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糊塗」真的難得？汪強

06-03

　　明白人難免做糊塗事。鄭板橋所做的最大糊塗事就是寫了「難得糊塗」，並在後邊加註：「聰明難，糊塗難，由聰明而轉入糊塗更難。」

　　糊塗真的難得嗎？不，一點都不難得。相反，倒是想讓一個人變明白有些難。項羽是一個英雄吧？可一直到死，他也沒弄明白自己失敗的原因，說什麼天要滅亡他。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上百年了，可有多少人真正弄明白了相對論呢？明明是明白更難得，卻說成糊塗更難得，這不是有點糊塗嗎？

　　通常說來，說某種事物比較難得，不僅指得到它不容易，還意味?它是值得珍惜、值得讚賞的事物。我們可以說「難得他有這樣的孝心」，不可以說「難得他如此忤逆」。我們可以說「難得他如此勤奮」，不可以說「難得他如此懶惰」。我們可以說「難得他能如此主持公道」，不可以說「難得他不講公道只看人情」。鄭板橋說「難得糊塗」，等於為「糊塗」翻案，本來人們應該遠離糊塗，拋棄糊塗，而鄭板橋卻要人們親近糊塗，這是不是做了一件糊塗事？

　　有人會說，鄭板橋說的是裝糊塗，不是真糊塗。是的，有些人特別真誠，又不善於表演，他們既不願意裝糊塗，也裝不了糊塗。然而，更多的人裝糊塗不那麼難得。在《國王的新衣》里，那個老大臣明明什麼都沒有看到，卻大聲讚美兩個騙子所織的布：「哎呀，美極了！真是美妙極了！」「多麼美的花紋！多麼美的色彩！是的，我將要呈報皇上，我對於這布料非常滿意。」如果由於錯覺而讚美不存在的東西，那是糊塗。老大臣沒有產生錯覺，他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愚蠢而讚美的，這是在故意裝糊塗。除了他，其他大臣也裝，國王也裝，眾多的老百姓也裝，這麼多人裝糊塗，裝糊塗難嗎？同時，大家都裝糊塗，致使國王什麼都不穿就上了街，這不僅丟了國王的面子，也讓國家的形象受損，假如有人說這樣的集體糊塗很難得，適合嗎？真正難得的應該是那個孩子說出了真話：「國王身上沒有衣服！」

　　據說，「難得糊塗」是鄭板橋偶遇糊塗老人而寫的，是一時有所感觸，並非深思熟慮的結果。如果承認題寫「難得糊塗」是一件糊塗事，也就應該承認一個人做糊塗事不見得有多難。鄭板橋不是在瞬間就做成了這事嗎？

　　鄭板橋題寫「難得糊塗」是做了一件糊塗事，後人跟在後邊說「難得糊塗」也往往同樣糊塗。

　　鄭板橋是名人，聰明人，但聰明人也有糊塗的時候，聰明一世者也可能糊塗一時。因此，對名人的話也不可迷信，名人說了一句糊塗話，你也跟在後邊叫好，說它怎麼深刻，怎樣富有哲理，這也是一種糊塗。

　　假如你是個明白人，說「難得糊塗」也就罷了。可有些人常常糊塗，或真糊塗，或裝糊塗，卻也時不時地說「難得糊塗」，豈不糊塗？

　　我認識的某人將「難得糊塗」的條幅掛在房間里，並不是因為他從這四個字中得到什麼教益，而是為了顯得自己有文化。這種想法本身就是糊塗的。名人的東西不是珠寶首飾，不是化裝品。一個人有沒有文化，不是看他房間（辦公室）的布置，而是要看他的言行舉止。

　　人家已經足夠糊塗了，可我認識某人還給人家送「難得糊塗」條幅，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人家成為糊塗至極的糊塗蟲？就算「難得糊塗」是上等補品，也得看人家需不需要補。本該補明白，你卻補糊塗，這是不是有些糊塗？

　　最後，我想問鄭板橋先生，假如你在地下有知，見到這許多人本來不糊塗，卻想?變糊塗，本來是小糊塗，卻想?變大糊塗，會為當年題寫「難得糊塗」後悔嗎？

　　鄭板橋先生，當你看到因為有太多的人真糊塗或者裝糊塗，社會進步受阻，正氣難以弘揚，又會有何感想？會不會向天下人認個錯，並說：糊塗不難得，真正難得的是明白。

　　鄭板橋先生，假如你真的明白了明白比糊塗難得，明白了這個世界更需要明白，就請你給我題四個字：「難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