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制文化下，中國老百姓對腐敗又恨又愛

近年來，中國在職和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中腐敗高發、形勢嚴峻，不僅引起民眾不滿，也引起中央高層的高度關注。10月16日，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公告，即日起執行《刑法修正桉（七）》確定的反腐新罪名──利用影響力受賄罪。這個反腐新罪名首次將受賄主體擴大到在職和離職國家工作人員的親戚、朋友，乃至二奶、情人等關係人。此前，在9月19日，中共十七屆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決定：「在認真貫徹落實好《關於領導幹部報告個人重大事項的規定》的基礎上，把住房、投資、配偶子女從業等情況列入報告內容。外界期待已久的官員財產申報制度似乎呼之欲出。中央黨校出版社出版發行的《中共黨建辭典》還將「網路反腐」詞條收入，標誌著網路反腐已得到執政者的認可。

世界各國的實踐已經證明，官員財產申報制度是反腐敗工作最重要的工具，是反腐敗的治本性措施。近幾年，國內各界呼籲實行官員財產申報制度，遏制腐敗高發的呼聲高漲。網路反腐也被中國近兩年的實踐證明是最有效的全民反腐手段：江蘇江寧區「天價煙房產局長」周久耕、江蘇徐州「一夫兩妻區委書記」董鋒、浙江鹿城區「滯留外國區委書記」楊湘洪、深圳海事局「酒後涉嫌猥褻幼女局長」林嘉祥等一大批官員都倒在了網路反腐的利劍之下。中國現有3.5億網民，這是一個無處不在的監督網。

而刑法新增的「利用影響力受賄罪」，是立足於中國國情的懲處腐敗司法利器，反映了當局因應社會的呼聲作出了積極的回應，讓各界再次對中國的反腐工作充滿了期待。

但是，如果不從制度上進行根本改變，恐怕再多的反腐敗措施，都是不治本的遊戲。在中國，一邊是高調反腐敗，一邊卻是越來越腐敗；而腐敗，成為一塊湖南特產的小吃臭豆腐，名聲似乎很臭，但吃起來很香。老百姓雖然痛恨腐敗，卻形不成堅實的反腐敗國民基礎；往往反腐敗的同時，潛意識裡是自己沒有腐敗的權力和機會，假若有權力，可能大都選擇腐敗。

長期以來的封建專制體制，迫使老百姓成為了腐敗現象的跟隨者。不由民選的官員與不受民主監督的權力，讓老百姓認定官員腐敗是理所當然的假象；專制文化的麻痹作用，使老百姓認為官員腐敗是天經地義的，不可改變的。數千年的封建遺傳，使老百姓更認為將自己排斥在權力授與、監督、罷免的門外，是應該的，合理的，正確的，天經地義的。

如今這種現象沒有根本變化。老百姓在對自己所應具有的權力的認識，處於經常性的無知狀態，在改變自己的處境，獲取自己的權力的意識方面，處於經常性的麻木狀態。如今，中國老百姓依然將政治希望、生活希望全都寄托在「明君、賢相、清官」身上，並具有了對「明君」、「清官」的超常的等待能力；老百姓對貪官污吏具有超常的承受能力、忍耐能力。而極少數勇敢者的反貪行為（如，越級告狀，聚眾抗議，痛毆貪官，殺戮貪官等）的失敗或者罹禍甚至殺身的「教訓」，強化「提高」了老百姓對貪官污吏的承受能力、忍耐能力，當然也增強了老百姓對貪官污吏的怨恨。在怨恨的同時，卻不無羨慕，想躋身統治階層行列。

筆者最近的一批博文，敘說民權、民主的內容比較多，有個別讀者反覆、變換口氣地留言，居然聲稱中國人不需要民主。言下之意就是中國人希望專制；雖然很多讀者留言稱其為「奴才」，但筆者以為，除了其實實在在的奴性外，卻說出了國民的一種劣根性，即對掌權者與生俱來的下跪的習慣，表現出對皇權、官權的天然崇拜。

這，是數千年中國封建專制文化所遺傳下來的軟骨病。

美國多維網文評述著名學者羅深的《專制文化下的中國》一書，對作用於歷史和現實的專制文化進行深層次思考：從秦、漢，到明、清，中國的專制社會為什麼周而復始地運行了兩千多年？現代中國為什麼又始終跳不出專制藩籬？是什麼紐帶使專制如此久盛不衰？其中，民眾對官員腐敗的無限容忍，是中國腐敗盛行的重要原因。

