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名妓何以成炸翻大清政壇的人肉炸彈？

·電視連續劇《走向共和》中的袁世凱和他的紅顏知己沈玉英。

清光緒十五年，即公元1889年，天津楊柳青姚家店一個貧寒農家誕生了一個小女孩，取名小翠。十六年後，這個名叫小翠的小女孩為了給父母和哥哥治病，自賣自身，以二百二十塊龍洋將自己賣給了天津城裡白家衚衕放高利貸的楊益明做養女，取名楊翠喜。不久她被送進侯家後九順班做「搭住」的青樓妓女。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名青樓妓女後來竟然成為炸翻大清政壇的人肉炸彈，以致釀成轟動天下的一樁官場性賄賂大案，最後，雖然慈禧太后不得不下令徹查，但是這樁驚天動地的性賄賂大案的真相卻始終沒有大白天下。

那麼，一名青樓妓女何以成為炸翻大清政壇的人肉炸彈？又是怎樣驚動紫禁城中的慈禧太后的？這其中究竟有多少鮮為人知的秘密呢？這還要從楊翠喜進入九順班說起。

就在楊翠喜進入九順班不久，一天，一個外號叫陳豁子的人來到了九順班，他一眼就看上了楊翠喜，認準她定是一個唱戲的好苗子，當即掏出四百大洋將她買下帶回來梆子戲的戲班。

陳豁子原是梆子戲班裡挑大樑的演員，他把楊翠喜帶進戲班後，精心調教，悉心栽培，再加上小翠天姿聰穎，嗓音甜潤，肯於下苦功，很快就學會了《拾玉鐲》、《喜榮歸》、《珍珠衫》等劇目，不足一年即正式登台演出了。

此時的楊翠喜不僅長得亭亭玉立，風姿綽約，而且演唱技術一流，只要她一出場，就能牢牢吸引住別人的目光，看戲人的心情也都能隨著楊翠喜的一顰一笑而上下起伏。面對如此誘人的姿色和精湛的技藝，看戲人心裡難免有一絲絲的躁動。從此，楊翠喜的演藝事業如日中天，出道不久便小有名氣。由於她扮相漂亮，嗓音甜潤，很快紅遍天津衛。

國學大師李叔同看了楊翠喜的演出後，就曾經寫了一首《菩薩蠻》來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晚風無力垂楊嫩，目光忘卻遊絲綠；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痴魂銷一捻，願化穿花蝶；簾外隔花蔭，朝朝香夢沾。」

然而，讓的楊翠喜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這種走紅於天津藝壇演藝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讓她走向一個更大的人生轉折。

1906年10月24日，天津大觀園如往常一樣，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可是很多人並不知道，劇場里此時坐著的天津衛最有名達官貴人。當然，楊翠喜也不知道，那些人中的一個人會改變自己的人生命運。原來，這些達官貴人中不僅有當時慈禧太后眼前紅人慶親王的兒子載振，而且還有手握兵權的徐世昌、袁世凱、段芝貴等軍政大員。

慶親王奕劻的兒子貝子載振和巡警部尚書徐世昌奉慈禧之命，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到東三省去查辦事務，返京途中，路經天津。當晚，袁世凱作為地方行政長官就在聚慶成飯店設宴款待兩位欽差，其手下的得力幹將段芝貴充當陪席。這就給當時野心勃勃的袁世凱提供了一個拉攏大清王室的絕好機會。

為了給袁世凱升遷鋪路搭橋，也為自己找一條升官發財的捷徑，段芝貴費盡心機地安排、招待兩位為欽差大臣。惟恐有不周之處斷了「官路」和「財路」。酒足飯飽後，段芝貴隨即安排了後續的「娛樂活動」看戲，也正是這一次的飯後消遣讓貝子載振與楊翠喜有了一次的風流艷遇。

天津大觀園燈火通明的戲台上，楊翠喜正在台上風情萬種地演唱著，那婀娜曼妙的身段、顧盼生輝的眼神、甜美圓潤的唱腔和飄逸如雲的水袖，折服了台下所有人，而載振更是看得心醉神迷，不能自持。這時，段芝貴向他介紹說：「她就是紅遍津門的楊翠喜！」載振隨即點點頭：「在京亦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說罷，便令人將十塊大洋送至後台。楊翠喜領賞後，急忙前來叩頭謝賞，載振看罷大悅。這一切，都沒有逃過段芝貴的眼睛。

第二天，段芝貴設宴為兩位欽差餞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忽從側門閃進一女子，只見她邁著小碎步飄然而至載振面前伏身下拜。原來，這是段芝貴使的一個小伎倆：為取悅載振，他暗召楊翠喜來此助興。

