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誼:創新不是藝術家的最高要求,而是起碼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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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81歲高齡,靳尚誼仍在堅持創作,要補現代主義的課,追求下一個藝術高峰。他說,雖然精力大不如前、創作很累,卻興趣還在,還要繼續解決體積、油畫與中國傳統繪畫結合等問題。在這個「強調風格、流派很厲害」的時代,他還是堅持認為,打好基礎是第一位的,藝術家眼界要廣,創作不能帶著功利思想。

附中的女學生(1954他的第一張油畫作品)

興趣帶我學習油畫,基礎教育只有半年

蘇周刊:您是怎樣開始接觸並學習、創作油畫的?

靳尚誼:我是上世紀50年代初開始學油畫的,完全憑的是興趣。1949年,我考入國立北平藝專(後來的中央美術學院),本科沒有油畫專業,主要學的是素描、水彩,創作的是年畫、連環畫等等。1954年,我畫了第一幅油畫《附中的女學生》,但當時其實還沒有學油畫。當年北京展覽館建成,有一個大規模的蘇聯油畫展,我第一次看到了西方的油畫,非常興奮、喜歡,就自己弄點顏料,試著畫了。

1955年春天,蘇聯專家來了,我就進入「馬克西莫夫油畫訓練班」,一直學到1957年。這兩年半里,差不多是一年習作,一年半創作。前面一年,是半年學素描,半年學油畫,我的油畫基礎教育差不多就這半年。

靳尚誼《白衣女孩》78×61cm 2008 布面油畫

蘇周刊:後來經歷了怎樣一個學習過程?

靳尚誼:一開始,還是在學習素描的基礎上,通過寫生、臨摹奠定基礎。1957年以後,我漸漸認識到肖像畫是最適合自己的繪畫語言。改革開放以後,我先後到西德、美國學習,開始接觸大量歐美油畫原作,認識到自己的作品存在體積問題,於是在造型、色彩上開始謀求轉變。

認識到體積問題,對我的創作生涯特別重要。我1982年底回國以後,就創作了《塔吉克新娘》這樣的作品。畫得多了,美術界就說「新古典主義出現了」,學的人也就多了,這種形式開始流行起來。之後,我又想把油畫和中國的水墨畫結合,畫了《晚年黃賓虹》《髡殘》《八大山人》等。到了2007年,我覺得現代主義要「補課」,就開始嘗試這種風格,一直到現在。整體上是這麼一個過程,很多時候,想法是跟時代背景、自己的見識息息相關的。

美國青年(上個世紀80年代出國後的轉型作品)

藝術創作眼界很重要,研究基礎是第一位

蘇周刊:這個學習過程跟中國油畫的發展歷程一致嗎?

靳尚誼:這個就要談到油畫在中國的發展階段了,可以說一開始是大體一致的,後來就不同了。油畫從西方傳入的時間並不長,真正的開始發展是在20世紀初,也就是一批留學生回來以後,按西方的標準辦美術學校、設置油畫專業開始的。

這100多年歷史,可以分成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20世紀初至1949年,屬於「引進階段」。這個階段只是開始培養專業學生,社會較為動蕩,發展非常緩慢。當時,油畫還不被大眾知曉,老一輩畫家基本也沒有多人物的大創作。第二個階段是從1949年至1976年,這個階段初期,因為歷史的需要,多人物的情節性繪畫開始流行,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學習的。這個時候,新中國開始籌建革命博物館和歷史博物館,組織一批較成熟的畫家創作革命歷史畫,現實主義油畫就得到了發展。我也創作了很多歷史畫,寫實的畫。

我記得,當時雖然學了很多年素描,但其實並不理解。蘇聯專家來了,在素描上提出了「結構」這一新詞,一下子有了茅塞頓開的感覺。原來,我只學過「解剖」這個概念,但「解剖」注重人的各個部分,「結構」卻是注重人的整體構造。通過這個概念,更加註意到人的對稱性,畫得更准,我也從開始注意人的表面到注重人的內在。

靳尚誼《背》55×45cm 2000 布面油畫

蘇周刊:後來呢?

