所以有人诬陷他吧。」  事实上,受到玉置纯牵连的还有易君彦一个,毕竟两个人住在一起很难摆脱嫌疑,但是藤绪没打算告诉他,是自己凭著人脉关系把他保出来的。  被突如其来的横祸吓得完全傻在那里,易君彦表情怔怔的,他相信玉置纯绝对不会做那种违法犯罪的事,但自己根本想不到什麽办法来救他。对比没父没母的玉置纯,自己甚至还是个异国人,别说他没有钱,就是有,他都不知道往哪里送才能达到效果。  玉置纯在自己人生最糟糕的时候扶了他一把,可在对方遇难时,自己却根本无计可施!为什麽自己又是这麽无能呢?  脸上惨白一片,易君彦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两只手还无意识地抓著藤绪的袖子,两只眼睛却木然一片。  「怎麽办……怎麽办……我该怎麽办……」他神经质地喃喃不已。  忽然,他仰头看了藤绪一眼,然後立刻下床毫不犹豫地跪在藤绪面前,头高幅度地向上仰望他,嘴角哆嗦著。  「藤绪先生,我求您……您不是认识很多人吗?我求您,求您救救纯!我……我……我从此一定消失在您眼前!我保证一辈子都不再回日本!求求您了……」  说到後来声音小了下去,像是所有的力量都被用尽似的,头深深地垂下去,两只手也不是很有力气地揪著他的袖子衣料,微喘的呼吸带著难以抑制的哽咽。  藤绪僵在那里,完全的不知所措,易君彦那雪白的可以捏出水似的脖颈在此刻看起来是那麽可怜,如一只受伤的天鹅,没有了飞翔的能力只能蜷缩在自己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  虽然他是很软弱的,可是却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显示过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被掩藏下的脸上一定是泪痕斑驳吧?  他哭的样子自己好像也有见过一次,只是那是在黑夜里,隐隐的只是觉得他脸上有闪光的东西,却并不敢肯定那到底是不是泪水。  藤绪突然涌起一股想要将他抱在怀里的冲动,这个可怜而又秀雅的男人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保护欲。  「我帮你的话,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半晌,他才说道。  易君彦愣了下,随即马上带著惊喜看向藤绪。  白净清俊的脸上果然是水渍渍的,泪汪汪的眼睛里倒映著藤绪的影子。  藤绪忽然很喜欢这个姿势,在对方眼睛里唯一存在的那一刻。  「真……真的吗?」男人手指颤抖著。  「嗯。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帮你。」  「我答应!不管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应!」男人忙不迭的点头。  忽然就有一股怒气涌上来,这个人为了那孩子居然肯这麽牺牲吗?难道让他去死他也会答应?  「那好。我的条件就是||你,易君彦,回来做我的经纪人,并且我要你做什麽你都要无条件的答应!直到我厌倦了、想要你离开为止。」  易君彦怔了下,他想到藤绪会赶他回国,他想到藤绪会让他做一些很侮辱人的事,但是却没想到只是要他回来继续做他的经纪人。难道他不会觉得自己恶心了吗?  见他没立即点头,藤绪略有不快地挑起眉:「怎麽?不愿意?你要知道,翻找出的摇头丸可不是少量的,那些足够判玉置纯十几年了!」  易君彦马上惊得两眼睁大:「怎、怎麽可能?纯他还未成年啊!」  「未成年?哈!」藤绪冷笑一声,「他都十九岁了你知不知道!」  什麽?  虽然玉置纯从来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年龄,可是光从外表来看,根本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啊!  「看来你对自己的同居者并不是很了解嘛!」心里憋闷的情绪像是忽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藤绪嘴里的话嘲讽意味十足。  易君彦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无言以对。  「……我在等你的回答呢!要不要答应随你选择,我可不想逼你。」  易君彦想了想,懵懂地抬起头来看向高高在上的藤绪:「我可以请问一下……为什麽要我重新回去呢?」  藤绪拧眉看著他,忽然把头转向一边,轻飘飘地回答:「当然是因为我习惯了你,其他人做得太生硬,我看不上。」  原来是这样……苦笑著摇摇头,自己怎麽可以还有那种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呢?  而藤绪却误以为他是在拒绝,马上震惊地反问了句:「怎麽?你不答应?」  「我还能选择什麽呢?已经没选择了吧……」说完,他调整了下跪姿,很正式庄重地跪在藤绪脚下,把头抵在放在地上交叠的手上:「易君彦以後谨遵藤绪先生的吩咐。」  达到预定目的的藤绪按道理来说应该很满足才对,但是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这些只不过让自己莫名的烦躁不安得到稍许缓解而已。                          藤绪很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那天之後又过了三天,藤绪就告诉他玉置纯已经没事了。  易君彦连忙给玉置纯打了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对自己的问题回答的也是支支吾吾,後来就只说了自己现在很好,让易君彦不要担心这样的话就把电话挂了。  易君彦以为他是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惊吓,虽然已经十九岁了却还只是个孩子,死里逃生一回,精神上也是受不了的吧?在那间自己和他合租的房子住了几天後却依然没有见到玉置纯,心里担心不已,结果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这回对方的心情好似好了很多,和自己聊了很长时间,最後告诉自己,他现在因为摇头丸的事情,需要在朋友家避上一段时间,所以现在已经不能和自己同居了,但是如果他想继续住在那里的话也是可以的。  易君彦并没有打算继续住下去,毕竟房租虽然便宜,也是在自己和别人合租的情况下分摊来看的,一个人的话,还是太勉强了些。於是第二天,他便收拾了行李又搬回自己住过两年的小房子。隔壁的小孩子看到他还露出惊喜的表情,说什麽以为自己再也不回来了。  易君彦心里苦笑,他还能走到哪里呢?绕了一大圈,最後不还是回到原地吗?就像他永远这麽碌碌无为的人生,闹到後来连自己的掌控权都给了别人。  只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易君彦便顶著还包著绷带的脑袋,继续做起藤绪的经纪人。藤绪不喜欢懒惰的人,他既然回来了,就要竭尽全力地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  回事务所报到的那天社长并不在,後来藤绪说他已经通知过社长了,易君彦觉得稍稍松了口气,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那个冷酷又精明得可以的男人。  工作上的事对於已经轻车熟路的易君彦来说并不是难事,周而复始地为那个人做这做那,即使半个月的相隔让脑袋有些迟钝,但是身体往往比脑子反应得要快得多,在还没想到下一步要干什麽时,身体已经先行一步了。  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对那个人的事情,已经深刻到一种近乎本能的程度。                        在中午和藤绪一起吃便当的时候,藤绪忽然抬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会做料理?」  易君彦有点懵,因为在以前来说,藤绪是鲜少问起关於自己的事情的。  「是,会一点。」他说。  「只是一点吗?」藤绪低下头继续吃著便当,像是随口反问似的。  「呃……以前在酒吧做过。」  「那以後你给我做便当吧。」  「我来做……吗?」有点不敢置信,易君彦怕自己听错,不得不再确认一次。  藤绪有点不快地抬眼看他:「怎麽?不愿意吗?」  「没……没有。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藤绪为什麽对自己的料理感兴趣,但是既然他这麽「命令」自己,自己就没有反驳的馀地。谁叫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奴仆呢?  第二天,手里提著一包便当、怀里还捂著热呼呼包子的易君彦出现在面前时,藤绪满意地微笑起来。  「像个保姆一样。」藤绪这样笑道。  易君彦的脸窘迫的红起来,那个那个了半天才不大好意思的说道:「是……是中华料理,不知道您||」  藤绪坐在副驾驶座上开始拆装包子的纸袋,听到易君彦又用敬语称呼他,立刻打断他:「称我﹃你﹄就可以了。」  「……是。我不知道藤绪先生你是不是喜欢中国料理,但是我只会做中式饭菜,如果不合你胃口的话还请你早点说,这样我可以提前去订便当。」  「没关系!吃吃看好了。」  什麽东西都是要去试一下才能得出结论的,就像他的工作需要去尝试不同的人物角色,如果在还没有尝试的情况下就认为自己不适合,那永远也不会有大的发展与突破。  声优这种职业,只拘泥於一种形式是不会有好的发展前途的。  好久没有吃到中华街那家包子的藤绪,在口中开始充满芳香时,觉得自己把易君彦找回来果然是正确的。  这种想法在中午如愿以偿吃到易君彦亲手做的便当时,再次被毫无疑问的确认了一次。这哪里是在酒吧做料理的手?根本就应该去五星级饭店嘛!  第一次吃到这麽美味料理的藤绪,激动得直想哭。他现在才发现那些动漫上被美味东西俘虏得眼泪哗哗流的人,原来真的不是在夸张,能吃上这种人间极品简直就是在真切体会什麽叫幸福!  「那个……还可以吗?」易君彦在一旁看著狼吞虎咽、全无高傲姿态的男人吃得拚命的样子,小声问道。  藤绪连头都舍不得抬,随便点两下,算是给对方一个答覆。  易君彦安心地笑起来,看著他那麽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即使自己晚上再少休息几个小时都是值得的。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向主张细嚼慢咽的藤绪大人,已经把一整盒的便当全部消灭乾净了,优雅地擦了擦嘴巴,又把贪婪的目光望向易君彦只吃了几口的便当盒。  易君彦看了看他,把自己的便当往前一推,很小心的问道:「这个……如果不嫌弃的话……」  「那我就不客气了!」乐颠颠地把盒子拉过来,他就著易君彦放在上面的筷子就吃了起来。  易君彦眨眨眼,很不可思议的看著已经被自己染指过的筷子,被藤绪很自然的伸进口腔里,那麽暧昧的情景立刻让他羞红了脸,头都不知道该藏到哪里好了。  而完全沈浸於食物美味中不可自拔的男人则完全没有在意,等两人份的便当全部装入胃肠後,男人才满足地叹出一口气,这时才想起自己把易君彦的份吃掉了他就没得吃的问题。  「呃……抱歉,不小心把你的午饭也吃了。」男人第一次有点犯窘。  「没……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易君彦包容地笑笑,心里却还是对那让自己面红耳赤的一幕心跳不已。  「这样吧,为了报答你,晚上我请你吃饭好了。」很快恢复潇洒冷峻的男人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说道。  「哎?不……不用了,这没什麽的。」易君彦受惊似的忙摇手谢绝。  藤绪皱皱眉,他实在不喜欢他这麽不乾脆的性子。「叫你去你就去,罗唆什麽!」  愣了下,易君彦把头又垂了下去,小小声地应了句:「是。」  像是好不容易露出的和煦阳光被不识趣的乌云遮住了,藤绪因为美味的午饭而见好的心情又降到了谷底,易君彦这样委屈又软弱的模样实在很让他牙痒痒,但是又不清楚自己到底气他个什麽!  「算了,你不愿意去我不勉强你!」不想让自己再烦心下去,藤绪冷冷地抛下一句後,站起身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瓶冰镇橘子汁,在已经是冬天的季节里,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  火气被冰冷的饮料浇灭了些,微转过头来悄悄瞄了背後那个人一眼,发现易君彦正僵著身体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看起来像在用力地抓著膝盖上的裤子布料,极力忍耐什麽的样子。  他的头发有点长了,差不多遮住了半张脸,但是由於他本身长得不是阳刚粗壮的缘故,留著长发也不会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反倒会觉得我见犹怜。  从两人分开半个月後相见那次,他又瘦了些,在外面养成白皙透莹的皮肤也在这几天的奔波下,又恢复成以前那种苍白色,似乎这人在自己身边就是在受罪一样,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在诉说著他的不情愿。  难道和自己在一起就让他这麽不快乐?他不是喜欢著自己吗?那难道不是和自己在一起时才最开心?  藤绪一半在为他清减下去的身体忧心,一半又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生气,一手抛下空掉的瓶子,气呼呼地走过去,将本来应该由易君彦这个经纪人背的背包一把甩到背上,闷不吭声地就往外走去。  正在为自己刚才拒绝藤绪引起对方不快的行为而感到懊悔的易君彦,被藤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惊,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走到门口了。  「藤……藤绪先生!」  「快点跟上来!难道还让我等你吗?」藤绪的声音虽然听来恶声恶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易君彦的自作多情,他忽然觉得对方的话里带著些温柔。  「呃……是!」  连忙收拾了桌上的垃圾,把买来装饭菜的免洗便当纸盒扔进垃圾桶里,他想既然藤绪这麽喜欢自己的料理,以後还是买一套厨房设备好了,也不能总到邻居家借用。                          下午只有一个耽美小说的DRAMA试音,因为作者是时下非常出名的漫画团体W.L.WIN中的脚本负责人所写的第一篇BL文学,所以将此列为事务所今年年末压轴戏的老板,特意让这次的试音工作放在本事务所专有的录音室进行。  并且为了造势,主役声优也是选择了被同人女称为「王道配对」的藤绪和志水,音响师以及音乐制作人更不用说了,光是看著剧本上写著那几个大牌人物,易君彦都看得出这一系列CD将占据多大的市场。  