此時的楊翠喜娥眉淡掃，素麵朝天，與台上的濃妝艷抹相比，顯得清新雅潔，恰如出水芙蓉，一塵不染，嬌艷欲滴。久在「胭脂堆」里打滾的載振自然心神蕩漾。段芝貴見載振酒未醉人人自醉，忙令楊翠喜上前為載振斟酒布菜，並適時地遞上了楊翠喜的親筆名帖，載振接過帖子嘖嘖讚歎，連誇字好、曲好、人更好，並回贈了她一張自己的名帖。

楊翠喜故意地施展自己的媚功，將自己誘人媚態一顯無疑，舉手投足間展現出萬種風情。載振自然是心旌蕩漾，無法自已。兩天之後，段芝貴用了用一千二百兩銀子買下楊翠喜，並將她送到了欽差下榻之處。當天晚上，載振如願以償，春風一度，不禁喜出望外。回京後即納楊翠喜為妾，風情萬種的楊翠喜把載振迷得神魂顛倒，導致載振的大福晉醋海翻波，竟然把載府鬧的天翻地覆。

用美女性賄賂果然奏效，不久，段芝貴被破格提升為黑龍江署理巡撫，欽加布政使銜。這在清代是絕無僅有的。但是，段芝貴一躍而得封疆大吏要職的內幕很快被世人所知。1907年4月30日，《京報》首先以《特別賄賂之駭聞》為標題披露了此案，一時舉國嘩然，滿朝文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件事情成了每日大臣們議論的熱門話題。就在這時，此事引起了御史趙啟霖的注意，為了通過打擊段芝貴達到扳倒袁世凱的目的，5月7日，趙啟霖向慈禧彈劾段芝貴「疆臣備緣視貴，物議沸騰」，此奏一出，朝野震驚。事態進一步升級。

當時晚清的吏治已經嚴重敗壞，整個朝廷都處在風雨飄搖之中。但是越是這樣，朝廷的掌門人就越要做做樣子，一旦哪裡有風吹草動、魚腥貓膩，就毫不猶豫將權杖打向那裡。自然而言，載振和楊翠喜之間的風流韻事自然而然少不了清朝政府掌權人物的干涉。所以，此次的參奏彈劾事件實在是奕劻心頭之一大患，楊翠喜這個天津衛的青樓名妓儼然已經成了一個「人肉炸彈」，一旦處理不慎，將會使清朝政壇炸得灰飛煙滅。

慈禧太后看了奏摺後，考慮到維護朝廷體統，便責令醇親王載灃、大學士孫家鼐徹查此事。一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為了避開彌天之禍，載振連夜召集謀士想對策，最終以金蟬脫殼之計挽回了敗勢。而此時領受皇命的載灃、孫家鼐又派屬下滿洲印務參領恩志、內閣侍讀潤昌前往天津調查取證。

當然，袁世凱等人眼看著局勢對自己不利，也不能坐以待斃，為了自保，立即開始積極行動起來，積極商討和籌劃著脫身保全之計。他們先是把作為引爆的人肉炸彈楊翠喜立即從載振府中弄回了天津，並且做好一切「楊翠喜從未到過京城」的證據。而載振雖然垂涎楊翠喜的美色，但是當自己的前途、官運受到威脅的時候，他自然是無暇顧及楊翠喜了，一心只想著如何擺脫這位給自己帶來是非的累贅。楊翠喜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她深感前途渺茫，生活又將再度漂泊，心裡自是一番苦味往上涌。在臨走之前，楊翠喜回頭望了一眼這個充斥著權勢和名利味的慶王府，心裡撒下了一把辛酸淚。畢竟，自己只是個出身貧寒的小女子，又有誰能夠真正關心和在乎自己內心的感受呢？

不久，載灃、孫家鼐派遣的查辦人員抵達天津了，好在袁世凱等人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最後他們調查後上報了這樣一個調查結果：楊翠喜是天津富商王益孫用三千五百塊大洋買的小妾，並無贈給載振為妾一事；案情「真相大白」，孫家鼐遂上摺奏報。這正是袁世凱等人想要的結果，當然，也是正是扳倒袁世凱的人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這慈禧本來就十分厭惡動不動就彈劾找事的趙啟霖，於是，這位風光無限的監察御史立刻成了朝廷官員藉機發難的靶子。於是，牆倒眾人推，朝廷官員紛紛指責趙啟霖無事生非。結果，慈禧太后將趙啟霖罷官去職了事。

最後，《大公報》全文公布了慈禧的上諭，上面這樣寫著：「當經派令醇親王載灃、大學士孫家鼐確查具奏。據奏稱，派員前往天津詳細訪查，現據查明，楊翠喜實為王益孫即王錫英買作使女，現在室內充役；王竹林即王賢賓，充商務局總辦，與段芝貴並無往來，實無借款10萬金之事，調查賬簿，亦無此款。各取具親供甘結趙御史於親貴重臣名節所關，並不詳加訪查，輒以毫無根據之詞率行入奏，任意污衊，實屬咎有應得。趙啟霖著即行革職，以示懲儆嗣後，言臣不得摭拾浮詞，淆亂觀聽。如有挾私參劾，肆意誣罔者，一經查出，定予從重懲辦。欽此。」

