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仲敬：馬克思的股票 | 冬川豆

06-03

馬克思身為猶太資產階級的子弟，早在《資本論》成書以前，就比大多數基督徒更懂得資本的奧秘。在資本主義維護者馬爾薩斯經受不了心理壓力的地方，資本主義反對者馬克思卻能悠然自得，猶如大馬哈魚回到自己的家園。

848年革命以前，馬克思在德語世界扮演了著名公共知識分子的意見。他的大部分粉絲來自泛激進派、泛自由派和泛社會主義的讀者群。這三種讀者的最大公約數，就是對日耳曼邦聯的統治秩序都不滿意。德語世界的統治者（主要是奧地利皇帝和普魯士國王）自然也看他們不順眼，經常將他們驅逐出境。巴黎、倫敦和布魯塞爾都形成了德國流亡者的聚居地，比書報檢察官統治的德國本土更適合公共知識分子大顯身手。

後人稱為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在當時還沒有成型。馬克思和其他激進知識分子的爭論，對他思想的成熟發揮了不小的刺激作用。他在此期間的言論如果翻譯成平民百姓的語言，就是告訴那些同生態位的競爭對手：你們的解釋太膚淺了，看我的深度分析！1847年夏天，他在布魯塞爾到處踢館。犀利的分析和冷酷的嘲諷得罪了許多政治小清新，但也折服了不少原先沒有明確傾向的人。《德意志-布魯塞爾報》的創辦者伯恩斯泰德本來想調和各派的意見，最後幾乎變成了馬克思的傳聲筒。

馬克思自己在不久前仍然苦於書報檢查制度的折磨，這種制度無疑對他這種能言善辯而且喜歡辯論的人最為不利。他在布魯塞爾嘗到了酣暢淋漓的快感，再進一步就開始策劃自己的主場。他身為猶太資產階級的子弟，早在《資本論》成書以前，就比大多數基督徒更懂得資本的奧秘。下面這封信證明他沒有料到革命馬上就會爆發，有長期經營媒體的打算。

馬克思和恩格斯在《萊茵報》

1847年9月29日於扎耳特博默耳

親愛的韋爾特海姆：
您收到我寫的信想必會感到驚異，因為您可能已不記得我了。

我想簡略向您說明一下此信的目的。
德國的刊物現在處於何種狀況，您是曉得的。書報檢查幾乎扼殺了每一個合理的創舉。另一方面，各種觀點五花八門，以致好不容易達到某種程度統一的德國著作界又面臨分裂為許多地方著作界——柏林的、薩克森的、萊茵的、巴登的等等——的危險。而從這些四分五裂的著作界中又可以看出各種極不相同的宗教的、政治的和社會的觀點的大雜燴。
在德國的朋友們提醒我注意，正是在這種混亂的狀態下，出版一種應對所有這些派別和觀點採取批判態度的綜合性雜誌完全符合時代的需要；不過，這種批判不能從先入為主的原則出發，相反，應當指出德國政治的、宗教的和社會的政黨和派別及其著作同德國經濟條件的聯繫；因此，在這樣的雜誌上起主要作用的應當是政治經濟學。在德國本土出版這個雜誌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有同感。
所以，決定著手集股在布魯塞爾創辦這樣的雜誌，它的編輯工作由我主持。還決定用股票收入創辦自己的排字和印刷車間，以節約生產費用。
為此目的，將在全德國推銷股票——每股25塔勒；所以我想問一問，您和您的友人是否願意參加？

我認為毫無疑問，只有首先闡明生產關係問題，以及從社會生活的其他領域同生產關係的聯繫中去考察和評價這些領域，才能對當前非常分散的德國運動，以至整個現代運動有一個清楚的認識。
現在設想每年提供一份關於發售股票和預定股票的詳細報告。股份可達200股。
如果您給我回信，請寫下列的通信處：布魯塞爾納繆爾郊區奧爾良路42號卡爾·馬克思博士。
在荷蘭這裡，我只在姨父（萊昂·菲力浦斯）家裡住幾天，處理一下家務事。
忠實於您的　卡爾·馬克思

處決巴黎公社

1848年革命失敗後，激進派文人在歐洲大陸的生存空間大大縮小。最後，只有自由主義的英國才能提供馬克思長期安居的條件。發行革命報刊股票的願景自然泡湯，但馬克思個人並沒有錯過利用倫敦股票市場發筆小財的機會。1864年6月25日，馬克思致信萊昂·菲利普斯：

「醫生不許我從事緊張的和長時間的腦力勞動，所以我——這會使你大吃一驚——就做起投機生意來了，一部分是做美國國家有息證券的投機，但主要是做英國股票投機，英國股票今年在這裡如雨後春筍般地增加起來（這是些五花八門的股份企業，它們擴充到不可思議的規模，然後又紛紛倒台）。我用這個辦法賺了四百多英鎊，而現在，當錯綜複雜的政治局勢又給投機活動大開方便之門的時候，我又開始搞起來了。搞這種事情佔去時間不多，而且只要稍微冒一點風險就可以從自己的對手那裡把錢奪過來。」

四百英鎊在當時不是小數，五十英鎊年收入就能躋身中產階級了。《資本論》出自資本主義的內行，而非資本主義的輸家之手。在資本主義維護者馬爾薩斯經受不了心理壓力的地方①，資本主義反對者馬克思卻能悠然自得，猶如大馬哈魚回到自己的家園②。

注釋：

1、拿破崙戰爭時，李嘉圖是銀行團內一個公債承購者，這個銀行團向財政部購入債券，然後把它們提供給認購公眾。李嘉圖為了照顧馬爾薩斯，時常為他做些小額債券交易。在滑鐵盧戰爭前夕，馬爾薩斯的交易正處於小額「多頭」地位，使他感到神經緊張。他寫信給李嘉圖，「還是儘早趁機把您許諾給我的股票賣出，以便多少賺點。」李嘉圖照他的囑咐做了，同時自己繼續買進。隨後李嘉圖滿載而歸，而馬爾薩斯錯失良機。

2、李嘉圖發了發財並不代表他比馬爾薩斯更正確。他堅持利潤率下降趨勢，馬克思堅持李嘉圖，讓恩格斯晚年焦頭爛額。《資本論》第三卷經常出現利潤率上升的數學公式，馬克思只得尋找新的解釋。歷史學派和邊際革命都是古典學派後經濟學的自然發展，但馬克思要把古典理論塞進黑格爾左派的框架中，所以不倫不類到永遠無法自圓其說。——感謝usu提供此段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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