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座雕像，特朗普與製造業大佬徹底決裂......

一名高大的白人小伙，身穿美國南北戰爭時期邦聯軍軍服，面對著羅伯特·李的雕像，行軍禮。

一群人圍著他，指著他，爆粗口，甚至，一位女青年用手比劃著，要掐他。幾米外，一波遊行隊伍的口號韻律十足：No Trump，no KKK，no Fascist USA！

白人小伙紋絲不動，似雕像。

這是上周，發生在弗吉尼亞夏洛茨維爾的一個畫面，類似這樣圍繞著雕像，多方纏鬥的畫面，在美國多地上演，通過網路，全世界傳播。

那位似雕像般的白人小伙，有一個主義———白人至上，反對議會推倒南北戰爭時期南方軍英雄雕像的決議。

指責和謾罵沒有讓他放棄向羅伯特·李行軍禮，警方趕來，將人群分開，彼此回營。

但是，事態還是失控了。更糟的是，美國總統特朗普的表態引發更大的口角。

從目前情況看，這座雕像撕裂了特朗普與美國製造業大佬之間的信任紐帶，傷痕越來越深，雙方大有決裂之勢。

矽谷和華爾街都給製造業大佬投了支持票。一種悲觀言論是，特朗普的製造業復興大計可能戛然而止。

一個細節是，夏洛茨維爾一名議員打算啟動程序，彈劾特朗普。

引子：道奇車加速沖向人群

夏洛茨維爾（Charlottesville），美國南部弗吉尼亞州一座小城，曾被評選為「美國最幸福城市」，是弗吉尼亞大學所在地。該校園內具有歷史意義的石板、雕像隨處可見，其中，很多是南部邦聯的歷史人物。

旅遊網站上，對該城最熱門旅遊景點推薦上，美國建國之父、《獨立宣言》起草人、第三任總統托馬斯·傑佛遜紀念館高居榜首。

沒錯，這個人口僅4萬多的小城，因托馬斯·傑佛遜而聞名。

北京時間8月12日，一群白人至上主義者（主要是KKK黨）在托馬斯·傑佛遜紀念館前集結，手舉火把，高喊口號，發表宣言，嚴重抗議拆除市中心羅伯特·李公園內羅伯特·李雕像。隨後，隊伍開向市中心，與主張拆除雕像的遊行隊伍形成對峙。深夜，各自回營，明日再戰。

拆除雕像的決議是4月份的事。當時，夏洛茨維爾市議會投票決定。對於這一決議，反對聲音此起彼伏，特別是「白人至上」主義者意見較大。

夏洛茨維爾不是惟一一個有邦聯人物雕像或紀念碑的城市，這些雕像在全美各處都有，許多城市也計劃移除這類紀念碑和雕像，巴爾的摩、萊剋星頓、里士滿、波士頓、舊金山和伯克利都有相關計劃，諸多政客和意見人士都參與其間。

在新奧爾良，四座內戰紀念碑已經被拆除，其中一座便是羅伯特·李將軍的雕像。聖路易斯、奧斯汀、奧蘭多等城已經開始拆除邦聯雕像。

羅伯特·李何許人？

美國內戰時期，南方為繼續實施奴隸制，脫離聯邦政府，成立了邦聯（Confederate）政府。羅伯特·李正是邦聯軍統帥。此君深受眾多美國南北各地人民尊崇，甚至被認為是內戰英雄。

北京時間8月13日，雙方如約而至，互丟胡椒水、石頭、水瓶，現場甚至出現多面納粹旗，打成一片，盾牌、護甲、頭盔等器械均派上用場。

突然，一輛道奇車開足馬力，撞向人群，兩輛車連環追尾，造成1死35傷。現場失控，一架正在監控遊行隊伍的警用直升機墜毀，兩名警員（駕駛員Lt. H. Jay Cullen和騎警Berke M. M. Bates）遇難殉職。

美國10年內最大的「白人至上主義」大遊行異化成了暴力事件。

序曲：三位製造業大佬「離開」

美國社會震驚，「白人至上」主義成眾矢之的，儘管特朗普第一時間譴責了暴力事件，但是，被批評「回應太慢、內容模糊、不夠強硬」。

由於不滿特朗普的態度，默克製藥CEO弗雷澤第一時間宣布退出白宮製造業委員會。

弗雷澤，美國為數不多的非洲裔黑人企業家，也是製造業委員會中惟一一名黑人，上個月還在白宮簽署了一項增加1000個工作崗位的協議。

弗雷澤表示：「作為默克集團的首席執行官，出於個人良知，我覺得有責任和義務採取行動，反對狹隘和極端主義的立場。」

他在推特上批評特朗普：「美國總統必須尊重最基本的價值觀，應該明確反對歧視、偏見和種族優越論。」

特朗普馬上在推特上回懟：「弗雷澤退出製造業委員會，他將有更多時間來降低高葯價了。」

不過，弗雷澤的退出獲得了多位CEO的支持。

聯合利華CEO保羅·波爾曼在推特上感謝弗雷澤，讚賞了他的強勢領導力，以及對這個國家基本道德價值觀的擁護。

隨後，安德瑪CEO凱文·普蘭克宣布退出。雖然他並沒有直指種族主義事件，但是在聲明中說，「安德瑪從事的是創新與體育活動，而不是政治」。

作為第三位宣布退出的高管，英特爾CEO布萊恩·科再奇指出：「我的退出是想讓大家看到，我們在重要問題上的政治觀點分歧已造成嚴重傷害，包括亟需解決美國製造業萎縮的問題」，呼籲所有領導者譴責「白人至上」主義者。