因做官能使發財的意願得以輕鬆、快捷地實現，在社會上就產生了一種榜樣性的昭示作用；使得一些老百姓有了對自己或自己的子、孫，也有「當官發財」的追求和實現追求而加倍用功的動力，有了能從官吏所撈到的油水中分得一杯羹的追求及為實現追求而甘願認貪官污吏「為娘」的種種下作行為。對於那些在尚未實現做官的夢想時就懷有「做官發財」企盼的人來說，在他們實現了夢想之日，必然也就成了他們通過弄權而弄錢的開始之時。

在對貪官污吏的忍受和無奈中，老百姓企盼著「明君」、「清官」的到來。然而，老百姓對「明君」的企盼不僅常常是歷經數代人而以落空告終；對「明君」、「清官」的企盼換來的常常是，新君更比老君昏，後繼之官更比前官貪。在「明君」、「清官」老不現身或偶爾現身的情況下，老百姓只有、只能用話語來發泄對貪官的不滿、怨恨；這是在和平條件下老百姓所能擁有的最大反貪武器，即所謂「嘴巴反貪」或「語言反貪」；如今流行的是「網路反腐」。對於老百姓的「嘴巴反貪」，有的皇帝和官吏使用的辦法是「防民之口」即「封殺」；而有的皇帝和官吏採取的辦法是，你說你的，我貪我的，讓老百姓在反覆敘說的繁累中，消弭反貪腐的鬥志。——官員財產申報制度常常呼之欲出卻總是不出，就是很好的例證。

有人總是不明白，為什麼中國的專制制度這麼根深蒂固、中國人樂於接受專制統治？其實，每個中國人骨子裡都有專制思想，這種傳統深入人心，從而醞釀和容忍了專制制度。中國的傳統教育就是專制思想的教育，中國人對此習慣且引為自豪。對皇帝、領袖、政府來說，當然要專制，對於老百姓來說，專制思想也滿足了老百姓的虛榮心：中國的專制思想和狹隘的民族主義思想結合起來，使得老百姓在愛國時常常顯示出民眾專制情緒；如當中國周邊小國臣服於中國皇帝，年年進貢，山呼萬歲遞交效忠國書時，中國百姓心裡也樂滋滋的，以為做奴才的也無上榮耀；也會夸夸其談自己國家如何偉大，作為一個中國人骨子裡感到自豪，自願沉溺於一個強大的專制國家和一個有雄才偉略的獨裁領袖的得意之中。

所以，當今的專制，也是目前百姓眾望所歸的；如果不專制，老百姓也就沒有了專制的榮耀。中國老百姓只反貪污、反貪官，心裡想念的是包公，想念的是明君，渴望的是一個專制的有序的廉正的政府。

中國百姓是對官、對上有奴性，但對下又有專制性；哪怕不是官，在家裡對妻子、兒女、小輩等實行專制統治；家長對子女完全當成一種私有財產看待，子女的行為嚴格受到父母的直接約束。官場就更盛，如一個局，局長對上是奴才，他的升遷完全是他的上司一手決定，為了陞官或保住官銜就要對上阿諛奉承投上司之所好，甚至不惜用金錢美女賄賂；同時，局長對其下屬處長、科長和普通職員掌握著生殺大權，經常擺出一副惟我獨尊的架勢，實施獨裁專制領導，習慣於下屬拍馬屁、接受下屬賄賂。

經過幾千年文化專制的獨裁，中國人已經在骨子裡流動著專制的血液。在專制面前人人平等，或者說根據社會地位的不同，每個中國人專制的對象不同罷了。

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忠孝節義」被視為一種美德，是每一個人人格的標準，實際上這裡每一個字都蘊涵著「專制」的意義。中國人的「忠孝節義」是不講道理的，就象法律那樣不講人情，是一個僵硬的衡量標準，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是也。特別是忠臣的概念，就是俯首聽命皇帝的旨意，旨意是否正確並不主要；有的忠臣以命上諫，中國人雖然歌頌他，但從來不會認為這是專制的錯誤，而習慣把一切錯誤歸咎於奸臣。中國許多地方的老百姓將關公奉為神明，關公之所以在中國老百姓中有那麼大威望，因為關公是中國人忠孝節義的典範。關公在曹操金錢美女的誘惑下，毫不動搖對結義兄長和主子劉備的忠誠，至於關公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是否堅持真理，是否順應歷史潮流，那不是老百姓所關心的。關公的剛愎自用、自以為是的行經，老百姓可能認為那是一種英雄氣概。張飛也被老百姓奉為神明，雖然沒有關公那麼名氣，但他們兩個人都一方面對劉備是奴才，另一方面對下屬卻十分專制。張飛就是被不堪忍受的下屬刺死的。中國之所以有那麼多御用文人，是中國的文化專制思想所造就；他們骨子裡的文化專制思想也經常暴露無疑，對上阿諛奉承、沽名釣譽，竭盡文人吹捧之能；對下，對他人，對不同觀點，利用或借用權力竭盡打壓封殺之能。

