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百日維新」
110年前的神州大地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維新變革,而作為震驚中外的變革的真正領導策劃者——李端棻卻被歷史塵封在被遺忘的角落裡,今日,或許是該重新評說的時候了。喜獎拔士類——策劃變法光緒十五年(1889)的秋天,李端棻以內閣大學士身份作為主考官典試廣東鄉試,福建王仁堪為同考官。此年為巳丑恩科,考生雲集。內中有一英俊少年,年方十六,氣宇軒昂,他就是日後舉世聞名的廣東新會人梁啟超。作為主考官的李端菜見梁少年倜儻,俊秀儒雅,便格外留心。及至閱其文章,見其文熔經鑄史,言辭犀利,氣勢沛然,與自己的心思頗有默契,便點為前列八名,並親率梁啟超人京會考,考後多次約見。幾經會晤,言談中,李端棻見他溫文爾雅,謙恭有禮,知其有憂國憂民、胸懷四方之志,久後必成大器,遂萌生聯姻之意,慨而作媒,將自己堂妹——京兆尹李朝儀的千金李蕙仙相許配,成就了一樁好姻緣,李梁聯姻一時傳為佳話。兩年後,梁啟超前往北京與名門閨秀李蕙仙完婚。啟超初至北京,語言不通,賢妻教之以京腔,幫助消除語言上的障礙。在京期間,梁啟超與李端棻朝夕相處,每相聚之時,娓娓而談「西學」,侃侃而論「維新」,師友相待,無話不談。李端棻與梁啟超的關係可謂情同父子。梁啟超曾說:「啟超以光緒己丑受學貴築李公,旋婿公妹,飲食教誨於公者數十年。」字裡行間表達了對李端菜的敬愛之情。1889年至1898年十年間,梁啟超到京師多寓住在李端棻府第,李端菜利用自己的政治關係為梁啟超援引,使梁得以結交各界名流。梁啟超由一個未經世事的年少書生成長為倡導變法維新的領軍人物,與李端棻的一手栽培提拔息息相關。李端棻與梁啟超建立密切的關係,為策劃維新變法提供了堅實的人才基礎。光緒二十年(1894)甲午戰敗簽訂《馬關條約》後,光緒帝「欲興庶政而圖自強」,降詔徵求「通達中外能周濟時用之才」。不料時過數月,應者寥寥。光緒帝多次降旨求賢,但朝中大臣懾於慈禧太后的淫威,為保全自身的福祿富貴,極力阻撓革新。唯李端棻竭力保薦了16位俊彥維新之士,其中包括創建自立軍、從容就義的唐才常,民國第一任內閣總理熊希齡,貴州提督學政嚴修,用進化論研究中國歷史的夏曾佑等。僅此,李端棻的功績可光耀千古。甲午戰敗反映出中華民族深刻的社會矛盾和民族危機,更加暴露了清政府腐敗無能的本質,先知先覺的李端菜與康有為、梁啟超力求國家振興、民族富強,共同謀划上書光緒皇帝。他們聯絡了十八省的舉人,在北京松筠庵集會,號召了一千三百餘人聯名上書,請求「下詔鼓天下之氣」、「變法成天下之治」,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公車上書。現存上書的題名錄共計603人,貴州即佔95人,約佔總數的六分之一。作為朝廷大臣的李端棻不便公開支持,但其中李氏一門參加上書的就有李端棻的堂兄弟李端啟、李端榮、李端慨、李端檢,另其親戚故舊若干人參與上書。地處偏遠之鄉、政治相對落後的貴州,竟有如此多的舉人參與上書,李端棻的作用不言自明。康有為是眾所周知的維新變法的風雲人物,但是如果沒有李端棻竭力保薦,使其與光緒帝相見,恐怕百日維新的曇花一現也只能是一廂情願。李端棻與康有為結緣,自然始於梁啟超。李端棻、康有為皆為梁肩超的老師。李端棻為朝廷大員,又長康有為25歲,故康有為對之一直是尊敬有加,以芯園老稱之。光緒十四年(1888),康有為蘸起熱血,慨然寫成《上清帝第一書》,本答應薦舉轉呈的光緒皇帝的老師翁同穌在看了上書之後,恐獲罪最終未上達皇帝。後康有為、梁啟超等人雖多次上書,極言變法維新,由於位卑言輕,絲毫不起作用。光緒二十四年(1898)7月24日,李端棻向光緒帝上奏,密保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等人。光緒閱後,認為李端棻所言屬實,但因公車上書的事,慈禧恨透了康有為、梁啟超,光緒不敢公開授官職,只任命譚嗣同、林旭、劉光第、楊銳四人充當軍機處章京,由他們與康有為、梁啟超聯繫變法事宜。