从事务所的休息室走出来,易君彦已经看不到走在前头的藤绪了,好在他知道事务所的专有录音室是在十楼,所以只好急忙去赶电梯。  电梯门开後,装潢华丽的电梯内只有一个长得很是可爱的少女。漆黑的长发在身後扎成两个辫子,眼睛非常的大,皮肤也十分白皙,配上一身粉白色系的公主装,活脱脱就是从动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女。  大概又是玩COSPALY的吧。虽然奇怪这种小孩子为什麽会出现在声优事务所,易君彦却没那个空閒去思考这种无聊问题。  但是女孩从他一进入电梯,就开始用她那装了水似的大眼睛看著他,这让易君彦很不舒服。即使自己在努力克制了,可还是觉得浑身上下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狭小的电梯内连喘口气都觉得困难。  实在受不了了,他轻咳了下,转头看向少女:「那个……请问你……你有事吗?」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但还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易君彦讪讪的,心底对那种眼光实在别扭却也不好再说什麽,抬头盯著显示灯,他只希望现在十楼快点到。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感觉变成几世纪那麽漫长,在到达的楼层指示灯亮起时,易君彦大大地吐出一口气,而这时少女却开口了:「呐,秀时,」  是在跟他说话吗?  因为电梯里只有两个人的缘故,易君彦把头转过去,少女对他忽然微微笑起来,然後在门开启时,先易君彦一步走出电梯。  空荡荡的电梯里只剩一脸迷茫的易君彦,呆滞了几秒钟,在电梯又要关闭时,他才想起来这就是自己要到的楼层,随即赶忙钻了出去。  十楼因为都是会议室及录音室的关系,并没有多少人走动,易君彦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藤绪所在的第三录音室。  开门走进去後,休息小间里已经没人了,想来这个时候两人已经在里面试音了吧。看到藤绪先前背走的包,易君彦又想起中午两人发生的不快,自己那个时候还是应该答应的吧?  虽然有些後悔,但是考虑到自己这种人和藤绪靠得太近的话,难免又会把持不住忘了自己的身分,所以断然拒绝也应该是正确的。  现在藤绪还不知道自己正暗恋著他,继续把自己留在身边大概是因为习惯自己的照顾和忍耐而已,如果哪天他知道了一切,恐怕就不仅仅是礼貌地赶他走而已了吧?  胸口有些闷,连续三餐都没好好吃的易君彦在坐上沙发时,终於忍受不了来自体内的疼痛,把身体大幅度地弯下去,藉此来抵挡胃部间歇性的痉挛。  录音室的隔音门这时候开了,几个人陆陆续续走出来。  先出来的音响师佐佐木嘴里说著:「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志水先生和藤绪先生的配对可是社长钦点的呢。」  「小说是我写的,该由怎样的人来诠释我笔下的人物,难道还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吗?」一道很清冷但是却不生硬的女声说道。  这个声音……是那个电梯少女的!  果不其然,跟在藤绪身後走出来的,就是那个一身粉白色系像是古堡中的公主一样的少女。  易君彦站起来,有些疑惑地看著几个本来应该在录音室里忙活的人一字排开地站在自己面前。  先前说话的少女看著他微笑起来,然後走到他面前仰起脑袋来看著他的脸,陶醉似地说:「秀时,你就是我的秀时,谁也不可替代的秀时。」  「那……那个……」易君彦满脸不解地看著少女彷若在欣赏艺术品一样的脸,又抬头看看站在那边用看动物的眼光打量他的监督,以及似乎有些不高兴的藤绪。  可是看了半天,谁都没给他一个解释。  最後还是音响师佐佐木实在看不惯他那世人独醒我独迷糊的傻瓜样,解释道:「片冈老师说,要你出演这部DRAMA的男一号||金秀时。」  「哎?」易君彦还是有些理不清。  少女继续说道:「是《花铃》里的受角色,在战火纷飞的时代与命定恋人相遇并且苦恋直至死去的金秀时。」  原来眼前这位可爱少女,就是传说中人气漫画团体W.L.WIN中的脚本作家!  但是这部剧的男一号不是要由藤绪来演吗?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看剧本的关系,并不知道里面角色的名字是什麽,但是由上面的介绍,知道这次是藤绪与志水第一次调换攻受地位演出。  志水虽然声音纤弱,以前也总是在饰演一些弱气美少年的角色,但是如果压低嗓音,换成超低音的话,也是相当富有气概的男子汉音色。相反的,具有高超演技的藤绪只要调高音带,也是可以演出相当出色的受角色的。  那麽为什麽突然要他来演了?而且自己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纪人。  四十多岁的监督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说:「总之,先让易君进去试一下音吧,可以的话我会通知社长的,但是如果他实在太勉强的话,我想我们还是按部就班地做事比较好,毕竟事务所在这部剧上投资是相当大的。」  少女转过头向监督露出挑衅的笑容:「老头子,我敢跟你打一千万元的赌,这个人是再适合秀时不过了……不!不对!应该说……」少女又把头转回来,熠熠生辉的眼眸满是自信:「他就是秀时!」恋声中毒(第七章)  跟著似乎满脸黑线的藤绪走进录音室,易君彦都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尚在梦中。  他怎麽就那麽不小心被来查看试音效果的片冈美雪看中了呢?从片冈对他的态度来看,似乎是笃定了要由他来饰演金秀时一角,而且对自己第一部耽美作品相当看重的片冈,还要全程监督他和藤绪的试音过程,以达到自己心中最完美的人物活性化效果。  在进入录音室之前,大概的剧情,易君彦已经掌握了。  安土桃山时代的大将军立花宗茂,在侵军朝鲜时遇到了年少俊美的金秀时,并因其冰雪聪明而留在左右,但是秀时却被宗茂的下属们所害,被判死刑。  平常为人谦和善良的秀时,这时被自己曾帮助过的家仆||本多信所救。时过五年,身陷险境的立花又被秀时所救……  两人的爱恋就此展开,只是天不作美,当立花重新回归自己军队後,却没有履行当初的诺言及时来接秀时,而当他再次出现在秀时面前时,两人已被义军重重包围,奔逃之中,秀时为保护立花中箭身亡。  一个悲伤得让人心疼的故事,易君彦看完後,不知为什麽,心里像被人生生挖去一块似的,只是看了个梗概,眼睛就红了。  佐佐木还在那不满的嘟囔著:「我也不是瞧不起小易,但是他一个中国人,连日语都说不好怎麽来配音?更何况他一点表演经验都没有,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嘛。」  片冈美雪和一脸笑意的志水坐在一起,对著佐佐木母鸡似的唠叨只是淡淡回了句:「我看中的人,我有自信。」  佐佐木看了看她,想再反驳什麽却也找不到理由。  作者最大!何况还是当下红遍日本漫界的W.L.WIN呢!  被选中试音的总共有三部分,一是金秀时与立花第一次相遇时,这个是最能突出人物性格的段子,所以也是考察两个主役对人物的理解情况;二是金秀时被立花打入牢中一幕,重点是金秀时当时的心境表达,通过外在的语言能让听众们听出他内心中的痛苦;最後一段对易君彦来说就相当具有挑战性了,是BL剧中难以避免也必不可少的H部分。  H的好,不仅可以给听众们带来意境上的美感,还会让人对你的呻吟喘息留有最深刻的印象,赚取大片FANS的心。  但是对於易君彦来说,这段无非就是死穴。  日语的问题,由於金秀时本身就是朝鲜人的关系,自己略带蹩脚的日语还算合乎情境。表演这方面也可以由自己曾经修习过的表演专业知识来弥补,可这H部分……  别说他长到三十二岁这个年龄一次性经验都没有,就算有,他要怎麽才能镇定自若地在藤绪面前呻吟喘息出声?  为难的看著被自己紧紧攥在手里的台词本,易君彦额上冒出滴滴冷汗。                          第一段试音顺利结束,易君彦有些忐忑地看向监督,一向严厉苛刻的监督此刻正用一双犀利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易君彦有些惧怕地吞吞口水,又微微把眼光扫到其他人身上。  几分钟前还在嘟哝不已的佐佐木一脸的不敢置信,而坐在他身边的片冈美雪则笑的更加灿烂夺目了。  「啪!啪!啪!」脆生生的掌声突兀地回响在空气凝滞的录音室里。  志水走到麦克风旁,隔著玻璃门对易君彦露出诚心赞美的微笑:「小彦,我认输了。片冈老师说的没错,秀时就是你!你就是秀时!」  易君彦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脸茫然。  「你学过表演吗?」身旁的人突然问道。因为两人同在录音间的关系,藤绪的声音要比志水清晰很多,也让易君彦身子受惊似的一缩。  藤绪面无表情地皱皱眉。  「呃……」窘於自己反应过大的易君彦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以前学过一点……」  其实他是在上海念过三年的戏剧学院,後来又考上北京影视学院的表演专业,只是由於发生了那件事,让他不得不退学了。  男人只是喃喃了一句:「是麽?」并没再说话。  而这时监督通过麦克风的声音传过来:「懂点表演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这也不能说你就能挑起这个大任。藤绪,你先和他配一下前面两段试音,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再商讨对易君彦的培训问题。」  「是。」  第二段的剧情对於正在单恋著藤绪,并且永远不能说出口的易君彦来说,可以说是深有体会,要达到深刻理解的程度并不难。而且在配音过程中,他都有种自己就是在把内心痛苦说出来的感觉,所以这一段结束後,连监督都不得不对易君彦刮目相看。  真正要命的到了,易君彦手心里满是汗渍,不著痕迹地看了下藤绪,他正泰然自若地看著剧本台词。  对方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当然不会有什麽特殊的感觉了。站在这里的自己,和那些跟他演过对手戏的无数声优没什麽区别吧?或许更有了层鄙视也说不定,毕竟自己像是麻雀突然变凤凰似的,从一个他的仆人忽然变成了对手戏声优。  对了,还有厌恶,自己抢了志水的角色,让他相当不高兴吧?自己应该识趣地拒绝的,但是却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曾经梦想过无数次的舞台在终於化为泡影的时候,那种心痛和把他整个人掏空差不多。  梦想破灭了,却不代表消失了,这麽多年来,他还是在做著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所以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他都不想错过。  音响师说了句「请开始吧」,易君彦微微苦笑著举起剧本。  这样卑微毫无尊严的自己,不知哪一天连自己都会憎恶到想一了百了了呢。                          ︽花铃︾更换声优的事并没有引起社长的什麽不满,只是为易君彦找了一位声优教师给他做短期的培训,然後又让易君彦以FS新声优的身分签订了一份合约。  名誉上,易君彦已经是和藤绪、志水一样的声优身分,但是实际上他还是每天跑在藤绪身前身後,做著他表面上的经纪人、实际上的奴仆工作。  好在藤绪把他再次叫回来後,并不像以前那样苛求自己,只要藤绪没有要求,他就可以趁著空閒拿出剧本来背。  没有工作的白天,他也会跑去找那位声优教师请教问题,只是对方好像并不看好他,回答他的问题也是不耐烦带著敷衍。  这样易君彦就很少再去找他了,自己忙里抽出时间去了图书馆几次,又到网上下载了很多名声优的DRAMA,边啃书边进行实际视听的效果,虽然不是很快,但也总有些进步。  成为年底压轴CD男主角的事情,易君彦打过电话告诉了依然见不到面的玉置纯。  玉置纯相当高兴,直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去亲自买这部剧的正版CD来听听,还要易君彦好好努力,不能被别人家看扁了,等他能出去自由活动时,一定要找易君彦庆祝一番。  本来因为种种的不顺利而有些丧气的易君彦,听到玉置纯这些鼓励後又重新拾起信心,咬著牙发誓就算是给玉置纯对自己鼓励的一个回报,也要挺身坚持下去。  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易君彦开车将藤绪送到他家门口。  藤绪还是不太跟他说话,虽然中午的那顿饭都是由他做好便当,可这几天藤绪却不再对饭菜有任何评价,闷不吭声地吃完就先走一步,让吃饭速度很慢的易君彦总是吃得格外仓促。  可能还是在气自己抢了志水的戏份吧。  平时单纯的像个小孩子似的志水,并没有因为自己占有了他的位置而怨恨什麽,反倒在自己向他道歉时,还惊奇地回问为什麽要道歉?  每每想起这件事情,总让易君彦羞惭起来,自己当时会有那麽自私龌龊的想法,和人家这种高尚的态度比起来,真是自愧不如啊!  藤绪因此替志水气愤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藤绪先生,您到家了。」把车停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易君彦轻声地唤著闭目养神的藤绪。  但是藤绪并没有睁开眼。  是不是睡著了?易君彦微微向侧伸长了身子,凑近对方又加大了点声量叫道:「藤绪先生,您到家了。」  深深的眼窝里还是如同睡美人一般紧闭著双眼,长而翘的眼睫在车内昏黄小灯的照耀下投下小小的影子,薄的十分性感的双唇微微张开,清新的气息均匀地吐出吸进……  藤绪非常有亚洲人特色的英俊面孔,近看之下,就像微笑的蒙娜丽莎,带著致命的吸引力。  易君彦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但是身体就像另外长了脑子似的,不受控制地往前继续探去,自己的嘴唇彷佛就是铁石,慢慢靠近那附著磁石的薄唇。  猛然间,藤绪的双眼睁开了。  靠得几乎要贴在一起的易君彦张皇失措地向後退去,结果因为力气太大的关系,後脑勺狠狠地撞上了车窗玻璃。  「唔……」撞到了旧伤口上,痛得连神经都像是痉挛起来一样。  藤绪面无表情地坐直了身体,冷冷地看著他捂著後脑勺大口吸气的样子,半天叹了口气,伸手把易君彦拉到自己胸前,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上他後脑伤过的位置。  易君彦大眼瞪得澄亮,完全呆滞的模样。  「还痛吗?」藤绪温柔地问。  怔住的人跟没有生命的木头一样,身体僵到不行。  「呐,我问你话呢。」藤绪稍稍压低了声音,有些阴沉。  易君彦这时才终於大梦初醒一般,急忙从藤绪身上爬起来,羞涩的连耳根都红透了。  「已……已经不……不痛了。」