靳尚誼:中國油畫第三個階段是1976年至20世紀90年代中後期,其後至今是第四個階段。這兩個階段,我有點不一樣了。改革開放開始後,文化政策變得寬鬆,國外的現代繪畫就傳進來了。但在中國比較特殊,最讓我們能夠接受的,是後現代主義,是觀念的東西,現代主義並沒有怎麼發展。後來,觀念藝術、裝置藝術發展得非常快。

所以,美術在中國,很特殊的一種情況就是越過了現代主義,直接進入了後現代。主要原因是人們的情緒長時間被壓制,改革開放後一下子釋放出來,用傳統的、現代主義的形式已經不足以表達。相比,後現代藝術在技術上束縛更小,更多的是賦予其一種激烈的、前衛的思想。

我跟社會潮流不太一樣,我出國比較早。改革開放以後,我就到西德去。我想這麼多年了,素描教學應該有很大發展了,但人家告訴我「跟200年前一樣」,於是我就明白了,基礎課的原則永遠不變,變的是風格、內容。所以,由這開始,我跟國內很多同行的方向就變了。我不再去爭論什麼教學方法,不再去理會「反對寫實,提倡表現和現代」等各種各樣的思潮,而是踏踏實實地研究基礎。我認為,對藝術這行來說,眼界特別重要,不懂的時候就爭論是沒有意義的。

延安老農(自評為畫得最好的一張素描)

油畫要與中國傳統結合,體積感不能缺失

蘇周刊:您提出「體積」這個問題,對中國油畫影響很大,是怎麼發現的?

靳尚誼:還是好的作品看多了才能發現。改革開放以後,我到西德、美國看到很多油畫原作,一下子發現自己的畫還有很大差距。什麼問題呢,主要是造型上的問題,體積感沒做到位,顯得簡單、粗糙、單薄、不好看。

發現以後,我馬上意識到這是很嚴重的質量問題。我就開始追求這種厚重、豐富的抽象美,在美國時,一家畫廊邀請我畫一幅肖像畫,我就按照這個要求進行新的嘗試。結果一做,這張畫就跟原來發生了很大變化。畫廊老闆覺得很好,甚至提出要為我辦綠卡,我當然沒有接受。這說明,這種嘗試是成功的。回國以後,我就更注重畫的體積感。像《塔吉克新娘》這樣的古典主義作品,我其實不是為了找古典風格,而是通過練古典風格去解決體積問題。

靳尚誼《穿白連衣裙的女孩》80×65cm-1993-布面油畫

蘇周刊:有人認為您現在創作的現代主義作品,變得平面化了,是這樣嗎?

靳尚誼:不是,體積問題是我一直特別注重的。這次展覽,一些現代主義油畫看上去像平面畫了,其實不是,它的體積感只是減弱了,層次並沒有減少。而且,這個平面跟中國畫的平面不一樣。中國畫的工筆重彩,它的平面是渲染的,油畫只是體積、空間的減弱,色調也是西方的光源色,不是本色。體積是油畫的基礎,不能缺失。

靳尚誼《髡殘》150×114cm 1999 布面油畫

蘇周刊:油畫與中國傳統繪畫結合難點在哪?