因為引薦是秘密進行的,所以李端棻在戊戌變法中的保舉之功鮮有人知。變法需要人才,薦舉維新人士是李端棻施行變法思想的第一步,此舉為變法爭取了必要的人才條件。抗疏維新冠九卿——組織變法光緒二十二年(1896)6月12日李端棻上奏《請推廣學校折》。這一奏摺是戊戌變法的教育改革指針,後成為中國近代教育史上有名的綱領性文件。它表面是講教育制度,但實際上已觸及到封建用人制度和政治制度的改革。學校普及之時,也就是科舉廢棄之日。許多靠科舉晉陞為官的朝臣,擔心一旦廢了科舉,自身的官職難保,深感恐懼不安,乃多方阻撓辦學工作的進行。自1896年6月李端棻上《請推廣學校折》至1898年6月,前後兩年之久,擬辦的京師大學堂仍在「議行」過程中。對此,光緒帝很不滿意,遂於光緒二十四年(1898)6月11日下《定國是詔》重申:「京師大學堂乃各省之倡,應首先普及……以期人才輩出,共濟時艱,不得敷衍因循,徇私援引,致負朝廷諄諄告誡之至意。」接著,又於當年7月2日下詔宣布廢除八股。7月5日再次詔諭,敦促加緊開辦京師大學堂。李端棻以《請推廣學校折》投身於變法,從而促成了康有為、梁啟超變法之根本在興學育才上的實現,提出維新教育的變法綱領,為維新教育指明了方向,並貫穿近代中國教育制度的改革。其倡導的京師大學堂創辦於1898年5月,是今北京大學的前身,是中國近代最早的大學,是戊戌維新留下的最重要的改革成果。因此,李端菜是當之無愧的中國近代教育之父。1897年11月,膠州灣事件發生,康有為上《上清帝第五書》,指出光緒皇帝再不變法,國家將面臨亡國之禍:「職恐自爾之後,皇上與諸臣,雖欲苟安旦夕,歌舞湖山而不可得矣,且恐皇上與諸臣求為長安布衣而不可得矣。」對於冒犯刑誅的《上清帝第五書》,無人敢為代遞。這時李端棻挺身而出,欲聯絡九卿上折支持康有為上書,但九卿中無一人敢聯名,李端棻最後決然一人上折,大言維新變法。1898年1月29日,康有為向光緒皇帝上《應詔統籌全局折》,請求大誓臣工、開制度局,遞交總理衙門後,立即引起了「京朝震動」。而此時原本策劃薦舉康有為的帝師翁同穌發生了動搖,對於康有為提出開制度局的變法主張,翁同穌表示極其反感,並最終放棄了保舉。直到3月11日,此折才呈到光緒皇帝手中,諭令議決,但最終被奕勖等守舊大臣否決。不開制度局,維新派就不能掌握變法的領導權,新政則難以推行,變法將會層層受阻,處於嚴重的危機中。在此千鈞一髮的時刻,作為支持維新變法的唯一中央大員,李端棻毅然堅持對康有為的薦舉,條陳具體變法事宜,這對於平衡當時變法的形勢,改善康有為等人所處的不利地位,無疑起了關鍵的作用,同時,李端棻的此舉增強了光緒帝重用維新派將變法進行到底的決心。李端棻始終如一地薦舉康有為,其原因在於他全心全意地致力於維新變法事業,時刻關心變法的榮辱成敗。開懋勤殿、刪改則例——推行變法儘管李端棻知道變法的道路艱難,前途難料,但他仍不畏懼、灰心,仍然抓住時機,憑藉自己所處的官職和地位,向光緒屢屢上書諫言。光緒二十四年(1898)7月24日,李端棻上《變法維新條陳當務之急折》,該折內容有:一請御門誓群臣、以定國是;二日開懋勤殿,選通人人值,議定新法;三請改定六部之則例;四日派朝士歸辦學校,請派各省通才辦學堂。此折其實是一份政治改革的綱領。而這時正是維新派開制度局受阻,康有為被守舊派圍攻驅逐之時。李端棻依據其「君民共主」的思想,提出「開懋勤殿」、「改定六部之則例」變法策略,實質比康有為所提出的「制度局」更勝一籌。其所言的「懋勤殿」相當於西方的議院,所言的「通才」不是由朝廷委派的官員,而是由臣民推選的維新人士,既有權制定法律,又能監督朝廷施行。選通人人懋勤殿即已涵蓋了對康有為等人的薦舉,可謂是「密薦康有為及譚嗣同堪大用」。李端棻曾在刑部任侍郎,深知幾千年來禮儀之邦的中國所流傳下來的「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這一規矩的不合理性,且對於清代法律的弊端感同身受,因此要求議定新的法律。但如果一旦修改了舊法,必將動搖清廷樞臣後黨的現實地位和既得利益,因此遭到抵制。康有為曾在被光緒召見時請刪裁則例,因李鴻章、榮祿的反對未能付諸實現。而今李端菜具折極言舊則例的積弊,請求刪定,受到光緒帝的重視。