连抬眼看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这样小媳妇的男人,藤绪这些天沉积的抑郁似乎得到了较大的舒展,想到他依旧是自己那个勤勤恳恳、奴仆一样的男人後,终於不再因为易君彦突然变成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声优而气闷了。  其实连他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因为易君彦成为声优的事而不高兴,还是恐惧男人这样就会离开自己而心情低落。总之感觉非常糟糕,心情不爽到看到人就想骂。  然而一面对罪魁祸首,藤绪喉咙里就像被塞了棉花球一样,闷气统统都堵回了胸口里。  不过他现在知道这人还是依旧迷恋自己的。就像小孩子有一只非常非常听话的狗狗,他喜欢狗狗的忠诚,所以容不得他的狗狗见异思迁投靠别的主人。  「没事就好。那我回去了,你把车开回去好了。」藤绪说道,开门准备下车。  「哎?」藤绪居然准许他开他的宝贝车?  「哎什麽哎,叫你开你就开,罗唆什麽!」藤绪不耐烦地道。  怕又像那天中午一样不快,易君彦这次见势就收,低声道了声谢,就小心地把车调转头开出了停车场。                          车子开到自家附近的住宅区时,易君彦还有些魂不守舍的,刚才连番的刺激让他脑袋浑浑噩噩,要不是这次走的是小路,恐怕早就出事故了。  岔道口的交通灯变成了红色,易君彦开到最低档,车子缓缓停在白色斑马线的後面,想到这一路的恍神,冷汗又冒了出来。好在马上就到家了,回去後又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忙起来後就会把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忘掉些吧。  否则他真不知道明天该如何去面对藤绪。  眼睛微抬地望向自家的方向,惊讶地发现那里的上空浓烟滚滚,而且在黑暗中似乎也有火光的样子。  著火了?  再也无暇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易君彦在交通灯刚变成绿色时,便急忙朝家的方向驰去。  狭小的路上挤满了人,两辆消防车正不遗馀力地朝烧得正旺的居民屋上洒水,红色的火焰和著劈劈啪啪的声响直冲云霄。  易君彦差点瘫坐到地上。  整栋房屋已经全部沉浸在火海里,虽然自己的小屋子是在最偏僻的边缘,但是屋子里有自己前几天刚买回来的廉价液化气罐,进去的话就会随时有被炸飞的危险。  但是那里除了有自己全部的财产外,还有护照、工作纪录等所有的档案啊。  正在犹豫著要不要冒死进去抢救那些重要文件,忽然听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易君彦本能地抬头巡视一周,没想到竟然看到藤绪在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逡巡,满脸紧张与不安,翘首扯著嗓子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  一瞬间,所有的人潮声、破碎声、燃烧声都远离而去,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张在火光映照下焦急的脸,沙哑的呼唤一声声、一句句敲击在心脏上。  易君彦怔在那里完全忘记了所有。  已经急出一身冷汗的藤绪怎麽也不愿去想那个笨蛋已经被火焰吞噬的可能,按照他回家然後开电视看到这则新闻的时间为止,用他的车估计也只能走到三分之二的路程而已,但是万一那个笨蛋把车开到最大档的话……  藤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禁不住跟著颤抖。  他在恐惧,堂堂冷酷无情的藤绪秋月居然在为一个人恐惧!  「君彦!易君彦!」  叫的声音更大了些,即使一丝丝希望也好,他都不想放弃。  「易||」  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那个让自己心心牵挂的人正呆若木鸡地看著他。  藤绪想也不想地奔过去,一把将男人瘦弱纤细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那颗上上下下彷佛在坐云霄飞车的心脏终於消停下来,落回去的感觉让他很痛却有一丝甜蜜。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他自言自语似地呢喃著。  易君彦身体还是僵著的,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也有点舍不得破坏这麽美好的梦境。  那个把自己完全不当回事的藤绪怎麽可能会为了他而担心?  时间似乎就这样凝滞著,直到一声强力的爆炸声音响彻整片夜空,两个拥在一起的人才清醒过来似的立刻推开彼此。  两人都尴尬不已地不敢和对方相视。  「那个……」易君彦垂著头,嗫嚅著想说点什麽来化解这片尴尬。  「你的房子。」藤绪突然说。  易君彦这才看到自己那间小屋子已经被炸成碎片了。想来就是那个液化气罐的功劳,好在人们离得都比较远,没人受到伤害。  「这下你怎麽办?房子没了。」藤绪带著笑意问道。  易君彦还似在梦中一样,两眼呆呆地看向藤绪。  「来我家住吧。」强而有力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不给任何反抗馀地的命令道。  虽然自己讨厌同性恋,可是他知道,易君彦是特别的。  在自己狭小的交际圈里,男性朋友占了大多数,可是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让自己如此牵肠挂肚。  留在身边时也许会没什麽感觉,可是一旦离开,就像生生扯掉身体的某一部分一样,遗留下的不单单是丧失掉的机能,还有复杂的疼痛感。  面对如此陌生又难懂的感觉,藤绪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去思考他是不是同性恋的事情了。他只想每天能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眼前,回过头时还能看到他的脸,每天每天,让那个人都只围绕著自己而转。  既然不想失去,那麽就把他拴在自己身旁,不容任何人窥觑。                          初次来到藤绪家的易君彦,手足无措地立在客厅中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像只身处陌生地方的兔子。  藤绪倒了杯热牛奶走过来,瞧著他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我这里又不是魔王窟,你那麽拘谨干什麽?」  易君彦不好意思地笑笑,白净的脸上染著若有若无的红晕,藤绪开始後悔刚才倒牛奶时没在里面再加点草莓汁了,否则那种颜色一定和他现在的脸色很相称。  「给,牛奶。喝完後就去客房睡吧。」他把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  易君彦受宠若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啊!谢……谢谢。」  「客房里有浴室,你可以在那里洗澡,睡袍什麽的房里衣橱有备用的,你暂时先穿著吧。其他的事情等明天了再说,我要睡了,晚安。」  「呃……嗯,晚……晚安。」  看著藤绪边打哈欠边走回了房间,易君彦才觉得自己强撑的一口气终於吐出来了,顿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再也没了精神。  这是梦吧?为什麽所有的变故都赶在同一天发生呢?  从他在车上被藤绪第一次轻拥,然後是在火场上为自己担心的神情,还有那个紧得快把自己腰勒断的拥抱,到现在藤绪让他住到他家里……这一切的一切,在以前那简直是不敢想像的事情,如今却一一纷繁登场,华丽美丽的那麽不真实。  只在志水面前展现的温柔,现在也会对他显现一些了,从来不许别人踏足的家甚至让他住进来,这是不是代表什麽意思呢?  他是个同性恋,这事那个人是再清楚不过的。明知道这样的事情却还允许他一步步地靠近他,本身就暗恋著藤绪的易君彦,很自然地会往更美好的地方想去。  也许,藤绪也是喜欢著自己的吧……不是很多,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心中泛起甜蜜的苦涩,潮水似的,淹没所有卑微的理智,淡粉色的唇角幸福地勾起一抹微微笑意。                          藤绪秋月大人最近的心情格外的好,不仅不再每天摆著臭脸面对监督,对音响师的挑刺也是恭敬地听从,不满的地方尽可能和颜悦色的去解决。  负责︽花铃︾的佐佐木简直要感激涕零了。天知道前几次的录音都是因为藤绪推说「心情不好,影响录音品质」这种话把工作一拖再拖,导致作者片冈老师差点跑到社长面前打小报告。  不过好在这位王牌的心情总算及时地调整过来了,所以︽花铃︾第一轨的配音工作也相当顺利地进行下来。  佐佐木跟著藤绪走出录音室,还不忘奉承两句:「呀||这次的效果真是太好了,果然不愧是声优界的帝王藤绪先生啊!有您的参与,再加上片冈老师的杰出创作,年底发片时一定会红透大半个日本啊!」  跟在後面饰演本多信的志水吐吐舌头,附在易君彦耳边,却用几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彦,下次我们让藤绪一个人来饰演多个角色好了,我想没了咱们,这DRAMA也照样会红透半个日本的,因为有藤绪大人嘛!」  易君彦笑笑,不置可否。  以前听藤绪的DRAMA时单纯觉得很有吸引力,对配音技巧什麽的都还不懂的他并不了解配音这项工作的专业性,而等他也对上麦克风时,才终於认识到藤绪能做到现在这种地步是多麽艰难。  志水的话虽然酸溜溜的,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藤绪的钦佩而已,就连自己,每次录音完後都会不断地想再提高再努力,忍不住让自己更加靠近那个高不可攀的王者。  藤绪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志水,而在看到他的手亲腻地搭在易君彦的肩膀上,矮了易君彦一个脑袋的身子也是半靠著易君彦时,藤绪脸上的表情不见了,森然的气息不知不觉地开始迅速蔓延出来。  「君彦,过来。」他冷冰冰地命令道。  看著忽然变成阴天的藤绪,几个人都是微愣了下。但是已经习惯藤绪这种阴晴不定脾气的易君彦瞬间就恢复过来,乖顺地走过去,站在藤绪面前像是等待吩咐的忠心奴仆。  藤绪忽然拉开嘴角的弧度,欣然微笑地一手横过易君彦窄瘦的肩膀,没费什麽力气就把他的身子扳过来面向志水。  两手恶作剧地左右开弓扯著易君彦的脸颊向志水炫耀:「看到没?这人是我的,你可没什麽身分来命令他。」  志水气得不轻,一张白嫩嫩的小脸都红了,横眉竖眼地瞪著藤绪,如果再把两手叉在腰上,那就活脱脱一个刁蛮丫头造型。  「哼!你少得意!终有一天我要从你这恶魔手上把小彦给救出来!」  「哟哟,怎麽?矮冬瓜也要冒充英雄救美人了?」  「矮冬瓜也比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  「我哪里伪君子了?志水老师你倒说说看啊。」藤绪有点舍不得松开手了,易君彦脸颊上的皮肤手感真是相当好呢。  「你……我……总之,反正就不是什麽好人!」词穷的志水霸道地说道。  藤绪哈哈大笑,猖狂的样子更是让志水恨得直磨牙。  被两人拿来「调情」的易君彦可怜兮兮地夹在中间遭受藤绪的毒指蹂躏,两面脸颊都被揪得有些发疼了,可他还是忍著痛一句话不说。  「立花,你要欺负秀时欺负到什麽时候?」因为要再听一遍录音而留在录音室的片冈才走出来说道。  拥有一张可爱美眉脸蛋,实际钢铁心肠的片冈美雪,今天又是穿著一身可爱萝莉装,与自身性格根本不符的穿著很容易让人们受骗。  片冈自从敲定易君彦和藤绪为两位男主角配音後,便一直以角色名字称呼他们,美其名曰是为了更好地进入角色。  藤绪稍稍仰起脸,双手改为占有式地圈起易君彦的脖子,玩笑似地开口:「我的秀时,当然是要欺负一辈子。」  易君彦的脸再也控制不住地红起来,双手惊惶地想推开藤绪却又不敢,只好在那里胡乱挥舞不知如何是好。  藤绪眨眨眼,忍不住想再逗逗他。  装出委屈的声音凑到易君彦耳边第一次撒起娇来:「怎麽秀时?你开始讨厌我了吗?」  虽然用的是︽花铃︾里面立花宗茂的音色,但是对於易君彦来说,这句话无疑就是一剂软骨散,酥的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我……我……那个……」  藤绪这时却松开了他,正经地笑起来:「好了,今天的戏份到这里就结束了,再演下去你就真成金秀时了。」  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稳的易君彦,嘴角勉强地扯出笑来,强装不以为意地附和道:「说……说的是啊……」  他不是什麽金秀时,即使为了所爱放弃尊严、国家甚至生命,都换不回对方一个认真的眼神。  与藤绪住在一起後,对方开始莫名其妙地喜欢捉弄他,时不时地搞些暧昧的动作。起初自己还会心动不已,但是次数多了,他也渐渐明白了,那人不过是拿自己当宠物似的玩弄,就像当初收留自己也只是在可怜自己而已。  所有的温柔都是因为怜悯,所有的亲近都是因为想要玩弄。  「我们去吃饭吧,这个时间是时候吃午饭了吧?」藤绪说著就往外走去。  易君彦愣了下,问道:「你……你中午不是和社长有预约吗?」  藤绪猛然收住脚,有些气急败坏地:「啧!没事找事的家伙!」然後转头对易君彦说:「给我留两个腌肉卷,我回来吃。」说完又转过去,悠悠然地走出去。  志水又愤慨起来:「哼!装大牌!看以後我志水大人把你踢下来叫你怎麽装!」  佐佐木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您大人心智再成熟点,就有机会追上藤绪先生啦。」  小孩子心性的志水听後不满地大呼小叫:「我哪里不成熟啦?就你们!啊,就你们成天都说我是小孩子!哼!早晚有一天我要男人起来给你们看!」  从鼻子里哼一声,仰起脖子,趾高气昂地迈步离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佐佐木再也忍不住地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连刚才还悲从中来的易君彦,都忍不住被志水那小孩装大人的可爱模样惹到发笑。  站在他们身後一直异常沉默的片冈,锐利的眼神笔直地看著易君彦,眼底闪著什麽别有意味的东西。恋声中毒(第八章)  FS事务所周边最高级的一家法式餐厅里,藤绪食不知味地切弄著白瓷盘上三分熟的纽西兰小牛排,怨恨的眼神时不时扫向对面优雅斯文的男人身上。  在第三十次扫过去之後,男人额上的青筋终於多到暴走。  「喂,我不过是请你出来吃顿饭,你干嘛一副我欠你五百万的死样子?!」俊美到疑似女人的男人拿著叉子指向藤绪,完全破坏了刚才维持的翩翩佳公子形象。  藤绪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淡淡地说道:「你欠我一顿色香味俱美的午饭。」  