至此，一場轟動全國的「楊翠喜案」看上去就算了結了。可是事實上是不是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呢？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其實未必。相反，它帶來的紛爭還遠沒有結束，因為一個更大的政治鬥爭正在暗潮湧起。

查案的過程不僅沒有按照趙啟霖的想法來走，反而成了開脫載振罪責的過程。緩過氣來的袁世凱一黨，開始反攻倒算、清理異黨，結果一大批高官顯貴落馬，一時間人人自危。

雖然慈禧對此事採取的基本上是息事寧人的態度，但是楊翠喜這顆「人肉炸彈」的威力足夠分量，不僅炸倒了趙啟霖，而且讓段芝貴的陞官夢雞飛蛋打，屁股還沒把巡撫的位子坐熱便被攆了下來；載振本人也因為自己一時的慾念而闖下如此禍端而深感不安，自動地辭去了農工部尚書的職務；協辦大學士、外務部尚書、軍機大臣瞿鴻禨由於暗通《京報》報館，懷私挾詐，結果瞿鴻禨被革職回籍，刊登此事的《京報》也被勒令停刊。

一時間，清朝政壇風起雲湧，波詭浪譎。可是楊翠喜「人肉炸彈」的威力似乎還沒有消失殆盡的跡象，她所引起的政壇震動正在慢慢的變大，以至於引發後來的政壇地震「丁未大慘案」。即便如此，「楊翠喜案」的餘波依然在盪起漣漪。

在「丁未大慘案」中，袁世凱並沒有從這次政治運動中獲利，而王益孫卻人財兩得，撿了個大便宜。不僅從中發了一筆橫財，還撈到了楊翠喜這麼一個美人做伴，自然是愜意舒暢得意。但是，在楊翠喜跟了王益孫之後，政壇局勢很快發生了變化。先是宣統小皇帝登基，緊接著武昌城炮聲響起，以孫中山為代表的革命黨勢力風起雲湧。清政府迫於各國列強的壓力，在對革命黨人毫無辦法的情況下重新起用袁世凱，任命他為欽差大臣、內閣總理大臣。這樣一來，以段芝貴為代表的一批新軍將領，手握兵符，惟袁世凱馬首是瞻，極力擁戴袁世凱。在袁世凱就任正式大總統後，段芝貴等人也個個封爵受勛。

那時的楊翠喜，正是二十幾歲的少婦，猶如開得正艷的鮮花，享受過世間紛華的她不甘心就這樣守著王益孫虛度芳華，於是她常把王益孫丟在家裡，而是三天兩頭到京城溜達，漸漸成了段芝貴時常帶在身邊的女人。她替段芝貴寫信、辦事，陪段芝貴聊天、玩牌。

楊翠喜畢竟是在交際圈裡混過的名妓，於是她經常在盛宴上表演她的拿手戲碼登台獻技。一旦她登台唱戲，台下就是一片叫好聲。段芝貴雖也是酒色場中的好手，但最終還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對她百依百順。為了滿足楊翠喜的虛榮心，極盡之能事。

在陪伴段芝貴的這段時間裡，楊翠喜又結識了袁世凱最寵愛的小妾，成了她的好朋友，這使她可以自由出入袁世凱的寢宮新華宮。她常到那小妾的房中，把宴會上每個人的表現模仿得淋漓盡致，將那些太太小姐們挖苦得一錢不值，那小妾每每都是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在袁世凱復辟帝制的過程中，楊翠喜也跟著忙裡忙外，為袁世凱復辟帝制舉行義演，為袁世凱歌功頌德。

然而好景不長，不久，袁世凱勢力倒台，他的復辟帝制失敗了。與此同時，段芝貴背叛了袁世凱，也拋棄了楊翠喜。楊翠喜的命運再度被塗上悲劇的色彩，她成了政界人士所嫌惡的一個角色。根據人們的心理，人一旦倒霉，那麼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她一手引起的。對於楊翠喜的評價，自然而然也是如此，不少人把「丁未大慘案」和袁世凱復辟帝制的政壇軒然大波都歸罪於楊翠喜，可憐的楊翠喜，在風光之後，很快跌入了低谷，陷入了無限的寂寞和悲苦中。無論是過去認識她、還是不認識她的人，都不願再與她交往了。自此楊翠喜又回到了王益孫的身邊，過自己平靜而又孤獨的生活了。自古紅顏多薄命，因色藝雙絕而不幸被政治推向波峰浪谷的楊翠喜也許一生都弄不明白，自己是怎樣成為政治犧牲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