對於康有為開制度局的陳請,光緒皇帝的處理方法是按例交由部議;對於李端棻開懋勤殿的陳請,光緒皇帝最後「決意欲開懋勤殿」,打破交由部議的定例,直接向慈禧攤牌。光緒皇帝還親自擬定人值懋勤殿顧問官名單,由李端棻擔任首席顧問官,領導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等顧問官以議制度。由此,李端棻在維新變法中的作用自然無庸置疑了。8月27日,光緒帝下詔令各部院堂官,督飭司員各將該衙門舊例細心修改,並於9月1、2日兩次詔諭吏部、戶部迅速刪定各衙門例案,令將例章仿照史表,分門別類列為一表。伴隨修改則例之舉的是裁減冗員。清廷機構龐雜、官員繁多是腐敗的溫床。李端菜曾任倉場總督,對漕員的閑置深知弊害,曾奏請裁撤,並自行辭職以示決心救治腐敗。光緒深受感動,不顧舊官僚的阻遏,毅然接受裁撤之諫,將鴻臚寺、太常寺、大理寺等閑置衙門裁汰,遂將變法維新向前大大推進了一步。鑒於李端棻在維新變法中的卓越表現,光緒對其特別器重,9月3日,光緒擢升李端棻為禮部尚書(相當於今教育部長),負責掌管全國的教育行政,同時提拔支持變法的翰林侍讀學士徐致靖、少詹事王錫蕃為左右侍郎。自此禮部皆有喜言新政的官員主持,從而言路大開,變法得以暢行。9月5日,在李端棻的力薦下光緒又任命譚嗣同、劉光第、楊銳、林旭以四品卿銜在軍機章京上行走,參議新政事宜。李端棻到職尚書視事之後,就立即大刀闊斧地進行教育改革,將其興學育才的思想從上而下地開展起來,由京師遍及各省州府縣,立學堂取代科舉,以普及教育,將全國的教育變革事業推向了一個嶄新的階段。從李端棻薦舉康有為,到光緒皇帝任命禮部新堂官、軍機四卿;從李端棻提出開懋勤殿,到光緒皇帝決意開懋勤殿並親自擬定入值顧問官名單,作為濟難瑰偉之才的李端棻,受命於危難之中,「二品以上大臣言新政者」的唯一人,在維新變法的過程中起到了核心的作用。然而,就在變法漸入高潮之時,慈禧太后9月21日公開出面訓政,廢除新政,發動政變,百日維新夭折。李端棻因密薦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首當其衝,被處以僅次於死刑的流刑。十月四日,慈禧向內閣下達懿旨:「李端棻濫保匪人,自請懲治一折,該尚書受恩深重,竟將大逆不道之康有為濫行保薦,並於召對時一再面陳,今據後檢舉,實屬有意取巧,未便以尋常濫保之例稍從未減,禮部尚書李端棻著即革職,發往新疆,交地方官嚴加管束,以示儆懲。」但今天人們在大讚康有為梁啟超維新功績,歌頌戊戌六君子為革命獻身的高尚氣節之時,卻少有人提到起到核心作用的功臣李端棻。歷史不以統治者的主觀意志為轉移。戊戌變法雖然以血染菜市口,康有為梁啟超流亡,光緒帝被幽禁,李端棻被流放而告終,但是在歷史車輪滾滾前進的道路上,慈禧為代表的保守勢力卻不得不接過李端棻所提出的教育、政治改革,在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宣布實行「新政」;1905年宣布停止科舉制度;1906年,被迫進行憲政。戊戌維新的罪臣終歸是歷史的功臣。《清史稿》中有明證:「戊戌變法,德宗發憤圖強,用端棻等言,召用新進。百日維新,中外震仰,黨爭劇起,激成政變。」整個戊戌變法中,光緒皇帝是推行者,康有為是倡導者,真正謀劃策略的則是李端棻,其是兩者聯繫的橋樑,對變法起著關鍵樞紐的作用,是領袖層的核心。李端菜自1892年始,以刑部右侍郎進入清廷中央權力層,以後又轉任工部侍郎、倉場總督直至百日維新中的禮部尚書。作為光緒皇帝的股肱之臣,李端棻能夠直接就國家大事與光緒皇帝對話,對於清廷的重要決策起了重要作用。倘若沒有李端菜的牽線搭橋,嘔心瀝血地努力爭取,變法無疑是鏡中花水中月,李端菜在戊戌變法中的貢獻,相對於康梁有過之而無不及,乃戊戌變法當之無愧的領袖人物。有人曾說:「如果沒有北大,中國的現代史就有可能重寫。」那麼如果沒有李端棻,戊戌變法的歷史就有可能重寫,北大的歷史也將會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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