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的酒癮

魯迅有飲酒嗜好。他常常約朋友到飯店吃飯，每吃必喝，有時還一醉方休。郁達夫曾對魯迅飲酒有過生動的描述：「他對於煙酒等刺激品，一向是不十分講究的。他的量不大，但卻老愛喝一點。在北平的時候，我曾和他在東安市場的一家小羊肉鋪里喝過白乾；到了上海之後，所喝的大抵是黃酒了。但五加皮、白玫瑰，他也喝；啤酒、白蘭地，他也喝，不過總喝得不多。」

魯迅是紹興人，最愛喝的當然黃酒，而且連喝酒的習慣也屬紹興老法——咪咪嘬嘬。魯迅喝黃酒，就喜歡細品慢飲，而且每日必喝。周作人就說「魯迅酒量不大，可是喜歡喝幾杯，特別是有朋友對話的時候……」。另一位好友沈兼士就認定，先生嗜酒，不但要喝，而且酒量很大，天天要喝。此話應當不虛，否則，很難想像魯迅筆下會冒出那麼多令人難忘的酒人酒事和酒風酒俗。

一斤紹酒。——菜？十個油豆腐。我很舒服地呷了一口，酒味很純正；油豆腐也煮得十分好。

這是魯迅在小說《在酒樓上》中描述三教九流到魯鎮酒店喝酒的情形。「友人來了，添酒加菜，就從堂倌的口頭報告上指定了四樣菜：茴香肉，凍肉，油豆腐，青魚乾。」這段小說文字，寫的就是三教九流們沽酒的風味特產。不僅如此，魯迅對喝酒微醉的情狀也有所描述：「我忽而看見他眼圈微紅了，但立刻知道有了酒意。他總不很吃菜，但把酒不停地喝，早喝了一斤多，神情和舉動都活潑起來……」

上述的這個酒鬼在魯迅的小說里並不出名，最有名當推「之乎者也」孔乙己。即便窮困潦倒，也能抖凜凜地「排出」九文銅錢，要上兩碗黃酒和一碟茴香豆，然後就站在櫃檯邊慢慢地喝。靠櫃檯站著喝酒的，都是做工的人，只有穿長衫的，才慢慢地坐喝，這是紹興的酒俗。而孔乙己呢，偏偏「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孔乙己喝過半碗酒，漲紅的臉色漸漸復了原」，然後，他就給孩子們分茴香豆吃，一人一顆，並且告訴他們，茴香豆有四種寫法——讀過書的中國人，對於此番情景，沒有不知的。說到茴香豆，那可是地道的紹興特產，鹽水加茴香煮豆，熟而不酥為上品，的的確確是下黃酒的好東西。無怪乎數著茴香豆喝黃酒的孔乙己，要不無斯文地說：「多乎哉，不多也！」可見，茴香豆在他的心中的地位，並不亞於黃酒。

用紹興安昌古鎮的鹹魚臘肉下黃酒，極好，魯迅先生最愛

事實上，魯迅先生的酒癮，更多地在他的小說里得到滿足。在魯迅的小說世界中，阿Q也是個著名酒鬼，他那世人皆知的精神勝利法，往往也要靠酒來壯膽。「阿Q正喝了兩碗黃酒，便手舞足蹈地說，……和趙太爺原來是本家。」「忽兒想起趙太爺的威風，……便自己也漸漸的得意起來，爬起身，唱著《小孤霜上墳》到酒店去。」即使在困難的時候，「還剩幾文，他也不再贖氈帽，統統喝了酒了。」從城裡到未庄，「他睡意朦朧的在酒店前出現了，他走近櫃檯，從腰間伸出手來，滿是銀的和銅的，在柜上一扔說：「現錢！打酒來」阿Q要「革命」，「午間喝了兩碗空肚酒，愈加醉得快，一面想一面走，便飄飄然起來。」阿Q的喜怒哀樂，始終與黃酒連在一起。有了黃酒，他就開心，從酒中取樂，實在是麻木不仁。

魯迅的故事，常在魯鎮和未庄發生，兩地的標識就是咸亨酒店和茂源酒店。《風波》中的七斤嫂認為，「咸亨酒店是個消息靈通的所在」，《明天》里則說，「魯鎮是個僻靜的地方，深更半夜沒有睡的只有兩家，一家是咸亨酒店，幾個酒肉朋友圍著櫃檯，吃喝著正高興。」而《在酒樓上》的S城小酒樓，「狹小陰濕的店面和破舊的招牌都依舊。」「這雖說是酒樓，卻毫無酒樓氣，我已經喝下三杯酒去了，而我以外還有四張空板桌。」不過當我很舒適的呷一口酒時，就立刻感到「酒味很純正，油豆腐也煮得十分好。」

對於紹興酒店的格局、沽酒的菜肴、喝酒的式樣，魯迅的小說和雜文幾乎都有描述，可見紹興酒文化對魯迅影響之深。「魯鎮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當街一個曲尺形的大櫃檯，櫃檯里預備著熱水，可以溫酒。……靠櫃外站著，熱熱的喝了休息；……這些是短衣幫，只有穿長衫的，才踱進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坐著喝。」

以酒寫環境的還有《祝福》。年終祝福是紹興的重要節日，也是紹興酒俗最為重要的一種。魯迅寫道，「這是魯鎮年終的大典，致禮盡禮，迎接福神，拜求來年一年中的好運氣。殺雞，宰鵝，買豬肉，用心細細的洗，……煮熟之後，橫七豎八的插些筷子在這類東西上，可就稱為『福禮』了……」

另外，魯迅尚有大量雜文論及越酒文化，《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葯及酒之關係》便是一例。在這篇著名的學術演講稿中，不僅研究了我國魏晉時期文化思想、哲學流派和文學創作，對酒文化的歷史研究，也頗有指導作用。

紹興的黃酒對魯迅的小說有著深遠的影響，而魯迅小說，反過來對紹興黃酒的發展又有著推波助瀾的作用。到紹興旅遊的，不到咸亨酒店要上一碗黃酒，來一碟茴香豆，那能算到過紹興嗎？越是民族的，就越有可能走向世界——這話就是魯迅說的。

撰文：徐無鬼； 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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