男人用叉子狠狠地戳向牛排,咬牙切齿:「%toile︵星︶!东京最高级的法国料理店,你还想怎麽美味?!」  「我只想吃我们家君彦的便当。」  「……你们家的?」男人声音里灌著轻佻,「呵……我是不是听错了?嗯?视同性恋为粪土的藤绪秋月藤绪大人,居然称一位名副其实的同性恋男人为﹃我们家的﹄?」  藤绪不悦地皱起眉:「鬼宿淳先生,你今天叫我来吃这麽难吃的东西,不会就为了探讨我讨厌同性恋的事情吧?」  「别想转移话题!」鬼宿淳把叉子刀子一扔,双臂环胸一副警察审讯犯人的架势。  「为什麽要把易君彦重新聘回来?」  藤绪不动声色地继续戳牛排:「我习惯他来管理我的事情。」  鬼宿淳挑起漂亮的眉毛:「真的是这样?不是你心里其实是特别在意他的缘故?」  事实证明,鬼宿淳的确够资本年纪轻轻就接受整个家族的事业,他够聪明也够灵敏。  被戳到痛点的藤绪,手不经意地顿了一下,虽然他又十分迅速地恢复了自己,但是眼睛够敏锐的FS社长还是捕捉到了他细微的不同。  鬼宿淳唇边勾起笑,心想:你就嘴硬吧藤绪秋月,早晚有你吃亏的一天!  「前段时间因为一些意外因素我没那个时间来理会你,现在他不仅成了和你演对手戏的声优,还住在你家里?藤绪,我和我哥哥可从来都没去过你的那个家呢。」  听鬼宿淳的口气是不准备放弃这个问题了,藤绪也不再避讳,索性放弃讨厌的食物,把精力全身心转到眼前对付这个喜欢旗下人员八卦新闻的男人身上。  「把他调回来确实是我习惯他照顾的关系;让他参演︽花铃︾的事是片冈老师定的,这个你根本没理由把我扯上关系吧?还有让他住在我家,纯粹是因为我恰巧看到他家被火烧了,他无家可归而且也身无一物而已。」  「是吗?」鬼宿淳笑得十分狡诈,「藤绪,你知不知你自己最大的缺点在哪里?」  突然问到别的问题上让藤绪有些怔然,但是他依旧保持著温文尔雅的微笑看著淳,「缺点?我有那种东西吗?」  鬼宿淳咬著牙拼命隐忍涌到喉间的脏话:「我现在知道了,你除了自私、迟钝、嘴硬,还有自恋!」  「承蒙夸奖。」  藤绪的毒舌一般人很少见识到,因为他讨厌和陌生人相处,能见识到的就只有那麽几个长年结交,但是往往都会被自己气到吐血的人。  把志水惹到哭鼻子实在是自己手下留情了。  鬼宿淳大口大口的吸气才有足够的力气来压制胸腔内的怒火,好在这里因为太高级又是中午的关系,只有寥寥几个人,他们这桌闹得再大声,也没人会注意。  收起脸上嬉笑的成分,鬼宿淳认真而严肃地看著藤绪,语重心长地说:「藤绪,我劝你,还是早早放掉易君彦,他不是一个能陪你玩得起的角色。」  「玩什麽?你觉得我在玩他吗?」  「我不了解你全部,但是起码百分之五十是有了。你明知道易君彦是个同性恋,还把他放在自己最亲密的位置,那个人心思细密,性情也要比你敏感的多,你觉得他对你这种暧昧举动会有什麽想法?」  易君彦他喜欢自己,这是藤绪早知道的。所以对於鬼宿淳这种话,藤绪依旧不以为然。  「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情,和我无关不是吗?」  看著藤绪那淡漠的口气,鬼宿淳苦笑起来:「所以说,你是自私的……藤绪,你这样对易君彦很残忍你知不知道?如果他喜欢上你,那麽你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会给他心灵上造成多大的伤害你有想过吗?」  「……」  「你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奴仆,现在又是你的专有宠物,一意孤行地去做任性的事情,你有没有去设身处地的为易君彦想想他的感受?」  「我没对他做过什麽出格的事情吧?宠物?我也拿志水当宠物,这麽多年了,为什麽没听到你对我说过一个不字?」实在是受不了被鬼宿步步紧逼的状态,藤绪忍不住回嘴反问道。  鬼宿却眯起了那漂亮的丹凤眼,笑得有些嘲意。  「你对志水是什麽感觉,对易君彦又是什麽感觉,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藤绪又被问的语塞般地沉默住了。  他很清楚,志水和易君彦是不同的。  志水是圈内公认的活宝,活泼直率、单纯可亲,上至社长下至清洁工没一个人不喜欢他。他的周身就像有一种能令人心情变得开朗的神奇磁场一般,和他在一起,连自己都会觉得轻松起来,在圈子里尔虞我诈所累积下来的压力也会随著慢慢减少。  和春风一样可以带给人喜悦的志水比起来,安静的易君彦就像夏日午後的细雨,清凉的舒适。他能忍受春风轻拂俗世的尘埃,却忍受不了他的细雨伟大地去滋润整片大地。  那一片安静的舒适,明明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放掉他吧,你不会喜欢他不是吗?」鬼宿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  「不要。」想都不想地回答。  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鬼宿一把捞起红酒一口气灌了个乾净。  「你这样待他早晚会把他逼死!」  那就……逼死吧,他不要那人离开他,只要想想都会觉得喉间发紧,所以即使是死,他也要那人死在他的身边。  突兀吵杂的贝斯乐忽然响起,本来被自己气得脸部直抽搐的男人立刻换上傻到让人发噱的笑颜,忙不迭地拿起手机来。  「喂,达令?……啊,你已经出门了吗?……好,我会一直在楼上看著的,你到了的话我就马上下去。千万别出来知道吗?……多穿点,开车的时候记得坐後座,还有……喂喂喂?」  藤绪好笑地看著一向风流倜傥的鬼宿淳对著手机像个傻瓜似的直吼,那边肯定是因为他太过欧巴桑而挂掉了吧。  不过,有著鬼宿家最最花心基因的淳居然有这麽温柔认真的一面,实在少见。  「这家的信号怎麽这麽烂……」鬼宿淳喃喃地收起电话。  「又钓了一个?这个好像有些特殊呢。」藤绪边品著红酒边漫不经心的问。  鬼宿斜眼瞥了他一下,笑得十分得意。  「哼哼,这个何止是特殊,就是我的命定恋人!」说完又不屑地耸耸肩,「呐,跟你这种感情空白的人来讲也是对牛弹琴,你怎麽会理解真正爱一个人的那种美妙心情呢。」  顿了下动作,藤绪从高脚杯上方凝视著鬼宿淳那春光满面的俊脸,「那你知道什麽是爱?」  鬼宿淳两眼盯著高楼下的街景,根本没怎麽注意藤绪面上那微妙的转变。  他带著淡淡的,幸福的微笑,轻声道:「爱一个人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也许刚开始还没什麽感觉,但是只要分开了,你就会发了疯似的想念他。而等你再次拥有时,就再也不想分开,宁可粉身碎骨、破坏掉一切也要把他占为己有;他看别人一眼,你都会不高兴,而他跟你笑一笑,你都会觉得整天的疲劳都消失不见了。抱著他的时候会想到永远,亲吻他的时候会觉得幸福。」  藤绪的脸色很是惨白,鬼宿淳那明显沉浸在自我陶醉的话,对他却是字字中的,脑海里不停的开始重播著他与易君彦的一切。  易君彦离开,他第一次像个白痴一样守候在那个人的楼下,即使明知道对方已经不在了,却还是忍不住留在那里呼吸著他残留的味道。  再次见到易君彦,心心念念想著都是不管怎样也要把这人再次留在自己身边,看不到那人身上同性恋的标签,看得到的,只有那张逆来顺受的温吞脸孔。  而最近,每每看到易君彦和别人亲近时,他心里都会升起一种愤怒,恨不得把旁边碍眼的家伙一脚踹开,然後把那个位置换成自己。  第一次拥抱他的时候,他削瘦孱弱的身体在自己怀里一缩再缩,那天他真是恨不得立刻把这人挤进自己身体里,这样自己就不会再担心失去他……  难道……他真的爱上易君彦了吗?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为什麽自己从来没有注意到呢?  手指轻微地颤抖起来,藤绪觉得自己的冷汗都在往外冒,狠狠地吞了口口水,佯装不在意地问道:「还……还有呢?没有了吗?」  鬼宿淳拧著眉头,仔细的思考了一阵,才道:「还有就是身体的契合了吧。」又淡淡笑起来,「和他做过之後,其他的男男女女你都不会有一点兴趣!但是和他在一起却是直想往床上倒。」  藤绪脸上满是黑线。「那是你精虫冲脑吧?」  「才不是!」鬼宿淳大声反驳道,随即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站起来两手支著桌面道:「你个迟钝的爱情白痴根本就不会懂得罗曼蒂克的爱的!我就等著看你这辈子怎麽含恨而死!」  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藤绪:「今天这顿算是我给你上课的学费,所以,你请!我的宝贝来了,再见罗。」  转身潇洒地离去,黑色缎丝般的长发还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  藤绪对著他秀挺的背影直咬牙:「鬼宿淳你个吝啬小人!」  鬼宿淳完全不在意地摆摆手,又加上一句别有深意的话:「这个世界上什麽都好玩,但是,最不好玩的就是感情。藤绪,别说朋友我没提前劝告你哦。」  看著消逝在眼中的人,藤绪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拨弄著盘子里已经冷掉的牛排,鬼宿淳的话却像是针一样插在太阳穴上,刺痛徘徊著不去。  凭藉多年的声优习惯使然,他很轻易地就听出来,鬼宿淳电话那一边的人是一个……男人。  鬼宿淳是很花心,但是自从和他结交後,看到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女人,所以藤绪也一直以为他是个异性恋者,可是为什麽,如今幸福到让人不爽的家伙爱的却是个男人呢?  难道爱上一个人,真的就不会在乎对方的性别吗?  那麽自己……是不是已经从最初在意这个男人,到真正爱到不在乎他的性别了呢?  他不敢去否认,更不想去承认。                          十二月初,︽花铃︾第一部CD正式贩售。  由於本来内定的声优临时变成一位名不经传的异国人的关系,CD刚开始发售时,引起许多藤绪和志水FANS的不满和抗议,所以FS的年底压轴大剧似乎就要成为业界内的一个笑柄,而第一次写BL题材作品的W.L.WIN也因此遭受众多漫画界人士的非议。  但是一个星期之後,以腐女为主要客源的池袋街上,各家动漫专卖店都出现︽花铃︾供求紧张的状况。数天之後,FS事务所的客户部电话铃声此起彼落,国内各地多家动漫贩卖店都要求续进︽花铃︾。  古代耽美广播剧︽花铃︾CD,七天之内热销数十万张。它仅仅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创造了动漫史上第一个广播剧热潮。  然而,除了︽花铃︾制作组的工作人员们,谁都不曾想过,为了如此显赫的成果,有些人付出了多少汗水……  下午五点,︽花铃︾的录音室内。  「立花将军,唔……嗯……」  「停停停!易君,你这是便秘还是在跟人接吻呢?我活了这麽大,从没听过比你这还难听的呻吟声!你到底懂不懂什麽叫接吻啊?」  从连接录音工作室和录音间的扩音器里,传来监督气急败坏的吼叫。  站在麦克风前的易君彦,低下了头,握在双手里的剧本被捏出褶皱来。  已经连续NG不下二十遍了,可是不管怎麽调整自己的声线和发音,都没办法得到监督想要的结果。  因为他的关系,连累整个工作组的人都要在这里不停的重复那彷佛喜马拉雅山一样不可逾越的吻戏桥段。他也著急,也觉得自己很没用,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和谁接过吻,也就想当然耳地没法抓住那种暧昧的感觉。  灰心的连眼泪都忍不住冒了出来。  「没关系哦,小彦可以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的。」  坐在录音间沙发上的志水哲也,扯开甜甜的微笑,用温暖的声音安慰著易君彦。  虽然觉得很感动,也很感谢志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不耐烦,可是志水哲也本来就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人,和他合作过的人也没有不夸奖他的。但被他这样安慰不但不会让自己的罪恶感消失掉,反倒会更加紧张起来。  站在自己身边的藤绪,恐怕已经黑著脸恨不得要揍自己一顿了吧?  易君彦到现在也不明白藤绪为什麽会留在这里。平时的他,在遇到对手不断NG的时候,早就不耐烦地先录好自己的部分,然後拿包离开的。可是今天他却和志水一样,继续留在这里一遍遍地陪著自己不断NG。  已经可以想像他拉长的脸孔,然而易君彦却没那个勇气抬头看他。自己现在就像悬在电线上的老鼠一样,心惊胆颤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一个不小心,触动了藤绪心中那根岌岌可危的愤怒之线。  「再来一遍!」监督厉声道。  「等等。」也一直留到现在的片冈美雪站了起来,她走到麦克风前面,对著录音间的易君彦说:「秀时,你接过吻吗?」  恰恰问到了重点上。  易君彦立刻涨红了脸,虽然觉得说出来一定会让人笑话,可是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承认了。  「……没有。」  他的下巴都要碰到胸口了。  片冈美雪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渐渐扬起一抹弧度来,说不出的诡异。  一旁的监督看的青筋直跳。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这臭丫头居然还没有要撤掉易君彦的打算。也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了易君彦哪点,非一根树上吊死地认定他,就算他没学过声优课也好,不停NG也好,都没松过口说要换别人!  还有那个和她一个鼻孔出气的社长鬼宿淳,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对当初︽花铃︾第一部上市时的冷销情况,根本一点也没觉得惶恐,在接受采访时,居然还挂著自信无比的笑容淡淡回答:「我相信我们的作品,因为我相信我们的眼光。」  这下好了,三十好几的男人居然连吻都没体会过,还怎麽录得了以後更火爆的?  易君彦咬著唇,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那绞手指。不多久,一旁的男人突然动了起来,易君彦受惊地转过头去。  藤绪静静走到易君彦身前,开口命令道:「把眼睛闭上。」  「咦?」  「把眼睛闭上,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语气虽然不冲,但是已经听得出隐含了点点怒火。  易君彦乖乖地阖上了眼睑。  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什麽软软的东西轻触上自己的双唇,吃惊的要睁开眼睛时,就听到藤绪不准睁开的命令。可是眼睛不准睁开,就无法知道在自己唇上滞留的到底是什麽。因无法看到而倍增敏感的感觉,像血液一样全部集中在唇瓣上。  炽热的,乾燥的,呼吸之间,闻得出咸咸的味道,还有弱如游丝的芳草清香。  那是属於藤绪的味道。  一个雷鸣般的猜测在脑海里炸开,难道藤绪他……易君彦的心脏按捺不住的怦怦直跳。