對於多位CEO相繼辭職，特朗普不以為然：「對於每一個退出製造業委員會的CEO,我都有許多人來替代他們的位置。嘩眾取寵的人不該繼續呆在這裡。招人啦！」

初心：製造業智囊團因何而來

那麼，白宮製造業委員會是幹什麼的？特朗普為何如此自信？

2016年11月，為了更有效地執行「買美國產品、雇美國員工」的經濟策略，特朗普著手組建製造業委員會以及戰略和政策顧問委員會（Strategy & Policy Forum）。

2016年12月，特朗普宣布，戰略和政策顧問委員會由美國各行業的大企業高管組成，黑石集團首席執行官（CEO）蘇世民（Stephen Schwarzman）將擔任該委員會的主席。

2016年12月2日，黑石集團發布消息稱，除了蘇世民外，委員會還包括Patomak全球合夥公司CEO、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前官員阿特金斯，通用汽車董事長兼CEO博拉，克利夫蘭診所CEO科斯格羅夫，摩根大通董事長兼CEO戴蒙，貝萊德集團董事長兼CEO芬克，華特迪士尼公司董事長兼CEO艾格等16人。

2017年1月27日，特朗普任命了一眾美國企業家作為製造業委員會（Manufacturing Council）成員，包括戴爾、福特、通用、英特爾、特斯拉等企業的CEO在內的20多位美國企業家進入該委員會，陶氏化學（Dow Chemical）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利偉誠（Andrew N. Liveris）擔任委員會負責人。

美國製造業委員會職責包括確保聯邦政府和製造業之間的定期溝通，就影響美國製造業的政府政策和項目為美國商務部長提供建議，提供一個討論和提議與產業有關問題解決方案的論壇，確保美國是全球製造業投資的卓越目的地。

發酵：特朗普再次「誤判」民意

雕像事件依然在發酵。8月14日，在北卡羅來納州達勒姆市，一群抗議者強行推倒了當地一個邦聯軍士兵的雕像。

8月15日，特朗普再次就此事發表評論，「左翼和右翼組織都應該為弗吉尼亞州的這次暴力事件負責。」

此言一出，輿論嘩然，美國最大工會組織勞聯產聯（AFL-CIO）主席理查德·特拉姆卡與副幕僚長西婭·李宣布退出製造業顧問委員會，理由是，「特朗普的言論否認了他昨日被迫就KKK和新納粹分子發表的評論。美國勞動人民拒絕所有這些頑固群體的合法性概念，作為他們的代表，我們必須辭職。」

資料顯示，勞聯產聯代表美國1250萬工人，而正是這些人的選票幫助特朗普在去年贏得了美國總統大選。

隨後，3M、金寶湯公司的CEO也相繼退出。

蘋果公司CEO庫克的言論具有代表性，「不認同美國總統特朗普對周末弗吉尼亞夏洛茨維爾發生的暴力事件所作出的反應」，「這不是左翼還是右翼，保守派還是自由派的問題，這關乎人的尊嚴和道德」。

美國前總統奧巴馬的一條推特能夠反映普通民眾的情緒。

8月16日，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在推特上援引南非政治活動家、前總統曼德拉的話，「因為一個人的膚色、家庭背景與宗教信仰而產生的憎恨，絕對不是與生俱來的。憎恨需要後天的學習，如果人們可以學會憎恨，那麼也一定可以學會愛，原因在於對人心而言，愛遠比恨來得自然」。

跟蹤用戶活躍度的網站favstar.fm發布的數據顯示，奧巴馬的這篇推文三天獲得了310萬個贊，成為推特歷史上最受歡迎的推文。

由於特朗普的發言過於和稀泥，製造業委員會以及戰略和政策顧問委員會人心思變，製造業大佬要求與特朗普劃清界限。

因為一座雕像，特朗普與製造業大佬徹底決裂。

轉折：製造業智囊團解散

8月16日，特朗普發了一條「爆炸性」推特：解散製造業委員會戰略與政策顧問委員會。

不過，從一些細節看，戰略與政策顧問委員會是美國大企業CEO們主動提出解散的。

《華爾街日報》稱，8月16日上午，黑石集團CEO蘇世民組織該論壇成員召開了一個電話會議，討論去留，最終決定解散，因為大部分企業家表示打算退出。知情人士稱，在向公眾宣布決定前，蘇世民計劃先通知白宮。

另一個細節是，顧問委員會成員之一、IBM首席執行官吉尼（Ginni）發布了一封郵件，是企業CEO們一致同意解散論壇，而不是特朗普提出來的。

吉尼在郵件中明確指出，夏洛茨維爾事件與公司價值觀和歷史嚴重不符，IBM一直維持多元化的價值觀，給每一個人提供平等的機會，「目前的論壇已經無法完成建立時設定的目標，所以應該解散」。