靳尚誼:這個問題很複雜,很重要,我一直在研究。油畫要求生動、整體、厚重、豐富、富有色彩,而中國畫是線和筆墨的美,兩種美感不同。我探索的結合之路主要有兩條,一是早期我吸收壁畫的影響,臨摹了敦煌、永樂宮壁畫,和油畫結合;二是後期與水墨畫的結合。例如,比較黑、比較濃密的山水畫,就更容易與油畫結合,讓作品兼具兩種藝術的味道。

靳尚誼《晚年黃賓虹》

但是,不管作品再像中國畫,它必須是油畫,這是前提。我畫《晚年黃賓虹》、《髡殘》等作品,色彩得是油畫的,就只能畫陰天,不能畫晴天。因為陰天是灰調子,它和水墨容易結合,一畫晴天跟水墨的關係就遠了,所以這種結合有很多限制。除了我,中國還有結合得很好的畫家,對我產生了很大影響。比如,董希文先生創作的《開國大典》,它跟壁畫結合得很好,構圖很有意思,用了很多肌理效果,取得了成功。

靳尚誼《穿牛仔褲的女孩》65×53.5cm 2000 布面油畫

創作油畫很累,年紀大了也要堅持

蘇周刊:您說中國人學油畫有先天困難,為什麼?

靳尚誼:因為我們的觀察方法很不一樣,這是很難改,很難糾正的。我們習慣了看邊線、界線,西方人更注重空間和面。他們畫的東西,你近看可能啥也看不清,遠看就全部出來了。像我直到現在,這毛病還是改不了,每次都得提醒。而且,油畫創作很累,我到現在還是這種感覺。創作過程很理性,原理是知道了,但是只要不自我提醒,稍一鬆懈,畫面可能就不行了。

靳尚誼《美國的小松》54.8×44.8cm 2003 布面油畫

蘇周刊:怎麼評價您的新作品與上世紀80、90年代的作品?

靳尚誼:沒有之前畫得好了,因為我年紀大了,精力不夠了就會衰退。最近我畫一個農民,畫了4個小時,畫完以後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非常疲憊。油畫和中國畫不同,中國畫是越畫越好,年齡越大越畫得好,但油畫就不是這樣了,我畫到最後感覺油畫家是最累的,一點兒也不能省事。黃賓虹說,他一筆下去7種感覺,油畫呢,我的體會是3筆下去就是一種感覺。

就像剛才說的,我練了好幾十年,畫油畫其實還並不熟練,觀察習慣是很難扭轉的。但我硬著頭皮也要做,做好了畫就好看了,心情就舒暢了。畫畫最重要的是興趣,不要有別的目的,光是想著什麼風格更好賣錢,肯定畫不好。我年紀大了,但興趣還在,看得好作品多了,眼光也越來越高,在油畫這條路上還要一直堅持下去,追求下去。

《途中》布面油畫2015年

蘇周刊:還會繼續嘗試新的風格嗎?

靳尚誼:創新不是藝術家的最高要求,而是起碼要求。我認為,畫家不要固定一種風格,更不要刻意去學習某一類風格,而是要跟隨時代不停地嘗試。我到海牙去看完維米爾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後,就在想如果這個少女活到今天會怎麼樣,是不是也會心情很不平靜呢?我就結合自己的心情,創作了《驚恐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表達一些我對現實的看法。

在中央美術學院,原來很多搞當代藝術的教師說我保守,因為我注重基礎。可是看到這幾幅畫以後,他們很高興地跟我說,原來你是搞當代藝術啊!其實,一個畫家,基礎好畫什麼都不會差,基礎不好想法再多也沒用。改革開放以後,美術界的很多爭論,比如強調「反對寫實,提倡現代」,「反對基礎,提倡表現」等等,其實是錯誤和沒必要的,會給初學者帶來誤解。我們還是要回歸基礎,踏踏實實。

《惶恐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布面油畫2009年

戴珍珠耳環的女孩(向荷蘭大師維米爾的致敬)

蘇周刊:新作里有一幅作品叫《女漢子》,這是個新詞,您通過什麼方法緊跟時代潮流?