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藤绪这样说著,自己唇上的触压感也随即消失。再次睁开双眼的易君彦,看到藤绪那还没有完全收回去的手指。  所以说啊,藤绪怎麽可能亲吻自己?自己真是迷昏了头才会瞎想乱想。可是即便只是手指的碰触,自己都会觉得很高兴,像被白马王子吻醒的公主一样,小鹿乱撞的甜蜜。  「记住刚才的感觉,」藤绪看著他,「然後好好品味一下什麽叫接吻。给你五分钟时间。」  这样言简意赅地说完,便旋身往录音间的门口走去。易君彦看著那伟岸的背影,感觉唇间一片麻痹。  在场的人都被藤绪特别的动作惊得失去了声音,从来没见到过那个高傲冷漠的藤绪秋月会费心指导一个新人,他没怒气冲冲地骂对方是个废材已经够稀罕的了,居然还破格地和一个男性有身体接触……虽然只是手指与嘴唇。  很多双眼睛目瞪口呆地盯著藤绪从录音间里泰然自若的出来,却没人注意到他冷静的背後,掩藏著怎样惊慌失措的心跳。  用自己最大的限度放慢了脚步,在终於将洗手间的门关在身後的一刹那,藤绪虚脱地叹了口气,双手抵在洗脸池边,望向镜子里映出的自己。  确确实实的,那是一张极力隐忍後还残留著紧绷的面孔。面对闭上眼睛的易君彦,像献祭一样的表情瞬间俘虏了自己的目光,如果不是留有理智,自己恐怕那一刻早已倾身吻了下去了!  想想都觉得後怕,可是又忍不住地会在脑海里同时浮现他的样子,颤抖的羽睫,在黑暗里还微微发亮的皮肤,口水润泽後的双唇,明明是长著禁欲一样面孔的人,却完全地散发出诱惑的气息,让自己的目光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地往上面吸附。  自己对易君彦已经开始有欲望了吗?已经走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了吗?  藤绪抬起至今还在颤抖的手指,盯著它,然後将那只碰触过易君彦嘴唇的,慢慢地放在自己的唇上。  镜子中的自己,缓缓阖上了双眼。                          事实证明,两个漫画界传奇人物的眼光果然不是牛皮糖吹出来的。  一些声优杂志社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购买︽花铃︾的顾客大多都是在看过片冈老师的原著小说後才对广播剧有兴趣的,很多人都有一种感受:  「看完小说版的︽花铃︾後,心里就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总觉得里面的人物离自己好遥远,但是在我第一眼看到︽花铃︾CD的封面图时,心里那种隐晦的感觉一下子就没了,脑子里清明起来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啊,原来秀时和立花在这里啊﹄,然後就忍不住买回去听了。  「其实买的时候只是看中那个封面画而已,但是没想到听过一遍後,自己就忍不住流下泪来。  「两人的声音都好真实,真实到即使是在电车上,也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我的两只耳朵一直在证明著这两个人发生的故事,他们的欢笑和悲哀一点不留的全部感染了我,让我将播放器都听到没电了还挂著耳机,那种馀音绕梁的美妙真的有种梦幻般的真实感!」  藤绪秋月与易君彦的第一次联手,无庸置疑的由此成为超越藤绪与志水的最王道的一对。  以两人为模特儿,由W.L.WIN主要绘画负责人片冈凌雪所画的︽花铃︾CD封面,一时成为网路上搜索率和点击率最高的图片。                          傍晚五点多钟,藤绪套上了休閒外套,开门走出卧室。  正在开放式厨房里洗刷餐具的易君彦,听到声音後走出来,问道:「藤绪先生要走了吗?」  「嗯,今天可能会很晚才回来,你不用等我,早点睡吧。」藤绪在玄关一边提著鞋子一边说。  易君彦「嗯」了声,把两只濡湿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在藤绪站起身时,帮他把风衣从衣架上拿下来,平展著伺候藤绪穿衣。  藤绪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淡淡笑了笑。易君彦正怔忡时,藤绪已经把两只手臂伸进衣袖里,整理好衣装开门而去了。  也许是错觉吧?易君彦摇摇脑袋後,又走回到厨房里。  和藤绪住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让他唯一觉得自己有用的就是厨房。早餐、午餐、晚餐,那个人三餐都坚持要吃他做的东西,就连今天的忘年会,本来和大家一起去的居酒屋也有提供食物,但是那人却依旧在家吃完了晚饭才出门。  刚住下来的时候,他也有向藤绪提出要不要付房租之类的,但是对方却说:「你现在连衣服都是我买的,到哪里弄房租的钱?每天给我做好三餐、打扫好屋子就够了。」  自己被一把火烧掉的财产和证件都还没有著落,想著藤绪这些话虽然有些刺耳,对自己来说,也算是仁至义尽的照顾。易君彦也没再说什麽,下定决心在下一个月的工资汇到後,一定要先把衣服和日用品借来的钱还上,房租之类的就用自己做家务来报答。  藤绪的房子在东京算是比较奢华的,从地段上来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土地,但是当他真正第一次踏进来时,却发现这个男人的一切似乎也挺简单的。  没有过分造作的装饰,整个房间布局都遵循简约大方的规则,一眼望去似乎都能窥探出房子主人那种对什麽事物都不太感兴趣的心性。  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後,易君彦初来乍到的那些拘谨和不安已经消逝了,但是和藤绪这麽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有的时候还是会让他不知所措。  将餐具都洗净了後,又把整个厨房都清洗收拾了一遍,看著钟上的时刻才不过七点多,於是再把客厅和书房打扫了一遍。  为了保证每天午饭便当的新鲜感,自易君彦住进来後,他已经不会在晚上进行准备了,都是早晨早起来几个小时去做。所以像今天这麽充足的时间,他大多都会花费在家务上。  藤绪说晚上会晚些回来,时间就过得非常漫长。家务做完了之後,易君彦才发现这样的劳动也不过消耗了两个小时,而忘年会这种聚会一般都会到零点以後才结束。  他拿出厚厚一本︽花铃︾,认真的读起来。  一向以神秘著称的W.L.WIN,为了使︽花铃︾成为耽美界里影响最高的作品,小说版︽花铃︾都是配合广播剧的发行而出版的,也就是说,CD的录音录制到哪里,那麽小说部分就只出版到那个位置,以吊读者的胃口来达到吸引人的目的。  第一部分的︽花铃︾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两个发展方向都很不错,於是W.L.WIN放出消息说,准备筹划这部耽美小说的漫画版。虽然他们在官方网站上宣称是因为读者需要而创作,但是这并不排除W.L.WIN是在有预谋的一步步创造︽花铃︾的价值。  W.L.WIN之所以在日本这个精英齐备的漫画界拥有如此高的殊荣,单单在画风和脚本创作上占优势是不够的,目前尚不明了的几位团员中,据说是有一位很有攻略心的团长在指导,什麽时候该画什麽样的漫画,什麽样的脚本又适合他们来画,这些理念上的东西,全部是由此人来决定的。  所以说,片冈美雪在写︽花铃︾时,W.L.WIN也许是抱有保守的态度来对待他们的第一部耽美作品,突破一般先小说再漫画後广播剧的创作流程,也是为了验证踏上耽美这块领域,对他们W.L.WIN来说,到底是适不适合。  现在几乎是可预见的,︽花铃︾的漫画版本一定又会在耽美界掀起一番热浪,那麽接下来呢?是不是又要相继的动画化?  这些东西对易君彦来说都是息息相关的,因为漫画版本的人设负责人片冈凌雪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务必要请他做金秀时的模特儿,至於另一位主角立花宗茂的模特儿,毫无疑问的自然是藤绪了。  想起拍CD封面模特照那天,自己第一次穿上朝鲜族民族服的模样,连看了这张脸二十多年的自己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那个人不是真叫易君彦的话,自己恐怕会很同意片冈凌雪的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麽适合做画中角色的人。」  自己继承自母亲的容貌,到底还是有些女性化吧。  看著书的手有些发酸了,易君彦抬头看看时钟,才只是十一点钟而已,自己现在睡一下,在藤绪回来前应该能醒过来吧。  有点受不了熬夜的易君彦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尖锐的铃声将他从睡眠中惊醒。  也许藤绪忘记带钥匙了,看来自己没有真的上床睡觉是对的。  从门铃对讲机上的监视镜头看到男人的脸,易君彦有些欣喜地将门打开,却被巨大的压力一下子压倒在玄关处的地板上。  「唔……藤绪……先生?」身上的人确实是藤绪,但是浑身上下却散发著酒气。  「嗯……喝……再喝……」男人迷醉的呢喃。  看来是喝醉了。  真是相当少见,不喜欢喝酒抽烟的藤绪居然会喝醉。  不过还是先把他扶回房间吧。易君彦使出全部力气地推著藤绪,结果却因为力气太大而把人整个翻倒在地板上。  有些讶异自己的力气,总之先站起来把门给关上了,然後蹲下身准备把人扶起来。谁知,迷糊中的藤绪居然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上,又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藤……藤绪先生?」这个暧昧的姿势让易君彦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发颤。  藤绪半睁著迷离的双眼,朦胧中一点点的湿润,像是深潭又像是琉璃,易君彦彷佛一下子掉进去出不来了。  「呵呵……」男人傻笑著,盯著易君彦脸庞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然後看著看著,手指就不由自主地摸上来,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光逡巡著易君彦渐渐失血的脸。  「藤……藤绪先生,您……请您住手!」易君彦惊慌失措地推搡著。  但是男人的力气太大,即使没怎麽用力压著自己,自己却完全的束手无策。  「啊……放……放手!」  冰凉的手掌伸进宽大的衬衫内,肆意抚摸著。  为什麽?藤绪明明那麽讨厌同性恋的……为什麽会对自己做这种事情?难道……  「藤绪先生,请您住手!」易君彦简直是用吃奶的力气在挣扎。  他不想被这个人当成女人看待,更不想,这个人在清醒後後悔!  男人根本置若罔闻,双唇已经烙上自己的脸颊,来来回回,舌头和牙齿并用地舔舐啃咬。  一只手触碰到自己胸前扁平娇小的乳头,似乎迟疑了下,便将整个手掌覆盖上来,揉弄爱抚。  只是瞬间的感觉,却让易君彦整个身子冰冷起来。  这个人,居然知道自己是个男人,还要碰他!  男人看易君彦终於安静下来,埋在颈项间的嘴角勾起个轻巧的弧度,继而更加往下地探索过去。恋声中毒(第九章)  当吻来到锁骨处时,头上的人再也按捺不住地呻吟了声,那透著软弱和豔媚的叫声简直就是兴奋剂,藤绪一瞬间都觉得自己鼓胀的欲望就要一泄千里了。  紧贴著的身体也很明显地感觉出对方开始蠢蠢欲动的欲望。  这个初经人事的身体,意外地敏感呢。  藤绪敢肯定易君彦还是个处男,根据就在那天︽花铃︾的第三段试音上。那憋红了整张脸却只会发出「嗯嗯啊啊」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学来的叫声,根本就不会是一个有经验者该叫出来的。  所以自己享用这个身子,也是在用一种更切实际的方法来教易君彦怎麽配H。  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藤绪也不再对身下的人客气了。一把将易君彦身上廉价的劣质衬衫撕裂,呈现在眼前吹弹可破的肌肤,让藤绪满意地叹息出声。  那天揪他脸颊的时候,就很想知道他衣服下的肌肤是不是也同样手感这麽好,今天终於抚摸上了,真是超乎想像的美好。  易君彦身上没有多少肉,但也绝对不是那种瘦骨嶙峋,一摸上去就像在摸骨骼标本的感觉。肤色很白皙,彷佛上好的凝胶一样还泛著淡淡的粉色,但是手指点上去就不同於女人的柔软,反倒有很强的弹性,让人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抚摸、揉弄。  「唔……」似乎揉得有些过力了,易君彦发出压抑疼痛的声音。  放开已经被揉成殷红的腹部皮肤,藤绪的右手慢慢朝著那个「禁区」滑去。  配了这麽多BL的作品,他当然会了解到男人之间怎麽做,但是从今天自己下身的实际情况看来,并没有多少时间去做那些传说中的「前戏」了。他想,只要自己进入的时候慢一点,应该不会伤到他吧。  但是突然的,本来已经乖顺下来的易君彦却反抗起来,藤绪根本没料到他还会挣扎,一下子倒真的被易君彦轻易地从他身上推了下来。  「不……不要。」易君彦站起来紧紧揪著身上唯一剩下的几片布料,可怜兮兮的小声说道。  藤绪怔在那里还没回过神来,到嘴的鸭子就这麽飞了,让他顿时连挫败的感觉都来不及产生。  易君彦涨红了整张脸,在那定定看了藤绪一会儿,似乎犹豫了下,然後就用蚊子低吟的声音说道:「那……那个……请……等等。」说完,拔腿就往自己的房间奔了回去。  藤绪瞪著眼看著鸭子真的就这麽「飞」了,气得站起来直追过去。  然而,易君彦并没像藤绪所想的那样,把卧房门急忙锁上一副防狼的样子。门开著,藤绪站在门口看那个隐在黑暗中的身影,背对著他蹲在床头小柜子前的抽屉里翻找著什麽。  窸窸窣窣了一阵後,易君彦猛然站起来转过身,似乎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藤绪吓了一跳,身体很剧烈的颤了下,然後咬著唇垂下头去,战战兢兢地把紧握在双手里的东西呈给藤绪。  「请……请用这个……」  手心里,是个包装简便的保险套。  心底的怒火一下子被引燃开来,藤绪再也顾不上什麽温柔,一把抓过易君彦的头发将他整个人狠狠摔倒在床上,然後自己更大力地压过去,什麽话也不说地把他的裤子连同内裤一下子扯掉,抓过套子胡乱地套上,便一口气插入那个让自己意淫很久的洞穴。  「啊!……」  被藤绪几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摔得连疑惑都来不及产生的易君彦,下体撕裂般的疼痛顿时让他瞳孔骤然缩小,惨叫出声。  撕裂了,连同易君彦本来羞红的脸。  黑暗中,藤绪看不到易君彦煞白的脸,但是却感觉到易君彦浑身一下子僵硬了。把自己硬埋进去的藤绪也觉得不忍,但是身下人的内部过於乾涩,他的欲望更是一触即发状态,根本没那个时间和心情再去做什麽弥补。  咬咬牙,藤绪闭上眼睛,心里发了狠的放纵著自己去抽插宣泄,易君彦那像打嗝似的虚弱呻吟他也全部选择无视,心里一直安慰著自己:这是他选的,这是他自作自受的……  但是自己到底是气什麽,他却说不清楚。  