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炎涼（外一篇..亦舒..）

並非炎涼若干我們心中真是十分討厭的人，礙於面子，相見時不得不微笑那種，忽然主動疏遠，誠屬生活中的快事。表面上當然仍要裝作略為惘然：「他忙吧，忙得不可開交，很難找他，」有些遺憾：「許久沒見到他了。」實際上差點兒沒買兩箱香檳回來沖涼慶祝。行走江湖，時時聽到感光不大敏感的人說起某人：「對，他怎樣了？」立刻有三五七人齊齊回答：「他呀，好得不得了，忙到極點，約不到他。」立刻明白，該人環境如何。千萬不要去掀他出來，讓他自動消失好了。至於受歡迎的人，就算躲到阿拉斯加都能查到地址電話以及傳真號碼，親自撥過去，殷殷垂詢，還有，麻煩有頭有臉的長輩做說客，務必請他出來相見。並非世態炎涼，一個舞會請什麼人，不請什麼人，主人自有主張，接到帖子，可以去，可以不去，接不到帖子者大抵不適宜發表太多酸溜溜的意見。音樂好不好聽，菜肴可算豐富，無謂議論紛紛。這幫人疏遠了，自然有另外一班朋友。不變應付世事，不外兩個法子：不變、百變。人家要什麼，你就變什麼，三五個回合下來，就累垮在那裡，而且會變成四不像。每人性格不同，有人善變，有人不，良家婦女也許也想塗脂抹粉扮萬人迷，可是胭脂顏色硬是不對勁，只得放棄。不變也有不變的苦，譬如說忽然有那麼一天，規定女性寫作人統統得衣著暴露笑眯眯招待讀者，不能隨機應變者，自然打入冷宮，可能要到政府機關去謀個職位了。變，得咬緊牙關上，不變，更要意志力堅定，兩者都不容易。會變不一定贏，今日，站著招呼，明日，蹲著奉承，對方需索無窮，後天，難道還趴下來不成？有見及此，無論人家變得多熱鬧，也不心動，因人貴自知，自嘆弗如。顧忌這樣多，自然擠不進主流去，但時時坐在涼快角落觀景，也蠻舒服。我的菜單上只有這幾味，比較單調，不夠咸，不夠辣，不夠油，適合口味清淡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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