靳尚誼:現在了解年輕人很困難,哈哈。畫這張畫的時候,「女漢子」這個詞,其實我不知道。只是畫出這種感覺以後,好幾個學生跟我說,靳老師你畫的是「女漢子」,我一聽覺得這個詞語很有意思,表達起來也很准,就用了這個作名字。

這對我也是個啟發,我要多跟年輕人打交道,知道他們的真實想法。這也是我現在創作現代主義油畫想要表達的東西。

靳尚誼《肖像》68×49.8cm 2004 布面油畫

油畫發展由社會需求決定,在中國沒有危機

蘇周刊:最近,「油畫危機」經常被談及,您贊成這個觀點嗎?

靳尚誼:「油畫危機」這種思潮,國際上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有了。現在社會發展很快,繪畫發展到抽象化以後,還怎麼繼續發展呢,很多人關心這個問題。但是,一個畫種在社會存在、發展,關鍵是社會需要。

比如,在西方,油畫藝術最早是伴隨著宗教需要而生的,慢慢轉為世俗的需要。19世紀慢慢出現歷史畫、印象派,後來又出現現代主義和抽象繪畫。中國引進的,就是西方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直接畫法,側重寫生,有一點現代主義初期的味道。我開始學油畫的時候,中國就是這樣的。社會需要歷史畫了,就把西方的多人物繪畫的形式搬出來,使這樣一個品種發展起來的。後來,就出現了《開國大典》、《狼牙山五壯士》等一批很成熟的多人物油畫。現在,中國仍然在現代化進程中,發展差異很大,不同人群對文化藝術有不同的需求,油畫仍然被很多民眾、收藏者喜歡,它還沒有到危機的地步。

靳尚誼《小松》74×54cm 1992 布面油畫

蘇周刊:後現代藝術會對傳統藝術帶來極大衝擊嗎?

靳尚誼:衝擊是肯定的,但未必致命。我去了歐美很多國家,博物館、美術館、收藏家手裡收藏的,還主要是傳統的、經典的好東西。像華盛頓美術館,原來開新館時陳列了很多裝置藝術,但慢慢全沒有了,最後還是突出現代主義、古典主義的作品。

具體到中國油畫,它的發展時間不算長,數量並不多,整體質量也不高。何況當代藝術,諸如觀念藝術、裝置藝術等發展再快,也同樣受質疑,因為這種藝術個人意味太重,標準不明,一定程度上缺乏公共性。我覺得,

辨別各種思潮的正確與否,一是要更全面、整體地了解行業真實情況,不能道聽途說;另一方面,要盯著自己國家的國情,看到中國有各種各樣的人群,他們還需要傳統藝術,需要油畫。

《齊白石》布面油畫2015年

蘇周刊:中國油畫怎麼樣才能繼續發展?

靳尚誼:現在,中國油畫的發展遇到很多問題。首先,整體水平不高,有好多畫基本問題都沒解決,可能很多人看不出來,但我看得出來。不客氣地說,很多油畫家不想提高了,他們認為已經很好了,因為他們看的好東西少,對歐美的油畫不熟悉,坐井觀天。

其次,改革開放以後,我們強調風格、流派很厲害,不注重基礎。其實個性、風格是沒法教的,它是屬於每個人的,但是技術、基礎的好壞是可以教的,是可以提高的,畫好不好是跟題材、風格沒什麼關係。我覺得自己的才能、天賦比較一般,但我比較認真,一直從基礎做起,就是這樣。

還有,藝術家本人也要有修養,格調要高。老一輩的畫家很強調這個,不能俗氣。可惜現在講得少了,只講風格和個性,不講格調和品位了。藝術本就是虛的,你怎麼畫都行。但是現在什麼叫好與不好,往往是我覺得好就是好,張揚所謂的個性。但藝術的標準是不能亂的,這很關鍵。再者,雖然任何專業都是為了謀生,最終都是為了掙錢,這無可厚非。但現在,學油畫的人功利思想越來越重,擴招後很多學生並不熱愛藝術。我一直認為,沒有興趣就畫不好油畫,這條路是走不遠的,對待藝術我們還是要更單純一些、更有熱情一點。

趙焱實習生劉旻珏/文 來源:蘇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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