也许,他明明是明白的,那个人手里拿著的保险套对他来说,简直是个讽刺与侮辱,虽然以现在这个时代来说,做爱戴套子根本就是常识,但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不是喜欢自己吗?那麽自己让他如愿以偿他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啊?为什麽弄得好似在嫌弃自己不乾不净一样?  所以说他现在这麽激烈,完全是这个人自己招惹的!  并没有经过多久的时间,藤绪便在一片黏稠的润滑中倾泄了。那瞬间彷若一步升上云端的快感让他整个人绷紧了身体,抓著易君彦两条大腿的手也因为高潮太过强烈而深深掐进了滑嫩的皮肤中,脑子里似乎闪过什麽东西,但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高潮过去後,随之而来的便是疲惫。  藤绪并未把自己抽出易君彦的体内,他趴在那人的身体上,感觉著在不是很明亮的灯光下,易君彦的眼睛似乎是闭著的。  「易君彦?」他轻轻叫了一声。  眼皮依旧一动不动。  心里慌张了起来,藤绪立刻坐起身体,下床把房间最亮的灯打开。  床上的惨状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什麽东西狠狠撞击了心脏,疼痛像那日看到易君彦鲜血淋漓的瘫倒在自己面前一样强烈。  易君彦像是横陈的尸体一样双腿大大敞开著,腿间的白色床单已经染红了一大片,其间还有白色的东西混合在一起,而雪白的身体上已经遍布红红紫紫的瘀痕,特别是两粒红点,几乎像被夹子夹过一样,红肿得几欲滴血。  脸上泪痕斑驳,一只胳膊放在嘴巴上,藤绪动了下僵直的步子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手臂移开,看到的却是血淋淋的嘴巴和血肉模糊的胳膊!  是怎样的疼痛,让这个总是习惯隐忍的人,居然选择如此自虐的方法去抵制?  自己又是如何的残忍,让这个喜欢自己到宁可咬肉流血的人,痛到昏迷?                        第二天一大早,藤绪照常去上班了。  只是今天他没有带易君彦,因为昨晚过於荒谬的行为导致对方昏睡一晚上的事情,他还是有点问心有愧。虽然亲自为他处理了伤口,也清理了床单,但是想起今天要把他一个人扔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莫名担心的心情让他整个早晨都在皱眉。  去人事部亲自为易君彦请了假,在问到原因时自己仍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说是不舒服,而得到的却是一副了然的眼神,居然还说什麽:「啊,那个铁人终於病倒了吗?早就劝他去医院做检查了嘛,脸色天天那麽青……」  明明已经强很多了好不好?自从和自己一起住以後,那个人的三餐也不得不和自己一起吃,定时定量的饭食怎麽会让他脸色发青身体发虚?  ……好吧,有几次自己是很不厚道地去抢了他的饭菜,但是他也有天天注意著易君彦,那人无论是脸色和身形,对比被自己赶走之前,明显正常了不止一点点了,这群瞎子果然眼盲吗?  惹了点根本没必要的脾气,藤绪推开十楼︽花铃︾主要录音室的大门,却意外地看到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你……你怎麽来了?」藤绪讶然。  易君彦从沙发上非常缓慢地站起来,藤绪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瞬间滑下的汗珠还有那微小的咬牙动作。  「对不起,我迟到了。」易君彦本来想鞠个躬的,但是发现这个动作似乎非常艰难,所以只好露出更加歉然的微笑。  怒气猛然被掀起,藤绪一个跨步走上前去抓住易君彦的胳膊就往外拽,嘴里恶狠狠地说著:「疼成这个样子还来干什麽?你就这麽想疼死吗?在家里乖乖休息一天对你来说就那麽难以接受吗?那我辛辛苦苦一大早跑到人事部给你请假又算什麽?」  易君彦脚步蹒跚,被藤绪这样大力的拉扯根本已经是半拖半拽著了。他努力地出声道:「那个……藤……藤绪先生,我没事的……不可以耽误︽花铃︾的工作的……」  「你的份等你好了再补回来不就行了吗,又不是非要全部在一起录!」  「但是,那样会让监督困扰的。」  「就你现在连站著都满脸冷汗的样子就不让他困扰了?」藤绪转过头来灼灼逼视。  易君彦嗫嚅了下,眼神里似乎闪过什麽,但是很快的被慢慢垂下的头颅遮盖住了。  藤绪似乎很满意他这像被妈妈教训的儿子一样的神情,抓著他的手也放松了力道,改成了搀扶。  「能自己回去吗?要不要我送你?」藤绪柔声问道。  易君彦依然低著头。「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抽回在他腋下的手臂,藤绪说:「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别再去挤电车了,叫车回去吧,有带钱吗?」  易君彦点点头。  忽然对他不敢抬头看他的样子有些不爽,藤绪两手一把握住易君彦的两边脸颊,逼迫他抬起头来。  触到手心里的是一片湿润,看进眼里的也是泪水潸然的脸。  藤绪的心像被谁扯了一下,疼得尖锐刻骨。  易君彦忙把脸脱离他的掌控,双手在脸上胡乱抹擦,但是却好像越擦越多的样子。  「抱……抱歉,可能是……是……是风吹进了沙子。」说完也觉得太过虚伪,便不再吭声了,两只手更用力地在擦那些更加肆虐的泪水。  「为什麽……这麽多呢?」他嘴角牵起牵强的笑来,声音略微哽咽。  「别擦了。」许久,藤绪才开口。「再擦就破皮了。」  易君彦不动了,两手顿在脸上遮著眼睛,嘴巴里冒出低低一声:「对不起。」  他本不是这麽爱哭的,以前,自己虽然也因为暗恋这种事情而痛苦到流泪的地步,但是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在这个人面前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曾经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坚强已经被这个人瓦解得差不多了,越来越习惯外泄的情绪,似乎就是在宣布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回身的馀地了。  藤绪他……还是喜欢著自己吧?否则昨天晚上不会抱自己。虽然是醉酒,但是已经在知晓他是男人的情况下还是要了他,这样足以说明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他的不是吗?  而且,早上他起来後,就发现自己胳膊和後面的伤已经被处理了,床单也是新的,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藤绪,也说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吧?刚刚又说了那麽多温柔的话,藤绪果然是喜欢自己的……  所以忍不住高兴,高兴到流泪。  也许此刻的藤绪只是觉得心里发紧发疼,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如今站在他面前,为那点他根本就没在意的细心温柔感动到哭泣的男人,对他抱有的是怎样强烈到悲哀的爱。  人们都说,总要到失去了才知道後悔。但是後来的藤绪并不是在为那毫无意义的後悔而难过,他难过的,是那些自己曾经得到却被自己轻易摔碎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东西……                          易君彦简直就是红著眼睛从藤绪那里逃出来的。  脚步有些慌张地走在楼道里,为刚才做出那麽丢脸的事情而懊悔著,但是内心里却为自己推测出来的结论而高兴。  藤绪的温柔对他来说,是很奢侈的恩赐,让他忍不住为之沉迷,就像小孩子突然得到了梦想中的第一名,在时光荏苒後的几十年里,想起那一刻都会感到一丝香甜。  不自觉的挂上了笑意,脸也跟著羞涩地垂下去。  就在这时,易君彦撞上了对面脚步凌乱的人。  「啊||痛。」对面的人惊呼。  易君彦抬起头,看到志水在那皱著眉宇闭眼睛揉额头。  由於身高的差距问题,所以被撞伤的只有志水一人。  「志水先生,你……你没事吧?」一定是自己刚才走路没看前面才撞到他的,易君彦很过意不去。  志水睁开眼睛。「啊,小彦呀。抱歉抱歉,昨晚被藤绪陷害了,所以今天才这麽倒楣,连路也走不直了。没撞伤你吧?」  他水灵灵的大眼睛里的确有些红血丝,而且本来说话习惯性带嗲声的志水,今天也难得用正常声线说话了,不过总是给人一种人小鬼大的感觉。  易君彦笑道:「我没关系的。」  志水点点头,从神情看来还是有些迷糊,而且站著的姿势也有些摇摇晃晃,不免让易君彦担心起来:「志水先生,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不用!」志水豪情万丈地拨开易君彦伸过去想扶他的手,嘴里恶狠狠地嚷道:「我今天一定要杀了那个家伙!该死的藤绪,居然在忘年会上还不忘欺负我!」  原来昨天的忘年会上志水也有去。不过也没什麽奇怪的,毕竟两人都是FS的一线声优,而且志水还是那种左右逢源型的。  志水一边说著话,一边趔趔趄趄地往录音室的位置走去了,看著距离不是很远,易君彦也没再上前搀扶,只是在後面默默盯著他,怕他不小心又摔倒了什麽的。  而就在他奇怪志水今天到底是怎麽了的时候,对方嘴巴里自言自语的话,让他顿时如遭雷击。  「……藤绪你个伪君子,明明是个千杯不醉,还要我和你拼酒……你个一世纪、二世纪、三世纪……万世纪的烂人!」  藤绪是个……千杯不醉?  那麽昨天晚上的醉酒又是怎麽回事?他如果根本没喝醉的话,为什麽突然要抱他呢?是因为喜欢?可是那个人早就清楚他是同性恋的,喜欢上的话直接告白或者直接把他灌醉不是比昨天的戏码强很多吗?  那麽到底是为什麽?藤绪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易君彦从来没有感觉这麽迷茫过,或许他曾经也为藤绪一时突然的举动而错愕,但是没多久,凭藉自己将近三年来对那个人的了解,心里也总会把原因分析出来。  但是这一次不同,那根纤细的神经好像离他越来越远,无法辨识的感觉令他如临迷雾中,看不清周围和前方到底有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他觉得恐慌,因为怕被出其不意的利剑伤害到。  也许爱情本身就是盲目的,就像他,以前能那麽明晰对方的想法,也只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单恋有多麽令人绝望,所以用对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这种心情去思考,答案是很明了的。  而现在的他不同,他会迷惑藤绪到底喜不喜欢他,会用带了感情的有色眼镜辨识是非,这样的结果根本就是雾里看花,因为人心都是隔著层皮肉的。  有一个很不好的念头渐渐浮出水面,而易君彦却潜意识地选择了无视。  他选择的答案是:也许,藤绪是真的醉了,千杯不醉毕竟也只是千杯而已……  这样的事情有多牵强他不管,他只是想努力地去相信,藤绪是喜欢他的。  或许有一天,他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那天志水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易君彦没有去求证过,因为他知道藤绪如果真的想欺骗他,自己根本没有起疑的馀力。  但是,藤绪除那次酒醉後抱了他一次外,就再也没碰过他。这样想的自己很羞耻,他并不是欲望很强的人,甚至说活到如今这个年岁也根本没真正体会到什麽叫欢愉,那一次被藤绪抱也只是感到疼痛而已。  可是他还是想被藤绪抱在怀里抚摸著,亲吻著,他想用那些亲密的接触来安抚自己内心惶惶不安的感情,即使结果是再一次被撕裂开。  反观藤绪,虽然有时还会对他露出那种令人贪恋的温柔,可对於他们那一次的情事却是只字不提,好似记忆里根本没发生过那种事一样。如果不是之後几天内自己上厕所如遭凌刑,连他都会怀疑那一夜到底是不是自己春心大发所做的梦。  没有什麽告白,也没有什麽事後忏悔,藤绪的态度只是淡漠。  这样的淡漠让易君彦的心渐渐往下沉,牵扯掉胸口的一大块肉。  年末的东京下著很大的雪,因为下午没有工作而留在家的易君彦突然接到社长秘书的电话,说是社长有急事要找他。  藤绪下午说是和人有约出门了,想起前几次因为有事情而打电话打扰到他的约会,让那人都不怎麽高兴,这次易君彦想了想还是在家里留了张纸条。  电话不是社长直接打的,所以他猜不到那个面色阴沉但是性格暴躁的社长到底是怎样的心情。站在厚重的桃木门前的易君彦心里有些担心,这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胆怯性格实在让人讨厌。  「进来。」  敲过门後,男人从里面发出声音,於是易君彦开门走进去。  这次社长是从他一进门就开始看著他,易君彦每走一步都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胆颤心惊的。  「这一期的声优杂志你有看过吗?」男人说。  「还没有。」他回答。  期刊的声优杂志一般都是每周一发售,而且这一家的杂志是出了名的「以貌取人」,介绍的大部分都是容貌姣好的人气声优,内容十分乏味不说,还靠挖掘声优的秘密隐私或者绯闻著称。  易君彦虽然身为名声优藤绪秋月的经纪人,必须要看一些关於藤绪的相关报导,但是因为个人很鄙视这家杂志的关系,很少买来看。  男人瞥了他一眼,将倒扣在桌子上的一本杂志翻正,扔在易君彦的面前。  「我知道你现在也算是名人了,但是最起码的事情你也得做好是不是?好好看看吧,这件事你给我想办法搞定。」  出於礼貌的关系,易君彦一直都很认真聆听男人的话语,所以当男人说完话後,自己把目光也放在那本杂志上时,易君彦的身体很明显地晃了晃。  十六开大的封面上,是藤绪与新崛起的偶像声优小野佳世子的亲密相拥照,俊男美女一起站在东京五星级酒店门口熠熠生辉的霓虹下,神情慵懒迷醉,显得那麽相配。  大标题上用血红的海报字体赫然写著:帝王身旁的首位俏佳人。  苦涩感迅速蔓延开,一瞬间涌上来的悲痛全堵在了喉间,最後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坐在桌子後面的男人气定神閒地看著易君彦迅速惨白下去的脸色,微微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身体都没有逃过他的视线,他摩挲著交叠的手掌,嘴角噙了抹不易察觉的笑。  似乎疼了很久,久到心脏都像是裸露出来,没有生命力地任人宰割,连著没有伤口的手指也跟著一起疼痛。  「我……我会解决的,您放心好了。」易君彦终於垂下脑袋,低低的说道。  社长也没再刁难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手指哆嗦的捏起那本刺目的杂志,易君彦转过身步履微急地走了出去。在他的身後,勾起唇角的男人拿起了电话。                        易君彦走得很快,大步流星地连头都不抬就直接拐进了洗手间,将自己关进最里面的隔间後,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地瘫坐在地上了,眼泪也跟没了神经感觉似的顺流而下,他哭得不能自已。  