中國的專制是歷史的全民的，但專制畢竟是人類歷史的一個階段。人類的發展一定要走向社會的民主，世界上獨裁專制政府越來越少就是一個明證。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專制政權也一定會消亡。中國由於有著歷史悠久的專制傳統，但已經在民主進程中轉化。中國人民群眾也正在同傳統的專制觀念徹底決裂，也只有全民的民主思想，才會使中國步入民主社會。

回到反腐敗的話題。學者羅深的《專制文化下的中國》一書說，自公元前221年，秦王政并吞六國，建立專制大一統的秦王朝以來，中國的官場便成了貪污的道場，中國的官吏史，就是一部地地道道的官吏貪污史。

之所以說自秦王朝建立以降的兩千多年間，中國的官場就是貪污的道場，中國的官吏史，就是一部官吏的貪污史，是基於以下五點：1，持續的時間長。江山代有貪官出，真可謂山河可變，官吏貪污不變；朝代可變，官吏貪污不變；具體的為官者可變，成為官吏者奉行貪污之道不變。官吏的貪污浩浩蕩蕩，延綿二千餘年從未中斷，從未止歇。2，貪官污吏遍天下。從以宰輔為首的京官，到封疆大吏，州、縣官員以及各色、各等吏員，無論是文職還是武職，無論是行政官、監察官還是宦官，只要是官場中人都有不少勇於貪污，善於貪污之輩。3，大官大貪，小官小貪。大小官員相互勾結，結成盤根錯節的網路，上下其手共同貪污。貪污遍於官場的各個層面各個部位，遍於社會的各個角落。而且貪官污吏的隊伍一個朝代比一個朝代「壯大」；北宋已是官吏之中「黷貨暴斂，十有六七」，到了元代，官吏中「貪污害民者」的比率又上升到了「十之八九」，到了明、清兩代，則幾乎達到「無官不貪」。4，貪污的範圍非常廣。稅款、軍費、軍餉、賑災款、工程款、治水費、百姓的私產等等，只要是銀子，包括可變錢之物，都敢伸手都敢貪，縱然有刀斧加身之危也絕不皺眉，絕不後退。5，貪官污吏一個更比一個狠。大官更比小官貪，後官更比前官貪，終於「創造」出了單人貪污數額的世界之最，和砷貪污數額竟然相當於清政府10年以上的財政收入。

人們可以將上述5點，與現在中國的貪污腐敗現狀做一個對比。

總之，貪污對社會造成具有災難性、毀滅性的後果：阻礙社會發展；消蝕社會財富；敗壞社會道德；引發社會動蕩；導致王朝周期性覆滅。並成為中國社會墮入腐朽、落後的一個巨大推動力量。將這五點歸納起來，用今天的「說明腐敗勢態的學術概念」述之就是：在兩千多年的大部分時間裡，官吏的貪污均處於頻率高，規模、幅度大，高強度，高烈度的高頻度狀態。這絕對是一部可以讓世界各國的貪官污吏望塵莫及、自嘆不如的蓋世無雙貪污史。而造就這樣一部貪污史的，就是專制──專制制度和專制文化。

在中國古代，尤其是在專制制度建立之後，當官，就意味著踏上了快捷、輕便的發財途徑；當然不是靠俸祿，因為靠俸祿是發不了財的，而是靠權柄為貪污受賄，巧取豪奪。面對這樣的實際，做官和發財不僅很自然地被人們連為了一個放之於數千年而不可變，不可分割的整體：「做官發財」。對此，陳獨秀在《新青年》一文中曾這樣深刻地揭示：「充滿吾人之神經，填塞吾人之骨髓，雖屍解魂消，焚其骨，揚其灰，用顯微鏡點點檢之，皆各有『做官發財』四大字。」

當「做官發財」成為人們的價值觀，尤其是成為官吏們的價值觀時，就有了官吏普遍貪污的可能性。而由人成為人的附屬品，人格被閹割所引發的為了利益「抹盡良心橫著膽」的「基因」的作用，又使官吏的貪污有了急速而高頻度爆發的可能性。當然存在可能性並非就一定成真，還得看社會環境、社會條件。優良的社會條件和環境，可以對這種可能性加以有力限制，使其只能間發之於一隅，間發之於一時，使其發生處於低頻度狀態，不至於泛濫成災。遺憾而痛心的是，中國並不具有這樣的社會環境和社會條件。

因此，要有效反對、抑制、清除腐敗，唯一靠的是民主政治體制，而不是其他換湯換藥的種種舉措；老百姓「網路反腐」，雖有積極意義，但也無濟於事。要知道，在專制文化下，中國老百姓對腐敗，是又恨又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