其實，這不是顧問委員會第一次上演退出鬧劇。

在特朗普簽署限制移民的行政令後，Uber前CEO特拉維斯·卡蘭尼克(Travis Kalanick)宣布退出顧問委員會；在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氣候協定》後，特斯拉CEO埃隆·馬斯克(Elon Musk)和迪士尼CEO鮑勃·艾格(Bob Iger)宣布退出顧問委員會。

解散製造業委員會後，特朗普依然不依不饒，在推特上批評亞馬遜「正在嚴重打擊那些納稅的零售商」，從小鎮到城市，再到州乃至全美國都深受其害———大量工作在消失。

特朗普在推特上連出昏招之時，矽谷和華爾街卻在抵制「白人至上」組織。

旁支：矽谷和華爾街在行動

矽谷為了維護多樣性及言論自由，多年來一直以開放的態度允許各式組織團體在網路上生存。

弗吉尼亞暴力事件發生後，各大科技公司開始反思一直堅持的內容中立原則，針對蔓延的仇恨言論終於有所行動。

臉書封禁了數個仇恨小組，刪除了相關言論並且移除了試圖為這次暴力事件正名的帖子。臉書表示，「不容許仇恨言論的傳播，也禁止任何支持恐怖行動的言論。正在積極移除任何支持弗吉尼亞暴力事件的帖子。」

推特也已暫停了與白人至上組織賬號Daily Stormer有關的幾個賬戶，例如@dailystormer和@dailystormers，但該公司沒有回應置評請求。

與此同時，Reddit採取措施關閉了相關線上仇恨組織。相關發言人表示，「任何發布違反條款內容的用戶或組織都將被封號。我們持續修訂網站政策，以保證網站的品質。」

此外，遊戲聊天軟體Discord也封禁了與此次暴力事件有關的賬號。眾籌網站GoFundMe已經移除了多個為犯罪嫌疑人James Fields籌款的項目。

8月16日，庫克宣布向南方貧困法律中心和反誹謗聯盟各捐助100萬美元，以2∶1的比例對員工向人權組織的捐款進行配捐。庫克還稱，蘋果正在研究通過iTunes捐款的方式。

華爾街方面，萬事達(MasterCard)、美國運通(American Express)、Discover Financial Services和Visa等主要支付和信用卡集團也成為最新一批努力阻止新納粹主義分子獲得資金和訪問互聯網的企業。

Discover表示「鑒於最近的事件」，它將「終止與仇恨組織的商業協議，因為他們的極端言論煽動了這場暴力事件」。

萬事達表示正在「停止萬事達卡在一些我們認為煽動暴力的網站的使用，以及一些錯誤地表示它們接受萬事達卡，但實際上它們不接受的網站。」

美國運通表示正在維權人士的提醒下審查一些網站，並會採取「適當行動。」

Visa表示其審查的「一些」網站曾從事非法活動或不符合發行人可接受使用政策。PayPal也停止了一些網站的轉賬服務，這些網站宣傳「仇恨、暴力或種族主義」，違反了其政策。

待解：這些就業崗位還有嗎

自當選以來，特朗普一直大力推進將製造業工作機會留在或遷回美國本土，並收到一定成效。

1月3日，福特汽車宣布，斥資7億美元擴大在美國密歇根州原有的工廠。該廠未來要製造電動車和自動駕駛汽車，預計將創造700個崗位。

1月8日，義大利菲亞特克萊斯勒汽車宣布，將在2020年前投資10億美元用於美國中西部兩座工廠的設備及現代化升級，將創造2000個生產相關的工作崗位。

1月9日，日本豐田宣布，今後5年將向美國投資100億美元，將用這筆款項為引入新款車做準備及提高生產效率。

1月16日，寶馬稱，在美國直接和間接共計僱傭7萬人。

1月17日，沃爾瑪宣布2017年在美國新增1萬個工作崗位；通用汽車則宣布在美國投資10億美元新增7000個工作崗位。

德國拜耳與美國孟山都也承諾，在完成合併後，將在美國增加80億美元研發投入，保留孟山都在美國本土的所有員工，並創造3000個美國高科技崗位，將孟山都的總部留在聖路易斯。

現代汽車也承諾，未來五年（2017-2021年）該集團將在美投資增加50%，至31億美元，用於研發自動駕駛汽車、人工智慧及其他未來技術。

那麼，經此折騰，這些崗位還能按原計劃實施嗎？特朗普與美國製造業之間的嫌隙還能恢復嗎？

《華爾街日報》發表社論稱，商界歷來都是共和黨的盟友，但商業顧問的大批離去，意味著共和黨領袖特朗普已與商界之間出現明顯裂痕，一個失去商業階層支持的共和黨總統將遇到大麻煩。

美國廣播公司認為，兩大商業委員會的解散對總統增加就業、提振美國經濟的雄心將造成沉重打擊。

記者 袁源 實習生 李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