不再去顾虑这里会不会有人出现的可能,他现在满脑子装的都是那个破灭了的梦想,自己满心期待的事情原来真的是镜花水月,可悲可笑可怜的是自己居然还为此深信不疑,宁可自欺欺人的去为藤绪辩解。  强暴式的一夜情,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还有那个用谎言编织的戏码,都在这一张照片上得到了最好的解释。  那个人不过是一时新鲜,想尝一下男人的感觉罢了,所以才会假装自己是醉酒,然後当面对自己时也可以用一句「酒後乱性」来开脱,可是他毕竟不是同性恋,所以,最後他的选择还是个美丽的女人。  不是喜欢,更遑论称爱,那个人,从始至终,也不过是把自己当奴隶来看而已。  胸前的一片地方终於空洞,易君彦流著眼泪笑了。                          晚上藤绪终於陪那个女人逛完了整个Diamond City的名服饰区,拖著几乎快断掉的腿推开了自家的门。从楼下往上看时客厅的灯是亮著的,但是进来後却发现客厅里根本没有人,藤绪不知为何竟有丝失望。  朝那个人的房间看过去,对方的门是紧闭的。  客厅和厨房里还是纤尘不染的模样,地板也显然是刚刚擦过,明亮的都能倒映出自己来。藤绪一步步小心地踏上去,心里瞬间涨满。                          第二天易君彦做了藤绪最喜欢吃的小笼牛肉包,还煮了清汤淡水的紫菜汤。  吃饭的时候,易君彦并没有什麽胃口的小口吃著,藤绪似乎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问道:「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发生什麽事了?」  易君彦夹到半空中的包子一下子掉进了酱碟里,有些僵硬的回答:「没……没事。」  藤绪直直逼视了他很久,声音像是从嘴巴里挤出来似的:「是吗?」他把筷子重重地放下,起身推开椅子准备离开。  易君彦急急忙忙地问:「不再吃一点吗?」  睨了他一眼,藤绪冷到冰点的声音回道:「没胃口。」  然後离开了饭厅,剩下易君彦一个人面对他早起好几个钟头做出来的包子,呆滞。                          上午有︽花铃︾第三期的配音,而且今天还是特殊的H戏。  易君彦走进录音室时微微攥紧了拳头。  虽然不明白早晨藤绪为什麽突然不快,但是从这一路赶到事务所两人都没对话的情况上来看,对方显然是在生自己的气。但是到底生什麽气,易君彦已经不想再去想了,他对这个人想的已经太多,多到心里都空了。  H的戏份,易君彦已经在那个先前对自己很不负责任、而在自己走红起来後又相当热情的老师指导下,能够很成熟地表演出来了。所以这一次,他想他终於可以不再让监督和音响师有什麽不满了。  事情也的确如此,结合那一夜藤绪给他的「惨痛」经验,和从小说上了解到的感觉,易君彦发出的呻吟声让所有人震慑了。也许是不同与他那禁欲的外表,这种略带甜媚的又似在忍耐快感的叫声,居然会让人不自觉地感觉出周围蠢蠢欲动的暧昧气息。  在易君彦全身心竭力地去扮演自己的金秀时,众人也在某些怪异的气氛中寻找出口时,突然冰冷的喝令让所有人都受了一惊。  「够了!」藤绪一把拔掉了易君彦正在录音的麦克风。  易君彦吓得往後一退。  藤绪看著他,面色狰狞,口气恶劣地破口大骂:「什麽烂演技!就凭你这种淫荡到骨子里的叫床还想演那麽纯洁善良的金秀时?别笑死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花街里卖身的男妓在叫呢!」  易君彦毫无血色的脸怔怔的,因为吃惊瞪大的眼还来不及眨巴一下,藤绪破空而来的巴掌就把他狠狠地扫在了地上。  「贱货!」藤绪低哑地骂道:「真是被什麽人上都无所谓的贱货!」  藤绪的声音因为是从牙齿里咬著挤出来的,所以能听到的人很少,但是和他同在录音间里的易君彦却听得字字清晰。  侮辱的言词他听过很多,小时候听得习惯了也会装作什麽都不知道,但是为什麽长大了却觉得异常心酸呢?难过的连脸上的红肿都感觉不出痛来,那片空洞了的地方像是被寒风刮过一样,泛起尖锐的刺痛。  隔著玻璃站在外面的人都跑了进来,有人拉住了藤绪,片冈美雪奔到他身边想要扶起他。  「你没事吧?」她关切的问。  易君彦木讷的点了点头,没去接她伸出来的手,自己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片冈美雪看到他雪白的脸上刺目的红色和嘴角缓缓流下的血丝,终於颠覆了她一向保持的稳重形象,朝著藤绪大吼道:「你发的什麽疯?他是你的奴隶吗?!说骂就骂,说打就打?!」  藤绪眼睛里流过什麽东西,没说一句话的把头转到了一边。  拉著他的监督和音响师因为藤绪的名气问题根本不敢说半个字,也只有拉著他避免再发飙。  易君彦擦掉嘴角的血,刚想说什麽却被片冈美雪紧抓的手指制止住了。  藤绪过了一会儿扔下一句「今天心情不好,我不配了」,摔门而去。  对於他这个大牌很少见的任性行为,监督和音响师都显得略微讶异,而片冈美雪却在此时挂上个玩味的笑容,毫不在意的说:「既然他不想配,那麽我们就先把秀时的部分配好吧。可以吧?秀时?」她转过脸看向易君彦。  易君彦很顺从地点点头。恋声中毒(第十章)<完结篇>  在赛车俱乐部里狂飙了整整一天的藤绪,终於平复下内心疯狂涌上的陌生情绪後,疲累至极的回到了家。  屋子里黑漆漆的,那个人可能是在生他的气吧。  他知道自己上午对他做的事太过分了,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个人酥到骨子里的叫声是当著好几个人的面发出的,而且还会被世上更多更多的人听到後,自己就忍不住心里不爽起来。  想起那一夜里,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人发出的声音是如何痛苦,一点也不似现在的甜美,怒火就再也压抑不住,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是一味的发泄之後,自己也紧跟著开始後悔起来。  这明明不是易君彦的错,自己却把那莫名其妙发的火全数撒到他的身上,弄得他在事後连正视易君彦的勇气都没有。  後来还一反常态地跷了一天的班,跑到赛车俱乐部里去发泄。因为只有在身心全部集中在极限注意力上时,自己才不会再去为那件事後悔,或者说,忆起易君彦脸上空洞的表情而心慌。  自己该给他道个歉的,这是自己冷静下来後,唯一想到能挽回什麽的办法。  但是今晚,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睡梦被打扰的话也会影响心情的。  藤绪站在易君彦的房门口半天,终究放下了抬起的手。  但是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藤绪这次赖床赖到了八点多都没有人来敲门叫他起床,心里想著这次是真的把那个没脾气的家伙惹生气了。  他懒洋洋地爬起来後就打算出去直接对那个人低头认错的,可是事情好像比自己想像中严重得多,因为连厨房都没有易君彦的身影。  那个人,雷打不动般每天早晨都会给他做早餐的。  空荡荡的厨房一下子撞击了藤绪的某根神经,他慌慌张张甚至带著惊恐不安地冲到易君彦房门前,吞了口口水後伸出手来,轻轻地敲了敲。  门,在他敲第一下时,便自动开了个缝隙。  藤绪忽然觉得那里好像有风吹过,冷得吓人。  「易君彦……」  屋子里空了,素白的床单和被子叠得十分整齐,还有光秃秃的桌面,以及什麽都没有了的衣橱。  整个洁净的过分的房间像一口黑洞,拼命吸食著藤绪的呼吸,没有丝毫生气的压迫感笼罩在周身,使他因为窒息的感觉而冷汗淋漓。  易君彦走了,牵扯掉他身体内某一块重要的部分,让他连呼吸都变成煎熬。  虽然说他也许只是因为生气而搬离了他这里,但是不知为何,藤绪就是知道,那个家伙离开他了,像要就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恐惧排山倒海的袭来,藤绪毫无招架之力。                        两个小时之後,重新振作的藤绪开著他血红的新宾士跑车,以急速飞驰在东京高速公路上,同时,车载电话里响著某人电话的铃声。  「喂?我是鬼宿淳,请问您是哪位?」  「少给我来这一套!鬼宿我问你,易君彦哪去了?」  「他不是你的奴隶吗,怎麽问起我了?」鬼宿淳很欠揍的悠哉讽刺道。  「少放屁!他突然从我那里不声不响的搬走了,但是你一定知道他去哪了吧?把地址告诉我,否则我告知全天下人你他妈的是个同性恋!」  「对,我是个同性恋,那你呢?藤绪大人,你这麽赖著人家易君彦,还不惜玩那种弱智的游戏去博取对方对你的重视,你就不是个同性恋了?难道这同性恋还有等级之分?」  「易君彦对我是特殊的,这并不代表我就是喜欢男人!」藤绪立刻据理力争地辩解。  对方冷哼一声,「你高尚,那你就凭藉著自己的高尚去慢慢找人家吧,看你的自恋还会发挥到什麽天真的地步!」  「喂!」藤绪对著电话大吼,可是那边已经是盲音了。  该死的鬼宿淳!  藤绪狠狠地在心里骂道,虽然气他说的话,但是自己真的对找易君彦这个人完全没有头绪。  先前去过他被烧掉的那个家,但是那里已经被一家地产公司卖掉了,曾经的几个邻居也不知道搬离去了哪里。BL酒吧也因为发现摇头丸事件被员警查封,易君彦和玉置纯以前住过的房子也搬进了新的住户……  一切自己知道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藤绪发了疯似地拼命按鬼宿的电话,但对方早在挂掉第一通电话後就直接关了机。  「shit!」咬牙切齿地砸著方向盘,尖锐的喇叭声却只是引来周围路人的侧目而已。  他现在终於知道,易君彦并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对他骂了、打了这件事而离开的,很多很多自己无法传达给他的感情,都是导致现在这种局面的原因。  他以为那个人会等他的,但是却没料到自己无数次的无意识中伤终於让他疲累了,像鲜花一样为自己绽放的心也会有凋谢的一天。  自己应该早意识到的,那个人看似坚忍的心其实已经鲜血淋漓,不堪重负了。  而自己又是多麽的无知与残忍,任性地去为想得到的东西设下陷阱,利用他的痛苦来满足自己荒诞可笑的目的!  藤绪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人和人的感情又怎是算计得来的?鬼宿淳说的没错,自己真的是个自恋到无耻的家伙,他那自以为是的精明,结果却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简直是老天给他最大的惩罚。  还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将对谁说呢?  易君彦,你知道吗,其实我……                          失心疯似的在东京各个大街小巷、酒吧饭店寻找了将近一个礼拜,已经完全跷班不上的藤绪在这日中午,把车子停到了某家便利店前,准备进去买便当来当午饭。  几天没有好好梳洗的脸形容枯槁,头发蓬乱不堪不说,连胡子都没有刮,所以当他走进便利店时,人们也只当是落魄的男人或者大叔,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时下最火红的名声优。  从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便当,藤绪走到柜台前结帐。  仍然是精神奕奕的眼,很快就注意到柜台旁边书架上的一本杂志,每期一刊的这种声优杂志自己是很少看的,但是因为上次绯闻的事情也稍微注意了一下,这次吸引他目光的,则是封面上那曾让自己眼睛充血的照片,还有上面鲜豔刺目的文字。  迅速走红的新人声优易君彦自曝是同性恋,并且曾被男人轮奸!  文字下是自己上次为寻找易君彦下落而雇佣的侦探社所拍的照片,易君彦与玉置纯亲密地贴近在一起,後面还有被特意用红色铅笔标示出的「LOVELESS BAR」,但是玉置纯的脸是被特殊处理过的,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清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藤绪拿过那本杂志迅速翻起来,然後他终於看到了封面上的报导。  记者:易君彦先生是个同性恋吗?  易君彦:……对。  记者:那麽您说的,被男人轮奸过又是怎麽回事呢?能请您详细说明一下吗?  易君彦:那个是很久的事情了。大概是……十九岁吧。我当时是在影视学院念书,晚上从酒吧打工回来後就突然被三个男人拦截住,然後就……  记者:就怎样?  易君彦:……抱歉,可以问别的吗?  记者:啊,对不起。那麽既然您是个同性恋,在业界内公开承认自己讨厌同性恋的藤绪秋月先生,为什麽还会留您做经纪人呢?是不是他本人……  易君彦;请您不要胡乱猜测!这件事藤绪先生根本不知情,所以,和他无关。  记者:啊,原来是这样啊。那麽片冈美雪小姐在找您为︽花铃︾配音时,是否也知道您是同性恋的事情呢?  易君彦:不,她也不知情。  ……  记者的问题很直白,甚至是带著故意中伤的意味,但是易君彦却依旧很认真地去回答,在危及别人的声誉时也会毫不客气地反击。  但是不知为何,藤绪却从这字里行间里看到了易君彦的痛苦,为了自己开不了口的性向而一直耿耿於怀的易君彦,到底是怀著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记者口口声声的「你是同性恋」呢?  易君彦到底是为什麽要把自己这种事情告知给杂志社?  杂志上报导了关於易君彦的事,是不是也可以说明易君彦还是会留在他身边的,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对地方?  又是心疼、又是疑惑、又是惊喜的心情顿时掺杂在一起,也分不出到底是怎样一个感受,只是他能确认的是,自己现在非常想马上见到易君彦!  奔出店外坐上驾驶座,甩上车子的门,藤绪毫无犹豫地直接奔赴向事务所的方向。                        而当他出现在社长办公室门前时,秘书小姐已非常亲切可爱地为他打开了门,还说了句莫名其妙也让他很火大的话:「藤绪先生,社长已经等你很久了。」  「鬼宿淳,你到底卖的什麽药?!」进门後,藤绪便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男人神情平淡地翻弄著手上的杂志,正是自己刚才在便利店看过的那本。  「相信你现在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看过这本杂志了吧?」鬼宿淳晃晃手里的书。  藤绪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就是在等我看这本杂志,所以才一直关机还不来事务所上班?」  「错!应该说,我是在特意等你藤绪大人悔过之时。」鬼宿笑的十分奸诈。  「什麽意思?」  「你看,我早说过你很迟钝。」鬼宿摊摊手掌,「用那麽幼稚的诡计居然想去骗易君彦,怎麽样,终於把人伤到寒心而去了吧?」  虽然看到鬼宿淳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很生气,但是自知理亏的藤绪还是忍耐下来,不吭声的样子像被长辈教训的孩子,只是眉目间的不驯却是让人不能忽视的。  但是鬼宿淳他是什麽人,他是那种一旦抓到对方小辫子就会一直揪著不放,直至把人骂够了本,才会甘休的家伙。  所以打击藤绪这种让自己心情舒畅的事情,当然要做到够狠而且还要够爽才行!  把手上的杂志一摔,鬼宿淳双臂环胸,摆出了长辈训诫的架势。「知道易君彦为什麽这麽做吗?」  藤绪咬咬牙,心想目前自己是有求於人,怎麽也要先学会隐忍才好。易君彦跟了自己那麽久,自己也该从他那里学点东西不是。  「不知道。」回答的相当生硬。  鬼宿淳忍著笑,继续冷声冷气:「你不是交代我要把你故意闹出的绯闻事件交给易君彦处理吗?这个东西,就是他处理的结果。」  鬼宿淳翻开杂志的第一页,上面用非常大的字体写著:「据记者进一步调查,藤绪秋月先生与小野佳世子的恋情纯属报导不实,本社在此公开向名誉受损的藤绪秋月先生和小野佳世子小姐表示深深的歉意!」  藤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鬼宿淳。「你是说他是为了让杂志社公开向我道歉,才把自己的事情出卖给杂志社的?」  「是做为交换条件。」鬼宿淳说。「易君彦现在的地位已经几乎和你旗鼓相当了,虽然资历尚浅,但你也应该知道,混声优这一道的能有个脸蛋不错而且声音也精致的是多麽难能可贵,你曾经也是这麽走过来的不是吗?  「而且易君彦还有个优势,就是他是新人!做为一个新人,人们都急於了解他的一切,这也是杂志社为什麽会同意易君彦提出的交换条件,放弃了你的那个绯闻。」  「那个笨蛋!」藤绪恨得攥紧了拳头。  鬼宿却叹了口气,发自肺腑地问道:「藤绪,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被易君彦这麽爱著是多麽幸运的一件事吗?他那样一个害羞而且胆怯的人,简直就是抱著孤注一掷的心情走进那家杂志社,那些记者咄咄逼人的问题会让他心里有多痛苦你有想过吗?」  当被藤绪要求配合他的计谋时,自己其实也只是觉得有趣才去做的,却在知道易君彦选择了怎样一种惨烈的方法来挽救藤绪的名声时,被深深感动了。  易君彦他不是不了解自己目前的行情,只要他愿意,即便是辞掉藤绪经纪人的职位去专心做FS的声优,也绝对是一线的王牌艺人。但是他却选择了放弃,甚至为了一直在不断伤害自己的藤绪,不惜冒著毁掉自己前途的危险。  什麽叫飞蛾扑火,什麽又叫奋不顾身,易君彦爱得让人忍不住为之心疼。  「我知道。」许久,藤绪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他胆小、他害羞,所以我才想逼他把话说出来,否则以後即使我们在一起了,他也会对我隐瞒著自己的心情,那样的话,我即便是想破了脑子也永远猜不出他在想什麽。我只是想,教会他面对我而已。」  他只是想让那个人学会坦白而已,不用对所有人说,只是对他一个人说就好。  那麽重要的一句话他还没有听到,他只是想让他亲口说给自己听而已啊!  但是,他还是错了。  他对易君彦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因为不过才真正开始注意他几个月而已。  「人和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藤绪,你和我,都控制不了对方的。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并不单单只是易君彦的原因。他本来就是个小心翼翼活著的人,你拐弯抹角地暗示他,到後来只会让他误会到自己崩溃而已。」  如果当初藤绪能真正面对自己的感情,如果当初藤绪不嘴硬而直接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果当初藤绪能够不玩这种幼稚的花招……  藤绪惨然一笑:「鬼宿,我长这麽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能呢。」  所以现在真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  鬼宿淳盯了他一会儿,然後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不动声色的放到藤绪面前。  「这是易君彦辞职时交给我的,他说他已经把你平常的习惯和兴趣爱好都记了下来,要我在给你找经纪人时把这单子交给对方,这样你就不会再觉得别扭了。」  藤绪一张张地慢慢翻过去,里面详细记载著早晨应该几点叫他起床,包子必须是中华街哪家料理店的,藤绪每周必看的汽车杂志是哪家出版社的,买得洗发精应该拨哪个电话号码……他知道易君彦喜欢自己,但是却没想到居然已经爱到这麽深的地步,让自己迟迟而来的感情自惭形秽。  第一次装醉的要和他发生关系,他一定也是怕身上或许会带著不乾净的病毒传染给藤绪,才匆匆忙忙跑去拿保险套的吧?自己当时竟然曲解了他的意思,还那麽残忍地深深伤害了他。  他现在终於知道易君彦的离开,到底扯掉了自己的哪部分了,是心脏。  那种疼得无法用言语清晰表达的感觉,其实已经不是心痛了,因为那里是空的,他疼的,是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                          中国北部的某个省会城市正下著鹅毛大雪,天气虽然较平常温度稍微提升了些,但也只是在下雪的时候罢了,雪过之後迅速下降的温度还是会让有的人讨厌下雪。  易君彦提著从市场里买来的蔬菜匆匆穿越在人潮里,雪再大的话自己的衣服就要湿了。  终於回到了自己暂居的小公寓,他在没有大门的楼道口跺跺鞋上的雪,又把肩头上厚厚的一层积雪扑腾乾净了,才迈步走上狭窄阴冷的楼梯。  自己大部分的钱财都在临走时还给了藤绪,仅剩的一些也因为补办证件消耗去很多,所以他虽然是从日本回来的,却也只能租这种陈年破旧的公寓而已。  转了个弯,再上去半层就是自己家的门口,但是易君彦却在抬头时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男人高大的身影笔直地立在矮小的楼梯顶端,头发湿濡,穿著灰色大衣的肩膀上有雪融化过的痕迹,眸子从上方直射下来,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易君彦手一松,袋子里的番茄滚了满地。  时间彷佛凝固了一样,他费力地仰著头,分不清目光中的感情到底是惊讶还是贪婪。  如果有人在此作证,那一刻的他们目光相接,似乎真的可以到达永远。  窗外乾瘪的枯树枝终於承受不住大雪的压力,在几声咯咯吱吱的挣扎後断裂开来,随著压迫自己的雪一起摔在地面上。  「噗通」一声闷响。  就像易君彦忽然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  藤绪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看著,看到易君彦忽然惊慌收回的目光里面,还有残留自己的影像。  易君彦匆忙蹲下身体去拾那些散落的番茄,拾著拾著,伸出的手就被另一只细瘦骨感的手捉住,轻轻地握在温暖的掌心里。  他抬起头,看向那双深邃的眸,求证似的唤道:「藤绪……先生?」  藤绪握了握他,微微笑著回答:「是我,藤绪。」  即使听到了声音,他还是不敢置信,仔仔细细地看了藤绪好久,才终於又开口:「你怎麽来了?」  声音很轻,馀音缥缈地在空落落的走廊里幽幽回盪。  藤绪喉头里开始发酸,柔声道:「我来接你。」  他的眼睛眨了眨,藤绪以为他会哭,但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却依旧乾涩一片,只是手心里握著的手开始微微地挣扎起来。  「您能放开我吗?」易君彦说。  藤绪没有放开,盯著他,一字一顿道:「对不起,伤害你这麽多,对不起。」  眸子似乎亮了亮,却也只是一闪即逝而已,易君彦依旧执著地想要藤绪放开他,嘴里说道:「您没有做错什麽,我是个男人,而您那晚又喝醉了,所以根本没什麽关系的。」  「真的没有关系吗?」他贴近他,鼻碰鼻,唇与唇也只有咫尺的距离,叹息地说:「让你跟我说句真心话就这麽难吗?为什麽可以在昏迷中说出,清醒时却宁可自己受伤躲起来默默舔舐伤口,也不肯把想说的话告诉我呢?我对你来说,就这麽不可信任?」  易君彦僵硬了身体,大气也不敢出,看著藤绪哀伤的眼睛。  「明明因为那个绯闻酸的要死,却连质问我一句都不敢,难道我在你心里已经变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吗?」  「……」  「为了得到你一句真正的告白,我处心积虑地和那个讨厌的女人联手演戏给你看,你倒聪明了,反过来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来成全我们?」  「我||」  「甚至连句话都不跟我说就想离开我身边?」越说越生气,本来设想的温柔甜蜜也变成了满脑子的气愤。  张大嘴一口咬上易君彦刚开启想要说什麽的唇瓣,从轻轻啃咬到慢慢舔舐,几经周转,接著在难以餍足的驱使下,将舌头抵在对方紧咬的牙齿上。  易君彦似乎坚持了一会儿,但还是禁不住藤绪来回逡巡的舌头,犹豫著慢慢打开了条缝,藤绪便很懂得趁虚而入的把舌头伸了进去。  火热的纠缠一发不可收拾,男人简直就是嚐了鲜的猫一样,抓住易君彦的衣领将他紧紧地贴在身前,口腔中的东西到处乱窜,舔够了腔壁又开始追逐起他的舌头来。  易君彦「唔唔唔」地直喘,被藤绪步步紧逼的舌头弄得进退不得,连口水都在两人换姿势的时候流了出来。  藤绪本来只是想咬他一口发泄一下自己的怨气,却没想到越吻越舍不得放开,小小的亲吻已经变成燎原阵势了。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上楼的声音,易君彦已经迷蒙的眼睛立时瞪亮了,他再也顾不得礼貌什麽的直接一把推开了眼前人,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半推倒在地上,形成被藤绪压倒在地的姿势!  易君彦整张脸红的都快滴血,让藤绪联想起雪地里红豔豔的梅花。  「您……您还是回去吧。」把地上的番茄和蔬菜袋子迅速捡起来,易君彦强装镇定地开口。  「先进屋再说吧。」藤绪没安好心的建议。  但是易君彦几乎已经预料到一进屋子这个男人会做什麽了,他坚定地站在原地就是不动,嘴里不死心地继续劝道:「您回去吧,这样社长会困扰的。」  楼道里响起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然後重新回归到一片平静。  藤绪心底因为易君彦的聪明而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就认定了这个死心眼的家伙呢。  「你回去我就回去。」他差不多是在耍赖了。自己这麽大的男人说出这种话,自己也觉得很羞耻。可是面对的是易君彦,那些需要在其他人面前伪装起来的强硬与做作的亲切,都用不著用在他身上。  「……我的签证要到下个月才能申请下来,您留在这里,日本那方面的工作怎麽办?」  藤绪一愣。「你回来是为了办签证?」  「是啊。我不是在您家的客厅里留了纸条吗?」  似乎是意料到藤绪根本没有看到的结果,易君彦顿了下,垂下眼帘道:「在纸条上我已经写清楚了,以後,我不会再寄住在您家里,也辞掉了经纪人的职务……本来也打算离开FS的,但是社长说,那样的话我必须按照合约书上写的赔偿三倍的违约金。我没有那麽多钱,所以只好继续留在日本了……」  藤绪气得直磨牙,那个该死的鬼宿淳,居然骗他说易君彦是辞职後离开日本,从此再也不回来!  「……不过您放心,即使以後同在一个事务所里,我也会离你远远的,不给您造成麻烦。」  藤绪咬牙的动作一下子顿下来,盯著易君彦垂得已经看不到脸的脑袋,惊愕道:「你还以为我是讨厌你?」  对方的身体抖了下,藤绪这回看得很明白,即使是在这昏暗的楼道里,他也看清楚了。  「我……我是个……同性恋……而且还被……还被人……」他小声而忍耐地道。  心,被揪起来,藤绪这次也知道了,那是因为这个男人而疼痛。  他无奈而又怜惜地伸出双臂把可怜的男人拥在怀里,下巴摩挲著那柔软如丝的头发,道:「傻瓜,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啊?」  「……我怕又是误会…」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呢喃,「我已经误会了那麽多次了……」  眼眶突然有些朦胧,藤绪更加抱紧了怀里弱不禁风似的身体,「那麽,这次让我真真切切地告诉你||易君彦,我爱你。」  易君彦的身体忽然不颤了,连紧贴在自己肌肤上的鼻息也消失了。  藤绪继续坚定地说道:「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个同性恋,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被什麽人欺辱过,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有一双手巍巍颤颤地摸索到自己胸前,然後像似用尽了全力般,一下子紧紧地攥住了那一块的布料,接著,藤绪听到了从怀里传出的呜咽,低低的,像是从紧咬的齿缝里不小心逸出来的一样,只是在这空寂的楼道内却分外鲜明。  藤绪一下子感觉到了,这个人被压抑的感情原来这麽多,又这麽哀伤,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就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哭泣。  原来自己每一次见到他流泪,流的都是对自己没办法倾诉的爱。  「易君彦,说你爱我,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一直这麽抱著你||永远也不分开!」自己是不是也被传染了?为什麽眼前模糊不清了呢?  男人的呜咽已经变成抽泣了,胸前湿掉了一大片,但是藤绪依旧紧紧抱著他,非常有耐心地在等待。  直到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男人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出一句:  「我爱你。」  藤绪哭了。  藤绪一边流眼泪一边温柔地遍遍呢喃:「不哭……不要哭……求你别哭……」  请不要哭,你的眼泪对我来说将是最珍贵的宝物,即使时光飞逝几万年,我也会滴滴珍惜。  因为从此,我会永远爱你。   全文完∴°﹒:+:-*-*-*-*-*-*-*-*-*☆☆*-*-*-*-*-*-*-*-*-*-*-*:+:?°∴ 本作品由非凡TXT电子书下载论坛 “syzxzb007”整理收藏 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陆:[url]http://www.txtxz.com[/ur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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